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我的答案

62.我的答案

韓韞坐在新辦公室裏,文烨其的聲音莫名響起。她敲鍵盤的手猛然停住,回想那晚的畫面。

出院前一天,文烨其去醫院看她,冷月芬當時去洗手間了,病房只有他們兩人。韓韞做了噩夢,醒不過來,文烨其嘆氣的聲音像信號把她拉回現實。

韓韞感覺手心在冒冷汗,就像剛洗完手沒擦幹一樣。

“韓總,”文烨其頓了頓,“有些話我想跟你說。”

微妙的語氣、令人在意的停頓,被子底下韓韞的手逐漸松開,她原本要睜眼,思量之後選擇裝睡。

“首先,對不起……”文烨其雙手攥拳,緊貼在膝蓋上,随之而來一陣沉默。

“我喜歡你。”

屋子裏明明沒別人,他的聲音卻小到只有兩人能聽見。韓韞眉心一跳,文烨其低着頭,沉浸在踟蹰不前的情緒當中。

“不是下屬對領導的喜歡,”他說,像在給生僻詞加注腳,“是男人對女人的喜歡。”

這小子在說什麽?韓韞唾沫都不敢咽,生怕被他發現自己醒着。

“哦?”冷月芬開門進來,“有人啊,吓我一跳。”

“打擾了,”文烨其微微鞠躬,“我來看看韓總。”

“她還沒醒?”

“沒有。”

冷月芬退出去,打算給倆人留點隐私空間,小護士一手拿本子,一手拿體溫槍進來,“打擾了,隔壁有患者家屬發燒了,保險起見,每個人都得量下體溫。”

韓韞聽到體溫槍響了三次,最後一聲在左耳邊。她還在等文烨其的下文,她想知道原因,想知道時間,想知道契機,她太好奇了,但文烨其站在門口跟護士說了幾句,沒再進門,直接離開了。

“媽!”

闵語智一路吆喝沖進辦公室,像沿街賣報的人,随之而來“啪嗒啪嗒”的腳步聲把韓韞的回憶打斷。

“幹什麽?”

“我考了第十!”

“還有呢?”

“第十!”闵語智把成績單拍在她桌上。

韓韞掃了眼成績單上半部,“別一驚一乍的。”

“不覺得震驚?”

“我早就知道了。”

“你怎麽知道的?”

韓韞舉起手機晃晃。

“你打電話問班主任了?”

“老同學唠唠家常,他順便告訴我了。”昨晚她給崔悟凡打電話,跟靳娟娟聊了一個小時,愣是把手機聊沒電了。

喬玉迪拿着熱乎的簡歷過來找韓韞,一見闵語智在場就悄無聲息地原路返回。

“媽,我想去荷蘭!”

“我沒時間給你辦簽證。”

“那我找于叔叔?”

“祖國這麽多大好河山不夠你玩兒的?”

“咱家是不是沒錢了?”

“這不是錢的問題。”

就是錢的問題,闵語智撇撇嘴。

“趁着放假,我給你找個家教,把生物好好補補。”

“我不要家教!求你了!我自學。”

“自學?還不如蒙頭睡覺呢!我都安排好了,後天開始補習,想旅游也等作業完成再說。”

“真煩!”闵語智抓起成績單,大步流星走出去,韓韞叫她全當沒聽見。

韓韞肩膀一沉,望着門口陷入沉思,她感覺女兒的脾氣越來越像韓雪竹。

手機響了,是于彬。

“于總您好。”

“能不能別這麽叫我?”

表白過去半個多月了,韓韞還沒給出确切回應,當晚在船上,她說要一個月的時間考慮,于彬心想,十多年都等了,一個月就是眨眼的功夫。然而那晚之後,他吃不好睡不香,就像喉嚨裏有根木頭橫着,喝口水都費勁。

“這個稱呼不好嗎?”

于彬把椅子轉向身後的落地窗,“聽着很生疏。”

“那好,于彬,有事嗎?”

簡直像老師在教訓小孩,于彬清清嗓子,切入正題,“吳思媛的工作安排好了,人事剛剛跟她打了電話确認時間,下周一入職。”

“這麽快?”

上周末,韓韞跟吳思媛單獨見了一面,不是以學生家長的身份,而是作為老同學敘舊,她聽吳思媛說還在找工作,立即想到“神通廣大”的于彬,第二天,她恰好要去萬洲頓,就趁機見了于彬,托他給吳思媛安排個文書工作。

“總經理的效率一向很高,”于彬從椅子上站起來,話鋒一轉,“既然事情辦好了,今晚一起吃頓飯怎麽樣?把語智也叫上。”

韓韞想拒絕,她暫時不打算接受于彬的表白,要是繼續維持商業合作關系,保持距離最好。

于彬覺察到來自電話那邊的猶豫,“就吃個飯而已,要考慮這麽久?”

“好,去哪兒吃?”遲疑過後,她還是答應了。

闵語智一進餐廳就發出怪物般的嚎叫,于彬一愣,“你不喜歡?”

“喜歡喜歡喜歡!”闵語智點頭如小雞啄米。

這是私人宴會廳,270度環形陽臺,夕陽西下,玫瑰色的天際線一覽無餘。

于彬低頭看手機,“你媽被堵在路上了,還得個十分鐘。”

闵語智無心聽他說話,鼻尖貼在玻璃上望向窗外,像劉姥姥初進大觀園。

“這地方挺貴吧?”闵語智搓着手,态度惶恐。

“不貴,家常菜。”于彬眼神慈愛,像個親近的長輩。

家常菜,闵語智心想,這得是啥家庭啊。

“語智啊,”于彬若有所思地走近,像要刺探軍情,“你媽身邊,有沒有追求者?”

“你啊。”

“我——”于彬臉白得像面牆,這孩子說話咋這麽直?

“你不是?我看你挺喜歡她的。”

“除我之外呢?”

“那我就不知道了,”闵語智坐進椅子,“我跟她幾乎沒溝通。”

于彬正在犯難,服務員進來問要不要先上前菜。

“行,先上吧。”

闵語智的臉驟然亮了,“有甜品?”

“按照順序,甜品是最後上。”服務員的态度畢恭畢敬。

“你喜歡的話就提前上。”于彬說。

闵語智雙眼放光,“現在上吧,我想吃。”

“別慣着她,就照原定順序上。”韓韞推門而入,氣宇軒昂,就像剛打贏官司的律師,“說多少次了,甜東西少吃,飯前更不能吃。”

“就你管得多。”闵語智別過臉去,撅着嘴用手指戳桌布。

“你是不是對語智太嚴格了?”于彬問。

韓韞不知道怎麽回答,她不想跟于彬談太多家庭話題,入座後端起杯子喝了口水。

“對了,”闵語智繃直身子看向于彬,“上次在酒店怎麽回事兒?”

“酒店?”

“你跟那個女的,從房間出來。”

韓韞眉頭一皺,質疑的眼神在于彬身上游離。

一段時間之前,闵語智以韓韞的身份去了酒店,離開的時候正巧撞見祝可瑛和于彬從對面房間出來,那段時間出了意外,闵語智沒把這事兒轉告韓韞,現在冷不丁的,她想起來了。

“我什麽時候跟女人去酒店了?”于彬像在心虛。

“就那天早晨。”

于彬兩手攤開,像要自證,也像在發表演說,“聽我解釋,我是去求她的。”

事情發生前一晚,于彬發消息給祝可瑛,試圖說服她放棄收購辰星,但祝可瑛沒表态,消息也不回,電話不接。第二天一大早,于彬動用人脈聯系到祝可瑛的秘書,得知她住在萬洲頓旗下的酒店,立即開車過去。出了電梯,他剛要擡手敲門,祝可瑛開門了。

“我有事跟你說。”

“如果是關于辰星,那沒什麽好談的。”

祝可瑛說完就背過身去關門,恰好闵語智從對面出來。

“全部經過就是這樣。”講完之後,于彬喝水潤喉,順便用餘光偷看韓韞,她的表情沒有波瀾,只是向外看天。

你為我做的太多了,韓韞心想。

“媽,你咋了?”

“嗯?”韓韞回過神來。

“嘆什麽氣啊?”

“我嘆氣了?”

“而且很重。”闵語智模仿她剛才的樣子用力嘆氣。

像在化解尴尬似的,韓韞撥了撥頭發,“沒事,先吃飯吧,菜已經點了?”

于彬招呼服務員進來,給韓韞送上酒水單。

還要繼續考慮嗎,韓韞盯着酒水單想,幹脆吃完飯就告訴他好了,我們不能當戀人,就這麽說沒問題吧?如果他問原因怎麽辦,他一定會問原因的,你不是我喜歡的類型?不,這個回答不夠缜密,她敷衍地翻了一頁酒水單,眼神漫無目的地在中英法文間掃來掃去。

我為什麽要拒絕,她繼續想,就算答應也沒關系吧?讓他做我的男朋友我會有損失嗎?好像不會,她又翻過去一頁。

時間,她想,這場表白來得太晚了。她擡頭看向于彬,後者正在窗前小聲講電話,看着他的灰色西裝,她想起闵軍泰的黑西裝。接受于彬表白當晚,她把前夫的東西扔了,她以為會有強烈的不适感等着她,心裏至少也得咯噔幾下子,然而,就像上班出門順手扔垃圾一樣,毫無特別之處。怎麽會這樣,她問自己,唯一能想到的答案就是時間。

因為時間,她從憧憬戀愛的小女孩成長為率領千軍萬馬前行的女人,別人說沒有老公疼是不完美的,她說沒有在事業上大展拳腳的人生是不完整的,別人說愛情是女人最好的化妝品,她說不滅的理想和充足的熱情才是最好的補品。

如果邀請他進入自己的世界,能像現在一樣肆意探索人生嗎?能确保不被卷入對方的家族鬥争嗎?能保持現有的生活節奏不被打亂嗎?願意接受“萬洲頓集團總經理女朋友”的新身份壓在“韓韞”之上嗎?

答案必然是否定的。

她要做自己,按自己的節奏生活,對四十五歲的韓韞來說,這比什麽都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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