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17章

許彌南生日的前一天,正是江聲和周頌言約定的周五。

周頌言想起江聲囑咐他的事,趁着課間拉住許彌南,問:“許彌南,今天放學你有事嗎?”

許彌南本來周五也要去畫室的,但在肖霖的強烈抗議下,老頭最終決定每周五下午給他們放一次假。

“沒有啊,”許彌南把練習冊收進書桌裏,也沒擡頭,只問,“怎麽了?”

周頌言“嗯”了一聲,才說:“江聲他們在游樂場給你準備了驚喜,讓我放學帶你過去。”

許彌南心裏一喜,直起腰追問:“還有驚喜呢!能提前透露一下嗎?”

看許彌南這麽期待,又想起江聲他們準備的東西,周頌言心裏有點過意不去,所以還是決定委婉的提醒他一下:“是驚,不過喜就不一定了。”

許彌南這會兒沉浸在喜悅之中,信誓旦旦的說:“沒事的,他們送什麽我都會很喜歡!”

但想到江聲平日裏的做派,他頓了一下,還是沒底氣的補充了一句:“就算只驚不喜,我也會裝作很開心的,絕對不讓他們失望!”

然而,直到周頌言把他帶去游樂場時,許彌南開始為今天說的話感到後悔了。

游樂場門口,鄭凡和石興洋拉着一張橫幅,橫幅上寫着:祝許彌南十六歲大壽快樂!”

光拉橫幅還不夠,這倆人還當衆喊了起來:“祝許彌南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許彌南站在周頌言身邊,被迫用手捂住臉,心裏只希望任何人都不要看到他。

江聲他們還在不遠處打鬧,許彌南沒眼看,踮起腳湊到周頌言耳邊,壓低聲音吐槽:“怎麽辦,太尴尬了!我想說喜歡都說不出口!”

周頌言忍着笑,還沒來得及回答,江聲偏偏還趕在這時候過來,興致勃勃的問:“怎麽樣彌南,感不感動?想不想跟聲哥來個擁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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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旁邊的薛映儀翻了個白眼,适時怼他一句:“我真想裝作不認識你。”

這場鬧劇終于以許彌南拉着幾個人去排隊買票結束,他大手一揮,買了六個人的票。

許彌南不太玩得來這些刺激的東西,但又不想掃大家的興,本打算硬着頭皮玩,沒想到周頌言拉着他坐了好幾回旋轉木馬,到最後他“英勇就義”的想法也沒能落實。

幾個人玩盡興已經是十點了,所幸游樂場裏就有餐廳。一群人點了菜,周頌言又給壽星單獨要了碗面條。

冒着熱氣的長壽面端上來,細細的面條上卧了一個雞蛋,旁邊還有用胡蘿蔔切成的“生日快樂”四個字。

江聲把筷子遞給許彌南,說:“生日願望得明天許,不過長壽面可是今天吃,趁熱趁熱!”

長壽面不斷,許彌南也幾乎是一口氣把一整碗都吃光了,然後又很嚴肅的和幾個人道謝:“今天我特別特別開心,謝謝大家。”

石興洋張開雙臂,昂着頭,說:“來,兄弟抱一下!”

鄭凡在旁邊罵他:“你土不土啊?”

等一群人吃的差不多了,江聲拿起手機看了眼時間,神神秘秘的提醒道:“彌南,咱們要不去坐摩天輪?北城的夜景可漂亮了!”

許彌南這麽一聽,果然來了興趣。

摩天輪兩人一個,周頌言和許彌南坐,石興洋和鄭凡一起。

到最後,江聲小跑過去,很紳士的打開摩天輪的門,然後看着薛映儀笑了兩聲,說:“你就跟我湊合湊合呗?”

薛映儀神色一滞,沉默了片刻,也沒再說什麽,只是徑直走進去坐下。

摩天輪漸漸上升,周頌言低頭看了下時間,十一點五十九。

還有一分鐘就是四月十八號。

他又擡頭去看坐在對面的許彌南。

這人信了江聲的話,此刻正低着頭認真欣賞北城夜景,只留給他一個側臉。

“許彌南。”周頌言忽然開口。

許彌南聞聲回過頭來,只是還沒來得及說話,他就聽見了煙花在空中炸開的聲音。

或許是因為靠近天空,聲音比元宵節那天的更清晰,許彌南覺得自己的心髒都在跟着顫抖,心底像是有什麽東西,随着天上的煙花一同炸開了。

許彌南想,如果當下的場景是一幅油畫,那麽他一定會将這幅畫永遠珍藏。

他忍不住扶着玻璃湊近去看。

璀璨的火光将這方寸間照的清晰,細碎的光影描摹着許彌南精致的臉部輪廓,他長長的睫毛一顫一顫,像是欲飛的蝴蝶。

周頌言看着他,翹起唇角,很認真的祝福他:“生日快樂。”

窗外的煙花經久不斷,一簇接着一簇,幾乎要把夜空照的亮如白晝。

許彌南終于像是反應過來了什麽,有那麽幾秒的錯愕之後,他将目光從窗外移開,回頭問周頌言:“今天的煙花……”

周頌言看了一眼外面,又把視線移回許彌南臉上。他揚了揚眉,神色掩不住的得意,“上回的煙花是跟別人借的,這回可真是我送的。”

許彌南張了張嘴,回過神來後覺得自己該說點什麽感謝周頌言,可與此同時又發現了自己詞彙量的匮乏。他在肚子裏搜刮了好些高級成語,最後還是只說了一句:“周頌言,謝謝,我很喜歡!”

摩天輪升至最高處,城市的喧嚣被摒除在外,煙花落下去的間隙,世界幾乎一片寂靜。就在這時候,周頌言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像是寂靜深山中的唯一的泠泠泉水聲:“你今天下午跟我說,無論收到什麽禮物,你都會說喜歡。”

他停頓了片刻,認真的看着許彌南,說話時語氣裏帶着幾分不容置疑,“但是許彌南,我這人較真兒,不喜歡別人騙我,所以在我這,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就是不喜歡。”

周頌言前傾身子,只與許彌南相隔咫尺,兩個人的眼裏都倒映着對方。

他問:“現在你告訴我,這個禮物你喜歡嗎?”

許彌南沒說話,轉頭将這一場為他而綻放的煙花看完,直到夜空歸于黑暗,只留下亘古不變的那一輪明月。

皎潔的月亮挂在天上,像是沒有一絲瑕疵的白玉盤。

許彌南回頭,看着周頌言,一字一頓的回答:“特別特別喜歡。”

周頌言凝了他片刻,随後笑起來,說:“好。”

如周頌言所說,周濟和殷岚之果然在許彌南生日這天回了家,兩人還親自下廚燒了晚飯。

殷岚之将一盤可樂雞翅放到桌子上,對正在切菜的周濟說:“老周,你打電話和頌言說,他買完蛋糕直接去接彌南下課吧。”

周濟摘下眼鏡,從廚房另一側走過來,幫殷岚之把她的一縷碎發別到耳後,“我已經告訴頌言了,他正在去接彌南的路上。”

彼時,許彌南剛打開車門,就眼尖的看見副駕駛上擺着一個精致的透明盒子。

“哇,這麽好看的蛋糕。”

周頌言坐在他旁邊,聽完這話,扭過頭去朝窗外看,勾起嘴角,淡淡回了句:“随便挑的。”

許彌南看他這幅樣子,兩只手撐着座椅,笑着湊過去,說:“周頌言,謝謝你,我特別喜歡,”說完又補了句,“這是實話!”

兩人到家時殷岚之正好把最後一碟菜擺上桌,見了周頌言和許彌南,笑着催促道:“快去洗手。”

吃過了飯,趙阿姨把蛋糕端上來,周濟把打火機遞給許彌南,“小南,快許願吧。”

殷岚之也看着他,溫柔的唱起來:“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

許彌南将蠟燭一根一根點燃,這一年來發生的一切也随之在他眼前飛快閃過。

春天時賀芸的病情加重,他整日惶惶不安,甚至很多時候不去上課,就在醫院陪着她。後來賀芸還是走了,他沒了母親,“家”對他來說,從一個有溫度的地方變成了一個冷冰冰的字。

那時他曾以為,自己這輩子都注定孤苦飄零。

剛來北城時,他彷徨無措,覺得自己并不屬于這裏。可短短三個月的時間,他在這感受到了他不曾奢望過的溫暖,親情、友情,或許未來還會有愛情,這些從前他小心翼翼珍惜、生怕失去的東西,如今都如溫暖的泉水一般,把即将墜落的他緊緊包裹住。

許彌南是個悲觀主義者,更從來不覺得自己是個幸運的人。他總認為,自己得到的一切都是守恒的,好運之後難免失意,相反,運氣差到極點後也會否極泰來。

所以,當蠟燭溫暖的光照到臉上的時候,許彌南想,即使用他後半生所有的好運氣換當下這一刻,他也是願意的。

他閉上眼,許多畫面在腦海裏一閃而過,那些徘徊的、無助的,或是開心的、難忘的,都被儲藏進不斷轉動的鐘表時針裏。

而最後的畫面,定格在摩天輪上,絢爛的煙花下,與他對坐那人眉眼懶怠,笑意盎然。

他閉上眼,默默許願:“希望我愛的人一切都好。”

等許彌南睜開眼,周濟問:“小南許的什麽願?”

周頌言把切好的蛋糕推給周濟一塊,有點無語的說:“爸——願望說出來還能是願望嗎?”

周濟本意是如果許彌南有什麽想要的,自己就買回來送他。此時經周頌言這麽一說,他才反應過來。

被周頌言怼了他也不惱,只是哈哈一笑,很認同的點點頭,“對,我不問了!來,咱們吃蛋糕。”

晚飯時大家都喝了點酒,周濟和殷岚之早早回屋休息了,周頌言和許彌南出去散步消食。

帶着初春涼意的夜風掠過耳畔,将微醺的人也吹的清醒了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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