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學長對我最好了
第25章 第 25 章 “學長對我最好了。”……
其實從來沒有人對白知梨說過, “你是個負擔之類的話”。
但他從小父母雙亡,由叔叔阿姨撫養。即使那時還很小的白知梨,都早早懂事, 吃飯從來不需要誰喂, 感冒吃藥也不需要人哄,每天都乖乖待在一邊, 按時做作業、按時睡覺, 省心得就像一只被閑置在角落裏的洋娃娃。
即便如此,阿姨依舊不是很待見這麽乖的白知梨, 她會嫌小男孩長身體的時候吃得太多了, 嫌平時不愛說話嘴不甜, 雖然不會講這些事挂在嘴邊, 但總會用一種隐隐排擠的态度對待他,連帶着那整個家庭都将白知梨排斥在外。
——其實五六歲的小孩子能吃多少糧食呢,可如果沒有自己這麽個人, 叔叔阿姨就一點糧食也不用浪費了, 他畢竟是那個多餘的存在。
自年幼起, 白知梨就知道, 有些時候不需要別人将話說得過于明白,僅僅只是一個眼神、一個肢體動作,沒說完的話就已經說盡了, 裝傻不過是自讨沒趣。
有過這樣的經歷後, 白知梨養成了注意看別人臉色的習慣, 也不是刻意讨好,只是他作為一個沒有什麽收入來源的孩子而言,謹小慎微、察言觀色,就是他天然的保護色。
只有盡量把自己縮成很小的一團, 不要引起誰的注意,白知梨才能夠保證可以不那麽好的活下去。
也因而,從來沒有人像程修寧這樣,對他說,“你又不是負擔”。
不知道是不是空間比較狹小,又沒有開窗,程修寧衣服上沾染的苦橙味道隐秘地擴散出來,被白知梨捕捉個正着,他忽然就想起後來自己一個人住廉租宿舍的時候,在橙樹林裏撿回家的那些酸橙子。
雖然酸澀難以入口,卻也是他晦暗的少年時代裏,難得的一點滋味。
程修寧總讓他想到那些被自己吃下肚的酸橙,包括他身上的味道,也像是冬日裏也常綠的橙樹被懶陽曬了整天時,給人的那種沉穩、靜谧的感覺。
程修寧不愛說話,倒确實像一棵紮在一個地方就生根不挪窩的樹。
白知梨有點出神地想着。
“你以後打算怎麽辦?”程修寧忽然出聲,打斷了他的思緒。
“以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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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音節賬號,”程修寧說,“你之前說因為粉絲不夠被換掉領舞,又氣又委屈,躲在廚房裏哭好半天。但現在你要比很多小明星都火了,更別說原先那個搶你領舞的人,所以你想好以後該怎麽辦了嗎?”
白知梨被問得愣了一瞬,回過神後,才發現自己好像真的從來都沒思考過這個問題。
他想要有流量,也只不過是單純地不服輸,不認為自己比徐清差到哪裏。
可白知梨也沒想到,網絡有這麽大的魔力,僅僅是兩個爆火的視頻,就将他從一個聲名不顯的素人,打造成了火遍全網的新晉網紅。
一夜之間,數不勝數的贊譽、喜愛、流量,全都一股腦地朝着白知梨砸來,幾乎要把他砸得暈頭轉向。
自然,他也沒有想過自己成了網紅,以後該做什麽。
“就……還像以前一樣,有空拍拍視頻?”白知梨試探着說。
“沒想過靠音節賺點錢嗎?”
“欸?”白知梨懵了一下,好半天才反應過來——
對哦,他這些天光忙着迎新晚會了,差點忘記這茬。
白知梨反射弧很長,等程修寧提醒,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現在已經不再是那個身無分文要靠周末兼職才有微薄生活費的小窮鬼了,高興得直接跳起來:“學長等我賺到第一筆錢,一定要請你去吃大餐!”
程修寧已經有了心理準備,毫不意外地說:“樓下那家沙縣小吃,還是對面的上海馄饨?”
“學長!”白知梨有點惱羞地喊住他,“我賺錢了還會只帶你去吃這些嗎?當然是約海底撈啦!”
程修寧眼皮一動,忽然有一種王寶钏跟着薛平貴又是倒貼金銀首飾、又是挖野菜養全家,最後終于等到薛平貴發達當上皇後的錯覺。
那句話怎麽說來着,有人問将軍夫人是如何成為将軍夫人的,有沒有什麽捷徑,而将軍夫人說,“首先,你要在将軍還是小兵的時候就嫁給他”。
其實放在白知梨身上也很合适啊。
哪天對方請自己去海底撈吃火鍋,巧遇那些二代們,新奇的問一句哪門子風把您也吹上海底撈來了,恐怕也能摟過白知梨肩膀,炫耀似的來一句,“首先你要在他最窮的時候陪他吃過沙縣小吃”——
這不純有病嗎。
程修寧有點受不了自己,為什麽請客地點僅僅是從沙縣小吃升級到海底撈,他就有一種被承認了身份并且昭告天上、和白知梨過上好日子的既視感?
……如果哪個女生抱有這種想法,發到網上,評論區應該都是罵她戀愛腦、鎖死之類的吧……
程修寧也唾棄自己。
太不争氣了。
白知梨卻仍沉浸在自己當網紅能賺錢的興奮中,甚至躍躍欲試地想要開直播,被程修寧勸住。
“直播的話,是做才藝主播還是帶貨主播?帶貨主播的話,一個人能忙過來嗎?”
他一條條給白知梨分析,言辭誠懇:“你是京大的學生,起點比全網百分之九十的網紅都高,而且是靠跳舞爆火的,和那些嘩衆取寵博流量的人不一樣。如果貿然開直播,或許能賺一段時間的快錢,但我覺得對你以後的發展不利。”
最開始的興奮勁兒過去後,白知梨也慢慢冷靜下來,聞言不住點着頭:“我不想做帶貨主播……我被他們騙過,花錢買回來的東西根本就不好用。我要是為了賺快錢去做這個,我都不幹淨了。”
“。”
“你不要總說這樣有歧義的話。”
“欸?我說錯什麽嗎?”
看着一臉天然的白知梨,程修寧深吸口氣,勸解自己這種情況也不是第一天了。
“總之,既然你自己不喜歡,我也不推薦,那麽帶貨主播這條路就暫時pass。”程修寧接着說,“你外貌條件和本身實力都有,其實非要說的話,我更希望你借助網紅舞見這個身份,把音節這個平臺作為跳板,往更高的方向發展。”
白知梨自我感覺是個挺笨的小孩兒,他知道自己除了跳舞特別優秀以外,讀書總讀不進去,也從來沒有人像程修寧這樣,會在飯桌上一點一點、手把手地把東西掰碎了講給他聽。
他是生性膽小無害的食草動物,能夠憑借直覺,敏銳地分辨出一個人對自己到底好不好。
“學長說的都很有道理,我聽你的。”白知梨認真的點點頭。
程修寧忽然就感覺到心髒“彭”地一下開始了急速擴張,就像宇宙在剛開始形成時像黑洞一樣瘋狂地往外膨脹,讓他的胸腔幾乎都擠不下這顆心髒了——
他意識到自己正在被白知梨需要。
這是一種……完全無法用語言來描述的感覺,美妙而令人陶醉,不自覺地就想要給予更多,也不貪圖什麽回報,哪怕只要看到對方臉上的笑容,都會特別容易心滿意足。
換句通俗易懂的話來講,他樂意倒貼。
确定好未來的音節規劃方向後,白知梨決定暫時不開直播,也少出現在網絡上,盡量保持神秘一點,留夠與粉絲、與大衆的那段距離。
何況,他自己也是真的受不了那些總愛在直播間咋咋呼呼、嘩衆取寵的人。
聊完天後白知梨照常起身收拾碗筷,但還沒動手,就被程修寧叫住。
“不需要你弄。”
白知梨早已經習慣了對方這種好心卻冷冰冰的語氣,想到每次都是學長又負責做飯又負責洗碗,頓覺不好意思,耳根也有點燙燙的。
他低着頭,手放在桌子下攪啊攪,很小聲地說:“這樣的話,我對這個家真是一點貢獻都沒有。”
程修寧正收拾着碗筷,聞言話比腦子快,脫口道:“你少把我當壞人,就是你對這個家最大的貢獻了。”
白知梨有點着急,下意識地反駁:“不是!我才沒有把學長當壞人。”
程修寧故意逗他:“是嗎?那你怎麽每次見了我,都想躲着悄悄走掉,也不敢跟我說話,更不敢和我對視——這不是怕我是什麽?我平時是壞人,做了對你不好的事,才讓你這麽害怕我嗎?”
程修寧這也算是用玩笑話問出真心話。
雖然知道這大概只是白知梨天生性格作祟,可無論怎麽樣,他還是希望對方能夠再放下些戒心,別把自己當做假想中的敵人。
就算他真是會吃人的老虎,那他……也可以做一只,不吃兔子的老虎。
白知梨完全沒想到自己對學長那種下意識的畏懼居然早被對方發現了,心虛的抿抿唇,有些尴尬的笑笑:“哪有……我覺得學長是世界上對我最好的人了。”
一半安撫一半真心,至少在白知梨目前所活的十八年人生中,唯獨程修寧這一個人,和他認識的時間最短,幫助他卻最多,而且從來不帶有那些惡心的想法。
白知梨是真的很感激程修寧。
“你在對我撒嬌?”
“昂?”
程修寧忽然來這麽一句話把白知梨給幹懵了,不是您怎麽這麽不禁誇啊,剛說完你好——
他到底哪裏在撒嬌。
“我才沒有……”白知梨撇撇嘴。
他年級小,聲音本來就有點偏向女孩子的甜,這樣說話時又黏糊糊的,不自覺帶上些尾音,聽得人像是吃到顆最甜的荔枝。
程修寧輕咳一聲,挪開視線,避免自己被萌到。
他堅決拒絕了白知梨想要幫忙的請求,把人趕回房間,自己承包了兩居室的所有家務。
下午上課,白知梨頭一次沒有壓着漁夫帽狗狗祟祟地偷偷溜走,而是鼓起勇氣,對正在給陽臺上綠植澆花的程修寧輕聲喊了句學長,在對方回頭看過來時,有些局促不安地動着腳尖,憋了半天,才終于把那句話說出來:“我去上課了,晚上可以等我回來一起吃飯。”
程修寧忽然笑了,逆着光,系着圍裙,整個人顯得柔和而溫暖:“知道。”
白知梨像做完什麽不得了的成就般,轉過身後,大大地給自己比了個勝利手勢——
白知梨,你真是太棒了,有主動和學長說話的勇氣,你以後做什麽都會成功的!
他還沒有完全走出出租屋,即使聲音小,程修寧也聽見了。
他不禁失笑,回味着剛剛白知梨向自己道別的樣子,只覺得自己似乎養了一只可愛的荔枝拟人,白生生的,圓圓一個,揮舞着線條笑小手小腳,戴着暖黃色的荷包蛋帽子,下面一圈露出來的頭發柔軟微卷,連眼睛都又圓又大,亮晶晶的,好像盛滿了星星。
——可以了,你已經無意識傻笑三分鐘了。
程修寧突然又冷下臉,回憶起剛剛自己那種仿佛看到路邊小奶貓就走不動道的樣子,有些過分不值錢了。
*
去學校的路上依舊有很多人會走着走着忽然回頭看白知梨,也有不少人本來就正玩着手機,猛地一擡頭看見是他後,愣幾秒,然後就一頓拍照,手指在屏幕上極快的戳來戳去,顯然又是在和誰分享自己在街上遇見了網紅。
要說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時,白知梨确實很不習慣,但距離《玄龍》那條原創劍舞視頻爆火後已經有一周多了,再不習慣的,也多多少少習慣了。
白知梨又把荷包蛋帽子往下壓了壓,一直扯到鼻尖才算完,整張臉就露出一張濕潤淡粉的薄唇在外面,唇線勾出鋒利的輪廓。
他現在唯一後悔的事就只有出門前忘記戴口罩了,不然也不至于像個猴兒一樣給人圍觀。
門衛亭的保安這下子能認出白知梨了,還熱情地叫住他:“你是那個,那個,叫什麽來着,就是舞蹈系成績最好那個,哦我想起來了,是叫白荔枝是吧?我昨天晚上看迎新晚會直播了,你跳得真不錯!以後肯定要站在最中間的位置。”
白知梨都讓他誇得有些不好意思了,忙擺擺手:“沒有沒有……那是大家一起辛苦排練的功勞,不是只有我一個人跳得好,是大家一起完成了一場精彩的演出。”
而且等下,白荔枝是誰啊,為什麽要這麽叫他。
保安才不管那麽多呢,總之誇就完事兒了:“哎呀現在的年輕人都可狂了,倆眼睛長在額頭上,根本就看不起人。反倒是你,跳舞又好,還是大網紅,卻還是這麽謙虛,怪不得能火爆全網呢,不像某些愛拍點丢人現眼的視頻的人。”
白知梨讓他誇得都尴尬了,忙指指校門裏面,示意自己得趕緊去上課了,後者這才着急忙慌地把閘門打開了。
他前腳剛走,後腳,徐清就戴着耳機挂着挎包出現,一副高街帥哥的打扮。
但剛走近閘門,就被保安給攔住了。
“站着,對,就你,別東張西望的了,指的就是你——學生證拿出來看一下。”
徐清左看看右看看,到最後才有點不敢置信地指了指自己:“我?”
保安才懶得搭理他,徑直走到面前,問他出示證件。
徐清有點不爽,嘴裏帶着點罵罵咧咧地翻自己挎包,結果找了半天都沒找到。
保安不耐煩道:“校外社會上的閑雜人等禁止進入京大,萬一出事了誰付得起這責任,您請回吧。”
徐清一聽這句“閑雜人等”就火大,把挎包随便一甩,擰着眉毛說:“你眼睛瞎吧,連我是舞蹈系的學生都認不出來?”
保安冷笑幾聲:“舞蹈系的倒确實看見過,也才剛走不久,但人家就比你有禮貌多了,穿着打扮也是清清爽爽的小男生,哪裏像您啊,一個男的妝化得比女人還妖嬈,說兩句話沖得跟吃了槍子兒一樣。”
“一對比起來,人家是優等生,您這衣服和這一身氣質……呵呵。”
徐清頓時惱羞成怒,聲音也不自覺加大了許多,說到激動時聽起來尖銳得像是破音:“你是不是有病啊,當個學校門口的保安,拿着個雞毛撣子當令箭,也不看看我是誰,有幾個膽子敢攔我!”
保安:“你是誰?”
“你到底讓不讓我進去!”
“對不起,最近發生了多起社會人士闖入高校騷擾女學生的新聞,後勤和行政那邊都說了,一定要多抽查看起來可疑的人,只要沒帶學生證,一律不允許放入學校。”
徐清卻根本不接受保安這個解釋,他又撒潑打滾的鬧了一陣後,見保安不僅不讓自己同行,反而引起了周圍越來越多的人注意,幹脆破罐子破摔,掏出手機和自拍杆就點到了直播,開始在湧進來的觀衆們面前颠倒黑白。
“寶寶們快來看,這個保安仗勢欺人,我明明就是京大的學生,卻不讓我進去。我上課馬上就要遲到了,那節課老師還特別嚴格,要是我進不去,到時候點名發現我人不在,給我記曠課,那我也太冤枉了吧!”
說着,把手機一個勁的往保安臉上怼,後者都四處躲閃、也拿手擋着臉了,但依然被追着拍。
“寶寶們我現在怎麽辦,這個保安不僅不放我同行,還罵我不男不女的看了就惡心,我一個大老爺們都快被氣哭了——謝謝Rgou哥送的摩天輪。”
前半截還在那裏委委屈屈地賣慘呢,後半截一看到直播間有大哥打賞,那陡然放光的眼睛和故意掐着嗓子的聲音聽得人生理不适,周圍圍觀的學生們也都無語得一陣陣翻白眼。
不要臉,颠倒黑白有一手。
但畢竟對方是個網紅,都怕自己被他拿着手機怼臉拍,也沒人敢上去理論兩句,光聽見他在那兒一個勁說保安故意整他、又說自己老是被這些沒素質的人欺負。
保安也被逼得一直往後退,又得捂着臉怕被拍上網,一不留神踩空一步,直接就往閘門那兒一倒,結結實實摔了一跤,手肘都蹭破皮了。
徐清幸災樂禍道:“活該,這就是現世報啊寶寶們。”
圍觀學生越發氣憤,交頭接耳地小聲罵着。
徐清聽不清楚,還以為他們在對着保安指指點點,越發得意起來。
直到被看過那晚直播的網友刷到,看着滿屏飄過的彈幕,他那洋洋得意的表情才終于維持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