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男人的自尊

26.男人的自尊

劉慧英的檢查結果出來了,除了高血壓高血糖這些基礎病外,沒什麽大毛病,給出的診斷是美尼爾氏眩暈症。

“美尼爾什麽?”

林靜非常意外。

雷明軍也是第一次聽說這種病。

“美尼爾氏眩暈症。”主治醫生字正腔圓地又重複一遍,說,“基本上都是老年抑郁導致的。”

抑郁?林靜心一緊,問:“那需要怎麽治療?”

“我先給她開點抗抑郁的藥和維生素吃着,但這不是關鍵,關鍵是她自己心胸得放開,還有你們這些做子女的,不管再忙,都得抽空關心關心老人,百事孝為先。”

主治醫生是個快到退休年紀的女醫生,可能心有戚戚,不由就帶出點說教和指責。

林靜心虛,微不可見地縮了一下。

“關心,一直都挺關心的。”

雷明軍似乎感覺到了,搶在她前面說。

“光給錢不叫關心,還得關心老年人的心理健康和精神需求。”

醫生頓了頓,意有所指地對着林靜說,“尤其是你媽這情況,守寡這麽多年把你拉扯大,不容易。”

“哦,哦,......好。”

林靜被醫生綿裏藏的針刺得臉上青一塊白一塊,喏喏應着。

心卻縮成了一團,她媽随時找人訴苦博同情的毛病又犯了, 連第一次見面的醫生都不放過。

雷明軍似乎感覺到了她的窘迫,看了她一眼,沒說話。

醫生開完藥劉慧英就可以出院了。

林靜去繳費辦手續,發現雷明軍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辦完了,心中五味陳雜。

回來後看看他,欲言又止,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

劉慧英看女兒女婿圍着自己團團轉,各種呵護,仿佛中間的風波并不存在,又回到了往日幸福的場景中,臉上難得露出了一點笑意。

林靜不敢直視,因為她很快就會發現只是一場空歡喜。

雷明軍把車開到醫院門口,下來接住林靜手上的東西放到後備箱,把母女倆安排得妥妥貼貼的,一路開了回去。

林靜坐副駕駛也不是,和她媽坐後排也不對,僵硬得跟木偶似的,幾乎沒怎麽說話,淨聽雷明軍和劉慧英和樂融融、婿孝母賢了。

那場景對她是一種極大的刺激,不僅讓她心生恐懼,還有無力感。

她之前的努力、掙紮和反抗仿佛只是吊在半空似有若無的蛛網。

蜘蛛耗盡畢生心血吐絲、織網,以為終于有了自己的新天地,可別人只要輕描淡寫地擡擡手,一切都蕩然無存。

好在家離得不遠,雷明軍今天格外殷勤,提着住院的東西一直把劉慧英送到樓上,安置得差不多後起身告辭。

自始至終,一句話都沒主動和林靜說。

林靜不知道他什麽意思,卻明确知道她媽的意思,只覺坐立難安,聽到他要走才暗暗松了口氣。

偏劉慧英有意做魯仲連,非要她和他一起走。

林靜不願意,甚至有些恐懼,雷明軍的有說有笑都是對着外人,只有他倆時臉黑得像鍋底似的,每個毛孔都散發着淩厲的氣息。

那天吃飯時他生的那場氣,沒那麽容易咽下去。

劉慧英勸了幾句,看林靜各種推托,明顯變了臉色,顧及雷明軍沒當場發作,咬着後牙槽說:“你跟我進來一下。”

把她叫到卧室裏訓話去了。

劉慧英聲音壓得很低,但怒火和恨鐵不成鋼壓都壓不住,恨恨地說林靜不懂事,她當媽的也是心賤,前事不計不說,生着病還給她搭橋鋪路,她卻不識擡舉,非作死。

林靜被罵得恍恍惚惚,有一瞬的糊塗,她媽怎麽前事不計了?之前被當衆甩耳光的不是她嗎?怎麽現在倒了個個兒,她媽倒成了受害者了?

縱滿腹委屈,她也不敢在這時候刺激她媽,只閉嘴不語,任她怎麽痛心疾首都一句話不接。

氣得劉慧英一根手指直戳到她額頭上,把她戳出去老遠。

正當林靜覺得受刑般煎熬時,雷明軍在外面敲了敲門,說他公司有急事,得趕緊過去處理下。

林靜趁機逃也似地跟着他出去了。

在這一刻,她曾經排斥害怕的雷明軍也變得比她媽可親一些了。

倆人在劉慧英殷切的目光下走下了樓道,一脫離她的視線,他們之間的空氣就緊繃起來,中間滔滔流着一條冰冷的河。

走到停車的位置,四周無人,林靜鼓起勇氣先開口,對雷明軍說謝謝,又問他要醫院的收費單,要把錢轉給他。

“有必要做這麽絕嗎?別忘了,咱倆離婚證還沒領,她還是我丈母娘,這點孝心我還是盡得起的。”

雷明軍冷冷地說。

“一碼歸一碼。”

林靜堅持。

又趁機劃線:“你不要受我媽的影響,我的想法是不會變的。”

“放心,我沒那麽死皮賴臉,只是不想在這個時候刺激你媽。”

“早晚都得這一下,長痛不如短痛,你現在給她希望,後面更難辦。”

林靜臉上露出痛苦和煩躁的神色,明顯覺得他只是在找借口。

今天的事讓她的消極情緒達到了頂點,感覺自己仿佛置身一口黑暗的井裏,井身漫長,四壁滑溜無着力處,她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拼了命才爬到井口,還沒來得及呼吸一下外面的新鮮空氣就被人拽了下去,前功盡棄。

“有必要這麽迫不及待嗎?”雷明軍嘲諷地說,語氣裏帶着苦澀。

長這麽大,他第一次試熱臉貼冷屁股,不僅沒感動別人,還成了被嫌棄的狗皮膏藥。這讓他的情感和自尊心都受到了極大的傷害。

林靜說不出話來,她的艱難和痛苦強烈又濃稠,無法用言語表達,更無法向他表達。

在他和她媽眼裏,她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 說話啊!”

雷明軍等不到她的回應,突然不耐煩地大吼一聲。

“說,說什麽?”

林靜哆嗦了一下,車轱辘的話已經說了不知多少遍了。

“說你迫不及待,現在、立刻就想和我離婚。”

雷明軍緊盯着她,眼神幽深可怕。

“我已經說過很多遍了。”

林靜心一橫,寸步不讓。

“我要你再說一遍。”

這次雷明軍聲音不大,但壓迫感十足。

“是,我一分鐘都不想再拖,現在,立刻,馬上就想離婚。”

林靜迎着他的目光,一字一頓地說。

空氣裏似乎有火藥在劈裏啪啦地燃燒。

雷明軍可能氣狠了,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只會點頭,再點頭,然後轉身鑽進車裏。

轟隆一聲,車蹿了出去,卷起一溜灰塵,在太陽的光柱裏飛舞、盤、輕顫,久久不息。

林靜以為這是一場持久戰的開始,沒想到第二天就接到了雷明軍的電話,讓她帶着證件和資料來民政局,他已經在那裏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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