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 撩回去

22. 撩回去

林靜不知道自己是怎麽離開咖啡館的。

她媽那巴掌一打下去，她雙耳立刻轟轟作響，什麽都聽不見了。

周圍的人變成了電影裏的蒙太奇鏡頭：她媽憤怒變形的臉，雷明軍錯愕的表情，旁人的指指點點，忽遠忽近，突然都化作利箭，争先恐後紮向她的眼睛。

只得倉惶而逃。

出門後卻不知道去哪兒，只是沿着路牙子機械地往前走，體內有把火熊熊炙烤着她，烤得她口焦舌燥。

眼淚卻一滴都沒有。

“沒關系，早晚都有這一天，這一巴掌打下去更好，不用日夜懸心了。”

她一邊走，一邊拼命安慰自己，拼命把渙散的理智聚攏在一起。

不知道走了多久，她突然恢複了知覺，麻疼像一條線，順着小腿直蹿上來，一步都走不動了。

她這才發現自己只是在兜圈，始終在圖書館附近，忍不住自嘲地笑了下。

即便崩潰至此，潛意識裏她也知道，她現在唯一能握住的，只有這份被她媽鄙夷、一個月賺四千的工作，再把它弄丢了，她就真一無所有了。

這會兒她才知道，原來她媽這麽看不上她的這份工作，哪又為什麽鬧死鬧活非逼她來這兒上班？

仿佛一道閃電劈過腦子，她突然明白了：她媽看不起的不光是這份工作，還有她。在她媽眼裏，這份工作和雷明軍一樣，都是她的頂配。

這才是讓她最痛的點。

她曾以為自己的犧牲是有價值的，最起碼能換得她媽的喜樂。正如她媽說的，她苦了這麽多年，下輩子又一眼就能看到頭，唯一的希望和慰藉只有她。

可是她錯了，錯在盲目順從她媽的擺布。

她媽并不具備高屋建瓴指導她人生的眼界和格局，她連自己都活不明白，擰巴，偏執，滿腔都是被這個世界辜負的悲憤和不滿。

這一瞬，林靜像是開了天眼，把她媽，還有她倆扭曲的母女關系看得纖毫畢現。

本是一件好事，可她卻突然淚流滿面，不光她的世界，她心裏的某塊地方也破碎了。

林靜沒有馬上進圖書館，她得緩一緩，緩緩她體內激烈的情緒，還有她臉上鮮紅的手掌印。

她走向圖書館背面，那裏有一處屬于她的秘密基地---一個人跡罕至的偏僻角落。

角落裏放了把長椅，長椅後有一排半人高的灌木叢，前有一棵傘一樣的樹，剛好隔出一小方世外桃源，是她平時消化小情緒的好去處。

她熟門熟路地鑽進去，像躲在童年的毛毯裏，重新獲得了安全感。

她需要這份安全感。

現在的她就像被剝掉硬殼的蝸牛，還沒來得及長出新的盔甲，柔軟，手無寸鐵，連太陽都不敢見。

她萬沒想到程琛能找到這裏。

當他撥開枝葉出現時，她驚訝得眼珠子都快掉下來了。

“你怎麽知道我在這裏。”

她呆呆地問，臉上的淚痕還沒幹。

程琛的眼睛卻緊緊盯着她臉上的手指印。

“他又打你了？”

他皺眉，愠怒和淩厲在眼中一閃，仿佛變了個人。

林靜甚至在那一瞬看到與他不符的痞相。

“沒有，”林靜搖頭，“我和你說過，他沒打過我。”

“那是？”

“我媽。”

“誰？”

程琛愣住了。

“開眼界了吧。”林靜輕撫那邊臉，苦笑，“長到二十八歲還被媽媽當衆甩耳光，全國應該就我一個。”

“她還真下得去手。”

程琛突然湊了過來，溫柔地把她臉頰上的發絲夾到耳後，細細端詳。

林靜身體僵了一半。

她從沒這麽近距離看過他的眼睛，是韓劇男主角才有的、漂亮的單眼皮，眼珠黑亮，清晰地映着她的臉。

狼狽浮腫的臉。

一股自卑湧上心頭，她慌亂地垂下睫毛，她睫毛極長，似有若無地拂過程琛的臉，倆人同時一震。

林靜的視線落在了他的唇上，他的唇線也那麽好看，棱角分明，一看就很好吻。

電光火石間，她仿佛出現了幻覺，因為那唇離她越來越近，近到幾乎與她鼻息相聞。

世界突然變得非常安靜，風聲、蟲鳴、時間，全都停止了，只有她擂鼓似的心跳，不合時宜地震耳欲聾着。

她的睫毛又急劇撲棱了幾下，心裏有兩個小人在激烈地吵架，一個說：“怕啥？不就親一下，你的世界都崩了，還守什麽婦道？！”

另一個聲音卻說：“你還沒離婚，你還不清白，你不能成為自己最看不起的那人。”

只是第二個聲音越來越小，逐漸虛弱到幾乎沒有聲息。

她閉上了眼睛。

幾乎同時，一抹溫熱帶着酥麻的電流在她唇上飛快地掠過，快得像沒發生過一樣，她心跳都快停止了。

一秒鐘像一個世紀那麽漫長。

“你等一下，我去去就來。”

程琛的聲音突然變遠了。

林靜茫然的睜開眼，發現他已經站直了，正滿眼關切地看着她，依舊是平時翩翩君子的溫潤模樣。

“哦？...哦。”

她其實并沒有聽清楚他在說什麽，只覺得難為情，手不自覺地扣緊了長椅的邊緣。

“很快！”

程琛的眼睛飛快在她局促的手上掃了一下，轉身走了。

剛走遠幾步，不輕不重地往自己臉上扇了一下。

剛才居然差點情動親下去。

有個作家曾說過一句熱辣辣的名言，說到達女人心裏最快的通道是陰.道。

他認同，必要時他也不排除以身殉職。

但林靜這種類型的女人不一樣，要想讓她死心塌地，必須得先征服她的靈魂。

那麽多事情都沒頭緒，他萬不能因為這個亂了陣腳。

林靜讪讪地坐在長椅上，感覺自己不僅慫，還窩囊，如果是王北羽，他都撩到這種程度了，怎麽可能放他走？

早揪住他的衣領把他扯回來了。

可惜她不是王北羽，王北羽多勇，沒結婚都敢一個人生孩子；她憋了這麽久才提離婚， 不僅不被理解，還個個覺得她不識擡舉、罪惡滔天。

這就是做好人的下場。逆來順受久了，個個都覺得你該，只要有一次不肯忍，就一無是處。

這樣一比，還是做壞人占便宜，不僅自己活得随心所欲，旁人也會自覺讓Ta三分，偶爾發一次善心，個個感激涕零。

要不大家都最近在網上嚷嚷，說要放下個人素質，享受缺德人生！

胡思亂想間，程琛回來了，果然快。

林靜提着氣坐直了身體，但凡他再有任何異動，她一定義不容辭地撩回去，給他點顏色看看。

程琛卻正人君子得讓她慚愧。

他不僅給她買了冰敷的冰袋和消腫藥膏，還體貼地當人肉支架，全程拿手機幫她照着，方便她往臉上塗，周到，坦蕩，無懈可擊。

襯得她跟一春心蠢動的蕩婦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