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49 他快要死了
第50章 49 他快要死了
宙斯平淡的聲音宛若一道道驚雷。
阿瑞斯又開始聲音格外粗重地喘息了, 但身體卻像是石化般僵硬無比，他眼睛裏一片血紅，翻滾着種種情緒, 怔愣, 自責，無措, 愧疚, 痛恨, 茫然……
紅發神祇好似變成了想要發狂但又無力那樣做的野獸。
宙斯說完這些似乎還覺不夠, 他指腹盤旋了下, 一個流有瑩潤光澤的留影石突然出現在他手心。
伴随着神力的注入, 曾被記錄下來的印象也清晰地浮現在主殿中。
是宙斯第一次以真實身份去伽倪墨得斯的宮殿, 給伽倪墨得斯看主殿中他和阿瑞斯交談圖景的畫面。
宙斯面無表情地看着阿瑞斯的時候，沒有人注意到他手中的留影石, 已經被他有些控制不住地捏碎了些, 上面布滿了瘆人的裂紋。
這留影石中的內容，同樣會刺激到宙斯。
空氣中, 宙斯和伽倪墨得斯曾經的交談話語格外清晰, 簡直是一字字地敲在每個人的心底。
宙斯自私虛僞的嘴臉簡直在這畫面中暴露無疑, 他在阿瑞斯面前，和在伽倪墨得斯面前完全是兩個樣。
他在主殿誤導阿瑞斯的同時，又在伽倪墨得斯完全曲解阿瑞斯的意思。
要是放在以往，阿瑞斯一定會覺得憤怒可悲的, 他會完全不顧及神王權威地和宙斯對峙, 會對他曾經仰慕宙斯的行為更覺可笑。
可現在，阿瑞斯只是失魂落魄地看着，毫無反應。
他已經沒有心思關注宙斯做的那些惡心又卑劣的事了, 他腦海裏滿是命不久矣的伽倪墨得斯。
阿瑞斯赤紅的瞳仁中呆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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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他沒有做到給伽倪墨得斯全心全意的愛，所以伽倪墨得斯要被他害死了。
但宙斯想讓阿瑞斯看的，明顯不是他在如何保持虛僞仁慈的假面。
當阿瑞斯聽到過去伽倪墨得斯的那句‘是有點喜歡他的’以及‘願意相信阿瑞斯’時，阿瑞斯瞳孔微縮，臉上浮現出因為太過濃烈而顯得有些扭曲的痛苦。
原本握着的手被他用去難受地抓頭發，他大口大口地呼吸着，但呼吸越來越急促，像是怎麽呼吸都無法改變快要窒息的狀态。
宙斯的聲音變冷了，“阿瑞斯，你配得上伽倪墨得斯的相信嗎？”
“如果不是伽倪墨得斯因為你，而不再願意接觸其他神祇的話，他可能已經好了——”陷入某種情緒的阿瑞斯，根本聽不出宙斯似乎心情劇烈起伏地微頓了下，也沒察覺到宙斯的聲音變得有些嘶啞，“畢竟，誰在和他接觸後都會喜歡上他的。”
“可是，伽倪墨得斯只想有你這一個機會。”
向來只會前進所向披靡的紅發戰神，在宙斯最後一個話音落下後，如同承受不住地猛地往後踉跄地退了幾步，他的表情又痛苦又呆滞。
宙斯并沒有因為阿瑞斯煎熬的反應生出痛快，因為他才是徹頭徹尾，什麽都沒擁有的輸家。
他側身看着伽倪墨得斯，待發現對方正格外擔憂地看着阿瑞斯時，只覺得呼吸不暢。
明明阿瑞斯自己都覺得自己不配了，伽倪墨得斯還是那樣在意阿瑞斯，也只願意看到阿瑞斯。
似乎是察覺到了他的目光，面色蒼白的黑發少年也移來了目光和他對視。
這一眼看得宙斯心神不穩，只覺得有什麽尖銳無比的東西，刺進了他柔軟之處的最深點。
伽倪墨得斯并沒有說話，但宙斯卻讀懂了他眼睛裏的無聲質問。
是冰冷的，卻也是失望哀傷的。
——為什麽要這麽傷害阿瑞斯？
——我明明已經配合你的所有行為了，我已經明明已經變成這樣了，你為什麽還是不放過我，為什麽還是要這樣傷害阿瑞斯？
那是他曾向宙斯提出的唯一請求。
宙斯慢慢閉上了眼，不讓自己眼神中的悲傷和痛苦被人看出來，他身姿依舊挺拔高高在上，他妄圖以一種冷硬無情的姿态，來維持住那有些可笑的神王尊嚴。
所有人都以為他是因為提豐的詛咒帶走的伽倪墨得斯。
沒有人知道，包括伽倪墨得斯也不清楚，他早就有了私心，這份私心甚至大過了詛咒。
他們都在擔心同情阿瑞斯的痛苦，但他們卻連他也在酸澀難受都察覺不到。
宙斯聽到了伽倪墨得斯的聲音。
“神王陛下，我想和阿瑞斯離開，可以嗎？”
他的聲音很輕很輕，一點分量都似乎不存在，但宙斯聽着他請求的聲音，卻很清楚，他們實際的地位是颠倒的。
因為他這樣傷害了阿瑞斯，所以少年連待在他身邊，連施舍地給他個行屍走肉都不願了。
宙斯垂眸深深地看着伽倪墨得斯，少年還是那樣美得驚人，但少年身上衰敗虛弱的死亡氣息卻好似彌漫至了他的皮膚，沿着接觸處不斷滲透進寒意。
宙斯嘴唇微張。
他是想拒絕的，在阿瑞斯已經擁有了那麽多的情況下，他只是想抓住他能抓住的那一點。
就算是行屍走肉，他也要讓伽倪墨得斯待在他這邊。
可是——
宙斯又閉了下眼。
宙斯清楚，這應該是伽倪墨得斯死亡之前對他做出的最後一個請求了。
“……好。”短短一個聲音，卻幹澀極了，像是格外艱難才擠出來的。
赫柏怔怔地看着宙斯，呼吸微窒。
這是她見過的，宙斯第一次讓步放手。
*
伽倪墨得斯在宙斯的注視下，走到了阿瑞斯的身邊。
他看着阿瑞斯有些扭曲的面容，在阿瑞斯要顫抖着喊他之前，主動輕聲呼喚着，“阿瑞斯。”
“沒事的。”伽倪墨得斯如此對阿瑞斯道，他輕柔的頭發落在阿瑞斯肌膚上，留下鮮明的觸感。
明明快要失去生命的是他，他卻反過來溫聲安慰阿瑞斯，“你早就知道的，我并不在意死亡。”
阿瑞斯怔怔地看着他，眼睛更紅了，但和之前面對宙斯時的完全不一樣，他的眼眶都在因眼睛裏的濕熱而泛紅。
阿瑞斯扯出來了一個很難看的笑容來，他喃喃地道，“還有時間的，還有時間的。”
伽倪墨得斯見他這幅模樣，似乎想說什麽，但最終并沒有開口。
*
宙斯面無表情地沉默着看着兩人離開，然後看了眼還待在主殿的青春女神赫柏。
待赫柏跟着退出去後，宙斯又閉上了眼睛，一動不動的，宛若一個雕像。
*
赫柏腳步停下的時候，泛着點白的面色上還帶着點無措。
她看看宙斯所在的主殿，又看看剛剛阿瑞斯和伽倪墨得斯離開的方向，心亂如麻。
剛剛只是碰面就發展到這種地步了，要是等伽倪墨得斯真的死了——
赫柏簡直有些不敢想象。
雖說剛剛那一切都是因伽倪墨得斯造成的，但赫柏也看得分明，是因為伽倪墨得斯一直在那裏，阿瑞斯和宙斯顧及伽倪墨得斯才沒有把事情發展成無可緩和的地步的。
要是伽倪墨得斯不在了——
赫柏咬了咬如花瓣般豔麗的唇，大腦飛快運轉。
思來想去後，赫柏轉身去了天後赫拉的宮殿。
赫拉既是身份同樣尊崇無比的天後，又同時是她和阿瑞斯的母親，宙斯名義上的妻子，她是赫柏能想到的，唯一一個有可能控制住後續糟糕可能的存在。
*
另一邊，阿瑞斯在意識到他們必須要決定方向後，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正常，“我們回特洛伊吧。”
“特洛伊……”伽倪墨得斯喃喃地重複了一遍，語氣中有些許懷念和眷戀。
他雖然對一切都很平淡，然生他養他的特洛伊總歸是特殊且不一樣的。
阿瑞斯聽出伽倪墨得斯的想念後，當即就要帶伽倪墨得斯往特洛伊王國的方向去。
可伽倪墨得斯卻搖了搖頭，“不，我們就在奧林匹斯山吧。”
“……我們去你的神殿吧，我還沒有去過你的神殿，想看看它是什麽樣子。”伽倪墨得斯雖然給出了理由，但阿瑞斯清楚，伽倪墨得斯是想回特洛伊的。
只是——
阿瑞斯的拳頭不由地又攥緊了些，他克制地藏在衣袖中，不讓伽倪墨得斯發現端倪。
就像宙斯說的那樣，奧林匹斯山上的神力可以減緩伽倪墨得斯生命的流逝。
他剛剛那些像抓最後救命稻草般的‘還有時間的’低喃，讓伽倪墨得斯想要多給他一些時間。
阿瑞斯隔了會兒，才又找到的言語能力，“好。”
他聲音是止不住地苦澀，“那等你好了，我們再回特洛伊。”
“好。”
*
似乎是因為阿瑞斯已經很久沒回奧林匹斯山了，而他那糟糕的性格使他趕走了曾分配給他的侍女，他的神殿因為沒有人整理而顯得又亂又蕭瑟。
阿瑞斯被他宮殿裏的毫無人氣弄得心神一顫，他現在見不得這種感覺，在把伽倪墨得斯安頓好後，就連忙去打掃收拾布置了。
阿瑞斯現在還有些不敢面對伽倪墨得斯，他也需要這個時間整理好自己的思緒。
小一：[呦西！沒想到還能見到戰神打掃衛生做家務的時候！]
顧連：[。]
顧連伸手将自己一直戴着的水瓶耳墜拿了下來，他白皙的指尖輕輕擺弄着，這個由真正的伽倪墨得斯化成的耳墜。
想着曾經感應到的命運氣息，顧連在若有所思地看了會兒，将水瓶耳墜收了起來，用神力憑空捏造出來個一模一樣的普通水瓶耳墜來。
小一見他這舉動，意識到了什麽，[連連，我們要收尾了嗎？]
[嗯，該變回潘多拉了。]
顧連微微阖眼，悄無聲息地調動他本體和‘潘多拉’之間密密麻麻的絲線，随着顧連心念一動，兩具身體不着痕跡地調換過來。
在調換的同時，兩具身體的樣貌也都被顧連用神力進行了改變，他在埃庇米修斯身邊的本體，變成了擁有紅褐色頭發的潘多拉模樣，而此刻在阿瑞斯神殿的，這具由普羅米修斯捏造的人類軀殼，則擁有了衆人認知中的‘伽倪墨得斯’模樣。
顧連看着自己的這具人類軀殼，将放在一旁的普通水瓶耳墜又戴了上去。
小一有些可惜地道，[由普羅米修斯捏造的這具人類軀殼就要消失了嗎？]
[嗯哼，該去迎接更有意思的新篇章了。]
*
奧林匹斯山最近的氣氛愈發得詭異，當日在主殿內發生的事情早已流傳了出來。
誰都知道，阿瑞斯在知道宙斯搶走了和他兩情相悅的伽倪墨得斯後，直接大不敬地用自己的武器刺傷了宙斯，而他們向來格外重視自己權威的神王，卻因為伽倪墨得斯，不僅沒有就這個行為問責懲罰阿瑞斯，還允許了伽倪墨得斯和阿瑞斯一起離開。
和先前的完全不出門不一樣，現在的伽倪墨得斯經常被阿瑞斯帶着在奧林匹斯山走動。
衆神很想去親眼見一見伽倪墨得斯，但他們完全不敢。
因為伽倪墨得斯要死了，阿瑞斯周遭的氣場越發詭異瘆人。
衆神感受着伽倪墨得斯的氣息，對他的生命狀況都有所判斷，有一天，整個奧林匹斯山都死寂下來了。
——伽倪墨得斯會在今天死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