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多管閑事
35.多管閑事
咖啡館客人不多，沒一會兒精美的甜點就送上來了，錯落有致地擺在一個五六層的架子上。
高麗娟熱情地讓林靜吃，讓了這個讓那個，跟個慈祥和藹的鄰家阿姨似的，以前的跋扈和剛才的凄惶都在她臉上了無痕跡了。
林靜盛情難卻，撿了一兩樣小口小口吃着，心裏着實佩服她的複原能力：怎麽跟個橡皮人似的？
高麗娟則大快朵頤，吃得又快又急。
甜食确實能撫慰人的情緒。
她逐漸平靜下來，心滿意足地放下了叉子，幽幽地說：“這世上最靠得住的果然還是錢。”
林靜不好接話，只能尴尬地笑。
高麗娟并沒有放過她，很快說到她身上了，說：“你這孩子，平時看着糯米團似的，竟是個心腸硬的，說離就離了，連明軍都沒攔住你。”
林靜又扯了扯嘴角。
這個話頭兒她不能接，不接她們還是一個戰壕裏的戰友，一接她們又得變成天然的對立方。
偏高麗娟不依不饒，問：“說實話，離婚後你後悔過嗎？”
“沒有！”
林靜毫不猶豫地搖頭。
“一點都沒有？”
“一點都沒有！”
高麗娟臉露詫異，繼而古怪地笑了下，欲言又止。
“您接下來有什麽打算嗎？”
林靜不想她把雷明軍扯出來——好不容易才塵埃落定，迅速轉移話題。
“我倒也想像你那麽潇灑，可惜早沒那個資本了，別說什麽青春、美貌了，連個像樣的工作都沒有。還記得上次我和你說的嗎？我的翅膀早就被斬斷了。”
高麗娟嘆氣。
林靜想了想，從包裏拿出一張銀行卡推了過去。
上次雷明軍拒收後，這卡一直在包的內袋裏。
“這裏有八萬八，彩禮錢，離婚前我給雷明軍，他沒收。”
“什麽意思？給我？”
高麗娟難以置信地看着她，眼睛瞪得溜圓。
“嗯，希望它給你一點力量，和底氣。”
林靜滿臉滿眼的真誠。
高麗娟手都碰到卡了，突然又縮回去了，說：“不不不，明軍知道會罵死我的！”
“我不告訴他不就行了？”
“為什麽要幫我？我之前待你，”
高麗娟頓了下，艱難地說實話，“并不算太好。”
豈止不太好？
“快收起來吧，我還有點事先走了。對了，密碼是雷明軍生日。”
林靜不答，拿着包站了起來了。
她并不打算和她回憶往事，一笑泯恩仇。
她曾被她刺下的傷口，或大或小，依舊沒結痂，她只是麻痹自己，暫時無視它們而已。
她幫她是有私心的，一來不想虧欠雷明軍任何東西；二來，與其說幫她，不如說幫曾經的自己，幫那個同樣被當衆一巴掌扇得兩眼發黑、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的自己，幫那個曾和她一樣連離婚勇氣都沒有、只能在爛泥裏徒勞掙紮的自己。
走出咖啡館的林靜忍不住回頭看了下，隔着玻璃窗，高麗娟老态畢現。
她耷拉着肩，頹然低頭盯着桌子，不知道在想什麽，竟有幾分風燭殘年的凄涼。
她想了想，終歸有些不放心，拿出手機，給雷明軍打電話。
電話嘟嘟嘟，一聲接一聲地響，她的心也跟着懸了起來，緊張地想着待會怎麽措詞。
手機響了很久，最後有個機械的女聲說“暫時無人接聽”。
林靜一想，他不接自己的電話也正常，最後一次見面時他平靜下蘊着的無聲怨恨到現在她還觸目驚心。
伸手在路邊攔了個出租車。
車開動好一會兒了，她眼前還晃着高麗娟失魂落魄枯坐的模樣。
到底沒忍住，又給雷明軍打了一次，這次電話響了三四聲就被摁了，說“您撥打的用戶在忙”。
她猜得沒錯，他不是忙，是不願接她電話。
罷了，她盡力了。
林靜收起電話，自我安慰。
手機收起來不到一分鐘，就在包裏劇烈震動起來。
雷明軍打回來了。
林靜猝不及防，趕緊點接通，剛才想好的話全亂套了，只幹巴巴地喂了一聲。
“什麽事？”
雷明軍聲音裏的生疏和寒意隔着電話都能感覺到。
林靜看了看前面的出租車師傅，腦子出現了瞬間的短路，有點磕巴地說：“沒，也沒啥事。”
“沒事你打電話？”
雷明軍不客氣地說。
兩人在一起這麽久了，她主動給他打電話的次數屈指可數。
“是這樣，我今天碰到你媽了，還有你爸。”
林靜怕他挂，顧不上別的了，把事情盡可能簡單地說了下，最後說：“她這會兒狀态很不好，我發位置給你，你過來接她一下吧？”
那邊沉默了一下，似乎有一聲輕微的嗤笑，說：“給我打電話就這事”
“啊！”
這事還不夠大嗎？林靜沒想到他會這種反應，只能下意識地應了一聲。
“接不了！”
雷明軍簡單粗魯地說，還有一絲不耐煩。
“你自己家的事，自己看着辦吧......”
林靜有點來氣，她也是，腦子抽了，熱臉貼冷屁股！
“軍哥，小心！一群羚羊跑上來了，操！這裏的高速可真夠亂的！”
電話那邊突然傳來一聲驚呼，似乎是他某個小弟的聲音，以前來家裏吃過兩次飯。
林靜正在琢磨，電話被挂了。
她握着手機愣怔了好一會兒，最後讪笑了下。
自己真是多管閑事，人家媽都說了，他最近忙，她倒好，上趕着把臉湊過去讓人家打。
不管怎麽樣，她盡心了，問心無愧了。
林靜一回到家，王北羽就一臉八卦地湊上來問她啥情況，林靜突然失去了分享欲，只含糊說了兩句。
她有種非常奇怪的心理：雖已經離婚了，前婆婆前公公的不堪依舊是長在她臉上的黑點，貶低或背後蛐蛐他們也會讓她跟着丢人現眼。
再不堪也是曾經的長輩，是雷明軍的親生父母。
王北羽人精兒似的，雖有點不高興，也沒再往下追問，兩人的話題轉到她今天的産檢上。
“吓死我了，幸好指标都正常，就是有點營養不良，醫生讓多吃一點。”
她靠着沙發，摸着還不是很明顯的肚子，像所有準媽媽一樣，幸福且煩惱着。
“對啊，平時說你還不聽，今天想吃點什麽，我這就去煲湯。”
林靜說着就要起身。
因為察覺到她剛才的不悅，又格外殷勤些。
“別！”王北羽趕緊阻止她，“我這兩天喝得夠夠的，你一提煲湯起來我胃裏就泛酸水。”
“那我做點別的？”
“真不用，林靜，幹嘛呀？你又不是我保姆！”
王北羽的聲音突然大了起來。
“飯總得吃吧！”
“別管了，折騰一上午了，歇歇吧！我今天突然特別饞西安的擀面皮，帶油辣子的那種，剛點了外賣，也給你點了一份兒。”
“好啊，我咋都行，就是怕你營養不夠！”
林靜意意思思地又坐下了。
“不在這一頓！”
王北羽大大咧咧。
“對了，這事，你準備什麽時候和叔叔阿姨說？”
林靜突然想起來了。
“什麽叔叔阿姨？你說我爸媽呀？”王北羽切了一聲，“幹嗎要和他們說？屁用沒有，我還得安撫他們的情緒，不夠麻煩的！拖着吧，肚子藏不住的時候他們自然知道。”
“估計也是一場軒然大波。”
林靜替她憂心。
王北羽卻完全不覺得，冷笑了下：“那是你不了解他們，只要錢給夠、不給他們添麻煩，我死在他們面前他們都不帶眨眼的。”
“不至于！”
林靜聽得心驚。
“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王北羽伸了個懶腰，說：“怎麽又困了？我去房間眯一會兒，外賣到了叫我。”
林靜應了一聲，扶着她站了起來。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她未必真的困了，只是但每個人的心底都有不願說出口的傷痛，再親密的關系都不行。
王北羽進去沒一會兒，門鈴就響了。
林靜怕吵到王北羽，急急沖了過去，門一開，愣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