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殺我可以,別用鬼啊~
第59章 第 59 章 殺我可以,別用鬼啊~
你說人這個生物是不是很矛盾, 有時候為了保命可以抛棄一切,有時候又可以為了一切抛棄性命。
我跪在衆人面前,默默承受着棍棒加身之痛, 心裏卻是澄澈一片。
來這個世界這麽久了, 我好像已經習慣他們的思維方式了。
國家、君主、氏族, 樁樁件件都在性命之上,我也好像從一開始的保命為上,到如今變得有點不太珍惜這條命了。
口中一陣腥甜, 我嘔出一口血, 屈夫人終于承受不住,跪在地上抱住了屈雲池的大腿:“夠了!老爺,你是真的要打死他嗎?笙兒是我九死一生才生下來的孩子, 他是有錯,那同樣也是我的錯,我就不該枉背天綱先後嫁給你們父子二人, 生下他……當初老家主去世時,妾就該随老家主一同去了, 也好過今日看到自己的兒子被活活打死,都是妾的錯, 都是妾的錯……”
她的哭喊聲充斥了整個大廳, 悲怆無比,我心中一凜, 暗暗握緊了拳頭。
怪不得屈雲池和他的幾個兒子都有雲字,原來他們按氏族的輩分來講,真的是同一輩的。
我不知道這個世界的綱常倫理是怎樣的,歷史上确實有不少父妾子繼的荒唐事,這個世界這麽古老, 發生這樣的事似乎也并不稀奇。
可憐的卻是屈夫人,可能她從始至終都沒有選擇的權力,只是個任人支配的玩偶,如今卻為了自己的兒子在衆人面前自揭傷疤,我雖然不是真正的屈雲笙,但也感到喉嚨一陣陣澀然。
身後的棍棒絲毫沒有減弱,我感覺自己脊梁骨都快被打斷了,終于在一棍之後,我噴出一大口血,染紅了前面的一方地,我把頭埋低靠在地上,身體微微顫抖着。
“兒啊!”屈夫人尖利的叫聲終于打動了屈雲池,他示意家丁住手,對我厲聲道:“屈雲笙,你犯此大錯,當離開屈府前往屈氏老宅反思己過,沒我的允許不得再踏足屈氏半步!你今晚就滾,你的所有東西都是屬于屈氏的,除了身上這件衣裳,什麽也別帶走。”
我艱難回道:“是,雲笙遵命……”
我想試着站起身,卻發現後背很痛很痛,嘗試幾次無果後,屈雲池喊了何伯過來。
最後還是何伯不知道從哪裏找來了一根木棍,遞給我,一臉悲戚地說道:“四公子,老奴送你去屈氏老宅。”
“不準送,讓他自己走。”
Advertisement
“不,老奴就要送……”何伯轉頭瞪了屈雲池一眼,“四公子三歲之前,都是老奴成天守着他,帶着他,教他學步,帶他爬樹,就連四公子的第一把小劍,也是老奴親手做的~~~你身為家主,賞罰分明,老奴無話可說,可是四公子受這麽重的傷,要是半路暈倒在路上被野狗啃食,那還有命嗎?”
說着說着,何伯似乎來了氣性,對屈雲池怒目而視:“說什麽氏族規矩,可容老奴鬥膽說一句,若今日犯錯的是若敖氏子弟,子湘大夫會這麽懲罰嗎?當初老家主在位時,可沒有這般怕他若敖氏!我屈氏也是堂堂高陽苗裔,楚國大族,何時變得這般窩囊了。”
“丢人啊,丢人!”
“你……”
何伯扶着我,頭也不回往外走,身後鴉雀無聲,我們一步步走出屈府,此時天色已晚,屈府外空無一人,月色皎潔,有狐獨行,似在尋找配偶。
我确實需要何伯引路,屈氏老宅在什麽方位我一無所知,只知道那是郢都城擴建之前屈氏的老府邸,後來郢都城擴建,楚王賞了屈氏一座新的府邸,那個老宅便被空置了,這些年都被用來關押犯錯的族人。
“公子,所幸老宅不算遠,你堅持住,老奴幾個月前去灑掃過,把上一位上吊自盡的族人屍首收拾幹淨了,将他一把火全燒了,那些骨灰都漚了肥,現下裏面雖然空蕩了些,收拾收拾也能住下,你且忍耐幾日,等家主回過神來,一定會接你回去的。”
我聽着聽着,好像被人點了穴,一句話也說不出口,簡直有種想哭的沖動。
也就是說,老子現在要去住的,是另一位仁兄剛上吊自盡沒多久的兇宅。
殺我可以,別用鬼啊~
“何伯,那位族人……有沒有留下什麽遺言?”
“沒有,只在門上留下許多抓痕,老奴估計他是先服了毒,受盡折磨卻沒死成,這才上吊的,他隐瞞家主克扣歲貢,本就是死罪,那毒藥,多半是家主賜的。”
我默默為自己點了一只蠟,希望屈雲池別哪天突然想不開,也給老子端來一碗藥,老子還風華正茂,尚未婚配啊~~
“公子你怎麽了?是不是痛的厲害?”
“沒有,只是腿軟了一下。”
我好想問,能不能不去,但奈何除了那個老宅,我似乎無處可去。
我剛得罪子湘老賊,去秋荑那裏只會連累他,他還養了一群孤兒,去別的地方又沒錢,估計就算有錢,這郢都城裏也沒人敢做老子的生意。
這時候的生态環境又過于優越,夜晚在外面游蕩的何止是野狗,甚至有虎豹和黑熊,如果我流落街頭,說不定過兩日這郢都城的犄角旮旯就能增加一具不知名的肉/肢殘骸。
比起鬼,老子更怕被野獸分食。
畢竟一個是精神傷害,一個是物理傷害,兩害相權取其輕。
我杵着木棍走啊走,走啊走,從來沒感覺這郢都城裏的街道這麽長,背上的痛随着時間推移越來越厲害,我痛的滿頭是汗,幾乎都快支撐不住。
終于在我快放棄的時候,看見了站在前方的陰影中的那個人。
他站在街邊一個巷子口,天色灰暗,看不分明,他的臉上好像籠罩了一層薄霧,雖然看不清五官,但他往那裏一站,我就知道這個人是子玉。
他快步跑了過來,将我的手搭在他的肩上,另一只手摟住了我的腰,将我的重量分擔到他身上。
“啊~”我痛苦低吟,“輕點,背疼。”
子玉扭頭往後看,一雙眼全是震驚。
“放心吧,沒斷,但也快了。”我苦樂道,“那打板子的人手上有絕活,知道輕重,子湘大夫派來的探子已經離開了吧?”
“啊,有探子?”何伯往後一瞧,左右張望。
“嗯,從我們離開屈府就一直跟着,方才走到這條街就沒聽到他的腳步聲了。”
練武到一定境界可以提升耳力目力,甚至能用意識察覺周圍環境的輕微變動,以前老子還不信,覺得這是玄幻小說,沒想到這竟然是真的。
哪怕我被打個半死,也能聽到一路尾随的腳步聲,我猜測是子湘大夫派來檢查屈氏是怎麽處罰屈雲笙的,便沒有聲張。
“嗯,這是屈氏老宅的外街,他知道你的去處,便走了。”子玉回道,手下動作放輕了些,何伯趕緊在前面引路,帶着我們在巷子裏七彎八拐。
“你的傷怎麽樣,你自己都有傷在身,跑來這裏做什麽?”
“都是些皮/肉傷,未傷及筋骨,不礙事,師父給我上了藥,已經不痛了。”
“你怎麽猜到我會被發配到這裏?”
“屈氏這些年犯錯的族人都被關押在這裏,裏面死了不少人,我有點不放心。”
子玉說這話時,明顯猶豫了一下,我看不清楚他的表情,但感覺他比老子還擔心。
“放心吧,來的路上我就想好了,與其被豺狼虎豹啃了,我寧願和鬼做室友,說不定那些鬼友正寂寞,缺個人打團呢。”
子玉皺了皺眉,似乎沒懂我說的“打團”是什麽意思,不過他應該感覺出了老子破罐子破摔的坦然,眉頭很快又舒展了一點。
要說不說,這破宅子真的藏得很深,巷子都不知道穿了多少條,我們終于走到一個大木門前面。
這木門在昏暗的月色下看着,就像個鬼屋入口。
何伯開鎖推門,在門邊摸索幾下,拿出一根火燭點燃,引着我們往裏走。
一進去我才發現,這是個相當大的宅子,就連一進去的院子,都有兩三個足球場那麽大,院子裏種了許多花卉,除了花朵開得正豔,其他都破敗不堪。
一想到何伯用那位仁兄的骨灰漚肥,我現在看那些灼灼盛開的花朵都覺得毛骨悚然。
“公子,這邊。”
何伯領着我們穿過走廊,進了月門,又穿過走廊,又進了月門,最後推開一個小木門,終于進了最裏面的居室。
木門嘎吱作響,何伯把屋裏的燭火都點燃,我這才看清了這間居室的陳設。
就是簡簡單單一張床,一個衣櫃,一張飯桌,還有一個讀書的案幾。
房間很久沒人清掃,已經積了一層灰。
我不由自主地把目光移向木門,果然看見了木門上幾道觸目驚心的抓痕,這時恰逢一陣風過,火柱搖曳,我突然覺得自己的腦袋上……好像正有一雙腿在搖晃?
老子轉身就想往外走,現在就算把我丢出去喂豺狼,也絕對好過讓老子一個人待在這個房間裏。
可是我使不上勁,子玉略一收緊攬腰的手,對我道:“雲笙哥想去哪裏?”
何伯轉身看我,苦着臉道:“确實是太委屈公子了,公子是金枝玉葉的貴人,怎麽能住這樣的屋子,可眼下除了這間屋子,其他屋子是要多亂有多亂,且多年未住人,早已蛇鼠成群,實在來不及清掃,公子先委屈幾日,待老奴找來人手,幫公子布置出另一間居室。”
“多年未住人……也就是說,之前那位族人真的是在這個房間自盡的?”
“對,正是在公子上方的梁上,投缳自盡的。”
何伯長嘆一聲,我腳下一軟,徹底癱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