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離世 如果他會分身術就好了,世上就會……
第37章 離世 如果他會分身術就好了,世上就會……
“好, 我知道了,訂兩張回去的機票。”
黎楚挂斷電話,格外冷靜, 繼續将賬目算清楚。
姜然心裏擔憂他的狀态, 靜靜陪在身邊。
驅車回淩溫霞的住處的路上, 手機接收到航空公司的短信。
助理給他們買了四個小時以後的飛機。
他們回去就和淩溫霞說了黎塵懷病危的事,淩溫霞先是搖搖頭,而後嘆氣, 拖着腳步回房。
來不及多說,姜然和黎楚回房間收拾行李。
等他們收拾好, 從廚房飄進來飯菜的香味, 飯桌上已經擺好四道剛出鍋的菜,淩溫霞坐在椅子上,朝他們招手:
“吃了飯再走吧。”
姜然扭頭和黎楚互視一眼, 兩人将行李箱推到角落。
吃飯的時候,三個人都悶着頭, 誰也沒有開口,全程只有碗筷碰撞的清脆聲響。
等他們吃完,每道菜只減少上面淺淺的一層。
臨別前, 淩溫霞讓他們去花店拿一束粉玫瑰。
姜然不理解, 黎楚擰眉。
淩溫霞仰頭看向黎楚解釋:“這是你媽媽臨終時的遺願。”
Advertisement
黎楚的眉峰皺得更緊了。
姜然的手伸過去,穿過指縫,十指相扣。
“外婆, 等忙完那邊的事,我們就來接你。”他勾唇淺笑,将原本想要等到過幾天再說的決定,提前說出來。
說完, 姜然扭頭看向黎楚,視線在空中碰撞,黎楚擰成川字的眉頭平展。
淩溫霞眼眶濕潤,重重點頭,“好,外婆等你們。”
姜然心裏一軟,忙安慰她:“外婆別哭,您這樣,我也想哭了。”
“乖孫。”說着,淩溫霞轉身回房間,片刻折回,掌心捧着一個古樸的盒子,上面雕刻着繁複的花紋。
“這是外婆給你的見面禮。”
盒子打開,紅綢布上,一只白玉手镯躺在上面。
淩溫霞取出镯子,拉過姜然的手。
晧腕傳來微涼的觸感,接着幾滴溫熱落在手背上。
姜然身體前傾,長臂撈住淩溫霞單薄的身軀,臉擱在窄小的肩膀上,
“外婆,我和阿楚不在的這幾天,你要好好照顧自己。”
後背手掌輕拍,耳畔響起淩溫霞稍稍哽咽的聲音。
淩溫霞:“外婆會的,下飛機記得給外婆打電話。”
姜然後撤身體,同樣眼含淚光,淩溫霞拉住黎楚的手,放在手心之間,“阿楚,別因為你媽媽的事情記恨你奶奶和你爸爸,恨一個人需要很多精力,你的精力要留在其他讓你感到幸福的事情上。”
崩成一條直線的唇輕啓,黎楚說:“外婆,我不恨她。”
他從來不恨,因為他們不值得。
淩溫霞雙臂展開,撲進姜然和黎楚中間,“好孩子,都是好孩子。”
*
J市機場的接機口,助理早早在那兒等候。
三人快步來到停車場,一上車,助理便和他們講述黎塵懷的情況。
肺癌晚期,就這兩天的事。
姜然的心向上猛地一提,扭頭看向黎楚。
車燈昏暗,黑眸低垂,凝視懷裏的粉玫瑰,嘴角微不可查的抽動了下。
花香在狹小的空間彌漫,姜然不動聲色斂回視線,看向窗外。
霓虹燈光和清冷的街市倒退,姜然想起上次黎塵懷來訪,時不時的劇烈咳嗽憋得臉色漲紅,輕描淡寫說只是感冒時的鎮靜。
想必那時候他就已經知道自己可能沒多少日子,所以想在最後的時日,将外婆的消息告訴阿楚。
車內陷入沉寂,直到抵達醫院。
病房外,黎家的人圍成一團,在見到黎楚的身影出現,散開。
對他們來說,黎楚和別人家的孩子沒什麽不同,只是因為有的還在公司擔任高層,才不得不恭敬打了聲招呼。
姜然一一掃過人群,竟是沒有祝嫚的身影。
姜然的舅舅辛毅這時從病房出來,面色沉重。
姜然上前一步,“舅舅。”
辛毅的視線在他兩個人臉上來回掃了一遍,“然然,阿楚,你們進去吧,他一直在等你們。”
姜然:“好。”
說完,伸手搭在把手上。
病房內安靜,頭頂的白熾燈明亮,目之所及皆渡上一層冷色。
窗前,黎塵懷瘦削的身體坐在輪椅上,病服前襟隐約可見點點血跡。
見他們進來,渾濁的眸光驟然亮起,緊緊盯着黎楚懷裏的粉玫瑰。
“碰!”
身後的門被大力推開,祝嫚款款走進來,目光寒若冰霜落在他們身上,一開口,便是冷嘲熱諷:
“真沒想到在這兒能看見黎董。”
出于禮貌,姜然還是叫了聲“奶奶。”
祝嫚哼出聲,“我可擔待不起。”
姜然絲毫不在意,乖乖站在黎楚身邊。
祝嫚還算冷靜的表情,在瞥見黎楚懷裏的粉玫瑰時摧毀殆盡,轉為嫌惡。
祝嫚:“拿着這破花過來做什麽?看到就惡心!”
姜然的怒火瞬間被點燃,“奶奶,輩分大,也不是什麽都可以說的,特別是惡毒的話。”
祝嫚頓時惱了,伸手就要搶,姜然眼疾手快,上前一步,擋在黎楚面前。
兩人眼裏的火苗蹿得老高,可家教不允許他們當面發瘋。
肩膀上忽地一沉,黎楚挺闊的背脊在下一秒出現在身前,而他則被撥到身後。
“媽,您能出去嗎?”黎塵懷虛弱的聲音在病房內響起。
對峙被打斷,三人的目光齊齊聚過去。
黎塵懷捂着嘴咳嗽,手放下的時候,嘴角殘留着新鮮的血,在燈光下,好似也失去了溫度。
黎塵懷聲音沙啞,蒼白如紙的臉堆起怒氣,“媽,管了這一輩子,您不累嗎?您和爸是聯姻,你們兩個沒有感情,您氣他從不将您放在心裏,這些我都我理解。您從爸那裏受的委屈,這麽多年全部發洩在我身上,我從未怪過您。可阿楚呢?他又做錯了什麽?”
一連串的話又讓黎塵懷透不過氣,頭垂得很低,肩膀劇烈顫抖。
再擡起頭時,怒氣悄然不見,黎塵懷眼角濕潤,眸光悲涼,“我都快死了,您都不打算放過我是嗎?”
“誰說你要死了,我這就去問問是哪個庸醫說出這種話!”
姜然第一次在祝嫚臉上看見慌張的神色。
她對黎塵懷,應該也是有愛的,只是向來強勢慣了,自尊不允許她低頭。
病房的門再次打開又重重關上,窗前的人擡起手,哆嗦着按下輪椅上的按鈕,在黎楚和姜然的面前停下。
他仰起頭,靠在輪椅的椅背上,攏回手。
黎塵懷有一瞬間的恍惚,二十二歲的郝芝捧着他送的粉玫瑰站在面前,笑容燦爛。
滾燙的淚水奪眶而出。
下一秒,花束落在懷裏,失焦的瞳孔聚攏,眼底的失落來不及收回。
黎楚将花放到黎塵懷的懷裏,冷聲道:“外婆說,這是媽臨終前交代她的。”
黎塵懷低頭,淚水連續不斷打在花瓣上。
攏起的掌心攤開,在病服上用力蹭,留下一片血痕。
指腹伸向嬌嫩的花瓣,一下一下,輕柔撫弄。
頭頂的光打在他裸露在外的皮膚上,幾近透明,好像下一秒就要消散。
半晌,黎塵懷的手垂落。
姜然眉頭一擰。
黎塵懷掀開眼皮的力量也在失去,眼眸半張,“奶奶她一輩子強勢慣了,如今她也老了,不會妨礙你們的。如果可以,時不時回家看看她。”
“你和小芝長得實在太像,我每次都不敢面對你,對你的童年造成了影響,是爸爸對不起你。”
“能答應爸爸一個請求嗎?”
黎楚靜靜看着黎塵懷。
可能他的心過于冷,面對即将要離開的父親,一滴淚都沒有。
黎塵懷祈求說:“等我死了以後,帶着我的骨灰去找她好嗎?”
姜然轉頭,黎楚冰封的五官,出現裂縫。
他也覺得不妥,即使當初是祝嫚幹擾,可決定權,最終還是捏在自己手裏,不是嗎?
黎塵懷嘴角勾起一抹苦笑,“你和然然要好好的。爸對不起你,對不起小芝。”
随着黎塵懷的眼皮阖上,黎楚的眼前頓時陷入黑暗。
這是他生物學上的父親,二十三年來幾乎未踏入過他的世界,只有在偶爾的家宴上匆匆見上一面。
每次他想要靠近,黎塵懷便會将背影留給他。再大一些,他能明白父親是故意疏離,從此不再奢求一丁點的憐愛。
他自始至終以為,他不是在愛和期盼中出生,所以他不恨,他的世界有然然就夠了。
可如今,一切都被推翻,他的認知陡然變了樣子。
黎楚呆呆盯着輪椅上胸脯不再起伏的人,胸口好像空了一塊。
病房的門打開,祝嫚變調的哀嚎炸響,病房外的人魚貫而入,哭嚎聲此起彼伏。
姜然此刻什麽都聽不見,什麽也看不見,他的眼睛裏只有黎楚,呆怔凝視輪椅上的人,黑眸染上一層水汽。
心口揪着疼,他上前緊緊抱住高大挺拔的身軀。
如果疼痛可以轉移,他希望能替黎楚承受一部分失去至親的痛楚。
*
三天以後,殡儀館。
早上七點的殡儀館人來人往,哭聲和安慰聲充斥整個大廳。
黎家和姜家的人站成兩排,送黎塵懷最後一程。
在等待火化的過程中,辛毅将姜然和黎楚叫到一邊。
原來,黎塵懷早早就發現自己得了肺癌,卻拒絕住院治療,并且請求辛毅不得透漏半點風聲。
聽了之後,姜然不解。
這是在懲罰自己嗎?
旁邊的黎楚掏出手機放在耳側。
姜然歪頭,就聽黎楚說:“外婆,爸想去找媽。”
簡言意赅的話,對面的人瞬間了然。
淩溫霞:“帶過來吧。”
挂斷電話,工作人員捧着骨灰盒走過來,交到黎楚手中。
黎楚轉過身,面無表情,視線和祝嫚對上。
黎家其他人交頭接耳竊竊私語。
黎楚:“我要帶爸去H市和媽合葬。”
祝嫚脫口而出:“做夢!”
黎楚斬釘截鐵反駁:“這件事您做不了主,這是爸的遺願。”
祝嫚的臉色難看得很,黎楚繼續說:“我也不是他,不是您能威脅的了的,他在乎您的感受,而我,只在乎愛我的人。”
在衆人的震驚下,黎楚和在場的姜家人歉意鞠躬,抱着骨灰盒揚長而去。
望着黎楚孤獨的背影,姜然和爸媽簡單說了兩句,小跑追上,和黎楚開車回到H市。
聯系好墓園,辦好手續,黎楚親自将黎塵懷的骨灰放進去,從西裝裏側的口袋取出一張相片放進去。
那是他們前幾天拍和淩溫霞拍的照片,照片上,三人臉上洋溢着幸福的笑臉。
從墓園出來時暮色已然沉下,姜然開車帶黎楚來到他們當時度假的酒店,訂了之前的房間。
他打電話給酒店的服務員送來三瓶紅酒和一些吃食,擺在客廳的餐坐上。
人在傷心時,情緒不發洩出來,是會生病的。
而人在酒精的麻痹下,通常會釋放情緒,無論是開心的,還是傷心的。
姜然拉着黎楚坐下,倒滿面前的酒杯。
敞開的窗吹進徐徐海風,兩人默契舉杯。
三瓶酒很快見了底,姜然又給服務員打電話叫了兩瓶。
他的酒量不大,今天已超出能力範圍。
可他想陪黎楚喝,硬撐着眼皮,強迫視線聚焦。
世界上又少了一個愛黎楚的人,如果他能像動漫裏那樣,會分身就好了。
這樣,世上就會有很多個姜然,來疼愛阿楚,他就不會露出如此傷心、茫然的神情。
胸口愛意湧動,呼之欲出,勇氣在這一刻被全部激發出來。
他今晚就要和黎楚坦白心意!
姜然掌心“啪”地拍在桌上,延遲的疼痛在搖搖晃晃挪到黎楚面前時傳達給神經,倒吸一口涼氣。
待疼痛離開,他一只手用力拍在胸脯上,“我!”
姜然的臉頰紅撲撲,像一顆熟透的蘋果,身體左搖右擺,搖搖欲墜。
黎楚掌心箍住他的腰,防止人摔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