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老婆開始報複我(六)

第35章 老婆開始報複我(六)

白珺垂下了頭。

她的注意力全部被林宋的話吸引, 不覺中又從那種自責壓抑的情緒之中脫離了出來。

林宋并沒有說錯，她現在欠林宋的，數都數不清。

她是一心想贖罪的, 但這債估* 計只能繼續欠下去了：等到林宋見到了她的白月光, 那時候為了避嫌，林宋估計恨不得自己離她遠遠的。

其實, 仔細想想，這幾天林宋所謂的報複根本也沒折磨到她什麽。

林宋始終是善良的，估計惦記着她那點微不足道的資助之恩，只是嘴上說, 一直沒怎麽對她下手。

但如果直白說出來的話，林宋估計又要生氣……

白珺決定盡量減少和林宋的沖突, 于是輕聲附和着林宋：“你說怎麽還就怎麽還。”

她此時眼睛有着些微的紅腫, 望着林宋的眼睛有着她自己都沒有察覺到的信賴, 說話的時候聲調還帶着鼻音，嬌嬌軟軟的模樣, 宛若林宋對她做什麽都可以……

林宋沒有說話，眼神卻又一次變成了那種讓白珺戰栗的、極具攻擊性的深邃, 握着她的手也不自覺收緊。

白珺很熟悉這樣的眼神：以前林宋控制不住想要同她親熱的時候，都是這樣的模樣。

那些曾經的親熱記憶不受控制，再一次從腦海裏冒了出來。

白珺咽了咽口水, 有一剎那的意亂情迷。

但随即她便反應過來，自己如今并不具備這樣的資格——

她每一份覺得甜蜜的記憶, 對林宋來說很可能是一種屈辱……

她很快就清醒了過來, 慘白着臉, 深吸了一口氣，低下頭提醒般喊了一聲：“林宋！”

林宋的呼吸明顯亂了一瞬。

從白珺的角度, 能看到林宋劇烈起伏的胸膛和明顯有着吞咽動作的纖細咽喉……

過了一會，白珺才聽到她似笑非笑、似乎意有所指的聲音——

“白珺，這是你說的，我記下了！”

“沒關系的，我們來日……方長。”

＊

之後的路程中，林宋又放起了歌。

不得不說，林宋這幾年忍辱負重在她身邊，已經完全摸清楚了她的喜好，播放的歌都是白珺喜歡聽的。

曲調愉悅舒緩，白珺在歌聲中慢慢整理着自己的照片，凝視着王阿姨拍出來的自己，忍不住又生出了一些恍惚：在《叛逆者》節目之中的自己，一舉一動讓人厭惡，然而王阿姨鏡頭之中的自己，甚至可以稱得上美好。

自己到底是一個什麽樣的人？

……

她滿懷着心事，聽着車中放松的旋律，忍不住就睡了過去。

再醒過來時，身上不知何時已經蓋了毯子。

林宋将車停在了一個地下車庫，正在看着手機回複着什麽，地下車庫昏暗的光線裏，林宋手機裏的光源看起來無比明顯。

林宋居然和白鴻有聯系！

聊天框裏有一張男人的照片，白珺瞄了一眼，似乎有點眼熟，但并沒有想起在哪見過這個人。

她不好意思再盯着林宋的手機看，也不想多問，移開了視線幹咳一聲，提醒林宋她已經醒了過來。

林宋立即關掉了手機，打開了車燈。

“醒了，有沒有什麽想吃的？”林宋似乎突然就變得特別高興，眼睛亮晶晶的。

白珺搖了搖頭。

林宋便打開了車門，兩人拉着行李一起上了電梯。

這棟大樓似乎有點年頭了，電梯半新不舊。

林宋來到這裏幹什麽？

她愣神間電梯已經停了下來，林宋拉着她出了電梯。

“是你的指紋。”

站定在某套房子面前時，白珺還有些沒反應過來，直到林宋提醒她，她才慌張地将手按在了指紋鎖上。

房門應聲而開。

明明對一切都沒什麽印象，白珺看着空蕩蕩的大門，卻是本能地生出了一些踟蹰，低着頭不敢走進房間。

腦海裏恍惚劃過一個畫面：好像曾經有很多次，她都孤零零在門外徘徊，不想走進門內。

直到林宋過來拉她，感覺到林宋手掌的溫熱，她才挪動腳步，慢慢走進了房門。

房間裏看起來很幹淨，似乎不久前剛剛打掃過。

“你之前出差的時候，也經常住這裏。”

房間是簡單的四室一廳格局，布置得十分冷清，白珺并沒有什麽記憶。

直到看到曾經一間卧室，熟悉感才湧上心頭。

白珺幾乎是立即斷定：這是自己居住過的房間。

床頭那盞燈是母親送給她的生日禮物。

看着臺燈旁邊自己和母親的合照，白珺眼睫顫抖了一下，垂下了頭。

“我們先出去吃飯吧！”

林宋十分利索，放好行李，換好房間的床上用品之後，就帶上攝影包，拉着白珺出了門。

時間已經到了下午了。

白珺看着路邊的店招牌，後知後覺才察覺到已經來到了蓉市。

蓉市有白氏集團最大的生産基地，山清水秀，外公和母親一年中都要過來好幾個月，之前白珺跟母親出差的時候來過幾次。

十多年過去了，蓉市的景象已經發生了很大改變，白珺幾乎認不出來。

“我對這裏不怎麽熟悉。”

明明是林宋開車過來的，她卻似乎漫無目的，出了地下車庫之後就問白珺：“你知不知道什麽地方有好吃的？”

白珺愣了一下，好不容易才從犄角旮旯裏找到了一些記憶。

“以前我媽帶我來出差的時候，有一家店的包子很好吃，好像叫“李記湯包”。”

“但這麽多年過去了，我也不知道這家店還在不在……”

林宋導航“李記湯包”，将市裏的四家“李記湯包”都找了個遍。

最後，他們在一個小巷子裏找到了白珺記憶之中的招牌。

白珺也不知道林宋為什麽要執着地找那家“李記湯包”，她一路上勸了林宋很多次放棄：這麽多年過去了，就算找到了那家店，她也不一定認得出來，而且她也不确定那家店的名字是不是“李記湯包”……

但林宋堅持，且看起來興致勃勃的模樣，白珺也不好掃興，只能跟着她一起找。

說來奇怪，白珺腦子裏原本是沒有任何印象的，但找到街角，她忽然間就覺得周圍的景象無比熟悉，篤定“李記湯包”就在巷子裏。

林宋停好車，就帶着她一起進了“李記湯包”的大門。

這是一家不大的店面，只有十多桌。

已經過了飯點，店裏卻還有不少人排隊。

店主是看起來很和藹的老倆口，兒子兒媳在後廚做湯包，他們則是在大廳招徕客人。

排了一會隊就輪到了白珺。

白珺如今很不習慣在外面吃飯，當店主問她們是打包還是堂食時，白珺幾乎是下意識回答了打包。

“好嘞！”店主喊了一聲，之後的話卻是戛然而止——

“哎！是小白啊！說什麽打包，你今年都沒過來，快進來坐……”

店主欣喜地瞪大眼，迎着白珺緊張的眼打量着戴着口罩的白珺，眼神裏滿是心疼，一邊喊着裏頭的妻子：“老婆子，快！是小白來了……”

很快，白珺和林宋就被李嬸引到了二樓的隔間裏。

自被認出之後，白珺就忍不住渾身顫抖，不明白為什麽自己戴了口罩也仍然會被認出，腦海裏不斷出現曾經夢裏出現的畫面：猙獰的面孔，唾罵的話語……

林宋始終無聲地攙扶着她，她才沒有倒下。

進了隔間，白珺緊繃着的身體才放松下來。

李嬸很快就端上來幾籠熱氣騰騰的湯包。

“都是你喜歡吃的口味，還有店裏的新品，你快嘗嘗？”

白珺這時候後知後覺才反應過來：自己失憶前似乎和這家人十分熟悉。

但她失去了記憶，根本不知道能說些什麽，只能低着頭沉默地吃東西。

但李叔李嬸似乎也不需要她說什麽，拉着她的手滿臉心疼。

“你這閨女啊！”李嬸抹起了眼淚：“當年你那麽小，就一個人過來上初中，有一段時間每天三頓都來我們店裏，吃着吃着就哭，當年要不是你幫我們度過了危機，我們這家店早就不在了……”

“我當時就天天求菩薩，希望老天爺讓你重新高興起來。”

“好不容易日子好過了一點，誰知道那個黑心肝的節目組又害你，你高中都沒讀幾個月就出了國……”

“——別說了，小白心裏本來就不好受。”

李叔捅了捅李嬸的胳膊，紅着眼接話：“這些天我們也看了新聞，這一年來你受苦了，我們之前得了你這麽多幫助，什麽都幫你不上，這段時間一想起來就覺得揪心……”

“總之，有我們這家鋪子在一天，就不會讓你餓着。”

說着，李叔就要往白珺的手裏塞銀行卡：“這是我們這幾年的積蓄，可能幫不到你太多，但也是我們的一點心意……”

白珺吓了一跳，連忙推脫，李叔李嬸卻使勁将銀行卡往白珺懷裏塞——

“我們目前還能應付，謝謝李叔李嬸關心，錢您先存着，等我們實在熬不住了，會跟二位求助的……”

直到一旁的林宋出聲拒絕，李叔李嬸才停下了塞錢的動作。

“你就是林宋吧？比電視裏看起來更标致。”李嬸對着林宋露出一個慈祥的笑：“外頭都說你們要離婚了，我一直不相信。小白這麽好的閨女，你怎麽可能舍得和她離婚……”

“現在看到你們還在一起，我就知道是那些人在胡說……”

“您說得對，我和珺珺情投意合，并不像外人傳的那樣。”林宋向來善解人意，沒有讓二老尴尬，笑着回答。

“李叔李嬸，我有點事想找二老幫忙，能不能借一步說話？”林宋又态度恭敬喊着二老去了一旁。

三人去了隔壁的房間。

白珺也不知道林宋找李叔李嬸做什麽。

她此時腦袋很亂，心中有些堵，又有一些酸澀。她記不起曾經的記憶，也沒想到自己初中會在這裏讀，更不知道如何面對李叔李嬸的熱情……

但她對周圍的一切确實無比熟悉。

而且李叔李嬸認為她是好人，還在心疼她。

這種感覺，讓她忍不住歡喜——好像，她也沒有那麽糟糕，世上還有人在惦記着她。

……

過了大概半小時，林宋才跟抹着眼淚的李叔李嬸一起回來了。

李叔李嬸流着淚，林宋也板着臉，似乎并不開心。

“小白啊！”

大概是林宋跟老倆口說了她失憶的事情，李嬸面對她的時候，明顯小心翼翼了很多：“忘了也好，忘掉那些不開心的，以後和小林好好過日子，一切都會順利起來的……”

李嬸勸着白珺吃了許多東西，又給白珺和林宋一人塞了一個大紅包——

“你們結婚結得低調，我們當時也沒趕過去，但份子錢是要上的。”

“祝你倆白頭偕老，永結同心！”

對上李叔李嬸真誠的眼眸，白珺覺得有些燙手，因為估計林宋找到白月光之後，自己和林宋就要離婚。

但林宋已經坦然伸手接過了紅包，白珺也只能接過，跟着林宋一起道謝。

吃完飯，李叔李嬸又給白珺塞了一大堆土特産，叮囑了白珺一大堆，之後才戀戀不舍地送兩人離開。

自林宋和兩位老人去了隔壁房間之後，林宋看起來一直有一些悶悶不樂。

回去的路上，林宋一直沒有說話。

白珺原本因為李叔李嬸的關心覺得高興，但見到林宋的模樣，忍不住心中就生出了忐忑……

“你怎麽了？”她揣度着林宋的心意，小心翼翼開口：“李叔李嬸誤會了你和我的關系，很抱歉給你造成了困擾，我以後會找機會跟他們說清楚的……”

“不是這個原因。”林宋低聲開口，似乎在努力克制着情緒：“你還有沒有什麽別的地方想去的？”

“比如說湖邊公園，靈谷寺……”林宋的聲音不知道為什麽，聽起來無比溫柔：“時間還早，你想去的話，我們都可以去。”

“我都沒關系，”白珺看着林宋的模樣，踟蹰了一下，還是忍不住問出了心中的疑惑：“你不是來找你的白月光嗎？怎麽會來這裏……”

“她曾經也在這裏生活了很久。”

林宋輕聲開口，卻是忽然将車子停了下來。

“抱歉，”她聽到林宋輕聲開口：“我能抱一抱你嗎？”

林宋的狀态很不對勁，難道是聽到了白月光不好的消息……

縱然知道此時兩人不該再有更多的感情牽扯，白珺還是遲疑着點了點頭。

林宋停了車，坐進了後排，幾乎是一坐進來，她就緊緊抱住了白珺。

“我從來不知道，她曾經過得那麽辛苦……”

林宋緊緊抱住白珺，幾乎要将她嵌入身體裏——

怎麽能不心疼呢？

她心心念念的女孩，十二歲之後，被外公帶離了原來的城市，忍受着巨大的悲痛，在人生地不熟的城市生存。

外公受了刺激，常年在療養院，還有大堆工作要處理，沒多少時間顧得上她。女孩一個人住着空蕩蕩的房子，不敢回家面對冷清的一切，于是常年待在包子店，在湖邊公園，靈谷寺……孤獨游蕩。

好不容易終于适應了一點，《叛逆者》的播出又将女孩推入了深淵。

女孩失去了最後的淨土，每到一處，都會迎來指指點點，最後不得不出國……

白珺不知道怎麽安慰林宋，尤其是察覺到脖頸處的眼淚，縱然知道自己不配，心裏卻忍不住生出了一些心疼與酸澀，只能笨拙地拍着林宋的背安撫：“別哭，你這麽好，以後和你在一起，她一定會幸福起來的……”

但林宋只是更緊地抱住了她。

“對不起。”

林宋再次輕聲開口，像是說給白珺，更像是說給她不知道在哪裏的白月光聽：“要是我早點強大起來就好了。”

“希望現在一切還來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