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撩她
郭導口中所謂神女玄凰的重頭戲,在劇本上,只有簡短的一段話。
“帝王吻了吻她的赤.裸的腳背，終是泯滅了最後一抹善念,殺戮去了。玄凰依舊笑着，眼裏卻露出了哀色,淚滴在鳳凰木上。”
這段祝婌對着鏡子練過很多次，拍完這場,就可以殺青回家。
應該沒啥難度。
駕輕就熟的站在蓮臺上，祝婌做好标準的拈花姿勢,臉上挂着悲憫世人的笑容。
鼓風機呼呼吹起她腰肢手臂上的綢帶，仙氣飄飄。
喻邵元此時飾演的六皇子,已登上帝位十八載，蓄上胡子,成熟穩重，卻變得陰鸷暴戾，敏感多疑。
他撞見了在花園和七皇子拉扯的皇後。
撞見了宮人議論太子與他長相不似。
撞見二皇子和三皇子悄聲談話，卻在看見他的瞬間閉口不言。
“玄凰,你說朕該如何是好？”
他在神龛下頹然跪倒,驀然擡頭，擲地有聲：“他們一個個,都想害朕！他們想謀取朕的江山,妄圖将朕也勒死在這九重太常殿上！”
眸踉跄站起,準備走到蓮臺下,按劇本親吻玄凰腳背。
神女的赤足很美。
水綠滾金線的紗裙被風吹起,露出她纖細秀氣的腳踝，足上戴着一串金色的鈴铛，白皙嬌巧。
“玄凰……你，你怪朕？”
Advertisement
“連你也覺得朕做錯了？”
“可是朕……”
“cut！”
喻邵元皺了皺眉，疑惑的看向郭鳳鳴。
問：“怎麽？”
郭鳳鳴搖頭：“不對。”
祝婌從蓮臺上跳下來，“郭導，什麽不對？”
郭鳳鳴想了想，指着祝婌說：“這段如果按照原劇本來演，無法诠釋出帝王內心的複雜。他雖然惡事做盡，但一定要想方設法的給自己找借口開脫，吻玄凰的腳背，并不能證明他走向毀滅，反而有點像跟自己年少的稚嫩善良告別。”
祝婌不是很懂：“這樣不行嗎？”
“要更激烈一點。”
“帝王一直将玄凰奉若神明不敢侵犯，因為那是他心中最後的一抹良知。但接下來，他為了鞏固帝位，将要殺掉皇後和親生兒子，還要将手足一并殺死……”郭鳳鳴摸着下巴沉吟，忽而指着蓮臺：“老喻，你準備下，和祝婌拍段激情戲。”
祝婌：“……”
喻邵元：“……”
他雖然很想接近祝婌，但不是用這種方式，會把她吓壞的。如果導演是別人，他都懷疑是不是故意想給他制造機會。
但導演是郭鳳鳴。
一旦進入拍攝就會為劇情癫狂，吹毛求疵，力求完美。
郭鳳鳴沒搭理喻邵元，而是找祝婌談話，告訴她這是劇情需要，只有侮辱了奉為神明的玄凰，才能體現帝王被權勢泯滅的人性。
祝婌從沒想到這種事會發生她身上，簽合同的時候，有一條發生不定因素要聽從導演安排意見，她當時想，能有什麽不定因素？沒放在心上。
哪知難題立刻擺在眼前。
“郭導，我做不到……”
“小祝啊，我相信你。”郭鳳鳴語重心長的勸了她一會兒，又說，“不會太過分的，點到即止，太過分也過不了審啊。這方面喻老師有經驗，會好好帶你，你只需要保持微笑就可以了。”
祝婌一陣無語，拍激情戲還得保持微笑？
郭鳳鳴斬釘截鐵道：“對，你不能動，因為你是帝王的幻想，你必須微笑。等二號機拍遠景的時候，你再流露哀傷情緒，流下眼淚，表示帝王對自己的厭棄失望。”
郭鳳鳴跟祝婌做了半天思想工作，沒有辦法，祝婌只好硬着頭皮道：“我盡量，但是……”
“但是什麽？”
“……能不拍吻戲嗎？我初吻想給未來男朋友。”
祝婌說完這句話，臉騰的紅了，掩飾尴尬的撥弄着手腕上裝飾鈴铛。
喻邵元過來，就剛好聽到這句話。
說不清是什麽感覺，明明是自己被嫌棄了，卻又有些歡喜。
看着少女羞澀的面龐……
嗯，他還有機會。
郭鳳鳴思考了片刻，點了點頭：“行。”
化妝師給祝婌補完妝，她從椅子上起來，便見喻邵元站在身後。
想到待會兒的戲份，祝婌還沒開拍就慌了，眼神躲閃，面紅耳赤。
什麽萬中無一的天才，沒天賦始終沒天賦……正亂七八糟的想，喻邵元突然溫言安慰：“別怕，拍攝會借位。就像之前的兩場戲，你放輕松。我們一條過，怎麽樣？”
他的聲音似乎有安定人心的力量，祝婌深吸一口氣，朝他點點頭。
簡單的清了下場，劇組部門各就各位，郭鳳鳴親自打板：“action！”
煙霧缭繞，殿中紗幔飛舞。
立在蓮臺上的神女玄凰，拈花微笑。
帝王眸踉踉跄跄的站起身子，扶了扶頭上搖搖欲墜的玉冠，擡頭質問：“玄凰……你，你怪朕？”
“連你也覺得朕做錯了？”
“可是朕……”他眸色陡然一黯，大手猛然拽住了玄凰纖細光滑的手臂，“朕對得起太廟列祖列宗，無愧天地！”
祝婌被喻邵元摁倒，光裸的背被道具蓮臺上的蓮子硌的生疼。
下刻，趴在她身上的男人便撫上她的脊背，看似亂摸一通，卻剛好用手背幫她阻隔。
祝婌心一暖。
“玄凰，玄凰，朕沒有錯！”
細細密密的吻從臉頰游移到脖頸，避開櫻唇，男人眼神陷入狂熱，額間青筋暴起，噬咬她精致的鎖骨。
祝婌被他陰狠的眼神吓了一跳。
粗糙的胡子在她細嫩的皮膚上摩挲，仿佛在她身上點燃一把烈火焚燒。
完、完了。
祝婌以為自己可以很淡定，但當真正開始的時候，她仿佛一只被凍僵的鹹魚，腳趾緊繃，一顆心幾乎從嗓子裏跳出來，別說微笑，就連呼吸都不知道該怎麽做。
她下意識想推開喻邵元，但下一秒，男人吻上她的耳側，略帶喘息，卻十分冷靜：“準備流淚，快結束了。”
這話讓祝婌理智拉回。
她是玄凰。
她應該為這個走向殺戮死亡的帝王憐憫。
神女一動不動，任憑被權勢蒙蔽雙眼的男人肆虐，她的眼底逐漸染上悲哀。想到曾經羸弱清俊的少年郎，和面前人不人鬼不鬼的癫狂帝王，鼻尖一酸，晶瑩的淚珠順着眼角浸入鬓邊，唇角依舊帶着空洞的笑。
……
祝婌殺青了。
剛好葉世宗來探班喻邵元，便由郭導做主，請祝婌和劇組主要工作人員，前往拍攝區周邊吃飯，算是給祝婌慶辦一個慶功宴。
畢竟祝婌幾場戲，被卡的很少，對她難度最大的一場戲，竟然一條過，這簡直就是演藝界的滄海遺珠。
郭鳳鳴甚至有意願想繼續跟祝婌合作，但祝婌經過這次“驚吓”，算是明白自己對演文藝劇情片完全不感冒。幸好之前在好萊塢簽的《星際特遣組》續集沒有任何吻戲床戲，否則她得暈過去。
或許，因為和她對手戲的喻邵元？
如果換別人，她肯定演不了的……
思及此，祝婌悄悄看了眼正在跟郭鳳鳴說話的喻邵元。
他晚上還有夜戲，因此戴着頭套沒取，穿着白色短袖休閑褲，造型奇怪，可祝婌卻瞧着無比順目。郭鳳鳴不知說了句什麽，他倏然一笑，眼角泛起淡淡的細紋，溫文儒雅。
仿佛心有靈犀，喻邵元也望了過來。
四目相接，祝婌立刻移開視線，低頭繞着手指。
副導這時對祝婌道：“小祝，快勸一勸喻老師，待會兒吃完飯千萬不能去唱K！”
祝婌“啊”了聲，眼神閃過迷茫：“為什麽？”
葉世宗調侃道：“你是不知道，老喻唱歌跟殺豬似的。上次他唱了首粵語，包間的服務員走進來，問，‘是誰泰語說的這麽好’？”
他表情豐富，學服務員誇張的語氣，差些把一群人笑死。
喻邵元忍俊不禁，看向老友：“你唱的也不怎麽樣，萬年一首《愛情買賣》，耳朵都要聽起繭子了。”
葉世宗哼道：“你懂什麽，這叫流行音樂。”
一群人插科打诨到了飯店包間，趁着等菜上桌，祝婌掏出手機默默刷微博。
本來以為邰霆那件事過去了，結果後面幾天爆出多條負面消息。
除了邰霆個人的私生活不檢點，他所持股權的雷霆影視公司，被三天兩頭匿名舉報，什麽消防不達标啦，環保不合格啦，社保沒交足啦……結果仔細一查，還偷稅漏稅。
衆網友喜聞樂見。
祝婌也笑嘻嘻的翻評論，卻看到網友其中一條說：“恕我陰謀論，邰霆被整的這麽慘，不會是喻邵元給他的下馬威吧……”
她笑容一僵，看向坐在旁邊的喻邵元。
也不曉得一張大圓桌，為什麽喻邵元偏偏和她坐一起。
他正和葉世宗說話，劇組的副導起身發煙，喻邵元雙手接過，正要摸打火機，卻側首看了眼祝婌。
小姑娘眸光明亮。
喻邵元動作一頓，對其他幾個老煙槍擺手，笑道：“走，出去抽，秋雨和祝婌她們聞不了。”
葉世宗和副導一夥人跟着他出去，任秋雨在那開玩笑，對郭鳳鳴和祝婌說：“喻老師真的體貼，可惜我娃都讀小學了，不然想追他。”郭鳳鳴看了祝婌一眼，嘿嘿發笑：“那還得謝謝你給別人機會喲。”
祝婌：“……”
這老頭兒怎麽表情怪怪的。
第二天。
祝婌收拾東西去機場。
距離開學還有半個月，她打算和詹妮弗在洛杉矶彙合。
正拖着箱子在大堂還房卡，電話響起。看到來電顯示是喻老師，祝婌心裏一慌，立刻接通：“喻老師？”
“坐電梯來負二樓的停車場，我送你過去。”
“诶……你今天不休息嗎？”
“嗯，快來。”
聽說昨晚他和邱遠的夜戲拍了很到淩晨四點，這會兒才八點鐘，又起來送她？
祝婌推辭不過，只好來到停車場。
看見熟悉的邁巴赫車牌號，上前叩叩車窗。喻邵元下車，幫她把行李塞進後備箱，随口問：“怎麽不多待幾天？”
“片場太熱啦。”祝婌說的是實話，這天越來越熱，片場還沒空調，反正她的戲份拍完了，留在這兒也不好玩。
坐上車，喻邵元打開導航，依着路線往機場行駛。
他今天穿了一件淺細格紋的襯衫，袖口松松挽在胳膊肘，骨節分明的手把着方向盤，神色專注。但不知是不是昨晚沒休息好，俊朗的面龐略顯疲倦。
祝婌過意不去。
“喻老師，其實不用專門來送我的，太麻煩你了。”
“不麻煩。”喻邵元神态自若。
遲疑片刻，他忽而說道：“畢竟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和你再見。”
祝婌：“……”
這話怎麽聽起來……她心跳不受控制的加速，明明空調裏吹出來的是冷風，卻覺得車內悶熱。
喻邵元很挫敗。
他用餘光瞥了下祝婌，發現女孩子臉紅的跟煮熟的蝦似得，這可怎麽是好？
都怪葉世宗！
昨晚拉着他胡說八道，說什麽不抓緊祝婌就跟人跑了，還說大學裏品學兼優陽光帥氣的男同學一撈一大把，人小姑娘根本看不上他這棵老蔥，吓得他差點淩晨四點去敲祝婌房門。
想找盡一切想跟她見面的機會，可見到了，滿腹話語又說不出來。
祝婌用手背搓了搓發燙的臉，清咳一聲：“那個……總有機會的，我不是還欠喻老師你一頓飯嗎？等下次見面，我履行承諾。”
喻邵元微笑道好。
為了緩解尴尬，祝婌沒話找話說：“對了，喻老師，網上有人說你故意對付邰霆？是真的嗎？”
她問完才驚覺這話有些不禮貌，這種事兒喻邵元怎麽會告訴她呢。
哪知下秒，喻邵元便點點頭：“嗯，是真的。”
“……”
承認這麽幹脆都不知道怎麽接話了。
真是聊天終結者。
喻邵元見她不搭話，以為她覺得做法過分。
思忖半晌，才解釋道：“邰霆言而無信在先，放黑料算給他敲警鐘。當然，主要原因是雷霆影視在競标和聚藝有商業沖突，也怪他們自己不幹淨，否則怎麽會露出馬腳。”
他從不覺得自己是個偉光正的人，品德也沒多高尚。在喜歡的女孩子面前說這些，是希望坦誠對待。
喻邵元沉聲說：“祝婌，你要知道……人性本惡，并不善良。”他語氣一頓，側目看着她，神色溫柔而寵溺，“但你除外。”
這是在撩她嗎？
仿佛突然開竅，祝婌五指收緊，猛然握緊手機。
機神：“……”
媽的要被勒死了。
模模糊糊的情愫充斥胸腔，祝婌臉紅心跳，縮在副駕駛局促不安。
半晌，她才弱弱擡手，指了指前面的紅綠燈：“喻老師，你闖紅燈了。罰款200，扣6分。”
喻邵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