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驕傲-3%
第03章 驕傲-3%
簡、司兩家婚約取消的事是在第二天傳開的。
沒有無關人士插手,是簡家自己公布的。
很快,江市的整個商圈幾乎都知道了司衡的破事。
不過這事說小不小,說大也不大。
說不小是因為這事雖然在私下有不少,經常有高層和小管理得了點錢和權就飄飄然,但再怎麽飄飄然,也很少有鬧到公衆明面上的,基本都是私下了結。鬧得這麽難看,還是公司一把手……這可真是頭一遭。
說不大則是因為,這事雖然有影響,但商人逐利,很少有因為個人原因而永不合作的,即便這一兩次因為輿論而避嫌,往後也遲早會因利再聚,畢竟時間會讓大家選擇性遺忘。
簡家和司家,看來是徹底撕破臉了。
只是審時度勢看熱鬧的同時又不免奇怪,創世出了這種事,亞恒怎麽還沒做點什麽?
這很反常。
*
沒多久,司衡出軌的事出現在了熱搜詞條上。
底下不免是一片謾罵。
簡月看了眼內容,确認完沒有什麽不該出現的,然後去了一趟公司。
或許是因為司衡的事,公司的人看她都戰戰兢兢的,一個個比平時謹慎了不少,生怕哪句話說錯就被發配了。
簡月注意到那些人的表情,沒有說什麽。
她走進會議室,面無表情地聽完全程,最後給了幾句建議,拿起車鑰匙向車庫走去。
剛才的會是每個月都要開的評估例會——評估近期投資的方向和産業。
公司主投資,那投資前的評估自然是重中之重。
她聽了,倒是沒什麽大問題,只能說和往常一樣,無功無過。
但如果她想和裴言合作,她要拿出什麽裴言才會感興趣?
沉思間,電梯響起一聲提示音,負一層到了。
簡月回神,提着包走出電梯,在快到自己車前的時候,看見了一個人。
一個昨天才見過、卻又感覺久違了的人。
司衡。
男人靠着自己的車不知在想些什麽,聽到腳步聲,他擡眸望過來。
便是在對視的那一瞬間,簡月看到了他眼下的烏青和臉頰的淡淡紅印。
她腳步一停,心裏的氣頓時又順了一分。
被打了啊。
被司知行打的吧。
看來打得不輕,痛快。
司衡看着她,慢慢站直了身體,開口:“談談,可不可以?* ”
“不可以。”簡月重新邁步,向自己的車走去,經過司衡身邊時,冷冷撇他一眼,“讓開。”
“我要是不讓呢?”他竟然笑了。
簡月拎起包掄過去:“滾。”
司衡不由擡手去擋,卻還是被包打得退後了半步。
趁着他後退,簡月趕緊從他身邊穿過,打開車門上了車。
車很快發動。
簡月沒急着開走,看了司衡一眼,搖下車窗皺眉問他:“你怎麽會在這兒?”
這是公司的專用地庫,非員工不得入內,他怎麽進來的?
他被包掄了一下也不惱,仍保持着唇邊的笑:“我找你有事。”
“什麽?”
“補償你。”司衡解釋,“是我對不起你,我知道。所以你想要什麽補償,想怎麽發洩,我都認。首飾,收藏品,還是房子,只要我給得起,都可以。”
簡月攥緊方向盤,又氣得想笑了。
補償?他把她當什麽人了?
“我看起來像是缺這些的人嗎?”她冷笑,“我很稀罕你的補償嗎?”
“那你想要什麽?”司衡聲音溫柔地問道,不像是面對已經分手的前任,更像是面對正在熱戀的愛人。
簡月眯了眯眼,同樣溫柔道:“想要你身敗名裂啊。”
身敗名裂,這樣狠的四個字,司衡聽完卻不覺得害怕,反而溫柔更甚:“這麽恨我?”
“當然。”她收回目光不再看他,“不過還得謝謝你出現在這兒,提醒了我,我等下就讓人把你加入公司所有門禁系統的黑名單。”
說完再不給他機會開口,搖上車窗,将車開了出去。
車要轉彎駛向出口時,簡月透過後視鏡又看了一眼司衡。
他站在原地沒有動,也沒有追她的車,面容模糊不清,看不清他是什麽表情。
剛才的口舌之争雖然爽,可離開之後,簡月只覺得心裏湧起一股深深的疲憊和失望。
為什麽會變成這樣呢?
曾經的司衡也滿眼是她,陪她走過高空吊橋,陪她跳過傘,陪她做過想做的一切,可到最後,還是比不過一個孩子。
孩子對于男人來說,真的就有那麽重要嗎。
既然覺得孩子比她重要,那早點提分手有那麽難嗎。
她又不是不成全他。
車開出地庫的時候,簡月才發現下雨了。
是啊,立秋了,該下雨了。
傍晚的天,雨水淅淅瀝瀝落在玻璃上,天幕變得灰蒙蒙一片。
簡月的心情更差了。
心裏又堵又悶,好像做什麽都無法排解。
她開着車漫無目的地轉了一會兒,最後在江邊不遠處停了下來。
石板路上不時有水花濺起,簡月靜靜看了一會兒,拿傘下了車。
這是她一個很小衆的習慣。
有什麽煩心事,就來江邊走走,走累了就找個地方坐下,放空思緒,什麽都不想,就靜靜看雨,靜靜聽着雨聲。
步行道的一側種着一排郁郁蔥蔥的樹木,雨水落在上面,發出悅耳的沙沙聲。
簡月撐傘走上步行道,聽着雨落在傘面上的聲音,想起了一些事。
很小的時候,或許是五六歲,或許是六七歲,某個晚上,她半夜起來喝水,正好看到江穎一個人坐在客廳裏放DVD看。
她揉着眼睛叫了聲媽媽,然後就看見回過頭看她的江穎,滿臉是淚。
那時的簡月不懂江穎的眼淚是什麽意思,但沒過幾天,她就聽見她的母親對着她的父親哭訴了很長一段話。
“你知道我這些年在想什麽嗎?我有時候真希望自己誰都不是,有一天離家出走跑到一個誰也找不到的地方,然後再也不回來。”
“我以前有屬于自己的生活,每一分每一秒都屬于我自己,可是現在有了月月,每時每刻我都要擔心她吃得好不好,睡得好不好,會不會生病,有沒有學壞。”
“我覺得自己的人生好像和月月綁定了一樣,一直到我死我都放不下她,可我不止是月月的母親,我還是江穎啊?我知道我不該這麽想,但是懷英……我好累啊,不是身體累,是心累,我如果只是自己就好了。”
江穎說得太激動了,完全忘了這樣的音量會被她聽到。
于是簡月隔着一扇門,将這段話聽得清清楚楚,一字不落。
然後莫名其妙記了好多年。
後來她的房門被敲開,江穎還是一副溫柔耐心的樣子,問她吃不吃水果,問她明天想去哪裏玩。
臉上看不出半分剛才哭訴的痕跡。
她呆呆看着江穎,沒有多說,也不敢多說。
但幼小的心自此缺了點什麽。
幾年後她慢慢長大,接觸了英語,才知道江穎那晚放的是一部美劇,名字叫《How I Met Your Mother》。
而那天播到的內容,正是Lily和Ted的一段傾訴。
“Sometimes I wish I wasn’t a mom,sometimes I want to pack a bag and leave in the middle of the night and note back.”
“有時候我希望自己不是一個母親,有時我真想打包一個行李然後半夜逃走再也不回來。”
“I mean,I love being a mom,and I love Marvin so much,but do you remember when I wanted to be an artistArt was my whole life,and now it’s been months since I’ve even picked up a brush.”
“我是說,我喜歡當母親,而且我那麽愛馬爾文,但是你還記得我以前想當個藝術家嗎?藝術就是我生活的全部,但現在好幾個月了,我都沒碰過畫筆。”
然後她忽然懂了江穎的共情。
……
雨越下越大了。
簡月停了下來,望着江面上一圈圈蕩開的漣漪,自嘲一笑。
她确信,江穎愛她,很愛她,愛到願意付出一切,乃至生命。
她知道這麽多年江穎從來沒有丢下她不管,那時的哭訴只是情緒的宣洩,但,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
就像紙上揉出的褶皺一樣,再怎麽小心翼翼地修複愛護,也終究有痕跡走過了。
她不怪江穎,因為同樣的,她也很愛她。可那些話在心頭萦繞得久了,某種認知也就越來越清晰。
這世上,每個人都是獨立的個體,首先是自己,然後才是別的,或者父母,或者老師,或者朋友。
比起無條件地愛她,先考慮自己,才是人之常情。
也因此,看到司衡和那個女人在一起時,除了一瞬間的憤怒,她竟還有一絲意料之中的感覺。
畢竟不要孩子是司衡為她做出的妥協,比起為她妥協一輩子,司衡先考慮自己,也是很正常的一件事。
多正常,太正常了。
從一開始,司衡就和她不是一路人,他的妥協就像彈簧,壓得越狠,某一天就會反彈得越高。
果然吧,人都是為自己着想的。
她只是試圖去信一個人,然後發現自己信錯了而已。
姜予彤問她難受嗎?
不難受,有什麽好難受的,人都是如此,她早就知道了。
最後一次,簡月告訴自己。
她再也不會相信男人不要孩子的鬼話了。
*
雨下到傍晚也沒停。
星月被雲層遮住,天幕看起來黑壓壓的,只有路燈在雨中發着星星點點的光。
簡月順着步行道走了個來回,下了臺階準備開車回家,卻腳步一頓,發現自己的車旁不知何時多了一輛車。
黑色的,沒打車燈,看起來裏面沒人。
才這麽想了一下,就見車前燈一亮,車門打開,司機撐着傘跑到後面,恭恭敬敬替後車座的人開了門。
一只擦得黑亮的皮鞋踩進水裏,男人自車裏緩緩而出。
傘面遮住了他的臉,随着他站直,傘面一點點上擡,簡月才看清他的模樣。
……是裴言。
竟然是他。
但和昨日不同,今日的他換上了正式的襯衫和西裝,腕表領帶樣樣透着奢侈與貴氣,連襯衫袖口都極為講究地露出三分。
一看就是精心打扮過的。
簡月看看車又看看人,對他的到來隐隐有了預感:“你在等我嗎?”
撐傘的司機微微一笑,主動替裴言回答:“簡小姐,裴總已經等您多時了。”
“哦。”簡月點頭,“什麽事?”
雨聲陣陣,恍若沒有盡頭。
裴言接過傘,給了司機一個先回車上的眼神,然後向她走來。
天幕是黑色,傘面是黑色,大片的黑籠罩下來,隔着一層雨幕,本該看不清,可她卻沒由來地覺得,男人的眼神有種莫名的深刻,深刻到近乎灼熱。
只是輕飄飄落在她身上,只是一眼,卻仿佛……認識了她很久一樣。
雨絲順着風飄到她的臉上,簡月懷疑是自己看花了眼,眨了眨眼想看得更清楚些,卻發現那種感覺消失了。
他的臉在她面前越來越清晰,離她越來越近,簡月卻再也找不出一絲多餘的情緒。
平靜冷淡,宛如陌生人。
果然是錯覺吧,她想。
“簡小姐。”腳步聲終于停下。
裴言撐傘看她,隔着一步之遙的距離,平靜開口:“合作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