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痛經

第八章 痛經

第二天早上半夏在床上多賴了一段時間,聽着外面噼裏啪啦的雨聲,雙手揪着床單蜷成一只大蝦,臉色發白,額頭挂汗。

因為她痛經。

“疼”

半夏的生理期在每個月的最後一周,她并不常痛經,但今天卻疼得起不了床,可能是因為昨天去南圖時淋了暴雨,又落進了窨井裏,在冰冷渾濁的泥水裏泡了一整天,老師曾經叮囑說生理期時不能着涼不能淋雨,現在來看果然對的。

一陣一陣的絞痛從下腹傳來,仿佛有一把尖銳的錐子在裏面攪動,半夏無力地趴在床上,渾身都被汗水濕透,這姑娘獨自生活這麽多年,帶着刀槍背着弓箭,風裏來雨裏去,進出狼窩虎穴如入無人之境,但此刻脆弱得像是玻璃,僅剩的力氣只夠縮緊腳趾頭。

半夏覺得自己快要死了,身體沒有一點溫度,也沒有一點力氣,身體只像是灌滿了冰水的皮囊,冰冷、沉重、癱軟,不受大腦控制。

為什麽我是女生呢?

為什麽女生一定要有生理期?

疼啊疼死我了,來個人幫我把下半身砍了吧,我不要了,我不要了。

半夏在做思想鬥争,要不要去吃止疼藥。

在這個時代,任何藥物都是非常珍貴的不可再生資源,抗生素、阿莫西林,利巴韋林等廣譜抗菌藥和抗病毒藥,以及布洛芬、阿司匹林這樣的止疼藥,都比金子更寶貴。

無論它們有沒有過期,無論它們是不是人用藥物老師就很有先見之明地囤積了大量寵物和禽用消炎藥和抗生素,當時所有人都在搜刮空空如也的藥店,老師就往寵物商店裏鑽,扛着成袋成袋的青黴素四環素和貓罐頭回來了,那個時候老師得挂着自動步槍保護自己的物資,好在老師太厲害,也沒人敢打她的主意。

寵物藥在成分上和人用藥沒有太大區別,在藥物極度匮乏的年代裏,它們仍然遠比土法熬制的草藥見效快。

女孩慢慢地爬起來,她決定去吃藥。

藥物再珍貴,也沒身體重要。

半夏拖着步子,一點一點地挪進客廳,從電視櫃的抽屜裏摸出一盒布洛芬和一盒阿司匹林。

這些藥都過期了十多年,但總還有點用。

她摁出兩粒布洛芬膠囊和阿司匹林腸溶片,放在木茶幾上,然後轉身從壺裏倒出熱水。

熱水只剩下一點點,勉強半杯,散着騰騰的熱氣。

半夏雙手捂着逐漸熱起來的水杯,把它貼在臉上,好像舒服了些,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

把止疼藥和消炎藥用水送服下去,半夏閉着眼睛,蜷着雙腿趴在破舊的沙發上,靜待藥物生效。

希望它們還有用。

半夏很害怕,她不畏懼外面吃人的世界,不畏懼幾百公斤重的猛獸,只要她待在庇護所裏,在堅固的建築物和高壓電網保護之下,她就不會受到外界的傷害,但疾病能輕易摧毀她,沒有什麽比一個人躺在房間裏病死更絕望。

那個時候,她連扣動扳機自我了斷的力氣都不會有。

她發誓以後不會再在大雨天出門,希望自己的身體快點好起來。

求求你們了快點好起來吧。

半夏在心裏默念。

大概是藥效逐漸發揮了效力,痛感在減弱,體溫在升高,女孩覺得自己在發熱,迷迷糊糊的,趴在沙發上睡着了。

下了早上第一節課,白楊趕緊補覺,打了個哈欠,把頭埋進臂彎裏。

補覺的不止他一個,全班鴉雀無聲,放眼望去都在補覺,唯有課代表在來來回回地收作業,第一節課與第二節課的課間,就是所謂的早睡時間,用來補充睡眠。

而第二節與第三節的課間,就是早午睡時間,用來補充早睡時間沒有睡好的睡眠。

那第三節與第四節的課間,自然就是預午睡時間,用來為午睡做前置鋪墊。

第四節課後是名正言順的午睡。

班主任劉老師在班上問,你們平時學習任務也不重啊?哪來那麽困?

一同志舉手回答此同志就是何樂勤,在班上當場念詩一首:老師,古語有雲,春天不是讀書天,夏日炎炎正好眠,過了秋天冬天到,歡歡喜喜過大年。

對何大少這樣語數英平均分不過六十的學生,老師能有什麽辦法呢?

罵是罵不得,罰是罰不得,搞不好要被家長投訴。

拉也拉不動,別人學習是在吃墨水,何樂勤學習是在吃秤砣,一套千斤墜絕世神功練得出神入化,六個特級老師都擡不動。

只能讓他歡歡喜喜過大年。

市教育局一再強調素質教育快樂教育,雖然在此思想指導下全市高中都被蘇北的縣中打得潰不成軍,南大附中考不上南大,南航附中考不上南航。很顯然何大少就是此類思想的典型産物,他很有素質,看到老人摔倒了敢只身去扶雖然主要原因是他有錢,也很快樂,每天都在歡歡喜喜過大年當然主要原因還是有錢。

白楊說你要不是因為手裏有八套房

何樂勤糾正他說只有六套。

手裏有六套房的何樂勤同志并不需要考南大,也不需要考南航,但白楊就不行了,老媽對他寄以厚望,目标南大,最不濟南科大。

白楊私底下吐槽說自己要是能上南大,就不會到南航附中來了,能上南大的人都在金中南師附呢。

一本小題狂做從後腦拍了過來,把白楊拍醒了,他一擡頭,就看到何樂勤那張湊過來的大臉。

沒等他張嘴,白楊就知道他要說什麽。

在一起混跡這麽多年,這貨屁股一撅白楊就知道他要拉什麽屎。

“中午吃什麽?”

兩人異口同聲。

過了早讀何樂勤就要開始思考中午吃什麽,這個問題他能思考一上午。

“去吃牛肉湯,我在美團上看到新開一家。”何樂勤說,“我請客。”

“遠不遠哦?”

“打的去打的回。”何樂勤說,“就在新百那邊,也不遠。”

“嚴哥呢?嚴哥去不去?”

“嚴哥不去,她說她不舒服,肚子疼。”

“不舒服?那咱們回來的時候給她帶點藥?”

白楊就這樣把中午吃什麽定下來了,在接下來枯燥無聊的三節課裏,他好歹有了一個能令人快樂的盼頭和目标這時他能理解為什麽何樂勤過了早讀就開始思考午飯,因為在難捱的環境裏,想快樂的事總是能讓時間過得特別快。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