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景雲這個人,真的超乎我……

第86章 第 86 章 景雲這個人,真的超乎我……

“公子, 找到了一個……”

“找到出路了?”

“不是,是一個門,就在方才的山洞裏, 不過上面有鎖, 不易砍開。”

我跟着孟陽返回方才的洞中, 方才我們出來的急,都沒留意在一個角落裏竟然有一扇門,門板較厚, 鎖也不太像普通銅鎖, 看那顏色好像裏面還混入了一些鐵。

門板和鎖頭上都有砍痕,想是孟陽方才弄的。

我從腰兜裏拿出昭翎給我的鑰匙,插上去一試, 随即聽到“喀拉”一聲響,門鎖頃刻間便開了。

不愧是萬/能/鑰匙,我簡直感動的想哭。

門打開後, 我和孟陽推門而入,沒想到洞中竟有天光射入, 借着天光倒能勉強看清裏面的情形。

孟陽找到火把,一一點燃, 很快洞裏的場景便清晰可見。

倒是有點像個古代版的辦公室。

一排排架子在石洞中縱橫交錯, 上面堆滿了各種竹簡,還有各種各樣的鹽, 但那些鹽是些不完美的樣品,裏面還摻了雜質。

屋子正中央有個大桌案,上面有筆墨竹簡。

孟陽拿起架子上的竹簡打開,他看不懂字,又遞給了我。

我迅速掃了一眼, 是賬本,上面記錄了某口鹽井今日的作業情況。

我又翻看了好幾本,皆是類似的賬本,看着這滿石洞的竹簡,我大致能想象屈子岚那小子到底賺了多少錢了。

我摸着那些竹簡,一步步慢慢走,想要尋找出口的線索,方才那個山坡我查看過,根本沒有車道痕跡,屈子岚必然不會逆流送鹽,稍不注意整艘船就翻了,那些鹽都會泡湯。

我蹲在地上,用手指沾了沾地面,往嘴裏一嘗,果然有鹹味,還十分明顯。

“孟陽,你注意地面,我猜他們這間屋子裏還有暗門,地上有鹽味。”

孟陽會意,蹲下來沾灰嘗,他一邊嘗灰,一邊蹲在地上摸索,我則在那些架子後面的洞壁上敲打,終于在一排架子快摸到頭時,我聽到了一聲空響。

孟陽那邊也在地上的一個角落裏找到了一個很不顯眼的開關。

我們幾乎同時按下開關,我的左邊豁然出現了一聲石塊摩擦聲,随着摩擦聲越來越大,一個縫隙在石壁間漸漸出現,且越來越大,而孟陽的腳下也出現了一個小石門,石門打開後,還有架木梯搭在石洞裏。

“公子,這裏好像是個居室。”孟陽看了看腳下的石洞說道。

而我左邊的石門打開後,強風灌入,呼呼作響,洞內地面上還有運送貨物的軌道,洞的另一邊,似乎是懸崖,依稀可見遠處對岸的峭壁石岩。

“孟陽,這個應該就是出口,你去看看,我進那個居室裏看看。”

孟陽依言而行,去查探出口,我則順着木梯走下那個居室,居室很小,剛好容納一張石床,床邊整整齊齊放置了一些竹簡,還有些筆墨。

我随手拿起一個竹簡,還以為和上面的一樣,也是賬冊,沒想到看到開頭第一句,我便愣住了。

【子言今日又不練武,他成日埋首農田之中,性子柔,不活泛,實在難改,我教訓他,他只笑着受罰,說他只崇拜神農氏,不崇拜大将軍】

我又拿起下面的一個竹簡,上面的內容好像是在上面的內容之後寫的。

【子言今日很高興,他說他發現了能讓林地種出好糧食的辦法,他讓我下令燒山,說山火灰能讓土地肥沃,我真快被這個弟弟氣死了,山有山靈,木有木靈,千萬年成形,哪能說燒就燒】

我趕緊又拿出下一卷竹簡。

【子言好像又不想燒山了,他開始研究怎麽給不同的粟米配對成婚,粟米竟然還能成婚,若不是他瘋了,便是我瘋了】

這些竹簡都比較薄,比較短,做工粗糙,想必是屈子岚特地為了寫日記自己片的,我幹脆盤坐在石床上,抱出一抱竹簡全部攤開,上面沒有日期,有些內容好像在發生在很久之前。

【我開始喜歡上這個地方了,清靜,沒人打擾,忙碌完後我能小憩片刻,記點東西再走,子言老是問我這段時日在忙什麽,不見人影,我不能告訴他,從我決定隐藏不報的那天起,我就走上了一條不歸路,我不能拖累他】

【父親的死我至今還有些疑惑,野虎林治理多年,那些野虎早就遷入深山,這附近的林子連虎糞都尋不到半個,父親怎會突遇猛虎襲擊,又不是食物匮乏的冬季,可惜我那日去時,家老們已經将父親下葬,我看不見父親的屍首】

【家老們似乎都對父親的死狀遮遮掩掩,且每個人說法不一,我真的懷疑,父親真的是被野虎咬死的嗎,為何我問他們父親死之前的形容,他們說的都不相同,難道……】

【我悄悄挖了父親的墳,看見了父親的屍首,果然,全身完好,并無殘缺,只是全身皮肉出現青黑污點,他是被毒死的,能毒死父親并讓所有家老閉嘴不言的,恐怕只有屈雲池了,為何屈雲池要殺父親,他們不是最要好的表兄弟嗎,聽說當年屈雲池的家主之位,也有父親的一份力】

【這次去郢都參加宴席,我看着屈雲天,又看着屈雲笙,又看着屈雲池,有點好奇,屈雲天似乎和屈雲池完全不像,他的眉眼神似屈夫人,但臉上找不到半點屈雲池的痕跡,屈雲笙就算長得驚為天人,臉上也能看出父母的痕跡,他的其他兩個兄弟也是如此,好奇怪,為什麽單單就是屈雲天不同呢】

【我還是找不到屈雲池殺我爹的原因,最近有個陳國商戶聯系我,說陳國缺鹽,若有多餘的鹽,可運往陳國高價售賣,我在考慮,我想給千仞崖的纖夫配備更好的肩墊,也想拓寬千仞崖的岸道,讓那些纖夫不用爬上懸崖拉纖,也想給扶幼堂的孩子尋找一些教文習武的老師,那些老者時常缺醫少藥,飽受疾病折磨,這些都需要銀錢,我可以試試先少量交易】

【陳國商戶要的鹽越來越多,價也頗高,他說他要運往中原各地銷售,井鹽比海鹽要好得多,很受中原貴族喜歡,我要不要多出一批新制的鹽】

【子言最近好像對周禮感興趣了,他怎麽會對周禮感興趣呢,聽聞陳國那位商戶和子言走得頗近,是不是受他影響呢】

餘下的竹簡,幾乎全是關于屈子言的日常生活,每篇竹簡的開頭全是——

子言……

子言……

我越看越沉默,明明是十月的涼秋,明明全身還是濕漉漉的湖水,明明這個石洞陰冷滲骨,可我還是看的手心出汗。

屈雲天,屈雲池,陳國,周禮。

我想我大概弄懂了這一切到底是怎麽回事。

景雲這個人,真的超乎我想象的可怕。

我趕緊扔下竹簡,爬上去找孟陽,如果真如我猜想的那般,那屈雲池恐怕要完了。

不僅是屈雲池要完了,恐怕還有更多人要完蛋,說不定就連整個楚國,都要跟着完蛋了。

我剛爬上來,幾把亮晃晃的利劍就架到了我的脖頸上,七八個黑衣人站在洞口看着我,問道:“屈雲笙,你是要自行了斷,還是我等送你一程?”

*

郢都城,景氏府邸,三思堂內。

景雲一身素藍色衣袍,端坐于地,靜靜看着眼前牆上那個端肅的“禮”字。

禮字之下,是他父親景随的牌位。

當年,他剛離開楚國,便被家仆追上,家仆說家主自盡了,臨終前交代,讓景雲一定要一心為楚,勿忘報國之心。

他痛苦跪地,哭到不能自已,那時的他也不過才十六歲,覺得世間最慘痛的事莫過于此,他甚至恨起了楚王,覺得若不是楚王選他來完成這個任務,父親就不會死。

可是父親的遺言,卻還是讓他一心報國。

他曾是楚國氏族子弟中最出類拔萃的明月,是所有人都景仰、想要結交的景雲公子,可是因為這個任務,所有一切都不複存在。

他被毆打,被驅逐,被唾罵,被嘲諷。

甚至連他的父親也為了幫他完成任務,獻出了生命。

而他輾轉中原諸國,都不得重用,哪怕知道他被楚王逐出楚國,哪怕知道他的父親也被楚王“賜死”,可那些中原諸侯還是視他為楚國蠻夷,紛紛像攆狗一樣攆他。

而有些好色的國君,見他長得好,甚至假意重用,實則趁機欺辱。

直到他流浪到稷下學宮,直到他遇到正在講解周禮的夫子……

一年後,他搖身一變,成為稷下學宮最出類拔萃的年輕學子之一,才華橫溢,風采絕然,談笑有禮,他才真正獲得機會進入了中原朝堂。

前塵往昔,歷歷在目,恍惚十年,卻好似就在昨天。

可是,現在回頭看,他只覺得可笑。

笑那時的自己,笑那時的父親,笑他們那顆愚昧而狹隘的報國之心。

門外,有人敲門三聲,推門而入。

有個老者看着景雲的背影,說道:“家主,我們該出發了,秦國公主已入郢都城。”

景雲拄着拐杖站起身,他感覺自己的膝蓋傳來支撐之力,他看了看膝蓋方向,眼神淡漠——

屈雲笙,我本不想殺你,奈何你姓屈。

屋外,家老們都紛紛站立風中,等候多時。

景雲看着衆人,依舊是那副謙恭有禮的君子貌,平靜說道:“你們都準備好了嗎,今日一過,禮之大旗将在全楚飄揚,楚國,将會變成一個全新的禮儀之邦。”

衆人齊齊施禮回道:“景氏全族,九死不悔。”

“好。”景雲點點頭,“餘心所向,九死不悔……”

說話之間,冷風轉強,天地間竟然下起了細細白雪。

景雲伸出手去接白雪,白雪遇手即化,和十幾年前王宮裏那場細雪一樣。

只不過那時他還不是個瘸子,他的身邊還站了另一個人。

“雲天兄,你竟然躲在此處賞雪,為何不和其他人一起去騎馬射箭,今日大王說了,他一月後要帶大家去雲夢澤狩獵,你還不趕緊練練,這可是出頭的好機會。”

屈雲天沉着臉看了他一眼,似乎覺得景雲擾了他的清靜。

“沒興趣。”

“怎得沒興趣,你祖父屈瑕可是出了名的猛将,聽說就沒有他不擅長的兵器。”

屈雲天臉色更沉了,擡腿便走,卻被景雲抓住了手腕。

“你!”屈雲天甩開他的手,卻被景雲用另一只手抓住。

屈雲天面如鉛雲:“景雲公子不是出了名的謙恭有禮嗎,這又是為何?”

景雲笑吟吟道:“我并非時時都謙恭有禮,我注意你很久了,你一直不愛說話,不喜合群,不願出頭,可我今日聽你回答少師的問題,覺得很有自己獨到的見解,所以想和你多讨論讨論。”

屈雲天愣了一下,好像整個人都僵挺了。

可他回過神來,卻沒和景雲讨論什麽,而是甩開景雲的手徑直走了。

景雲在他身後喊道:“雲天兄,明日我要去郢都西郊練習騎射,你來不來,我們兩個偷偷練,到時候必定驚得他們合不攏嘴。”

那時候的自己,似乎過于活泛了些,和今時今日,大不相同。

景雲一邊走,一邊看着滿天飛雪,情不自禁揚起了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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