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細雨26

從廚房內現炒些家常炒菜準備招呼着客人,家裏的小姑娘跑了出去買了一瓶酒和一些鹵菜,很快都擺上了桌。招呼着客人舉筷的那會兒,小屋內激烈的咳嗽聲打破了應酬的過程,老人卡在嗓子眼的痰動在小小的屋子裏震蕩,局促的呼吸讓主人全家立即向小屋去,夫妻熟練地給老人捶背吸痰,小姑娘從角落拖出了個小型氧氣罐,麻利地給老人戴上呼吸器,一會兒,振動咳嗽的老人這才安靜了下來,應急有序中看出這戶人家對老人的沉積病況早已經習以為常了。

看着圍着老人有序忙碌着的一家三口,旁觀的他們體會到這個家看上去較為清貧的原因了。衆所周知,最近些年的科研人員的工資數額提升幅度挺大,可是增加在醫療和教育的花銷幅度更大,家裏有位百病纏身的老人和正在求學的孩子,這個需付出更多開銷的家庭怎能不清貧。

收拾妥當的夫妻倆向客人示意抱歉,收拾了老人房間內痰跡的小姑娘向客人道別了,她要上學了。

為了打消屋內沉靜的氣氛,在座中年紀算是最小的方有容搶着吃飯吃菜,歡噗中和這家沉默的主人說這話,“念書的時候學理科,老師還說過生化不分家,您是學專業化學的那一定對生物也有所研究,聽說雄性蠶繭吐出的絲挑揀出來能織出絲綢中最高檔的絲織品,您說有沒有可能經過生化的方式來分解出雄性蠶繭?”

“可以。”對交際不熟練的男主人客氣的給他們夾菜,應着和對着他眨眼的方有容對上了。

“——可以?”含着土豆絲的方有容張大了眼睛。

“理論上絕對可行,不過,雄性的蠶比雌性的蠶繭更好嗎?”他對蠶繭這玩意兒不懂,也開始有些好奇心了,“以前聽說過有這方面的研究成果,就是沒什麽用處,就停下來,要是給我們一些時間技術攻關,應該沒問題。”

按着腦門,方有容深深體會着國人研究技術的智慧和經濟運營脫軌交臂而過的慘烈現狀,“只要技術能找到合适的土壤就一定能帶來經濟效益。”方有容喃喃的說着經濟頻道主持人的臺詞。

看着較為好奇不解的知識分子,方有容連忙把國內絲綢現狀大致整理了一下,“我的公司是代理進出口的,其中的單子大半是絲綢出口,剛才說的那個用雄性蠶繭的絲織出來的絲綢和普通蠶繭織出來的絲綢的價格相差好幾倍,就這樣,基本上還找不到貨源。我們國家的絲綢是占據全世界出口百分之八十以上,可是絲綢的價格全是外國人說了算,只有這樣少量的深加工的有高附加值的産品才能自己作主,要是能把這樣的技術研發出來,我們的絲綢就能物有所值了。”這就是在小外貿上班的好處,他的老板徐翊一直代理出口的絲綢外單,連帶着他對絲綢的小知識也在上升,關于什麽雄性蠶繭的絲能織出更有檔次的絲綢,會在價值上能有非常大的利潤空間這件事當然是從徐翊那兒聽到的了,但是國外的單子到了,他們一路聯系下來,很多廠家都沒有這個科研生産技術,也無法得到這個技術,沒想到,實在沒想到,居然會在這裏得到了半肯定的信息。

“如果您能信任我和張校長,請您授權讓我們幫您聯系對口的絲綢廠,讓他們投入研究資金研發這個項目,我們保證,絕對不從中拿回扣。”看了也清楚這兩位知識分子夫妻實在沒有什麽經濟感覺,說不準別人說兩句就把技術交了出來,那就他們自己下手吧,讓知識分子多掙點錢沒什麽不好。他要做科技的經紀人!

正在對和南方不同口味的餐飲很有興趣下筷的張校長對上方有容的目光,他也應着。

詫異的男主人道,“這并不是我的專業領域,需要跨行業的研發人員進行組合,研發不是問題,我可以幫你們尋找合适的研發人員——”

“只要研發不是問題就行了。”激動的方有容握着對方的手,不管怎麽說,這可又是個成功的一小步,現在的他恨不得立即就給徐翊打去電話,讓徐翊好好敲他那些絲綢商一頓。

對過于激動的方有容,在場年級都比他大的人們都覺得很有意思,不管怎麽說,看出來了,這是個熱心腸。

相比方有容的激動,張校長就顯得不以為然多了,“我覺得你不要這樣太高興,研發是一個問題,可我覺得有自己的品牌才是提高附加值最主要的。就像一件能賣到三百元以上的皮爾卡丹襯衣一樣,一旦剪掉了它的商标,同樣還是那件襯衣,或許只能賣到二十塊而已,所以,我覺得我國産品從根本上還是附加值太低的問題。”

“對噢。”方有容再次對睿智的張校長投去崇拜的目光。

看着在座的各位,張校長道,“我也是經商的,在國內競争無序化中我也吃過虧,據我所知,現在的企業只要能拿到外單就在同行競争上亂壓價,最後導致把利潤空間全部暴露給了外國人,對于絲綢新技術研發的事情,我覺得這是個很好的雙贏,可是一旦像傳銷一樣到處傳播,多數的絲綢廠都能生産,那肯定又得相互壓價無序競争,最終又得導致和普通絲綢一樣的結局,有些時候,壟斷是需要的。”張校長揮揮手擋住方有容崇敬的視線,他爽朗的笑了起來,“這不是我說的,是我老弟分析的,我覺得在找合适的企業進行合作之前,我對你有個建議,不算是為了國家利益民族利益這種誇張的名目,就是只為了自己企業的發展,找幾個同行業的人,大家坐下來談談。對了,你就找你們的外貿經理,我請我老弟出馬,別看他是律師,他對經濟比對法律在行。”

“對,對。”為自己不成熟而慚愧的方有容連忙借花獻佛,端起酒敬張校長一杯,一邊看着聽着的主家笑了起來,搶着也喝了一杯,氣氛一下子熱火起來。

這頓午飯吃得歡快,相互留了電話號碼保持随時聯系。這位研究員應着本周就把所有工藝數據資料都準備好,下周就去縣裏去看廠裏的設備準備着手改造。關于縣裏的油漆廠也有大量的工作要做出準備,既然原有設備必須進行改造,廠裏的廠長科長得回去準備一定的資金。看着這位胸有成竹的研究員,大家都為此行一路順風而幹杯。

天不早了,他也要上班了,收下女主人專程為他們準備的核桃和紅棗這些地方特産,客人們不推脫歡喜的接受讓不善應酬的女主人很高興。

談笑着和客人們走出家屬區到很寬闊的大路上到公交站點等車。

“看,那就是省市補貼給我們這些單位蓋的新樓。”指着遠處隐隐約約能見的小高樓群中那幾座還沒有撤走吊塔的新建高樓,扶着眼鏡的男主人有掩藏不住的喜悅,“我們家分到的是兩室兩廳,這些都是省市政府補貼的,基本上只需繳付成本價,明年春節的時候,我們就能搬上新家了。”旁邊的女主熱也仰首遙遙看着那遠遠的小高樓群,目光充滿了喜悅。

回轉身,他看着對着拍照的張校長道,“在單位裏,我和沈文華真的不熟悉,對他的辭職,我一直覺得他辜負了國家培養,不能原諒,可是今天,接觸您和小方,我能體會沈文華還是那個有着铮铮傲骨的技術骨幹。要是您見着他,幫我說聲‘謝謝’。”

“他是有點孤僻,待人老是淡淡的,其實是個熱心人。”張校長看着那遠處林立的成了規模的小高樓群,那就是因為不平分配而使得沈文華義無反顧離開研究所的分配房嗎?真想過去看看,最終還是放棄了。

送客人們上了直接到這個城市的中軸線的東大街,在那裏可以換乘到這個城市任何一個方位的公交。

快到上班時間了,他們夫妻要上班了,方有容他們也要趕着回去做自己的事情。上了公交,和送行的夫妻相互輕輕揮着手,直到消失在彼此的視線中。看着身邊倒退過了無數庭院深深的研究所,這些被樹木遮掩的深處不是陰郁,那是年輪厚重的沉澱,這是個值得尊重的地方。

在厚重的鐘樓前擺了造型,張校長現成的相機給大家留下了在這個西北中心城市的中心點的影像,沒有再耽擱了,在火車站分手,油漆廠的廠長和同來的科長搭上直接到家鄉的火車先行一步,回去後還有大量準備工作要做。很像借着出差機會留着旅游一下的方有容和張校長最終決定回程。張校長家還有兩個寶貝,方有容也有好幾天沒到單位報到了,不知道徐翊怎麽收拾只請一天假的他呢。

搭上暮行朝至的火車,還好,還沒到春運高峰,空調車上人不多也很幹淨寬敞。一路上和挺投緣的張校長興致勃勃的為此讨論着這項有可能研究成功的技術,熱心腸的張校長對絲綢沒半點研究,叽叽咕咕中達成了周末召集幾個熟人聚餐順便開個小會研讨一下的意向,總之,一個主旨是絕對不變的,那就是絕對不能讓人家知識分子少拿了。

兩天三個地方跑的方有容對自己這幾天的作為好生得意,這幾天忙碌的行程讓心境充滿了成就感,早晨,被廣播叫醒的方有容先下了車,張校長還要多坐一個小時才能到達他所在的城市。

跟着人群走出火車站地下甬道,人海如潮的擁擠現出了大都會真實的繁榮。摸摸臉上,在火車上睡得沒形,現在一臉油污,趁着還早,趕着回家沖洗一下吧。

搭了地鐵換了公交終于回到了溫馨小家,打開有三四天沒回來的家門,迎面的悶味兒顯出屋子久未有人居住。打開半扇窗子散散味道,窗臺上的吊蘭有點缺水了,顯得萎靡不振,趕緊用小灑壺噴上甘露澆灌澆灌。

盛則剛不在家。合得很整齊的桌面上有未動的痕跡,盛則剛消失了嗎?

伸手摸摸床上,寝具有點兒板結,顯然這些天一直沒人居住。方有容好奇的看着眼前,有着奇怪的感覺升上心頭,而這個很奇怪的感覺就是——居然沒有一點點感覺!面對這個突然沒有了人氣的小家,方有容反而産生着——噢,盛則剛真的消失了呀。

待在安靜的房間裏看着安靜的四周,本以為不安躁動的所有症狀都沒有出現,不見了的盛則剛那天的話語不是在訛詐哄騙他。被盛則剛未曾訛他的安心感包圍着,有這樣認知的方有容自己都意外的開心起來,本以為的悸動、不安和不知何去何從那些奇怪的聯想都沒有産生。也是,就像出門在外的他自己不需要報備他人,全力奔波在城市中央一樣,盛則剛在外奔波努力的感覺充盈着他的遐想,一個有事業的男人奔波在社會中又有什麽值得不安的呢。

調整不出不安感的方有容沖浴後開始大肆翻找着被盛則剛衣物占據了大半個衣櫥的服裝,那些可都是高檔貨,他早就看中了個休閑款式的羊毛絨毛衣了,趁着盛則剛不在家,趕緊翻出來體驗一下國際名牌的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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