第14章 鋼琴
第14章 鋼琴
莊少洲伸手把那相框撈起來, 重新擺回鋼琴臺面。照片方方正正豎立在視線範圍內,他看着照片裏的人,照片裏的人也仿佛在看着他。
這個行為有些變态。
陳薇奇能感受到面前男人的情緒在變化,有什麽東西從那張矜貴的皮囊中鑽出來, 她清楚莊少洲就不是什麽斯文的好應付的男人, 但還是低估了。
這不怪她。
莊少洲在衆人眼裏一直是玩世不恭的豪門公子哥形象, 左不過名利場上黃金白壁買歌笑,銀鞍白馬度春風。所有人都理所當然地認為,莊家未來的掌權人是寡言穩重的長子莊少衍, 直到莊家對外公布集團将由次子繼承,激起一片嘩然。
那一年莊少洲二十四歲,好似一夜成熟,大家提到他時, 稱呼從“莊少”“二少爺”,慢慢地, 成了“莊先生”“莊董”“莊老板”。
誰能想到這位不被看好的二少爺在剛滿二十歲那年, 就敢拿出全部身價去沽空當時被華爾街譽為年度黑馬的科技公司?他用三個月的時間,單槍匹馬地贏下人生中第一場戰争,讓華爾街從此記住了Eric Z這個名字, 又或許是一個符號,代表着冷靜,強大和征伐。
這位Eric Z從不在公衆場合露面, 沒人會把這個名字和坐在盛徽紐約投行部二樓角落工位的年輕實習生聯系在一起。
這位新來的實習生剛大學畢業, 相貌俊美,說話客氣, 舉止紳士,明明是個打工仔, 腔調派頭卻勝過大老板,西裝工整貴氣,下班第一個走人,拒絕開OT和拒絕美式一樣幹脆,戴看不出價格的百達翡麗,一到周末就是各種party、宴會和戶外活動,讓崩潰的上司找不到人。
不論是二十歲,二十四歲,還是如今二十八歲,莊少洲都習慣性掩藏他很征伐和強勢的一面。他想,他即将要做的事會不會對陳薇奇很殘酷,她只是一個小他五歲的女仔,驕傲又脆弱,需要耐心珍惜。
但他不痛快。
他眸色很暗,溫柔地把陳薇奇散下來的頭發別在耳後,她都熱出汗了,黏着發絲,看上去并不舒服。
“不舒服?”他開口問。
陳薇奇不止是頭發不舒服,是全身都不舒服。她此時僵硬地坐在鋼琴上,找不到能給她支撐的點,除非她把雙腿盤在男人身上。
“我說不舒服,你會把我放下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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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會。因為我也不舒服。”
他抵得更近,讓她的腿根直接和他的西裝褲相貼。
陳薇奇抿住唇,整條腿部線條都緊繃,藍色的軟緞拖鞋已經掉下去一只,還剩一只在腳尖搖搖欲墜,“你到底……”
“一個下午不到哄我兩次,陳薇奇,你覺得我很蠢,還是心裏認定我很好糊弄?還是說你根本就不在乎,不在乎得罪我,不在乎我的感受。”莊少洲打斷她,不想再聽她說一些毫無意義的話,即使她的聲音很動聽。
“哪裏有…兩次?”她心口墜着什麽,一連串的問題她都不知道怎麽解釋,只能抓住一個很小的漏洞。
“你開始的走神是在想照片上的人。”他這才緩緩揭曉謎底,其實他早就猜到了,不說是在縱容她。
陳薇奇頭皮發緊,他怎麽能這麽聰明,簡直是到了恐怖的地步,她胡亂動了一下,身下的琴鍵發出聲音。
她連狡辯都找不出詞,只能垂眸躲避他陰雲濃霧的眼。
莊少洲兩指鉗住她的下颌,不讓她躲,灼熱的氣息落在她臉上,“不覺得你很沒有誠意嗎?是你說,我不需要對這件事有任何懷疑,你不會再和他有任何關系,你讓我放心。把你們的接吻照擺在房間裏,就是我未來老婆讓我放心的方式嗎?那我是不是可以這樣認為,我未來的老婆時時刻刻都有出軌的念頭。”
“這婚還結嗎?陳薇奇。”
“………………”
雨水敲打玻璃窗,滴滴答答,空氣中的濕度很濃。
陳薇奇呼吸緊促,被他咄咄逼人弄得不知所措。她很少被人逼到這個份上,從來沒有。
她閉了閉眼,深吸氣,不讓自己的情緒太激動:“我也是今天才回來,之前兩個月都住在公寓,這裏的房間沒來得及收拾。莊少洲,真的沒有你想得這麽嚴重。”
最後,她無奈地給出承諾,嗓音蘼麗而性感: “只要你不出軌,我…也不會。”
“是嗎?”
他不緊不慢地反問,一簇難得的香槟色的陽光正巧從他們狹窄的縫隙中穿過去,一半落在他鼻梁,另一半落在她唇瓣。
“我的誠意會寫在協議上,你的誠意在哪呢?”
“你想讓我怎樣。”
“吻我。證明你的誠意。”
他平靜的語調中含着一絲命令。
陳薇奇猝不及防,瞳孔微微放大,怔忪地對上他濃墨般的眸色。吻他,其實這個要求并不過分,他們快要結婚了,如他說的那樣,接吻擁抱甚至是……做/愛,都是再正常不過的事。
陳薇奇不敢亂動視線,更不敢往左看,視線稍稍一動,就能看見那張照片。
他是故意的。
故意把照片擺在這裏。
故意提出這個要求。
“不願意?”莊少洲并沒有多意外她的反應,無可無不可地笑了笑,“做不到就算了,以後別再說你已經放下——”
雨勢突然變大,豆大的雨滴砸下來。
陳薇奇一直緊繃的雙腿忽然環上他瘦窄的腰,手臂勾住他的脖子,仰起頭,輕輕吻住他的唇。
她的體溫并不高,唇瓣微涼,但是無比柔軟,像被雨水打濕的翅膀。
莊少洲沒有想過她會這樣吻上來,她不是好欺負的,她永遠在他的意料之外。他被她勾住脖子,身體往前頃去,手掌混亂地按上琴鍵,低音區和高音區同時發出巨響,讓兩人的心跳都随之顫動。
陳薇奇屏住呼吸,在他唇瓣上含了含,終于還是沒有進一步的動作,她想這樣應該夠了吧,可哪有那麽容易想進就進想退就退?
男人在她即将離開的瞬間擡手穿進她的發絲,發狠地按住她的後腦勺,兇悍地加深這個敷衍的親吻。
“唔……”
她緊閉雙眼,悶悶地,低低地一聲,像一顆音符很快就在雨中破碎。
莊少洲的吻太過強勢,完全不由她抵抗,滾燙的大舌在她口腔中攪動,帶來酸麻的感覺,像是要把她吃進去,強壯的手臂環住她腰肢,一開始很克制,随着吻的加深,掌根很肆意地揉了下。
陳薇奇口鼻中全是強烈的荷爾蒙味道,整個人軟下去,呼吸笨重,鋼琴被他們弄出亂七八糟的調子,一會兒高音一會兒低音,窗外滴滴答答的雨聲,全部混做一團。
她沒有發覺自己正緊緊地環住他,唇也任由他侵占,又或者,她知道自己在做什麽。
她在主動地回應莊少洲的吻。
她從來沒有這樣吻過,周霁馳的吻永遠輕柔,溫和,虔誠。莊少洲的,從裏到外都是占有,很瘋狂,讓她什麽也分不清,這種感覺迷幻又癫狂,像食入致幻的蘑菇。
“哐當。”
不知是誰動了一下,那只相框——那張陳薇奇親別人的照片,在濕潤的水汽中搖晃了幾下,最後無能為力地、順從命運地、跌下去。
陳薇奇不知道發生了什麽,頓了一下,莊少洲圈緊她的後背,唇瓣流連地在她唇上輾轉,接過吻後的嗓音很性感,喑啞着:“專心一點,嗯?接吻都要分心嗎。”
陳薇奇沒有再掙紮,只是輕輕揪住他的襯衫,氣息不穩地說: “莊少洲…我快掉下去了…”
他笑了笑,低聲道歉,“系我唔啱。”(是我不對。)
雙臂從她下方繞過,手掌穩托她腿根,很輕松地把她抱起來,同時,他舌尖也再度探進來,一面吻,一面往卧室深處走。
陳薇奇環抱住他,那臺水晶鋼琴在模糊的視線中越來越遠,她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也不知道他把她往哪裏帶,大腦昏沉,呼吸炙熱,血液加速流動,全世界只剩下舌尖的感覺是真實的。
很奇怪,陳薇奇以為自己會抗拒和莊少洲接觸,事實上并沒有,那種奇異的感覺絲絲入扣,從口腔蔓延到四肢百骸,許是欲在作祟,又許是他長得的确很好看,她很難生出嫌惡。
沒有多少時間讓她走神——她來不及走神,背脊墜入一片柔軟,男人宛如陰雲,從上方嚴實地罩住她。
她驕縱地命令他不準碰這張床,現在,他們墜在其中親吻。
他真的很會吻,一開始沒有章法,但漸漸地,兇猛中多了一種漸入佳境的溫柔。細微的砸砸聲伴随着鋪天蓋地的陰雲暴雨,今天氣溫不好,但不影響他們之間的氛圍很熱。
“咚咚咚——咚咚咚。”
門外忽然響起一陣噼裏啪啦的敲門聲,像叽叽喳喳的小麻雀,“是我是我Alice!Tanya你在裏面嗎?媽咪說姐夫也來了,我想看他!”
兩人同時一頓。
莊少洲及時收住那些放縱的欲念,太陽穴一陣跳動,唇瓣分開時,一道若有似無的銀絲在彼此之間拉扯。
陳薇奇面色潮紅,用力推開身上的男人,但推不開,是莊少洲主動讓開了空間。她飛快從床上坐起來,呼吸起伏很大,眼睛裏都是嬌媚的色澤,濕漉漉地。
“你妹妹?”莊少洲眸色深幽,整個人除了呼吸不穩以外,正經得很過分。
陳薇奇捂住還餘留着感覺的唇,飛快說:“等會不準亂說,她才十四歲。”
他道貌岸然地把領口的紐扣系上,低啞着說:“你別被她看出來就行。”
陳薇奇警告他一眼,匆忙間整理好衣服,大聲說:“乖啊珊宜,等一分鐘,我現在有點急事。”
“哦哦!我不急!”
門外的小女孩乖乖等,沒有再催。
一分鐘後,陳薇奇打開門,笑盈盈地對上女孩黑亮的雙眸,“Hello,小珊宜,今天的馬術課怎麽樣,誰接你回來的?莉莉聽話嗎,有沒有把你摔下去?”
莉莉是陳珊宜的小馬。
坐在沙發上假裝看報紙的莊少洲勾起唇角。這個女人前一分鐘還在被他吻到昏頭轉向,耳朵根都發燙,這一分鐘就在溫柔關心妹妹功課,假模假樣的。
陳珊宜抱住姐姐,黏糊糊地說:“我好想你,Tanya。是大哥接我回來的,他現在去了西廳陪大人打麻将。莉莉很乖,它現在越來越依賴我了。”
“哦,對,莊少洲呢?”她擡起頭。
莊少洲早已放下雜志走了過來,陳珊宜眨巴了下,前方忽然多了一道修長挺拔的男性身體,白色緞面襯衫很貴氣,淺麥色的西裝褲裹着兩條筆直的長腿,還沒看到臉,陳珊宜就被一種強烈的氣勢震住,整個人呆了呆。
姐姐的卧室裏有男人?那剛剛……
“你好,珊宜女士。我是莊少洲。”莊少洲煞有其事地伸出手,用非常成年人的方式和一個十四歲的初中生打招呼。
陳薇奇看了莊少洲一眼,這方式未免太正式。其實不必的,可能會吓到小孩子。
事實證明,陳珊宜非但沒有被吓到,反而很興奮。她咽下口腔裏無故分泌出來的口水,很想發出“哇”的聲音,從沒有人主動和她握過手呢!
她不是小朋友,是女士啦!
她羞澀地伸出手,握上去,随後飛快撲進姐姐的懷裏,要和她說悄悄話。
陳薇奇笑着把耳朵湊過去,“什麽話還要悄悄說。”
陳珊宜一邊說悄悄話一邊偷瞄莊少洲,“Tanya,他真的好有型,馳仔也是,我選不出誰更好看。不過他更高,能帶給你安全感,也有禮貌,難怪你願意和他結婚,我也喜歡他。”
陳薇奇:“…………”
說是悄悄話,但音量并不小,莊少洲聽得一字不落,幽暗的眸中勻出幾分意味深長,懸停在陳薇奇那張精美得缺少生機的臉上。
他們對視,心照不宣地回想剛才的意亂情迷。陳薇奇不自然地挪開視線,微笑着說:“莊先生見諒,珊宜經常會犯花癡。”
“沒有啦,我不是所有帥哥都喜歡,我眼光很高的。”陳珊宜解釋自己并非花癡,眼神瞟到某處,忽然一驚:“Tanya,你嘴巴怎麽有點腫?”
陳薇奇心虛地用手指擋住嘴,“有嗎?可能是我吃了辣——”
“你們剛才是不是在房間裏打kiss?”
陳珊宜興奮地打斷,大眼睛在他們兩人身上來回巡視。
打kiss……
陳薇奇體內倏地騰起熱意,反觀莊少洲,一幅作壁上觀的慵懶模樣,唇角勾着笑,襯衫袖口挽到手臂上。
他真的很壞,接吻和不接吻時都是。
陳薇奇拿手指點了點陳珊宜的額頭,“陳珊宜女士,我和莊先生剛剛在房間裏讨論工作,你的小腦瓜哪來這麽多廢料?”
陳珊宜臉都紅了,不過很快她又搖頭:“不對,Della說過,俊男靓女獨處一室肯定會打kiss,不kiss肯定不正常。你們就是俊男靓女!”
陳薇奇:“……………”
莊少洲很不厚道地笑了聲,趕在陳薇奇抓狂之前把小姑娘牽了過來,問她會不會彈鋼琴。
陳珊宜很快就忘了接吻這件事,告訴莊少洲她會彈鋼琴,但是彈得沒有姐姐好。
莊少洲說不一定,那得他聽過才能評價。
小姑娘就這樣輕易地被他哄到鋼琴前面,規矩坐好,彈起了她最喜歡的曲子,也是陳薇奇最喜歡的曲子。
——肖邦的降E大調夜曲。
卧室一時間流淌着夢幻的旋律。
陳薇奇長舒一口氣,悄步走進浴室,看自己的嘴巴到底腫沒有。
其實沒有腫,但比腫好不到哪裏去,臉頰透粉,口紅暈開,到處都是濕漉漉的痕跡,身上那件熨燙整齊的粉色綢緞裙皺成一張廢紙,也不知是被誰的大掌狠狠蹂躏過。
她這樣哪裏是吻後,簡直就是事.後!
陳薇奇在原地打了個轉,急需冷靜一下,拿出手機點進置頂之一的對話框:【易思齡,你能不能管管你細妹?】
她總是在想發颠的時候找易思齡,這樣能襯托出她很冷靜優雅,畢竟對方永遠比她更颠。
對面秒回:【?】
陳薇奇:【Della怎麽總是喜歡灌輸亂七八糟的東西給珊宜?】
正在喝下午茶的易思齡面上優雅,心裏氣颠:【你亂講,我妹妹灌輸什麽了?她只是一個單純可愛善良漂亮的little girl。】
還單純,陳薇奇圓潤的指甲敲着屏幕:【Della說俊男靓女共處一室就會接吻,這是初中生該說的話嗎?哪裏單純了?你到底管不管?你管不了就給我來管!】
消息發出去後對方倒是沒有立刻回,陳薇奇聽着鋼琴聲,再度想起十分鐘之前的那場洶湧的吻。
陳薇奇不得不承認,莊少洲長得真的很好,和他接吻是一種享受。
可為什麽?她見過的好看男人太多了,因為家族生意的原因,她打從小就見過無數模特和明星,全部都是好看的人。
很快,手機震動,一條長達三十秒的語音赫然彈出來。
女人那嬌嗲的聲音飄蕩出來:“喔喔喔,我算是曉得啦,陳薇奇你就是個大—壞—蛋!我就知道你這人,上周還在那傷春悲秋,現在就爽了?肯定是你和莊公子偷偷接吻被小珊* 宜發現了,拿什麽初中生做擋箭牌,以為本小姐聽不出內情嗎?我妹妹說得沒錯,孤男寡女共處一室,不是接吻就是上.床,敢做不敢當。”
浴室門虛掩着,莊少洲剛推開門就聽見這句語音,眉峰很輕地擡了擡。
陳薇奇就知道和易思齡說話是對牛彈琴,被她嗲得雞皮疙瘩都起來了,笑着按下語音,也學着那種嗲裏嗲氣的聲音說話:“是呢是呢。”
“我和莊公子接吻了上.床了,他腹肌好頂,吻技也棒,超級持久,還是我最喜歡的服務型,把我伺候得爽翻天呢——”
伺候。
莊少洲眯了眯眸。
“有這麽爽嗎。”
後方傳來一道散漫的低嗓,陳薇奇渾身一顫,猛地止住那些堪稱炸裂的話,語音來不及取消,在一片混亂中發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