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她的殘忍
24.她的殘忍
雷明軍生氣了。
臉上挂了一層寒霜,薄唇抿成一條線,眼睛也異乎尋常地明亮鋒利。
強烈又熟悉的壓迫感撲面而來,林靜的手在桌下悄悄握成了拳。
與此同時,心底響起了一個小小的聲音:看,這才是他,真正的他。
這些天的溫情和柔軟不過是波光粼粼的海面,退潮後露出的冷硬和峥嵘才是真正的他。
“你不用這麽侮辱我,我雷明軍雖沒什麽大本事,也不至于娶不起老婆,這點錢我還看不到眼裏。”
他緩慢開口,聽得出在努力壓着情緒。
“我不是那個意思,……離婚是我提的,……你爸媽那裏你也能有個交待。”
林靜解釋,到底緊張,斷斷續續,每句話都沒說到底。
“你是真的想離婚?”
雷明軍緊緊盯着她,仿佛要透過她的眼睛看到她心底真實的想法。
“是。”
林靜強迫自己和他對視,平靜但堅決地說。
“好!很好!”
雷明軍臉上飛快劃過一絲受傷的神色,同樣的話,神經質般地又說了一遍。
突然話鋒一轉,“是因為那晚在酒店的事?”
“事到如今,因為什麽還重要嗎?”
林靜有些煩躁,不想接他的話茬兒,那晚是她永遠不願再回憶的屈辱。
“重要!你總得讓我知道我死在哪裏吧?”
雷明軍雙眼噴出火焰,嗓子陡然粗了起來。
“咱們之間,咱們的婚姻,一直都有問題,你難道真的一點感覺都沒有?”
“哪對夫妻沒有問題,不都得磨合嗎?要不這樣,我有什麽問題,你說,我改!我改不就行了?!”
雷明軍粗魯地搓了把臉,放緩語氣,史無前例地放低了姿态,眼中露出了懇求的神色。
林靜從沒見過這樣的他,心軟了片刻,很快又恢複了理智。
“我不想再說那些車轱辘話了,沒任何意義。”
又說:“何必再糾纏下去呢?離了大家都解脫。我什麽都不要,家裏日常開銷的銀行卡在衣櫃中間第二個抽屜裏,裏面的錢我基本沒動。”
“是因為那個男的?那個小白臉?”
雷明軍根本沒聽進去,突然臉紅脖子粗地低吼了一句。
“我再說一遍,咱倆離婚,和他沒任何關系。”
林靜頓了頓,決定坦白,“但我必須得承認,他是我的理想型。不過我太普通了,配不上人家,即便咱離了,我也只能遠遠仰望着他。”
這話像一枚子彈,正中雷明軍的眉心,比原子彈的威力都大。
他臉上的表情都凝固了,整個人像被擊碎了似的,臉上的肌肉微微顫抖,好一會兒才從鼻子裏冷哼了一聲,硬着聲音說:“好,好,好,林靜,你夠狠!”
騰地站起身,拂袖而去。
林靜一個人在座位上坐了好久。
她知道她殘忍了,不僅全盤否定了她和雷明軍的過往和婚姻,還摧毀了他男性的自尊。
她沒有選擇,雷明軍這架勢,她如果不咬緊牙,前面所有的苦都白挨。
破鏡都難圓,她整個世界都碎了,怎麽回頭?怎麽拼?
王北羽聽她講了雷明軍的反應,啧了一聲,說他這會子深情了,有毛用,沒聽說過那麽一句話嗎?遲來的深情比草還賤,早幹嘛去了?!
“深什麽情啊?”林靜哂笑,“是自尊心受損了。在我們的關系中,他習慣了高高在上,萬沒想到他還沒說不要我,我竟敢先不要他,這口惡氣咽不下去。”
“他就這麽甩手走了,接下來怎麽辦?”
王北羽發愁。
“還得談,等他消化消化情緒再說。”
林靜倒比她還鎮定,話風一轉,說,“我昨天去看房了......”
“什麽意思?你之前不是答應過陪我住一段時間嗎?”
王北羽臉色頓變。
“那也不能白住啊,我打聽過了,這麽好的路段和裝修,你這一個房間租金至少兩千起......”
“得了吧,兩千?你一個月才賺多少啊?!”
王北羽快嘴快舌,說完才覺得不對,趕緊描補,“我就那麽一說,你千萬別敏感。”
又說:“太敏感做不了朋友,太計較也一樣,難道我還要付你煲湯收拾房子的費用不成?”
喲,她擡咖了,由鄰居變朋友了。
林靜莞爾一笑,說:“該算還是要算的,這樣才是咱相處的長久之計。”
“哎呀,你還沒完了?好煩啊,好不容易今天不用加班,還要聽你說這些沒營養的廢話。”
王北羽捂着嘴打呵欠,懷孕後她動不動就想睡。
“可是......。”
“沒有可是!林靜,現在不光是你需要我的房間,我更需要你的陪伴。”
王北羽突然嚴肅起來,鄭重其事地說,“聽着,咱倆現在都處在人生的動蕩期,都是最艱難的時候,一個人很難熬的,得相互扶持。明白嗎,姐妹?相互扶持!別計較那些雞毛蒜皮的事,格局放大一點,咱要抓大放小,ok?”
“ok!”
林靜被她那張總監的嘴說得暈暈乎乎的,不由自主就應下了。
又過了兩天,林靜思忖着雷明軍的情緒應該消化得差不多了,準備找他再談一次。
離婚協議書她都寫好了,沒孩子,沒財産糾葛,只是感情破裂,辦手續很快的。
她媽一直沒再搭理她,她難得耳根清淨,也狠了心,沒主動聯系她。
她們之間的問題根深蒂固又錯綜複雜,比離婚還難千倍萬倍,得往後放一放。
還沒等林靜鼓起勇氣再找雷明軍,兩人就在一個不合時宜的場合猝不及防遇到了。
這事還得從程琛說起。
他突然約林靜一起吃飯,林靜覺得不合适,婉拒了。
程琛打苦情牌,說他得火速回趟美國,隔段時間才能回來。
他畢業論文都寫得七七八八了,學校卻突然通知他,說他有門必修課的成績因某些原因被取消了,得趕緊回去補考,不然今年又畢不了業了。
他看上去消沉極了,垂頭喪氣,說自己大概沒那個命,博士畢業都延期兩次了,還不如肄業算了。
那多可惜啊!
林靜急了,剛想多勸他兩句,一看身邊全是人,又咽下了,忙完後給他回了個信息,說吃飯可以,但這頓得她請,就當給他踐行,也感謝他一直以來的幫助。
吃飯那天,林靜破天荒地打扮了一番,穿了件月白色的改良寬身旗袍,怕太誇張,還去問了王北羽的意見。
王北羽正歪在床上吃櫻桃,挑剔地上下巡視了兩圈,點頭,說虧得是她,換個人穿就老氣了。
突然起了興致,起身幫她把一頭烏黑濃密的頭發在腦後盤了一個低低的發髻,又翻出一個雅致的簪子給她簪上了。
那簪子上有長長的流蘇,一直垂到耳邊,一晃一晃的,襯得鏡子裏的林靜更加靈動了。
林靜照了又照,非常歡喜。
王北羽冷眼看了會兒,突然幽幽開口,讓她收着點高興,程琛那樣的人物,這一去未必能回來,絆他腳的人多了去了。
林靜輕輕嘆氣,說她都知道,所以才想給這段夢一般的緣分畫一個美好的句號。
哪想冤家路窄,雷明軍竟也在那家飯館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