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血色婚禮

走着走着,梁栓突然開口問道:“小時候的事,你都記得嗎?”

“有些記得,有些不記得了。”

梁栓看向前方,整個人身上的感覺突然變得冷漠起來:“我都還記得。青黃不接的時候,我帶着妹妹到山野間去抓蟲子,螞蚱最好吃。放到鍋裏煎一煎,香脆焦黃。野果子也好吃,但是填不飽肚皮。我不是很喜歡,但是妹妹喜歡。刺葫蘆,地瓜泡,甚至映山紅,她都愛吃……要是采到蘑菇了,就可以拿到集市上去賣。換到錢了,賣一串糖葫蘆,跟妹妹兩個人,你一顆我一顆的分享。真是甜啊,比什麽都要甜。長大了以後再買來吃,就不是那個味道了……我妹妹最聽我的話,父親母親的話有時候她都不聽,但是我的話,她從來沒有不聽過。她長得可好看了,眼睛又大又圓,像是貓兒的眼睛一樣。皮膚白白的,嘴巴小小的,像是廟裏觀音座下的玉女一樣……”

梁栓一直絮絮叨叨的說着他妹妹的事,她一直安安靜靜的聽着。末了等他不說了,她才開口問道:“出來這麽久,你一定很想念你的妹妹吧?”

梁栓臉上一絲笑意都沒有,淡淡的說道:“想也沒用,她早就死了。”

她聞言,臉上露出同情之色:“怎麽回事?”

梁栓淡淡的說道:“出了意外,她在水渠裏淹死了。死了大半天之後才被人發現,臉都泡腫了。”

說到這裏,她敏銳的察覺到梁栓的心情變得非常不好,于是閉了嘴,朝着身旁看去。這裏又是一面鑲嵌着落地大玻璃的櫥窗,裏面陳設着兩件婚紗。一件珍珠白的大擺裙,一件是銀白色晚禮服的樣式。就在她剛剛看過去的時候,一道紅影,出現在櫥窗角落裏。依舊是一身血紅的新娘裝,頭上戴着鳳冠。那張臉,與她長得一模一樣!

“啊——”她忍不住驚叫起來,情不自禁的伸手拽住了身旁男人的胳膊。卻見他眼底露出一絲藏不住的厭惡,嘴裏卻關心的問道:“怎麽了?”

她伸手指着櫥窗角落:“她又出現了,那個跟我長得一樣的女人……”說着,她扭頭看向身後。人來人往匆匆而過,卻并沒有一個穿着紅色新娘服的女人。

梁栓朝着櫥窗裏看了看,道:“沒有啊,你看錯了吧?”

“我沒有看錯,這是第二次看到了……”她的臉色煞白,顯然還沒有從剛才的驚吓裏恢複過來。

梁栓扶住她的胳膊,說道:“你一定是累了,咱們回去吧。”

再怎麽說也是無濟于事,她只得閉上了嘴巴。可是眼前,還是不斷浮現出那張跟自己生的一個樣子的面孔來。

那個新娘裝扮的女人,到底是誰?

盡管只是匆匆兩面,但是她仍舊可以感覺得出,對方身上有着對自己的深深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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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以為還會再次見到那個新娘裝扮的女人,但是直到婚禮來臨,對方都沒有再出現。這讓她在松了一口氣的同時,心裏又有深切的不安。總覺得,事情不會就這麽簡單結束的。

梁栓說,在教堂裏舉行婚禮太費錢了,犯不着花那個冤枉錢。他們也沒有什麽認識的人,不如,就在自己家裏舉行婚禮,拜過天地,就可以了。

要的就是心意,不在乎形式,他這樣說道。

梁栓買來了一套結婚用的禮服,交給了她。當她打開袋子的時候,頓時如遭雷擊。那袋子裏面裝着的衣裙,血紅的顏色,拙劣的機繡鳳穿牡丹花紋,還有那頂看起來就極其廉價的劣質鳳冠,一切,都好眼熟……

這不正是那個跟自己長得一樣的女人身上的裝扮嗎?

她心裏生出強烈的抗拒,說道:“我不想穿這個。穿婚紗不行嗎?”

梁栓直直的看着她,眼神莫名的有些詭異,嘴角的笑容卻是溫柔的:“錢都已經花出去了,不穿豈不可惜?珍珠,不要任性好嗎?”

“可是……”

“要穿婚紗,我們哪裏有那個錢呢?”

“但是……”

看着她明顯的抗拒,梁栓的眼神變得憂郁起來,伸手撫摸着她的臉,問道:“難道,你後悔了嗎?你不願意嫁給我了嗎?”

她将腦袋一偏,避過了他的手,卻無法說出拒絕的話來。人都跟着他私奔了,這個時候再說不嫁,豈不荒唐可笑?

雖然內心深處,她确實不想嫁給他。纏綿的愛意,那是一絲都沒有……

事情的軌跡,還是按照原來的想法走了下去。她穿上了那一套紅得像血一般的新娘裝,戴上了那頂綴着塑料珠子的鳳冠。

梁栓柔情款款的看着她,說道:“珍珠,我來替你化妝吧。”

“你會嗎?”她勉強擠出一個笑容來。

梁栓道:“小的時候,我常常給妹妹畫……”

天色昏暗了下來,屋子裏只有一只小小的燈泡散發出昏黃的光來。聽着他的回答,她心裏不由得流過一絲寒意。

你口中那個妹妹,已經是個死人了啊……

拗不過梁栓,她只好坐在鏡子前面,讓他來給她化妝。梁栓一邊在她臉上塗塗抹抹,一邊慢慢的說道:“從前家裏窮,沒有什麽化妝品。唯一的一盒胭脂,還是親戚送的。我就拿了燒過的樹枝給妹妹畫眉毛,用面粉給她塗臉,然後再擦上胭脂……即使是這樣,妹妹還是很好看。可惜我看不到她長大後的樣子了,一定是個大美人……”

古怪的感覺,越來越濃重了。

她瑟縮了一下,總覺得這個屋子裏,陰風陣陣。她仿佛看到一個泡在水渠裏面的小女孩,臉都已經泡腫了。卻還是可以看到濃黑的用炭畫出來的眉毛,死白色的膚色,還有臉頰上濃濃的兩塊胭脂……

“好了,畫好了。”梁栓的聲音傳來,驚醒了沉浸在詭異思緒裏面的她。她朝着鏡子裏看去,看到了濃黑的眉毛,灰白色的皮膚,還有兩塊濃重的胭脂……

梁栓滿意的笑了笑,說道:“和我小時候畫出來的妝容,一模一樣。”說着他牽起她的手,又道:“珍珠,來,我們來拜堂吧。”

兩根粗大的紅蠟燭被點燃,照着她沒有血色卻有兩塊濃胭脂的臉,顯得異常的詭異。

梁栓看着她,臉上帶着笑容,眼睛底下卻是冰冷的湖。

兩個人面對面的站着,她靜靜的等待着,等待他喊出一拜天地這四個字。

內心的抗拒,從來沒有消失過。

梁栓沒有立即與她拜堂,卻看着她的眼睛問道:“珍珠,你對我的妹妹,一點兒印象也沒有了嗎?”

她點點頭:“我真的不記得有這樣一個人。”

梁栓臉上的笑容消失了,腮幫子上面的青筋鼓起,看起來非常的可怕。她不由得往後退了一步,小聲問道:“你怎麽了?”

梁栓閉了閉眼,再睜開之後臉上的笑容又回來了,他柔聲問道:“珍珠,你幸福嗎?”

“此時此刻,你幸福嗎?”

她遲疑着沒有回答,卻仿佛聽到極遙遠又極靠近的地方響起一個女人嬌羞的聲音:“栓子哥,我很幸福……”

腦海裏浮現出一個與自己長得一模一樣的女人,穿着一身紅得像血的新娘裝,頭上戴着鳳冠,深情的看着對面的男人,柔情蜜意的說道:“栓子哥,能跟你在一起,我真的非常幸福……”

是誰?這個女人是誰?而我又是誰?她痛苦的伸手揪住自己高高聳起的元寶形衣領,整個人都變得恍惚起來。

不對,我不該在這裏,不該……

她迷茫她的,該發生的事情,還是繼續發生着。

男人靠近女人,伸手撩起一串珠子,嘴角帶着溫柔至極的笑意:“珍珠,我的珍珠……”

女人嬌羞而深情的看着他,櫻唇裏吐露出甜言蜜語:“栓子哥,我心悅你……”

男人看着她,嘴裏說出來的,卻是不相幹的話語:“珍珠,你真的不記得我的妹妹了嗎?”

女人茫然的看着他,随即又有些懊惱:“栓子哥,這個時候,你說這些幹什麽?”

男人不理她,自顧自的說了下去:“我的妹妹還那麽小,本來該有美好的人生,卻就那樣的,死在了冰冷的水渠裏。當時,她該有多麽害怕,她一定叫着哥哥救我,可是,卻沒有人來救她……”他的眼神驟然變得像是刀/子一樣的鋒利,狠狠的刺向面前的女人:“若不是你,她現在還活得好好的,也該出嫁了。都是你,是你這個賤人,害死了她!”

他一邊怒吼着,一邊掏出一把雪亮的匕/首,抵在了被吓呆的女人脖頸間。她吓得流下淚來:“栓子哥,你在說什麽,我聽不懂……”

他痛苦的阖了阖眼簾,兩行清淚滑落下來:“她死得那樣凄慘,而你這個始作俑者,竟然不記得她了!你該死,該死!”

她拼命的搖晃着腦袋,看着男人淚如雨下:“栓子哥,你是不是魔怔了?你妹妹的死,怎麽會跟我有關系?不是我,真的不是我,真的不是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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