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驕傲-22%
第22章 驕傲-22%
敏銳如裴言, 不過片刻就發現了她的異樣。
被他點破,簡月有種松一口氣的感覺——她本來也沒打算瞞他。
她點點頭:“他……提起了一些你的事。”
“什麽事?”
他的臉上沒有絲毫不快,說話的聲音又輕又緩,無形中安撫了她的緊張。
簡月說:“你和你父母的事。”
裴言淡淡笑出來:“就這個?”
這幅反應完全出乎簡月的意料, 她愣了愣, 反問:“你怎麽這麽淡定?”
不是被戳中傷口的痛, 也不是被窺探秘密的惱羞成怒。
竟然是淡定。
“那我應該是什麽反應?”男人反問,“他跟你說我是私生子了?”
再一次聽到“私生子”三個字,簡月的胸悶了悶。
每個人的出生都是無法選擇的, 如果可以,誰不想出生在一個幸福圓滿的家庭,健康快樂地長大?
她不喜歡“私生子”這三個字,也不喜歡這三個字所帶來的惡意。
司衡這麽說她還能理解, 可為什麽裴言自己也能若無其事地提起這三個字?
“看來是了。”男人觀察着她的神色,“看你的表情欲言又止的, 是不是還有別的想問?你問吧, 我不騙你。”
簡月沒說話,挪了椅子坐到他旁邊,握上他的手才緊張道:“你父母的錯和你無關。”
“我知道。”他看一眼被握住的手, 緩緩道,“其實我也不覺得他們有什麽錯。”
“他們年輕的時候在一起,後來分開, 我只是他們分開後的一個意外而已。”男人的語氣非常平靜, 仿佛只是在轉述一件別人的事,“意外這種事情, 誰又能說得準。”
“你不難受嗎?”她忍不住問。
裴言搖頭。
“因為是意外,所以他們才不管你嗎?”
“倒也算不上不管。”他看着她淡淡而笑, “我這不是好好坐在你面前了嗎?”
可長大的方式有千百種,最好和最壞的那一種,天差地別。
簡月心裏隐隐發澀,即便裴言沒有明說,她也能猜出他是怎樣長大的。
“他們對你不好,你會怪他們嗎?”
他輕輕搖頭:“我不會在無意義的事情上浪費時間,既然他們對我沒感情,那我也不會對他們抱有奢求和期待。沒有奢求和期待,我又何必怪他們。”
“可他們是你的父母,他們難道不愛自己的孩子嗎?”
裴言看她許久,笑了:“父母又怎樣,這世上本來就沒有人天生會愛另一個人。”
他的眼睛也在笑,可簡月卻覺得笑意之下有股深不見底的悲傷。
那股悲傷攥緊了她的心,讓她的心一陣陣發疼。
裴言說得沒錯,這個世上本來就沒有人天生會愛另一個人,即便是父母,在成為父母前,他們首先也是獨立的個體。
就如江穎,她固然愛她,可她也會在深夜時分冒出抛下一切為自己而活的想法。
可她不曾想到,還有一種父母是連感情和愛都吝啬于分給自己的骨肉的,他們只在乎自己,只為自己而活。
她不能理解,她理解不了。
裴言越是風淡雲輕,越是不在乎,她的心就越疼。
她幾乎是脫口而出:“以後我對你好,好不好?”
男人的手指顫了顫。
簡月繼續:“對了,我還沒告訴你,今晚我去見司衡的時候,順手甩了他一巴掌。”她将他的手握得更緊,“誰讓他打我男朋友。”
裴言愣了愣,冷靜如他也不禁錯愕:“你打了他一巴掌?”
“當然,我還發現他臉上的傷比你嚴重。”說到此,她微微得意,“還是我男朋友比較厲害。”
“你一點都不在乎他了?”
“當然。”簡月回答得毫不猶豫,“不值得的人就要立刻舍去,我現在對他只有讨厭。”
“……”男人深深望着她,似想起很多,眸中千言萬語,到嘴邊卻只剩下一句,“你願意保護我,我很高興。”
十年前,十年後,她都一如既往地在保護他。
“你是我男朋友,我不保護你保護誰呀?”她歪了歪頭,笑意盈盈。
他也笑:“那作為男朋友,我也可以保護你。”不同于十年前一無所有的少年,他現在已經有足夠的能力保護她了。
裴言說:“我不會讓任何人傷害你的,你相信嗎?”
……
從不同的人口中聽到相同的話,簡月不由愣了一下。
就在一個小時前,司衡也這麽對她說過。
彼時她聽到司衡這麽說,只覺得荒謬可笑,可現在,同樣的話從裴言口中說出,她竟然覺得心動。
男人的眸色黑沉沉的,燈光落下來,所有的尖銳冷硬都被藏起,變得柔和,明明只是一個眼神,什麽都沒有說,卻無端讓她有種“她是他的全世界”的錯覺。
深情得幾乎讓她溺進去。
“我信。”她情不自禁道。
“可是比起我……”想起司衡最後撂下的狠話,她擔憂道,“我覺得司衡會先傷害你。他好像很恨你,打算通過你爸爸來對你做點什麽。”
“裴言,你爸爸會相信外人嗎?”
“裴文州?”他忍不住笑了一下,篤定道,“不會。”
“他會站在你這邊是不是?”
“是。”裴言點頭又搖頭,“但理由和血緣無關。”
“……”簡月沒反應過來,張了張嘴,“什麽意思?”
“他怎麽跟你說的?說裴文州不會放心把亞恒交給我是不是?說我只是私生子,他稍微用點功夫就能挑撥我和裴文州,是嗎?”
他笑容淡淡:“某種程度上他想得沒錯,不過他高估了裴文州對我的感情。”
“裴文州和我之間,靠的不是親情,而是合同。”
親情淡薄,所以一擊即破;可若是合同,有了利益捆綁,就會變得難以撼動。
簡月睜大眼睛望着他,明明聽懂了他說的每一個字,可就是無法理解最後組合出來的意思。
……合同?
什麽叫靠的是合同?
明明是親生父子,身上流着一樣的血,可他們之間竟然像陌生人一樣,要靠冰冷的合同來維系利益?
何止是司衡高估了裴文州對裴言的感情。
她也是。
明明已經知道答案,可簡月還是忍不住,又問了一遍:“你真的不會難受嗎?”
要經歷過多少次失望才會變成如今的麻木?
從來沒有得到過父母的愛,他真的不會難受嗎?
他究竟是怎麽長大的?
她甚至不敢想如果江穎和簡懷英不愛她,她如今會變成什麽樣子。
心裏的澀疼越來越重,讓她胸悶得幾乎無法呼吸。
“不會,我不在乎他們,所以也不會因為他們而難過。”裴言用空着的手幫她理了理碎發,然後用一種深刻到極致的眼神看着她說,“這世上能傷害我的,只有一個人。”
剩下的話他沒有說,但簡月看着他的眼睛,明白了他的答案。
——是她。
他喜歡* 她,在乎她,所以她才是那個唯一能傷害到他的人。
如今他将這些都告訴了她,就等于,他親手将能傷害他的刀遞向了她。
簡月哽了哽,覺得胸腔中有什麽洶湧的感情爆發了出來。
她沖動地抱住他,聲音悶悶道:“嗯,那你可以放心了,我不會傷害你的。”
她會保護他。
就像今晚一樣。
被她猝不及防地抱住,男人身體一僵,緩緩環住她的腰,沒有說話。
簡月繼續說:“你之前不是說,你有辦法搞垮司衡嗎?”她聲音堅定道,“裴言,你去做吧。”
“想好了?”
“本來也沒什麽猶豫的,他腳踏兩條船的那口氣我還沒咽下去,就算沒有你,我也遲早會找到機會推他一把,再者說……”
頓了頓,她聲音低低道:“我怕司衡傷害你,你早點出手,他就沒機會傷害你了。”
裴言輕笑:“在擔心我?”
“嗯。”簡月大大方方地承認,“擔心你。”
這句話說完他反倒不笑了。
簡月臉埋在他懷中,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能感覺到他将她抱得更緊了。
一種将她完完全全占有在懷中的擁抱姿态。
默了會兒,他将話題引向別處:“就不好奇我有什麽辦法嗎?”
“嗯,什麽辦法?”她想了想,“是資金鏈斷裂,還是他們偷稅漏稅?”
“是法人違法。”
“違法?”她愕然,“司衡還是司知行?”
“司知行。”裴言解釋,“他還沒有完全将公司交給司衡,所以創世的法人還是他。”頓了頓,“我也是前段時間才查到關于他的陳年往事的。”
“嗯?什麽事?”
“代孕。”
簡月愣住。
竟然是代孕。
……對了,她好像的确沒見過司衡的母親。
偶爾問起,司衡也是一副不願意多提的樣子。
至于司知行——
她只見過他三次。
一次是司衡求完婚,帶她回家見家長,一次是訂婚宴,最後一次,則是個普通的周末,司衡帶她回家吃飯。
印象裏,司知行是個不茍言笑的中年人,對她的态度算不上好,也算不上不好,從始至終都淡淡的,連訂婚宴上也沒有露出過笑容。
那時她還以為是司知行性格如此,可現在看來……
恐怕又是因為孩子的事。
得出這個結論,簡月已沒有什麽意外。
也是,像她這樣不想要孩子的人,除了司衡,他家裏大概率也是接受不了的,甚至他家裏還會反過來向司衡施壓,讓他和她分手。
簡月垂下眼眸,覺得荒謬。
是啊,一個做出代孕那種喪失人性的事的人,怎麽可能接受她不要孩子,怎麽可能真心接納她呢?
所以,司衡才會在司知行與她之間選擇了司知行,選擇了另一個能給他孩子的女人。
前因後果都仔細捋了一遍,簡月忽然發現自己心裏連一絲波動都沒有了。
她早就不會因為和司衡分手而難過了。
要說有什麽別的情緒波動,那也只是想看司衡和司知行跌下去而已。
司知行是活該,至于司衡,他想要孩子,她不怪他,她唯一憤怒的點只在于為什麽不能和她說清楚,為什麽要腳踏兩條船。
一邊吊着她,一邊和別的女人有了孩子,世界上哪有這麽好的事?
他既然敢做,那就要做好承擔後果的準備。
“代孕。”她輕輕重複,閉上眼道,“活該。”
裴言沒有多說,但她一點就透,已然明白過來他說的方法是什麽意思。
嚴格來說,法人的個人行為并不會連帶到公司,但人是社會動物,法人如果被曝出這種事,對公司的風評和口碑都會造成巨大的不可逆的負面影響。
輿論發酵後,才是真正出手的時刻。
負面影響的違約金,不斷中止的合作,像創世這種體量的公司,哪怕資金鏈只斷裂幾個小時,都會造成不可估量的後果,足以讓他們一蹶不振。
又抱了裴言一會兒,簡月問:“這件事不是小事,你有把握嗎?證據充足嗎?”
“嗯。交給我吧。”
他只說了這麽一句,簡月卻奇異地安下心來。
仿佛他這麽說了,結果就一定會如他所願。
畢竟她看過他和司衡交鋒的樣子,也看過他處理工作的樣子。
她相信他。
簡月忍不住笑了,從他懷裏擡起頭來:“那我可以看你整合的證據嗎?”
男人點頭:“只要你想。”
她眼裏笑意更深:“我有時候會覺得你對我是不是太好了點。”
幾乎可以稱之為縱容和有求必應了。
男人失笑,借了她的話來回她:“你是我女朋友,我不對你好對誰好?”
“是嗎?”她彎起眼睛,“那你會做飯嗎?你女朋友餓了,想吃你做的飯,可以嗎?”
他摸摸她的頭:“可以,十分鐘,我現在就去做。”
裴言做了一碗面給她。
平心而論,他手藝很不錯。
面煮得火候剛剛好,吃起來很筋道,雖然沒有放辣椒,但味道很鮮,能嘗出幾分食物本來的味道。
而烹饪的最高境界,就是讓人吃出食物本來的味道。
“你做的飯真好吃。”她故作憂傷地嘆氣,“我都不會做。”
“所以你想表達的意思是?”他撐着下巴坐在對面看她吃,好笑道,“想學還是想讓我給你做?”
“我讨厭做飯。”她理直氣壯,“切菜好麻煩,下鍋也好麻煩。”
她可是從小到大都十指不沾陽春水的。
“那不是正好,我會做就夠了。”
“如果我想吃的你不會做呢?”
“那就學了給你做。”
他說得毫不猶豫,簡月眉心一動,頓了頓才笑着應道:“好啊。”
吃完飯已經是十點,裴言送她回了家。
在樓下分別的時候,他跟着她下了車。
她自然認為他是想目送她上樓,于是揮了揮手,提醒道:“好啦,別看了,我上去了,你也早點回去吧,記得按時吃藥上藥,明天我找你檢查!”
裴言卻罕見地沒有應。
他定定看了她幾秒,忽然向她走來,伸出手——
将她完全擁入了懷中。
男人低啞的聲音落在耳邊:“再抱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