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錦旗收割者
前方一百米就是服務站,兩輛事故大巴開往那裏協商。
夕陽紅的大巴車刮擦掉漆，另一輛卻是損壞了左側後視鏡。都急着往景區去,兩車一致決定不報保險,私下賠付。
雖然車禍幸免于難，但祝婌可倒了大黴。
藍衣大爺已經足足對她罵了快半個小時，面對吵架技能滿點的大爺,祝婌從一開始的講道理,變成面無表情的捧哏：“嗨呀，誰說不是呢！”“诶喲喂，您說的對！”“喲，可不是麽！”
藍衣大爺差些被她氣撅過去。
大家劫後餘生,知道剛才要不是多虧祝婌，保不齊要出大事。一群人聽藍衣大爺越罵越過分,紛紛維護祝婌，“你這大爺也是,人家小姑娘能有多大力氣？怎麽會傷着你呢。”“大爺,退一步海闊天空，你看人家小姑娘還傷了呢。”“朋友,做人不要太霸道，你剛才的行為已經觸犯法律了。”
衆人對藍衣大爺群起而攻，大爺理虧，但嚷着要祝婌賠醫藥費。
祝婌現在窮的發瘋,一聽這話拒絕：“要錢沒有,要命也沒有！剛才喝完的礦泉水瓶,你要的話可以給。”
藍衣大爺被祝婌的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态度氣慘，擋着路口，不準兩輛大巴車離開。
女導游早就看他不順眼，立刻報警。本來私下解決也就沒什麽，結果警察來了，查看監控，二話不說将藍衣大爺塞進警車，以危害公共安全的罪名刑拘。
大巴車旁邊，游客們兩兩聚在一起等重新發車。
年輕媽媽抱着兒女，拿出pad看動畫片；一些老阿姨舉着紗巾在大巴車面前拍照；哥哥蹲着給弟弟捆鞋帶。兩輛大巴車只是剮蹭的小事故，祝婌如釋重負，會心一笑：“真好。”
因為旅游團有強制消費，這種事兒報警也不頂用。
祝婌便準備跟幾個老太太途離開。
結果司和導游把祝婌拉着，邀請她一起去敦煌游玩：“剛才多虧你拉開那老太爺，才避免一場重大事故，高速路上有個長兩短，我想都不敢想。”女導游也挽留說：“是啊，敦煌很漂亮的，絕不會收你一分錢。”
祝婌也很想出去玩，但她沒有時間，否則詹妮弗回來，發現她不在宿舍就糟了，再推辭，才得以脫身。
Advertisement
從服務站的廁所回到學校，仿佛一切從未發生。
祝婌打開微博，那場駭人聽聞的事故熱門已經消失。她撫摸着屏幕，迷茫的問：“你是救世主嗎？”
神冷笑，不客氣的說：“老子是你的守護神！”
“……”
這小老弟咋這麽暴躁呃==！
正在這時，祝婌收到了許多微信消息。
顏玉霞：“祝婌！謝謝你！我女兒找到了！是一夥人販子，準備把我女兒賣去山區，幸好警方及時查獲……千言萬語，都不知道怎麽謝謝你才好！”
“找到就好！”祝婌笑了起來。
顏玉霞發來幾個笑臉：“我今天去跟老公辦離婚，回頭再跟你聊。”
另外幾條微信是喻穹宇發來的，向她邀功自己轉發功勞。原來那夥人販子帶孩子坐火車，孩子哭鬧不止，被火車上喻穹宇的粉絲發現，立刻報案。
“阿婌，我怎麽也算幫了你的忙，你打算怎麽謝謝我？”
祝婌想了想，“陪你打拳怎麽樣。”
喻穹宇發語音過來一聲哀嚎：“……女神饒命！你還是暑假回國請我吃飯吧！”
“行。”
祝婌很快投入到學習，心無旁骛。
晚睡早起，作息規律，四周時間未到，祝婌便擅自将左臂小夾板拆了。她年輕恢複的快，沒覺得留下什麽後遺症。
周末，詹妮弗推介她去電影公司兼職。說好聽點是幕後，難聽點就是打雜，好在酬勞豐厚，攢夠錢立刻還了在元琪琪那裏借的學雜費。
祝婌在電影公司認識許多朋友，知道她勤工儉學，都幫忙推介工作。
俗話說朋友多了好走路，沒過幾天，她就收到好消息：某小衆服裝品牌招兼職走秀模特，一場一萬美金。
詹妮弗知道此事，自告奮勇教祝婌走秀行走技巧。
祝婌身材本來就好，穿上8的高跟鞋，挺直腰背，盤順條亮。到了面試那天，憑借東方長相和光輝履歷，毫無懸念通過，并拿到了預付金。
當晚，祝婌請詹妮弗去學校外的餐廳吃飯。
詹妮弗告訴她，《星際特遣組》已經開始剪片宣傳，預計年尾上映。
“我媽媽說，你雖然在片鏡頭不多，但表現非常出色。這部片子如果大爆，會給你提成分紅。”
“這麽棒？那我先期待一下。”祝婌笑着往嘴裏塞了一口沙拉，問：“老詹，為什麽你條件這麽好，不肯進娛樂圈？也不肯當模特？”
詹妮弗撇撇嘴，将西蘭花全部叉出來堆在一邊：“我從小受夠那些偷拍的家夥，讨厭鎂光燈和攝影。婌，你知道我的願望是什麽嗎？”
祝婌記得她的爺爺死于胃癌，說：“你想當醫生。”
“但是我的專業跟醫生毫無關系。”詹妮弗嘆息：“我父母不會同意，我也錯過了最好的學習年紀，從頭學醫？已經太晚了。”她端起紅酒杯，抿了一口，“人生就是這樣無奈，哪怕我可以擁有全部，有些事也強求不來。”
祝婌皺眉道：“其實，學習永遠不晚，每一天都可以是起點。”
詹妮弗不置可否。
兩人結伴回到宿舍，祝婌去盥洗室洗漱，将扔在床上，突然鈴聲響起。
詹妮弗喊：“親愛的，你有電話。”
祝婌估計是服裝公司的預約走秀通知，她刷着牙含糊不清道：“你接吧。”
詹妮弗趿拉拖鞋，走過去拿起一看，備注漢字她不認識。
她接下電話，用蹩腳的說：“你好，祝婌在洗口。”
“……”
電話那頭的男人沉默了片刻，忽而用流利的英音問：“她今天去醫院複查，恢複的如何？”
詹妮弗愣了一下，“複查？沒有複查，一周前她自己搞定了。”
“她沒去醫院？”
“嘿，哥們兒冷靜。這點傷并不嚴重，過幾天我們還準備去跑一號公路的馬拉松……”
祝婌在盥洗室聽着不對勁兒，叼着牙刷走出來問：“老詹，你在跟誰說話？是品牌公司打來的電話嗎？”
詹妮弗聳聳肩，将遞給祝婌，“不知道，可能是你親戚。”
祝婌疑惑。
親戚？
她沒親戚啊。
低頭一看，屏幕上顯示備注的“喻老師”字，祝婌吓得滿嘴牙膏都噴了出來。悚然一驚，抱着沖到陽臺，心跳飛快。
她結結巴巴的問：“喻老師？你怎麽打電話……”
“你室友說你沒有去醫院。”
喻邵元的語氣聽起來很嚴肅。
祝婌幹笑：“這點傷真的不用去醫院。”
而且她也不敢去啊！
留學生在美國醫療價格高到離譜，雖買了保險，但保險有時候并不會承擔全部費用。某次祝婌去校醫室買了一罐擦淤青的藥膏，實打實花了一百美元，害她吃了兩天法棍配開水。
這些不能告訴喻邵元。
電話那頭的男人遲疑了一下，沉聲說：“祝婌，我不喜歡唠叨，希望你能愛惜自己。”
祝婌低頭看着毛拖鞋上的蝴蝶結，抿了抿唇：“謝謝喻老師，我知道。”
“嗯。你什麽時候放暑假？”
“……月左右。”課程緊湊進度快，祝婌壓力很大，暑期有兩個月時間，可以選擇放假或者學習，“但我可能留校修課。”
喻邵元默然。
他垂眸掃了眼策劃部才送來的件，說：“那檔綜藝的拍攝周期大約一個月，月初開拍。如果你做嘉賓，薪酬五十萬。”
祝婌愣住。
“不是說好二十萬？！”
喻邵元幾乎能想象她在電話那邊吃驚的樣子，勾勾嘴角：“贊助商很大方。”
祝婌心動了。
忙說：“行的行的，屆時我一定參加！”
一通客套，便有些找不到話題，握着電話各自無言，略顯尴尬。
祝婌正想挂電話，就聽話筒裏傳來低沉的問候：“你那邊天氣如何？”
祝婌看了眼天幕，星鬥熠熠撒滿遼闊無垠的夜空。
“非常晴朗。喻老師，你那邊呢？”
“也很晴朗。”喻邵元微微一笑，“那你好好休息，記得複查……再見。”
“嗯，再見。”
大洋彼岸。
喻邵元放下電話，夾着煙抽了一口，坐在轉椅上，側首看向落地窗外下着小雨的天氣。
陰郁的光線将他整個人襯的有些冷峻。
跟了他八年的助理老吳，急匆匆推門進來，拿出一張單子：“喻老師，這是拟定的藝人邀請名單，你看合不合适？合适的話，我讓對接導演去聯系經紀人談價。”
喻邵元掃了一眼，從旁邊抽出一支鋼，刷刷刷在末尾加上“祝婌”二字。
***
期末考試，祝婌仍然門門全a。
而詹妮弗跟霜打了的茄子似得，拿着成績單哀嚎。
“親愛的，暑假我不能陪你去國了，否則我媽會用槍指着我的頭。”
“……這麽嚴重？”祝婌嘴角一抽，“不能去就算了，我忙完早點回來陪你。”
詹妮弗嘆了口氣，“嗯，明天我開車送你去場。”
第二天，祝婌剛和詹妮弗分別，就收到了精布置的任務。
——拯救為情所困跳河的女人。
上次她避免了高速車禍，司和導游竟然從旅行社找到她的登記資料，往她家裏郵寄了一面錦旗。狗子簽收了快遞，高興不得了，将錦旗披在身上跟舞獅似得。
寵狗狂魔精，從此一發不可收拾！
為了讓狗子高興，祝婌被迫每天刷熱門，連當地熱門都不放過。被傳到全國各地大街小巷做好人好事，什麽幫老奶奶過馬路，送走丢兒童回家，撿到錢包交給失主……家裏的錦旗越來越多，“反扒先鋒”一個月收六面，“品德高尚”收八面，家裏錦旗快堆不下了。
她這次抵達傳送地點，裝作看風景，在大橋上來來回回走。
走到第圈，就見一名粉衣少女站在欄杆旁，想要跳河。
早就按耐不住的祝婌，箭步上前，在人家剛跨腿的一剎那，扛着人跑到橋對面。
粉衣少女：“……”
祝婌：“……”
一陣無語之後，粉衣少女才坐在地上嚎啕大哭，祝婌立刻安慰，問她怎麽回事。
原來是家裏人不同意她跟班上男生談戀愛，男生和她分，她受不了打擊。圍觀群衆越來越多，知道事情經過，紛紛報警，出言安慰。有熱心大媽過來問女孩兒的家長電話，沒過多久，警察便通知家長到場，将女孩兒帶走開導。
就在祝婌準備轉身離開的時候，人群突然走來一男一女，攔住去路。
兩人有些面善，可祝婌死活想不起來是誰。正奇怪的時候，就見那女人突然笑了笑，“還真是祝婌，你記得我們嗎？”
祝婌搖頭：“看着很眼熟。”
那男的指了指沖鋒衣前挂着的單反相，“你忘啦？上次你勇擒小偷，李叔帶我們去你家采訪過你。”
一提醒祝婌想起來了，這兩個是市裏日報的記者，上次還讓她跟買麥當勞的大叔拿錦旗合影來着。
女人又說：“祝婌，我們想對你進行專題采訪，你看可以嗎？”
祝婌連忙擺：“不了不了，我沒什麽好采訪的。”
“怎麽會沒有呢？”女人十分不解，“你參加過《無限星造》，這麽優秀，還這麽熱心，全國就需要你這樣的勵志的正能量人物！宣傳你的好人好事，給青少年樹立正确觀。”
男人也幫腔說：“是啊，而且年底你一定可以入選本省‘十佳好人’的稱號。放心，我們不會白白浪費你的時間，會給你采訪酬勞。”
祝婌聽到酬勞，沒節操的心動了。
她将記者帶來小區，掏出鑰匙擰開家門，只見一條大黃狗正裹着錦旗遍地打滾。祝婌忙朝小白擠眉弄眼，讓它閃開。
小白嗷了一聲，扭屁股跑掉。
兩人被祝婌家的錦旗給驚呆了，男人扛着攝影，随便拿起一面錦旗讓祝婌講述由來。
“哦，一位得了阿爾茨海默病的老爺爺走丢了，我送他回家。第二天，他家裏人就送來了這面錦旗。”
女記者點點頭，又采訪祝婌幾個問題，趁休息的空當，對祝婌笑着說：“這次采訪很有意義，說不定能送到省臺新聞。”
祝婌接了熱水遞給二人，“麻煩了。”
“不麻煩不麻煩。”
相處不久，但兩人對祝婌都非常有好感，漂亮善良，品學兼優的女孩子，最招人喜歡。
過了一會兒，女記者舉着話筒：“那我想問祝婌最後一個問題，你每次在做這些見義勇為的好事時，腦子裏在想什麽？”
祝婌面向鏡頭，從容應道：“在想我認為對的事。孔子說，‘見義不為，無勇也’。荀子說，‘重死，持義而不撓，是君子之勇也。’”女記者正想誇獎她，卻聽祝婌話鋒一轉，“雖然我做了很多好事，但我并不提倡見義勇為。”
“為什麽？難道不應該弘揚我們華民族的美德嗎？”
“因為……”
***
省城的富人別墅區裏。
祝永軍和丁梅坐在沙發上，互相不說話。
他陰沉着一張臉，突然擡狠狠捶了一下大理石的桌面，對丁梅吼道：“到底什麽時候扯結婚證？你還想這樣不清不楚多久？”
“你急什麽？嘉兒不同意，我能怎麽辦？”
丁梅翻了個白眼。
祝永軍急了，“一個小輩，你管她那麽多幹什麽？”
丁梅起身，端起玻璃杯在直飲面前接水：“嘉兒等會兒就回來了，有什麽你自己跟她說。”
話音甫落，便聽鎖芯轉動，卻是卓嘉踩着高跟鞋出現。
她頭發染成了粉紅色，身上又穿着桃紅色的包臀裙，乍眼看去像只火烈鳥。祝永軍覺得卓嘉現在成了小明星，變得越來越妖豔，就跟那啥啥啥馬特一樣，還自诩潮爆。
卓嘉看也不看他們，扭頭就要上樓換衣服。
祝永軍忙叫住她：“嘉兒。”
卓嘉站在樓梯上，居高臨下：“幹嘛？”
這幅吊兒郎當的樣子，跟節目上宣傳自己美好父母大相庭徑。
“我和你媽媽準備結婚，你幫我們挑個日子。”
哪知卓嘉聞言，發出一聲嗤笑：“想跟我媽結婚？別做夢了叔叔。你之前在我媽那兒拿走百萬投資，錢呢？錢都哪兒去了？”
祝永軍有些心虛，“這做工程的虧了就是虧了，我也不想。”他語氣放低了些，“嘉兒，你不要任性了。爸爸說了只愛你一個，之前那份斷絕關系的協議書，你親自看過，祝婌簽了名，法院蓋了章，爸爸為你做了這麽多，你還有什麽不高興啊？”
卓嘉将挎包煩躁的往肩頭一甩，“那是祝婌自己不要臉？你有這麽一個被老男人包養的女兒，你自己也覺得惡心吧？”
“好好好，什麽都你說的對，但是爸爸……”
“我不想聽這些。”卓嘉不耐煩的皺眉，随即噔噔噔上樓卧室。
祝永軍嘆了口氣，看向丁梅。
丁梅靠在直飲旁邊喝水，沒搭理他。
祝永軍忍不住道：“那就把結婚的事情先放一放。阿梅……你知道我資金周轉不靈，能不能再給我兩百萬？我只要兩百萬，多一分都不用。”
丁梅捧着玻璃水杯，撂下一句“沒錢”。
祝永軍見她這幅油鹽不進的樣子，也沒辦法，忍着怒氣抓起沙發上的遙控板，打開電視。
省臺在播放當地新聞，畫面的少女五官明豔，漂亮的讓人移不開眼。
她身穿簡單大方的白t牛仔褲，一張小巧的鵝蛋臉，腦後綁着高馬尾，元氣滿滿。
“……雖然我做了很多好事，但我并不提倡見義勇為。”
女主持人很顯然被她的話驚住了，舉着話筒追問：“為什麽？難道不應該弘揚我們華民族的美德嗎？”
電視的少女笑起來有些羞澀，說：“見義勇為，很多好人白白搭上性命，真的太惋惜。比起見義勇為，我更傾向于見義智為，量力而為。”
“說得很有道理。”主持人點點頭，畫面一轉，便是采訪其他人關于祝婌的評價。
李叔記者關系不錯，上了電視，樂呵呵的說：“祝婌真的是太熱心了！上次在豐濂廣場，有小偷扒我錢包，幸好她出阻止，否則那天公司的財務報表就跟錢包一起丢了。我當時想給祝婌錢，她不要，最後請她吃了一個冰淇淋……”
主持人點點頭，對着鏡頭挽總：“最後，我也想對觀衆朋友們說，社會一直倡導這樣的公益精神，對維護社會穩定、實現社會風氣，都有着重要的現實意義！只要人人都熱心一些，社會将會變得更加美好。”
電視屏幕下方，打着一行新聞标題。
“社會的善良标杆：女生一年被贈2面錦旗！”
“啪——”
丁梅看着畫面裏的女生，裏的玻璃杯摔的四分五裂，水流了一地。
祝永軍“騰”的一下站起，踉跄的抱着電視，滿臉驚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