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風水大師面如冠玉2 (1)
“過來,今晚就先學你自己的名字, ”沈珏拉過他的手, 讓他站在了自己的前頭, 讓那雙瘦骨嶙峋的手抓住了筆頭。
只是那手顫抖的厲害, 眼睛也不住的往桌子上的點心上瞄, 肚子更是叫的此起彼伏。
沈珏低頭看他,輕聲問道:“你沒吃東西?”
帶來的下人都只顧着伺候這位少爺,即便林曜現在得了周先生的青眼, 但最多也就是給他洗了澡剪了頭發,沈珏要見的時候将他推過來見一面,誰顧得上他是不是沒有吃飯。
林曜抿了一下唇, 點了點頭, 平時一個冷掉了的饅頭都能讓他惦記很久,更別說桌子上的糕點看起來又漂亮,聞起來又香甜,半大的孩子正是肚子容易餓的時候, 想要凝聚注意力真是不容易。
“給你吃, ”沈珏将那盤糕點端了過來,綠豆做底,這麽一盤他偶爾也就吃上一兩塊, 剩下的可能都會被下人分掉, 給這孩子倒也無所謂。
“真的麽?”林曜轉頭看着他的眼睛亮晶晶的。
那一瞬間, 沈珏竟覺得比那電燈還要來的亮堂, 在得到他的一個點頭以後, 小孩兒伸出了粗糙的小手拿起了一塊糕點送進了嘴裏,本來是打算狼吞虎咽的,可是似乎想起了什麽,改為了小口小口的啃着,雖然面黃肌瘦的,但是看起來就像是一只抱着花生在啃的隐鼠一樣。
本就可愛的緊,偏生他每吃一口就好像吃到了頂級的珍馐一樣眯一眯眼睛,那滿足的模樣甚至讓沈珏在想那份綠豆糕點是不是比平時做的好吃。
一手扯住了衣袖,另外一只明顯帶着少年氣息的修長手指撚起了一塊綠豆糕,那綠豆糕做的有幾分晶瑩剔透,配着那手指也好看的緊,林曜看着自己伸出去的粗糙的手,一時竟有些不好意思去拿。
“沒吃飽就繼續吃,”沈珏仿佛什麽也沒有察覺一樣,将那塊綠豆糕送進了嘴裏,綿軟發甜的口感,帶着點兒綠豆的清涼感,倒是不覺得膩,只是跟平常做的并沒有什麽兩樣。
沈珏咽下了嘴裏的那塊兒,将手中的放下,帶了些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的認真看着旁邊的林曜,小家夥嘴角還沾着碎屑,雖然已經極力放慢了速度,但是顯然是餓壞了,他沒有帶過小孩兒,那些下人也是太不上心。
盤子裏面的綠豆糕一個又一個的消失,一直到那小手摸到了盤子裏面的最後一塊,看到上面帶着的齒痕時,吞了吞口水又給放了回去。
那是少爺吃過的,他不能吃。
“那塊我吃過了,你要是不嫌棄,可以吃,”沈珏一句話說出來,就看見那雙眼巴巴的眼睛又亮了兩份,最後一塊糕點也進了他的肚子。
等到盤子裏面徹底空了,林曜打了個飽嗝,才像是想起什麽一樣,臉上有些發燙的看向旁邊的沈珏道:“少爺,我不是故意……”把所有的東西都吃完的。
“沒事,反正你不吃也是別人吃,吃了就不算浪費,”沈珏笑了一下道,“現在肚子也吃飽了,可以學寫字了吧?”
林曜連連點頭,正要去拾那支筆的時候卻被敲了一下頭道:“吃完東西,身上油膩膩的,去洗手。”
林曜連忙低下頭,有些無措的想要出門去找水,卻聽身後傳來了翻紙的聲音和有些意興闌珊的聲音:“算了,去把自己收拾幹淨直接睡覺吧,我也乏了,順便告訴春柳,不用她進來伺候,睡了。”
“哦,”林曜不明白他的态度為何變得那麽快,但是乖巧聽話是他的本能,他幾乎是下意識的點頭,然後帶上了門走了出去,只是關上門的那一刻,他總覺得這位沈少爺的神情有幾分的死寂。
“你怎麽出來了?”春柳似乎聽到了點兒聲音,從隔壁直接出來問道。
林曜原話照搬,然後伸出了自己的兩只手道:“春柳姐姐,我該去哪裏洗手?”
“一般我們女孩子都是燒了井水洗手,對身體好,男孩子健壯,直接去舀井水洗就行了,”春柳看了一眼滅了燈的屋裏,也打了個哈欠,“少爺睡了,我也困了,你趕緊洗完也睡覺吧。”
她轉身要走,林曜連忙從身後叫住她道:“那我去哪裏睡?”
“家丁的房間在那裏,”春柳給他指了一間屋子道,“本來我們都是安排好的人數,結果多了你一個,你今晚就先住那裏吧,明天就回府了。”
林曜連連點頭。
春柳剛剛一扭身,想了想又轉過了頭來道:“你還有什麽要問的?”
林曜連忙搖了搖頭,她松了一口氣,掀開簾子進去了。
夜深人靜,四處的燈光都有些熄滅,林曜看着井邊幹幹淨淨的水桶,有些猶豫要不要像以前那樣在衣服上随便抹抹,可是借着月光看着身上的新衣,他咬了咬牙提起了那對于他來說有些重的木桶扔進了井水裏面,砰咚的聲音砸在井壁上面,空曠而清亮。
林曜看不清底下,只是随意的攪了攪井繩,在發覺拉上來很重的時候,開始使出吃奶的勁兒往上攪,可繩索纏了一圈又一圈,林曜臉漲的通紅,卻發現怎麽攪都攪不上來,好像被什麽卡住了一樣。
他将井繩卡住,彎腰去看,卻被那驀然出現在井口的五爪給吓得一個踉跄倒在了地上,明明沒有光,可是那井口的金光卻不斷的閃動着,像是什麽在試圖出來一樣。
“小孩兒,過來,把這封印給我打開,”一道詭谲空曠的聲音從那井裏傳來,可惜林曜不僅沒有靠近,反而下意識的後退,腦子裏面一片空白,已經顧不得什麽衣服幹不幹淨,只是拼命的跑,即使眼淚狂飙,摔倒在地上,也顧不得擦眼淚,而是拔腿就跑。
[宿主,我好害怕呀!!!]系統慫的恨不得整只縮進林曜的懷裏求抱抱。
但是林曜只給了它一句冷酷無情的:[閉嘴!]
他一直跑到了家丁的房裏,猛地打開門,聽見裏面震天的呼嚕聲好像才緩解了那絲害怕一樣。
床上一排躺着的人聽見動靜,迷迷糊糊的擡頭,不耐煩的問了他一句:“怎麽回事啊,還讓不讓人睡覺了?”
“對不起,對不起,”林曜面帶恐慌,連忙道歉道。
一聽是他的聲音,那人抓了抓頭發道:“你怎麽來這兒睡了?”不等他回答,那人拍了拍旁邊人的肩膀給拍醒了。
“幹嘛?”那人不耐煩的翻身。
“往那邊挪點兒,還得擠一個,快點快點兒,走了一天困死了。”
“知道了,煩死了!”
他們随便挪了挪,總算給林曜挪出了一個床位出來,還沒等林曜說聲謝謝,呼嚕聲又開始此起彼伏。
林曜呆呆的現在原地,尋摸了半天,看見了桌子上放着的剩下的茶水,腦子裏面轉過了一些想法,吞咽了一下口水,端起一個碗屏着呼吸澆在了手上,一下手沒有拿穩,水倒的多了,水流滴落在地面的聲音響起,他瞬間聳起了腦袋,看着床上剛剛停了呼嚕聲的那個人只是翻了翻身抓了抓身上吧唧了幾下嘴又開始接着打呼嚕的時候,長長的松了一口氣。
手用茶水勉強洗了幹淨,他又拍了拍身上的草屑,脫掉了鞋子,小心翼翼的順着牆壁爬上了床。
合衣而睡,他小心翼翼的将自己蜷縮起來,即使是夏日,山裏到底是比山底下涼,他沒敢去拉被子,只是小心的瑟縮着,努力在這樣狹窄的有些轟臭的味道中努力讓自己忽略點兒剛才井邊看到的東西,努力進入睡眠之中。
[宿主,]系統慫噠噠的探頭出來問道,[剛才那個到底是什麽呀?]
[不知道,]林曜閉着眼睛回答他道。
[我看到了,他有爪子,指甲那麽長,]系統這種純屬于害怕恐怖片還喜歡在指頭縫裏面看的那種。
[是呀,我也看見了,]林曜被它嘟嘟囔囔的吵的睡不着,開始繪聲繪色的描繪,[他的指甲上還有碎肉,青筋畢露,血肉模糊的,那臉貼上來,渾身皮膚萎縮潰爛,是那種灰色的跟樹皮一樣的,伸出的舌頭在井壁上舔一下,深綠色的液體就能腐蝕一塊兒下來,還嗤嗤嗤的冒着白煙,說不定他就在解開封印,今晚就能出來……]
[啊啊啊啊!!!]系統的聲音從他開始講述時就開始尖叫,一直到他講述完畢,直接有叫破喉嚨的趨勢。
林曜心滿意足,将它屏蔽了,縮了縮身體,安安分分的進入了睡眠之中,連亂葬崗都去過,那種破廟的環境也待過,這種環境沒有什麽不能忍的。
一夜過去,天光剛剛破曉的時候,旁邊傳來了吵鬧的聲音,有人的手拍在了他的肩上:“趕緊起了,趕緊起了,少爺起床之前所有的東西都得準備好,要不然被打發出去可沒人管。”
林曜連忙翻身下床,整理了頭上的頭發,跟在他們背後走了出去。
一個放在井邊的盆,家丁一個個過去胡亂的抹了把臉,林曜走過去的時候遲疑了一下,将手伸進盆裏的時候還看了看井裏,發現沒有什麽異樣以後,靜靜的洗着自己的臉。
家丁們都是用衣服袖子随便抹抹,林曜沒有毛巾,只能随便的甩着水,舍不得将這麽好的衣服糟踐。
系統剛剛被放了出來,此刻已經處于一種說話都有氣無力的狀态:[宿主你太過分了嘤嘤嘤……]
[沒事,乖,有我在呢,你怕什麽,]林曜也不去跟它說什麽它一個本來沒個影的東西根本沒必要害怕另外一種沒影的東西,而是在吓唬了以後給予了春風般的安撫,[它要是敢來,我一個手指頭就能滅了它。]
這番保證太過于安撫系統的心,剛剛那脆弱的小心靈立馬就滿血複活了,還有興致關心一下林曜的生活:[宿主,難道我們要天天過這種生活麽?]
[不會,今天就結束了,]林曜将那盆水小心翼翼的端着倒進了旁邊的菜地,只是倒的太急,腳上和衣擺上還是沾了不少的水。
廂房之內,沈珏換過了衣服洗漱完畢,桌上的早餐已經擺好了,佛寺之內只有素齋,沈珏不喜食肉,倒也無所謂。
素炒的土豆,地三鮮,炖好的蘿蔔白玉湯,蘆筍絲,還有南瓜甜粥,配上饅頭做早餐,在這個年代已經算得是不錯,可是他坐在桌邊卻遲遲沒動筷子。
春柳在旁邊看的着急,勸道:“少爺,您多少吃一點兒,要不然等會兒菜涼了對您的身體不好。”
“嗯,”沈珏夾起了一筷子菜,突然想起了什麽,擡頭問道,“林曜呢?”
春柳不明所以,和尚家丁都篩選了一遍,愣是沒找到叫林曜的那個人。
“昨天那個孩子,”沈珏補充了一句。
春柳這下明白了,回答道:“他這會兒應該正跟家丁一起吃飯呢,您需要他的話,我去叫他過來。”
“嗯,去叫他過來吧,”沈珏放下了筷子,似乎有靜等的意思。
昨夜看他生機無限,不知道怎麽感慨起來自己命數不多的事實來,竟覺得生活無限好,哪裏都能發現樂趣,平白生了不舍之感,讓他出去了,現在才發覺如果多那麽一位能吃的,就着下飯倒能開胃幾分。
春柳一愣,抿了抿嘴到底沒問下一句,轉身出去了。
春柳找到他的時候,林曜正端着一個碗呼嚕呼嚕的喝着粥,大碗的米湯,竟然有半碗的米粒,還給添了菜,喝起來比白饅頭嚼着要好吃多了。
“林曜,這個名字不錯啊,”春柳擡手,将他的碗從嘴上取了下來放在了一旁,看着他錯愕的神情道,“怎麽?一晚上不見不認識我了?”
她穿着丫頭的夾襖,頭上還戴着花,杏眼柳眉的,漂亮的很,林曜搖了搖頭道:“沒,春柳姐姐。”
幾個坐在旁邊的家丁看這嬌俏的模樣直接看直了眼睛,打着趣道:“春柳姑娘,您跟這毛都沒長齊的小子打趣有什麽意思,他不記得你,我們記得就行了。”
“別貧嘴,沒空跟你們唠叨,”春柳豎着柳眉,拉了林曜要走,“趕緊走吧,少爺要見你。”
林曜下了板凳,有些猶豫的看着自己剩下的半碗湯問道:“我能不能把我的湯喝完?”
“不能!少爺等着呢,”春柳手插腰,“是少爺重要還是你的湯重要?”
林曜連忙轉頭,嗫嚅了一句:“少爺重要。”
春柳在前面帶路,林曜一路小跑的跟上,到了沈珏房裏的時候,因為邁門檻太急,還差點兒摔了一跤。
林曜有些不好意思的揪了揪衣角,在沈珏的對面站定,叫了一聲:“少爺。”
他雖然瘦小,但就那麽進來,卻好像把陽光和晨露都一并帶進來了一樣,沈珏指了指身旁的位置道:“來,坐。”
“少爺,這不合規矩,要是讓老爺和夫人知道了……”春柳站在一旁說道,林曜本來要坐下的屁股瞬間擡了起來。
“我讓你坐你就坐,”沈珏按下了林曜的肩頭,看着他從剛才的精神奕奕變成現在這樣縮着的模樣,放下了筷子,輕輕一聲讓春柳下意識的顫了一下。
“我房裏的事情,我爹娘怎麽會知道?”沈珏輕描淡寫的一句,林曜不明所以,春柳卻白了臉色,有些慌亂的彌補道,“老爺和夫人不會知道。”
“就算他們知道了,爹娘到底最信我的話,”沈珏點了點桌面對林曜道,“吃啊,別光看着。”
林曜也知道這個時候應該聽沈珏的,拿起筷子夾了菜放進嘴裏,頓時被那滋味刺激的眼睛又開始發亮,連沈珏遞過來的饅頭都随手接過,一口菜一口饅頭的吃的香甜。
沈珏來了些胃口,用勺子舀了一些甜粥入口,他的動作緩慢,好像舉手投足都帶着優雅,讓林曜看見的時候下意識的放慢了動作。
可是東施效颦大概說的就是他這個樣子,春柳別過了頭去,沈珏卻笑了出來,伸手去敲他的腦袋,湊近了些卻發覺有一股子異味傳了過來,他皺了一下眉頭道:“你身上什麽味道?”
林曜本來要躲一躲他的敲頭,但是忽然看見他臉色沉了下來,嘴裏嚼的饅頭都有些不敢吃了,下意識的往自己的衣袖還有身上聞了聞,一股子淡淡的但是不能忽略的臭味撲鼻而來,林曜看着他都臉色有些讷讷,卻還是如實回答:“腳臭味……”
“你有腳臭?”沈珏的臉色徹底變了,剛才拿起的勺子放了下去。
林曜也默默的将自己手上的食物放了下去,努力的将自己嘴裏的東西咽了下去,嗆得咳嗽卻只敢悶聲吭了兩聲,憋的小臉通紅。
然而不等他反駁,春柳幾乎是将他拽到了身邊教訓道:“你不知道少爺有潔癖麽?連老爺夫人去見少爺都要沐浴,你這倒好。”
“不是,”林曜着急的說不出話來。
沈珏皺了一下眉道:“把他帶出去……洗涮幹淨了,找個大夫看看能不能治他的腳臭。”
本來聽到前一句的時候春柳正準備拉人,可是後一句的時候卻有些僵硬道:“是,少爺。”
林曜被她扯着轉身,視線調轉,快要跨出房門的時候卻聽身後清亮的聲音再次響起:“你那衣服後面怎麽回事?”
春柳拉着他的動作一頓,看了一眼他的身後,笑着解釋道:“小孩子頑皮不懂事,可能是在哪裏蹭髒了。”
沈珏那雙略帶了點兒狹長的眼睛眯了起來:“我跟他說話,你插什麽嘴?”
春柳渾身僵硬不敢再說話。
林曜轉身讷讷道:“就是昨天晚上不小心在井邊滑倒了。”
“去井邊幹什麽?”沈珏問道。
林曜如實回答:“打水洗手,”他擡頭怯怯的看了一眼沈珏,大着膽子補充了一句,“少爺,我沒有腳臭。”
他原來只是髒,但是身體本身并不散發什麽異味。
沈珏看了一眼站在門口的春柳道:“他昨晚睡在哪裏?”
春柳低着頭,本來嬌俏的臉上都帶了些白:“少爺,當初我們來的時候人數都定好了,沒有多餘的房間給林曜準備,所以……”
“因為多餘,所以一天沒有給他準備食物還把他趕到家丁那裏去睡覺,”沈珏的口氣仍然是淡淡的,“到底我是主子還是你是主子?”
春柳吓得直接跪了下去,叩着頭道:“少爺,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這會兒不興下跪了,別讓人覺得我們沈家還留着封建糟粕,”沈珏一句話,剛才還叩着頭的春柳只能僵硬着重新站了起來,讷讷的程度跟林曜有的一拼,“少爺,我再也不敢了,您放過我這次吧。”
“這是小事,但我讨厭別人在我的眼皮子底下耍心眼,”沈珏閉了一下眼睛,“尤其是利用我的喜好,春柳,服侍這麽多年,沒有下次了,”
他這一句話,春柳如蒙大赦,連聲的道謝,眼眶裏面的眼淚都要流出來了。
“回去以後大丫頭位置讓夏竹來做,你先歇歇,”沈珏補充道。
春柳同樣點頭,不被趕走已經是幸中之幸了。
處理了春柳,沈珏看向了一旁的林曜沉吟道:“至于你,你是周先生的徒弟,也是我的徒弟,就在我的外房給你放一張軟榻,你以後就住那裏。”
他剛才那副模樣林曜還看在眼裏,記在心裏,自然他說什麽就是什麽:“是,少爺。”
“好了,去洗澡,換一身衣服以後再來見我,”沈珏輕輕皺眉。
林曜聽話,轉身就走,旁邊的春柳咬了咬牙再次提醒道:“少爺,我們早飯以後就得啓程,才能在過了正午之前趕回府裏。”
“只是一會兒功夫,不着急,”沈珏看着還在愣神的林曜道,“還不快去。”
燒熱水,洗澡,然後換上幹淨的衣服,昨天林曜險些被褪了一層皮,今天又險些褪了一層皮,整個人出來的時候,看着比昨天好像都要白了幾分一樣。
沈珏的東西在不斷的收拾着,春柳忙前忙後的,林曜擦幹了頭發,沒有立刻去找沈珏,而是轉身去敲了周先生的門。
沈珏長的好看,雖然不笑的時候很吓人,但是也比周先生這就差一左一右寫上嚴酷兩個字的臉要好上很多,林曜直直的面對着周先生的時候,下意識的瑟縮了一下,開口問好:“周先生好。”
“找我什麽事?”周先生低頭看着眼前的小鹌鹑問道。
林曜猶豫了一下,到底還是咬着牙對他指了一下院裏的水井道:“我昨天晚上在那裏面看到了東西。”
“什麽東西?”周先生問道。
林曜低着頭道:“我沒有看清,但是他說讓我打開封印放他出來,所以……”
“所以被吓到了?”周先生沉吟了一下說道,“沒事,這座佛寺裏面鎮壓了不少的髒東西,可能也就趁着晚上吓吓人,出不來的,別擔心,啊。”
周先生代表着權威,權威發話,林曜原本緊張的心頓時放了下來,他拍着胸口道:“那我就放心了。”
“嗯,去收拾出發的東西吧,”周先生轉身進了房門。
一行人如同來時浩浩蕩蕩的出發,沈珏坐在輪椅上被推着,剩下的人卻全部都是行走,來時是這樣,回去的時候也是這樣。
沈家家大業大,即使買不起那種四個輪子跑的車,也不應該連黃包車都雇傭不起才對。
林曜年紀小,想不明白其中的關竅,張口就問:“少爺,我們為什麽不坐車回去?”
“你走累了?”沈珏轉頭問道,在房間裏面不覺得,現在近看才發現他的皮膚有一種經常不見光的過分的白皙,“走累了也得堅持住。”
“我不累,”林曜沒有得到解答,倒是旁邊的周先生給他解了疑惑,“禮佛在于誠意,坐車去怎麽能體現對佛祖的尊敬呢?”
“原來如此,”林曜煞有介事的點頭。
[原來如此,]系統也煞有介事。
林曜輕嘆了一口氣道:[修真修心,禮佛自然也在心,心誠則靈,不是說心不誠做的一些善事就無法累積功德,但心誠則順心而做,事半功倍,正反颠倒了,笨蛋!]
[哦,]系統乖乖受教。
俗話說,上山容易下山難,本來他們出發的時候就比預計的晚了一個小時,山路颠簸,沈珏又是雙腿不能走路,遇到不那麽好的路段也需要人擡過去。
正午的太陽正烈着,家丁和春柳還有林曜的身上都熱出了一身的汗,倒是沈珏不論如何的被曬,都沒有一滴汗水的滲出。
好不容易下了山,林曜幾乎腿軟的軟到了地上,幾個家丁也渾身冒着汗。
“休息一下,”沈珏看了幾個人幾眼,淡淡說道。
這次春柳也拿着手絹擦着汗沒多說話,累的一屁股坐在了一旁光滑的石頭上,倒是周先生看了看日頭開口了:“少爺,我們得在日頭下降前趕回去。”
“休息一刻鐘不礙事,”沈珏淡淡的說道,這次連周先生也不反駁什麽了。
這個時代到底是綠樹成蔭的,林曜躲在樹影下面,看着旁邊沈珏白皙到極致的皮膚愣愣的撐頭看着,少爺真好,這麽熱的天氣連汗都不出。
佛寺之中,那泛着金光的井邊一道又一道的光暈流轉着,突然,像是薄薄的冰面碎裂一樣的聲音響起,一道黑影呼嘯着從裏面竄了出來。
黑影流傳,直接沖破了那漫天的金光,有和尚看見連忙叫道:“主持,不好了,有髒東西突破了封印。”
主持看着那裏,慈眉善目的臉也有些凝重:“快,快下山,要是讓它得了極陰之體,就麻煩了。”
“你看什麽?”或許是旁邊的小孩兒看的太認真,沈珏轉過了頭看向他問道。
林曜剛才愣愣的目光連忙收了回來,也不知道是日頭太曬了還是什麽緣故,感覺臉上有些發燙,嗫嚅道:“我在看少爺真是個大好人。”
“孩子話,”他自己說的時候似乎從來不覺得自己也是個孩子。
林曜低頭讷讷,卻突然頭頂一片涼意,剛才還晴空萬裏的天空像是籠罩上了一層黑霧一樣,将剛才的陽光全部遮擋了起來。
片刻的陰涼降臨,可是卻沒有一個人為之高興,在沈家待久了的人都知道,能夠造成這種程度普通人也能夠看到的黑霧,基本上屬于很厲害的那種髒東西。
“帶着少爺快走,”周先生看着天空臉色一變,先是放出了煙火騰空,然後從挎着的褡裢裏面取出了一個羅盤,面色凝重。
家丁和春柳不疑有他,推起輪椅就跑,林曜連忙一路努力跑着跟上。
可他擔心周先生,猛不丁的回頭一看,卻在看到那乍然出現的猙獰怪物時,吓得腳下一個踉跄,恨不得連隔夜飯都能吐出來。
[啊!啊啊!啊啊啊啊!]系統又開始慘叫,[宿主,這髒東西怎麽跟你說的一模一樣啊?你不是說一根手指就能按死他麽!!!]
看系統這架勢,如果不是沒有實體,真的敢捏着林曜的身體使勁晃他的腦袋。
[吵死了!]林曜又直接把他屏蔽了。
別人或許看不見,林曜卻是能看見的,那怪物如果對付不了周先生,就有可能去追少爺。
嘶啞空冥的聲音隔着這麽遠都能夠聽見:“極陰之體,極陰之體……桀桀桀……攔不住我的。”
什麽東西破碎的聲音響起,遠處傳來了周先生呼喊的聲音:“少爺快走!!!”
一陣惡風伴随着撲鼻的惡臭,吓得周圍的家丁紛紛避讓,直接有一個人喊了一聲:“我再也受不了了!”後轉身就跑。
春柳也大驚失色,跌坐在地上往後挪着,卻硬生生的吓得暈厥了過去。
他們都看得見,那麽也就是說不是髒東西,而是真的怪物。
身邊人跑的跑,散的散,沈珏坐在輪椅上面看着那呼嘯而來的猙獰怪物卻連臉色都沒有變一下,那一刻,他甚至不像是被遺棄在那裏的人。
“少爺小心!!!”林曜幾乎拼盡了全身的力氣擋在了沈珏的面前,沈珏那張蒼白的臉沒有因為怪物色變,卻因為林曜的舉動露出了一抹驚訝。
怪物的獠牙近在咫尺,沈珏身上無數的金光乍起,可在所有人看不到的方向,林曜的眸中同樣泛着光芒,陽火之力好像在一瞬間遍布全身,配合着那金光宛如游龍而出,直接裹挾着那怪物滾落在了地上,痛苦嘶吼的聲音不斷傳來,伴随着陣陣的惡臭氣息,直到它硬挺挺的再也不動了,林曜才吓的一個腿軟坐在了地上。
“剛才不害怕,現在怎麽怕了?”沈珏伸手,從背後扶起了他,笑着說道。
林曜幾次試圖起身,卻都起不來,只能仰着頭看着他道:“剛才也害怕,動不了。”
“分明生的聰明的模樣,怎麽帶了些傻氣,”沈珏不知道從哪裏掏出了絹帕給他擦了擦頭上的泥土汗水,嘆了一聲道,“這麽一摔,今天的澡又白洗了。”
“我回去就洗,”林曜好不容易緩過了神,有些受寵若驚的看着沈珏給他擦着臉,想要搶過自己擦,但是擡手一手的土,只能低着頭任由他擦。
“死了?!”周先生的聲音響起,帶着絕對的震驚。
林曜轉頭,看着捂着肩膀打量着那怪物的周先生驚喜的叫了一聲:“周先生,您沒事吧?”
“沒事,”周先生在一旁的石頭上坐下,松開了捂着的手臂,上面竟是一片的青黑之色,本應該是鮮紅的血液在淌出來的時候也是一片的黑色,滴落在岩石上的時候都能夠發出腐蝕的聲音。
“這……”這怎麽能叫沒事?林曜愣在了原地。
周先生卻扯開了整個衣服,那條手臂都成了青黑,并且那青黑的色澤還在以一種肉眼可見的速度往上方蔓延。
林曜害怕的愣在了原地,周先生看了一眼,取出了一把匕首遞給了他道:“把這條手臂截下來!”
林曜握着匕首的手在顫抖,抖得不知道該怎麽好的時候,手裏的匕首一空,拔出的刀光反射。
“我來吧,”沈珏擡手揮刀,一道鮮紅的血液噴灑而出,那條青黑的手臂掉落在了地上,周先生卻松了一口氣。
林曜吓得不輕,沈珏親自替周先生止血包紮好後看了林曜一眼道:“不會真的吓傻了吧?”
“沒,”林曜小聲道。
“天生的極陰極陽之體果然厲害,”周先生疼的直吸氣,看着林曜的目光裏面也滿是贊許,“保護了少爺,回去以後一定好好給你褒獎。”
林曜擺手想說不要,沈珏卻替他應承了下來:“褒獎是一定要給的,但是今天的怪物是他除的消息先不要洩露出來。”
“這是為什麽?”周先生不明白。
沈珏笑着将那匕首擦幹淨重新放了回去道:“周先生要是想讓別人跟你搶徒弟,那可以盡管說。”
“哦,原來如此,”周先生目露感激,這麽好的苗子要是露出去了,怕不是連那種隐居避世的都能夠引來,一群人什麽都不幹,就争徒弟了。
可他們能夠來,其實不應該對沈家來說是好的麽?少爺這個意思?周先生沒有多想,人都有私心,有這樣一個徒弟,在沒有學成之前當然要藏着掖着。
“不是不讓你出名,而是你小小年紀如果将所有的目光聚集,難免心生浮躁,”沈珏看向一旁懵懂的林曜道,“你可明白我的意思?”
林曜懵懂的點了點頭道:“少爺說什麽都是對的。”
“哈哈,”周先生難得開懷的笑了起來。
之前的煙火叫來了人,那怪物的屍體被處理掉擡走的時候,林曜在看見那露出來的魚尾巴時下意識的想要抓住什麽,卻被一雙涼到極致的手抓住了,那觸感冰涼的跟玉石一樣,卻十分有力。
[宿主,那是人魚咩?]系統在見識到自家宿主沒有出一根手指頭就按死那個怪物的時候,又是原來那個軟萌好捏的小可愛了。
[那是龍魚,]林曜坐在小轎車裏面看着街道,難得有心情給它解釋。
受了那麽一番的驚吓,沈家只想先保證他們少爺的平安,哪裏還顧得上什麽禮佛的誠意。
[啊?龍魚不是好的麽?]
[龍魚是好的,但是壓在井裏的惡鬼吞噬了龍魚,自身帶了佛氣,那個封印昨晚就應該破除的,]林曜不過是給上面淺淺又加了一層,讓封印剛好在今天午間破碎。
正午陽氣正濃,配合他的天生極火把那怪物燒死才不為過。
[啊,可是宿主怎麽知道那怪物怎麽會來找沈少爺的?]系統這種完全屬于有人解答就腦子生鏽的那種。
[因為極陰之體,剩下自己想,]林曜不管它了。
極陰之體待在佛寺是為了讓自己身上沾染上佛性,但是也是對于佛寺陰氣的近一步擴大,會讓那佛光對于封印的壓制效果達到最低。
而這極陰之體,髒東西附體能夠得到無窮無盡的陰氣,怪物吃了以後力量也會大增,這麽顆十全大補丹每個月到佛寺晃一晃,那群髒東西不惦記才見了鬼。
所以林曜從來不相信封印那套,他要做就要徹底消滅,永絕後患。
車子停在了沈家,還是那個熟悉的沈家,只不過林曜從前只能在外面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