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啊嗚.....咿呀喂......”

等待他的并非是耿意歡輕柔和緩的聲音,而是兒子嗷嗷大哭,扯着嗓子鬼哭狼嚎的聲音。

雍親王沉默了一下,悄無聲息往後退了幾步,大概是今天來的時機不太對吧,他突然想回前院靜一靜了。

他那本來還算機靈的兒子跟個傻乎乎的小螃蟹似的,豎着趴在圍欄上嗷嗷直哭,就這小手還不老實,握着拳頭還想打圍欄。安嬷嬷和耿意歡根本來不及阻止,那小拳頭砰砰砰地沖着圍欄打去,只是這軟綿綿的小拳頭和這實木的圍欄比拼,可不就是這肉體凡胎的吃虧,小弘歷是越打越哭,越哭越打。

安嬷嬷想抱起來他,他的手都不帶停的,可見其報複心理了。

剛走到弘歷身邊的耿意歡:“......”

傻兒子啊,你還沒意識到,這圍欄比你結實啊。

開始時安嬷嬷還以為阿哥玩呢,不敢打擾,哪成想阿哥這夯吃夯吃幾下子把手都打紅了,眼看着都還有點腫呢。

安嬷嬷心疼地不行,趕忙把他抱起來,仔仔細細端詳着他的胖爪爪:“阿哥,咱們可不敢用手打車車。瞧瞧,手都紅了。”

“爺!”耿意歡也顧不得雍親王了,勉強打了個招呼就去看弘歷的手手,往日裏白白嫩嫩的小手現在都有紅印子了,可見這崽用得勁兒有多大了,“乖乖啊,咱動動腦子好不好?”

弘歷崽崽本來就手痛,被安嬷嬷抱起來以後還是覺得痛的厲害,一聽到額娘的聲音就破防了,可把他委屈壞了。

一旁的董嬷嬷、如意聽到聲響也圍了上來。

弘歷阿哥趴在安嬷嬷懷裏,淚眼婆娑看着耿意歡,小嘴委屈地癟了起來,眼淚跟珠串子一樣啪嗒啪嗒往下滑,嫩豆腐似的小臉上滿是淚痕。

他沖着耿意歡擡了擡蓮藕似的胳膊,另一只小手指着紅彤彤的手,嘴裏“叽裏咕嚕”的,語速又快又激昂像是在告狀。

耿意歡摸了摸崽的小手,整個掌心都紅了,再對比一下另一只小手,明顯就有點腫。可把耿意歡心疼壞了,低頭吹了吹他的小手。

弘歷崽崽低聲嗚咽着。

耿意歡心疼地接過他。

小崽崽蓮藕似的小手摟着額娘的脖頸,小臉蹭啊蹭的,眼淚糊了耿意歡一脖子,他可委屈啦。

耿意歡輕聲哄了哄。

雍親王站在她身後,低聲詢問着情況。

小孩子有時候是真的單純,但真的也容易辦蠢事兒。

孟姑姑其實已經很孩子看過了,她輕輕捏了捏弘歷的小手,揉搓了幾下,道:“王爺、格格,小阿哥的手沒什麽大礙,只是用得勁兒太大了,手多少是有些僵。”

“會不會骨裂?”耿意歡詢問。

孟姑姑搖搖頭:“不排除這種情況,只是小阿哥應該不會。”

可耿意歡還是有些放心不下。

雍親王看着孩子微腫的手也心疼不已,直接叫人把府中的大夫都叫來會診一下。

弘歷哭哭啼啼的,不用說也知道疼得厲害。

耿意歡很擔心,孩子的手軟乎乎的,會不會傷到筋骨。

她有些懊惱:“剛剛就該第一時間阻止他的。”

雍親王安慰:“剛剛咱們也不曉得這孩子氣性這麽大,也不知像了誰。”

耿意歡眼底滿是擔憂,她輕輕拍着弘歷的後背,托着他軟乎乎的身子。

哭了好久,弘歷才吹着鼻涕泡睡着了。

雖是被糊得脖頸髒呼呼的,可耿意歡卻滿心滿眼都是弘歷的手會不會有事兒,這年頭可沒法拍X光,萬一骨折了......

弘歷睡着了,耿意歡卻是越想越害怕,臉色也越來越不好,整個人都憂心忡忡的。

她不是不相信孟姑姑,只是怕那萬分之一的概率落到自己孩子身上怎麽辦?養兒方知父母恩,即便她的原生家庭不夠幸福,她似乎也不是那麽的怨恨了,起碼從前他們也是愛過她的,只是随着時間推移他們的愛轉移了。

此時此刻,耿意歡終于放下心結,擺脫了對原生家庭的怨恨。

雍親王在一旁輕聲道:“弘歷也睡着了,先把他放到床上吧。”

耿意歡抱了這麽久,胳膊早就酸了,可她舍不得放下孩子,怕再醒了。

她遲疑了一下:“等幾位大夫來了,都看看再說吧。”

非是她不信任孟姑姑,只是怕骨裂看不出,再影響了孩子生長發育。

一旁的董嬷嬷勸說:“格格,您身子弱,可別孩子沒事你再累趴下了。”

幾人紛紛勸說,耿意歡想了想,便秉着呼吸生怕驚動了孩子。

好在弘歷睡得沉,胸膛微微起伏,沉靜的小臉上還帶着淚痕。

耿意歡噓了一聲,示意衆人小心些。

如意奉上熱毛巾,耿意歡小心為孩子擦拭着,又擦了擦他的小手,才呼了口氣。

雍親王只勸說:“意歡,莫怕......”

話音未落,弘歷的睫毛顫了顫。

耿意歡心尖一顫,扭頭瞪了他一眼,擺擺手示意他別搗亂。

其他人也不自覺看向雍親王,雖是不敢吐槽什麽,但其中的意味已經很明顯了。

雍親王不自覺閉上了嘴。

蘇培盛:這些人膽子也太大了,對着主子爺也敢這麽放肆,也不看主子爺聽不聽他們的。

一扭頭,蘇培盛驚了。

雍親王灰溜溜去了外間。

蘇培盛不禁看了眼耿意歡,這耿格格挺厲害啊,把主子爺都給拿捏住了。

眼看着雍親王走了,耿意歡松了口氣,叮囑着安嬷嬷時刻盯着,不允許再出現這種情況。

安嬷嬷滿臉愧疚,但她這人向來沉悶,只得道:“是!”

耿意歡這才去了正廳,等待着大夫到來。

不得不說,這個過程是很煎熬的。

茶水喝不下,點心也不吃不下。

她算是徹底明白寶媽們的煎熬了,孩子是自己身上掉下來的肉,當媽的心裏永遠惦記着孩子。

雍親王試圖搭讪安慰,耿意歡随意敷衍了幾回,他也就曉得耿意歡心情不好了。

雍親王雖也心疼,但總覺得沒什麽大事兒,小孩子調皮難免磕磕碰碰。

可耿意歡不這麽想,孩子這麽小,手骨不知道發育好了沒,這麽幾下若是骨裂了就麻煩了。

雍親王幹巴巴安慰了幾句,諸如:“意歡,你且放心,咱們弘歷身子好不會有事兒的。”

“從前我那十弟也皮的緊,滿皇宮上蹿下跳的,也一點事兒沒有。”

“莫憂心了。”

耿意歡按了按眉心,擡頭看向雍親王。

他眼底滿是關切。

耿意歡怔了一下,驀然想起這段時間,也就初一、十五他會留宿在正院,其他時間基本上都是留宿靜玉院或是前院。時不時也會去石榴院、聽雨軒看看孩子,其他妾室哪裏偶爾也會見上一見,只是并不留宿。

沒有性為支撐,似乎感情更單純些,只是相擁而眠,只是親吻,雍親王似乎就很享受了。

耿意歡是驚訝的,她沒想到雍親王似乎是有點喜歡她,若不然也不會花心思花時間在他們母子身上。

有句話說得好,愛在哪裏,人就在哪裏,耿意歡是很相信這句話的。

只是看着雍親王,耿意歡卻有些懷疑了,一個坐擁金錢名利的親王真的會愛上她嗎?答案她不得而知,也清楚起碼現在不會,最多也就是有點喜歡、看着順眼些吧。

這樣也行,起碼雍親王不管是對孩子還是對她都是是很有耐心的,陪伴、金錢都是管夠。她不可避免對雍親王有了那麽一點點依賴,但她心裏也清楚,也僅限于這些了。有時候看得太過透徹,也不好。

“意歡,意歡?”雍親王詫異,“大夫來了。”

“大夫?”耿意歡驟然起身,楞楞看向大廳的五六個人,有些詫異,“這麽快就到了,快進屋去給小阿哥看看吧。”

幾位大夫輪番就診,得出的結論同孟姑姑說的如出一轍,弘歷的小手沒什麽問題,只是用勁兒過猛需要好生修養幾天,每日抹抹藥膏消消腫就行了。

耿意歡總算松了口氣。

只是沒成想,鈕祜祿格格、福晉、李側福晉等人紛紛造訪。

她只得親自去迎。

大家夥見面第一句都是問候一下弘歷,想知道發生了什麽事兒。

其實也不怪旁人誤會,确實這陣仗是有點大,全部會些兒科的大夫都請去了。

便是隔壁聽雨軒的鈕祜祿格格心中都開始猜測起來,從剛開始弘歷的嚎啕大哭到後來止不住的啼哭聲,她就有些好奇,這是怎麽了?

弘歷這孩子可是很乖覺的,不像她屋裏這個小魔星,幹點啥都哭。

于是乎,一聽到大夫們都去了,鈕祜祿格格不猶豫了,趕忙就去靜玉院問候了。

不只是她,便是福晉都被驚動了,待弄清原委後,大家都沉默了一下。

誰也沒想到是因為這個,小孩子犯蠢還是可以理解的,畢竟年紀小。至于耿意歡......頭一回當額娘,一驚一乍也是有的,不說她就是隔壁的鈕祜祿格格,每回弘晝出點問題也是這般。自己的孩子緊張些,也沒什麽錯。

送走衆人後,耿意歡也有些不好意思了,臉頰紅撲撲的。

雍親王促狹問:“這時候曉得不好意思了?”

兩人熟的不能再熟了,說起話來自然不會再一板一眼,而是熟稔且随意。

耿意歡捂了捂臉,嗷嗚一聲:“求求了,可別再說了。”

雍親王含笑拽開她的手:“不說了不說了。”

他摟着耿意歡的腰,低頭親了一口:“緊張些也沒錯,鈕祜祿格格比你還緊張孩子呢,怕什麽?沒事啊,別放心上。”

耿意歡倚着他的胸膛,嘟囔了一句:“我也是擔心孩子。”

雍親王勾了勾唇:“我曉得的。”

耿意歡嘆了口氣,驀然想起了什麽,趕忙掙脫雍親王的懷抱,就小跑着去了書房。

雍親王:???發生了什麽?

他一臉懵地看着耿意歡竄到書房。

原來耿意歡是想起了連環畫的事兒,她雖是不能給孩子拍照,但可以通過繪畫的方式記錄下弘歷成長的有趣瞬間啊。

幾乎是三下五除二,耿意歡就用淘來的鉛筆勾勒出弘歷的可愛形象,并随手把今兒發生的事兒一幀一幀畫出來。

雍親王撩開簾子走進來的時候,紙上已經畫了大半了,他探頭看了看。

雍親王挑了挑眉,有些驚奇:“你這畫......倒是有趣,這小人還挺像弘歷。”

“可不嘛。”耿意歡頭也不擡,語氣中帶了點得意,“我可得把這些都記錄下來,回頭上上色,珍藏下來。等我們弘歷大了,我就可以翻着小冊子給他講故事了。”

雍親王嘴臉一抽,不禁瞥了眼兒子睡覺的方向,試圖阻止:“這不太好吧?以後孩子見了,多不好意思。”

“有什麽不好的,我覺得這法子挺好。”耿意歡拒不接受他的意見。

一想到長大後的兒子看到這些“黑歷史”,雍親王心中默默為弘歷點蠟,暗道:弘歷啊弘歷,阿瑪可不是不幫你,是你額娘不聽勸啊。

這一會兒,耿意歡是才思雲湧,也顧不得搭理雍親王了,直接趴在桌子上蹭蹭蹭就畫了起來。

圖雖是沒上色,但也很可愛,黑溜溜的眼睛,圓鼓鼓的臉頰,藕節似的胳膊肘都給畫上了,可以說是抓住了弘歷的五分神韻。

一幅一幅看去,只覺得活靈活現的。

一旁的雍親王越看越覺得兒子可愛,雖是犯蠢,但蠢得也挺可愛。這樣記錄一下生活,似乎也不錯?

打從這天起,耿意歡似乎打開了任督二脈,整天畫畫畫。

她立志于補足兒子前五個月的有趣瞬間,這一回憶不得了,素材可真是太多太多了。

幾天的功夫,耿意歡就把前五個月的事兒整理成了一本厚厚的冊子,不僅有她有弘歷還有雍親王,幾乎是他們三個人的有趣事情合集。

雍親王見了,一臉問號。

他自認為是個嚴父,怎麽到了耿意歡這成了慈祥的老父親,而且裏頭還有些出糗的事兒,這要是讓旁人見了多不好意思。

反正他堅決不承認自己是這樣的,一直說是耿意歡胡亂畫。

耿意歡撇嘴,拒絕更改。

作為一個合格的作者,她堅決不動稿子,出稿就是出稿,反正是不改了。

交代給雍親王去印上兩本做個收藏。

同她不一樣,弘歷這孩子好似突然就有了脾氣,還有點敏感了,對陌生的東西都有了警戒心。

那嬰兒車他是不敢再胡亂拍打了,每每被耿意歡塞進去都老老實實的,就連揮舞胳膊的弧度都有效,好似很拘束一般。

“這可真是吃一塹,長一智啊。”耿意歡看着嬰兒車裏乖乖巧巧不亂扭動的弘歷,感慨着,“從前他可沒這麽乖覺。”

小嬰兒嘛,活潑好動才是天性,這般可憐兮兮眨巴着眼睛怪叫人心疼的。

只是嘛......

外頭到底不如靜玉院安全,還是把孩子放車車裏安全。

耿意歡想着,就當帶孩子踏青了,從前她最多帶弘歷在院子裏轉悠轉悠,就是請安她都沒帶過孩子。

畢竟弘歷還小,想要養住孩子,還是得低調得謹慎才行。寧可別人說她小氣,也不能拿着孩子的健康開玩笑。

只是孩子一天天大了,總不能天天拘束在屋裏,正好也有了這嬰兒車,出去見見外面的世界也挺好。

春天可是個美麗的季節,整個雍王府都是一片綠油油,甚至有些樹有些花都提前開放了,遠遠望去就跟那油畫似的,看的人心情很好。

一出去啊,弘歷的眼睛就不夠看了,四處瞅四處看,恨不得眼睛都要跳出去。

這幅沒見識的模樣,耿意歡照常就勾勒出來了,她滿意地拍拍本子,心中滿是得意。

同母子倆的悠閑自在不同,雍親王剛從書局拿了畫冊成本,就被康熙爺緊急召進宮裏議事,他來不及放東西了,随手塞進袖子裏。

緊緊張張大半天,才被允許離開。

康熙爺眼看着心情不好,大家誰也不敢招惹他,個個都是低眉順眼。

就這太子爺還是被罵得狗血淋頭,老八幾人也被呵斥了一番,也不知怎麽的,老爺子好像打開了“罵兒子”的任督二脈,除了最小的幾個,哪個在他眼裏都是不安分的,個個都罵了一頓。

于是乎雍親王這些個年長些的,是個個灰頭土臉的,就是低眉順眼也擋不住老子想找事兒啊。

好不容易被放行了,雍親王心中一喜,可算是能回去吃飯了。

只是......

“砰”的一聲,一本小冊子從雍親王袖間滑落到地上。

雍親王心中暗道一聲不好,剛想低頭撿起來,就聽見康熙爺道:“胤禛,什麽東西掉地上了?”

衆人面面相觑,向他投去一個愛莫能助的眼神。

反而是太子、八阿哥心中松了口氣,可算是有人能擋住火力,讓他們也歇歇了。

雍親王一臉黑線,怎麽這麽倒黴呢?

一想到裏頭他的形象,雍親王趕忙撿起來塞回袖子裏,支支吾吾道:“也沒什麽,就是、就是......一本書。”

看着他這幅模樣,康熙爺緩緩眯了眯眼睛,開始懷疑起雍親王。

他高高在上道:“其他人都退下,胤禛,你且上前來。”

雍親王心都涼了,臉色很是難看,卻又不得不聽。

他磨磨蹭蹭走上前,似乎每一步都是那樣艱難,從牙縫裏蹦出來一個字:“是!”

其他人都退下後,他往前挪了點。

康熙爺親自走到他身旁,伸出手:“拿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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