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39滿星疊 這世上所有痛苦的來源,在……

第39章 39滿星疊 這世上所有痛苦的來源,在……

翌日清晨, 一架直升機飛入泰國境內,最後降臨滿星疊。

麥開區,萬欣德村, 又名滿星疊, 張祈夫的根據地和大本營,這裏随處可見蒼翠聳立的大山, 俯瞰時漫山遍野都是妖冶詭異的花,三步一人, 五步一崗,瞭望塔随處可見,到處都設有埋伏。

螺旋槳未停,易允嘴裏叼着煙從機艙下來,張祈夫派來接他上山的人全副武裝, 端着槍指着他, “例行檢查!”

男人輕笑, 張開手臂。

那些人對視一眼,一個看起來只有十六歲的少年把長槍往後一甩,上前, 開始搜身。

沒有攜帶任何槍支彈藥。

少年回頭,沖同伴颔首, 其餘人這才收起槍, 拉開車門,“易先生, 請。”

易允坐上專門登山的改裝越野, 灰綠色,輪胎上全是泥點子。

從第一道關卡開始,裏面山路十八彎, 世代居住于此的煙農大多身有殘疾,腿腳不便,一來逃不出這裏,二來進行圈養讓他們無法接觸外面的世界,時間一久,他們活得行屍走肉,一心種植采摘‘白面’。

四十分鐘後,車子停在一棟底部懸空、用木頭做基石的竹房子前。

易允下車,瞥了眼石階旁在玩抓石子、衣着簡陋的小孩,最大的不到八歲,他們無不例外,臉上、手臂、雙腿全是爛掉的洞。

一群小毒蟲而已。

易允彈了彈煙,往裏走,竹屋的背面是一片深綠的小湖,湖裏偶爾若隐若現一點堅硬的殼,岸邊栽種着茂密的芭蕉,綠葉交映間是紫色的花苞,湖中心有一座平窄的長橋,橋的對面是一間佛堂,一個穿着深灰色老式軍衣的老人盤腿坐在蒲團上。

“張總司令近來可好啊。”

男人悠閑地走進佛堂,還不等對方客套,已經不請自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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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祈夫,今年已經六十歲,在地盤上自擁為‘總統’、‘軍隊總司令’,但他的這些行徑并未得到國際認可,反而引起更大的敵對和孤立,美國政府懸賞兩百萬美元緝拿他、泰國将他列為通緝要犯。

張祈夫看着他,“都說初生牛犢不怕虎,你居然還敢一個人來,就不怕我這的人拿槍把你打成篩子?”

有人端着托盤進來,放在兩人面前。

“以前有個算命的老頭說我命硬,能活百歲。”易允掃了眼托盤裏的東西,笑道:“張總司令什麽時候好雪茄這口了?早說啊,最近新得了一批極品,該給你帶來。”

張祈夫挑了支partagas,以風味濃烈著名,聞言,呵笑:“你厲害,我可不敢接你的東西,怕沒命。”

他在暗指易允帶人私闖撣邦的事。

“情況特殊,我太太可等不及。”

“怎麽?沒讓白龍王給你老婆算算?”

普通的算命哪能接觸他們?

白龍王,原名周欽南,現居泰國中部春武裏府,以玄學、指點迷津和祈福而聞名全球,在權貴圈裏赫赫有名。

張祈夫已經點燃雪茄抽了起來,易允拿着剪子在雪茄頭部剪了一個小口,聊天有來有回,淡笑:“張總司令倒是提醒我了,改明兒還真該帶我太太去算一卦,她得和我一樣長命百歲才行。”

他指尖夾着雪茄,在火焰上方旋轉,使其均勻受熱,直到徹底點燃。

張祈夫見他動作娴熟,“我倒看不出來,易家話事人居然還是個情種。”

易允吸入雪茄,袅袅煙絲一半浸入喉管、蔓延肺部,一半被他緩緩吐出,“不然我也不會突然帶人進入你的地盤,你說是吧。”

兜兜轉轉,回到正題。

張祈夫打量這個後生,“你身上倒有點易聞廳的影子。”

易允夾雪茄的動作一頓,掀起薄薄的眼皮,睨了他一眼,嗤笑:“張總司令到底是年紀上來了,人老眼花,易聞廳可沒我專情。”

張祈夫也不惱,“那就是随你母親雷婷。”

易聞廳和雷婷,是易允的親生父母。

在那個動蕩且戰亂紛飛的年代,易聞廳憑着殺伐手段壯大易家,稱為枭雄也不為過;雷婷比他小十三歲,幼時和家人偷渡去越南讨生活,在漂泊的路上,親人離她而去,她沿街乞讨,偶遇易聞廳。

沒有浪漫的邂逅,易聞廳看中她為了一片面包豁出命、拿刀子捅人的狠勁,破例把她帶回去,丢給自己的手下。

那時,這些大肆收斂錢財、擴展勢力的大佬們都有圈養私武的習慣,畢竟,手裏沒槍子沒賣命的人,再肥的身家也只有被宰的份。

雷婷性格要強,也慕強,為了不再颠沛流離,為了吃飽飯,于是拼命訓練,事事争第一,只為能站在易聞廳身邊。當時,他身邊的保镖,全是基地裏最拔尖的那批。

她花了十年成了易聞廳的貼身保镖,又花了三年坐上易家話事人夫人的位置。

不可否認,易聞廳和雷婷很恩愛,不然易允也不會在他們結婚第一年就出生。

只不過,他出生得不是時候,在白龍王周欽南未揚名之前,東南亞最厲害的占蔔大師是一位女白龍王,名叫杜綏綏溫,出生緬甸仰光,她的能力在東南亞國家政治領袖中享有盛名。

杜綏綏溫給易聞廳*7.7.z.l算了一卦,說雷婷生的這個兒子,和他八字相沖,是六親不認、狼心狗肺的主,會危及到易聞廳的性命。

雷婷很愛易聞廳,哪怕是她肚子裏生出來的種,也可以親手殺掉,就在她毫不猶豫要溺死自己的兒子時,杜綏綏溫卻說,他的死有講究,在十八歲,現在動不得。

最後,他們給他取名易允,單字‘允’,諧音‘隕’,盼他如期早死。

人至中年,似乎都開始變得惜命起來,哪怕是曾經的一代枭雄。

易聞廳嫌惡易允,不與親近;雷婷想為他再生,卻怎麽也懷不上。

偌大的家業不可能就此毀在手中,易聞廳也免不了俗套,他開始在外面養女人,小三小四小五小六等等,數不清的、年輕貌美的女人,她們為他生了很多孩子。

後來,這件事瞞不過雷婷的耳目,她開始發瘋、嫉妒,但她太愛易聞廳了,舍不得傷害他一丁點,在基地長達十年的艱苦訓練、無數個心驚膽戰的日夜、挨了不知道多少槍林彈雨,她為易聞廳付出太多,更何況當初結婚時的誓言猶在耳畔,振聾發聩。

她殺了外面的私生子私生女。

她還殺了易聞廳幾十個情婦。

但是,易聞廳卻絲毫沒有生氣,最後只深深嘆氣,握住她的手說:“雷婷,不會了,再也不會有別人了。”

從那以後,他們和好如初。

易允也一天天長大。

雷婷為了讓他死于意外,讓易聞廳給他最危險的任務。只要有戰争,就有發財的機會,這個世界從不缺機遇,就看敢不敢豁命。

易允小時候就發現自己的父親不喜歡他,但他不知道原因,以為是自己做得還不夠好,所以頻頻接近示好,出色完成每一件任務,但易聞廳不領情,不是冷臉就是責罵。

真奇怪,愛他的母親,卻不愛生的兒子。

相較易聞廳從未給過好臉色,雷婷對易允就算再不喜,還是給了一點母親的關懷。很微弱,拿捏得恰到好處,一面吊着渴望,一面痛苦折磨。

所有的轉折發生在易允十八歲。

那年,他在一個戰亂國拿到一份很重要的戰略合作,這是一塊肥肉,盯上的人不少,為了阻止他回到東珠,各方趁機出手,企圖将他殺死,從而毀掉合約,然後重新大洗牌。

易允帶去的私武全部葬身在那,只有他和何揚幾乎是丢了大半條命才逃回去。

當他把沾血的合約交給自己的父母時,易聞廳皺着眉,眼裏一閃而逝失望。雷婷一言不發地盯着他。

失望?

為什麽會失望呢?

他完成了啊?

疑惑剛剛冒起,他就暈死過去。

等他再醒來,雷婷端着藥走進房間。

她對他說:“阿允,你這次做得很好,你爸爸很滿意,剛剛還跟我誇你了,等你能獨當一面,他也好把易家交到你手上。”

易允第一次得到父親的認可。

他毫無防備地喝了母親喂下的藥,然後,雷婷當着他的面,戴上一副皮質黑手套。

她曾用這副手套持槍拿刀,殺了很多人。

如今,她要殺了自己的兒子。

雷婷用繩子迅速纏住易允的脖子,在頸後交叉,狠狠一拽,眼神殘忍:“阿允,要怪就怪你會害死你爸。杜綏綏溫說過,絕對不能讓你活過十八歲。”

尼龍繩緊緊絞住少年的脖子,拉出深色的痕跡,他臉色漲紅,眼球凸起,血絲遍布整個眼白。身負重傷的他,所有的掙紮蒼白無力,更別提雷婷還不是普通女人。

他明白了一切。

明白不管再怎麽表現、再怎麽示好,他的父母永遠都不可能愛他。

易允,易隕,他們都在盼着他早死!

十八歲的少年,眼睛猩紅,卻沒再掉一滴淚。

他也确實命大,何揚趁機開了一槍,從雷婷手中救下他。

他們逃亡到國外,開始東躲西藏。

從那之後,易允徹底變了,等他再次翻身的節點,是弘興商會兩大會長之一的謝九晖被養子沈肄南殺死,易聞廳想借機吞權,卻怎麽也沒想到遭了易允的暗算,一夜之間成了癱瘓在床的植物人。

在國外混得風生水起的易允,仗着自己是易家唯一的孩子,堂而皇之子承父業,不僅和沈肄南瓜分弘興商會,還成了易家新一任話事人。

他一面吊着易聞廳的命,一面解決不服從他的人,而雷婷女士,她不是一個合格的母親,更像一把鋒刃的刀,替易聞廳解決一切的利刃。

她早就沒有自我。

易聞廳倒臺,成了可憐蟲,雷婷終日陪在病床邊親力親為照顧。

期間,易允一次都沒有去探望過,直到兩年後,他大權在握,掌控上下。

那天陽光明媚,鳥語花香,易允出現在病房,短短兩年,雷婷瘦若枯槁,憔悴不堪,易聞廳動彈不得,只能睜着一雙眼睛憤恨地看着自己的親生兒子。

易允大搖大擺坐在沙發上,笑道:“還愣着幹什麽?沒看到老爺子都快不行了,還不送他一程?”

身強體壯的保镖上前,拔了滴管,拿枕頭捂死易聞廳。

雷婷試圖阻撓這一切,卻已不複當年,易允也不再是昔日孱弱等死的少年,他比自己的母親還要高,還要厲害,輕而易舉擒住她。

他接過何揚遞來的皮質黑手套,英俊的臉上挂着淡笑,和她話家常:“媽,你常說戴着手套殺人是不想沾血,我還沒試過呢。”

易允掀起眼皮,啐着笑,一模一樣的尼龍繩迅速套上雷婷的脖子,從後面交叉勒緊。

年輕的男人冷漠地看着自己的母親毫無還手之力,像當年的他一樣,臉色漲紅、眼球凸起、眼白裏全是猩紅的血絲。

“你跟我爸兩情相悅,他死了,你也去陪他吧。”

易允沒有絲毫猶豫,結果了她。

他的母親失去呼吸,睜大眼轟然倒地,繩子的另一端從易允的掌心滑落,與此同時,病床上的易聞廳也窒息而亡。

易允環顧四周,從這一刻起,他知道,再也沒有人能控制他。

他興奮得大笑,“向外界發布訃聞,易聞廳突發惡疾,搶救無效;雷婷傷心欲絕,上吊殉情。”

易允離開病房,最後一幕,易聞廳死在床上,雷婷吊死在屋內。

易允将燃到半截的雪茄靠放在煙灰缸旁,“張總司令今日邀請我過來,總不會是想一直跟我唠家常吧?”

他都說到這個份上,表明不再廢話,也懶得寒暄。

張祈夫開門見山:“賽坎要交出邦奇河一半的決策權和使用權。”

易允打斷他,嗤笑:“怎麽?你控制金三角百分之八十的‘白面’貿易,貨送不過來了,還想拓寬運輸路線打它的主意?”

“不不不,我對東南亞的市場已經不感興趣了。我知道你想要,我可以幫你,但有個條件,用你在全球的運輸路線幫我兜售,每筆貨的利潤我們二八分。”

他有的是貨,但運輸的路線卻是一大難題。

正好,易允手上有。

張祈夫也考慮過沈肄南,但去年索羅島王庚均那件事,打消了他這個念頭。

相比起來,易允更沒人性。

他把玩打火機,“張總司令自己臭名昭著也就罷了,怎麽還把我拉下水?我可是一個好人,不想挑戰各國律法,更不想變成通緝犯。”

張祈夫冷呵道:“你易允犯的經濟罪還少嗎?”

易允揚眉,“那我是一個商人,利益驅使,誰不想做大做強搞壟斷,很正常。”

“二八分的利潤,哪怕你只得兩成,也是一筆驚人的數字。”

“我的風險不就指數增長了?張總司令可好了,錢,你拿大頭,風險是一點不擔。”易允皮笑肉不笑,眼神銳利:“你覺得弊大于利的事,我會做嗎?”

張祈夫微眯眼睛,“你的意思是,拿大頭就做?”

易允的指節敲着杯壁,聲音清脆。

“做什麽生意不是做?兜售‘白面’可比——”

“這世上,有比你口中說的生意更賺錢的生意。”易允輕笑:“張總司令知道我為什麽不碰嗎?因為它賺得還不夠多。”

他的道德觀和法律觀并不強,不做,只是覺得風險和收益不成正比。

張祈夫意識到自己被耍了,勃然大怒:“易允!”

他眼露兇光,襯得這座佛堂失了肅然,威脅道:“你只身一人到我的地盤,我可以讓你有來無回!”

易允擡眸,笑道:“怎麽?張總司令還想留我做客住幾天?可以啊,正好感受一下山林裏的新鮮空氣。”

他起身,拍了拍手掌,掃去那絲微弱的雪茄煙氣兒。

張祈夫臉色鐵青,“來人!”

一批童子軍持槍沖進來,裏三層外三層将易允包圍,那些黑黝黝的槍口對準他,只要張祈夫再下一聲令,立馬能把人打成篩子。

易允卻仿佛沒看見,居高臨下看着張祈夫,勾唇問:“我這人挑剔,環境差了睡不着,張總司令打算給我安排在哪呢?”

張祈夫冷笑:“後山坡的墳倒是不少。”

“總司令,出大事了——”

這時,一個穿着規整,皮膚黝黑,腰間挂着槍的男人大步走進來,先是皺眉看了眼易允,随即彎腰在張祈夫耳邊低語。

“就在剛剛,糯康和緬甸政府帶人端了我們在泰緬邊境的兩個戰略要地。”

張祈夫在緬甸境內搞獨立國,當地政府沒有立即鏟除主要有四點原因,最重要的是國際壓力和外交考量,他的勢力範圍涉及泰國和緬甸邊境,緬甸政府需要考慮與鄰國的關系和社會反應,直接軍事行動會引起地區不穩定。

張祈夫氣得打翻桌上的托盤,昂貴的雪茄落了一地,他死死盯着易允:“是你?!”

早在去年,易允就和泰國政府達成重大貿易合作,裏面的糾葛更是千絲萬縷,讓對方同意協助緬甸政府清除張祈夫的勢力,不算難辦的事。

易允踩過地上的雪茄,走到張祈夫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輕笑:“有時候,人不得不服老。你們這輩的時代已經過去了,謝九晖和易聞廳倒臺,賽坎力不從心手中的勢力,需要捆綁才能走得長遠,而你,內部早就四五分裂,昔日心腹糯康更是叛變,帶着一萬多人的部隊歸順緬甸政府,不出三年,你也會下臺,不信,咱們拭目以待。”

張祈夫握緊拳頭。

易允說:“看來張總司令有得忙,那我就不打擾了,下次請你到我家裏做客,走了。”

他轉身,大搖大擺離開。

端着槍的人指着他,步步後退。

“總司令——”

“讓他走!”

易允沿着原路,還未穿過湖中心的長橋,一個不長眼的小毒蟲撞到他,眼神惡狠狠,殺心畢露,比大人還兇。

“小朋友。”易允抓住他的後衣領,把人往面前一拎,彎腰湊近,頗有閑情逸致,笑道:“你家人沒教過你,撞到人要說對不起?”

“呸!”小小年紀,脾氣不小。

易允啧了聲,“真沒禮貌。”

他單臂拎起,往湖裏一丢,剎那水花四濺,潛伏在深綠湖水中的食人鱷瘋狂湧來,将人瓜分,不出數秒,大片紅色氤氲。

男人表情冷漠。

從滿星疊出來,易允登上前來接應的直升機。

何揚跟他彙報泰緬邊境張祈夫勢力盤踞的最新狀況,易允閉着眼,“藍嘉醒了嗎?”

他今早走的時候給她塗了藥,但是人還在睡,想來昨晚把她累着了。

何揚已經提前從別墅那邊了解到藍嘉的消息,如實道:“夫人九點就醒了,起床洗漱,吃完飯,也喝了藥。”

易允睜眼,有些詫異,“沒有哭鬧?”

以前,他稍微碰她幾下,藍嘉就擺出一副要死不活的樣子,現在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何揚搖頭,說沒有。

他也覺得不可思議,任誰都看得出來,藍嘉很排斥允哥,絕對不可能主動和允哥發生關心,所以昨晚必然是允哥強迫的。

事出反常必有妖,易允不放心,皺眉:“讓人看着她,房間裏的危險物品全部收起來。”

何揚點頭:“是。”

“另外,讓人運一束天荷繁星過來。”

牆壁上的挂鐘,時針指向九點整時,藍嘉醒了。她一睜眼,意識回籠,渾身上下像被卡車碾過一樣,疼得她眼淚都流出來了。

哪哪都疼,腰側有淤青,嗓子發炎,不過這些都不算什麽,最疼的是底下,時時刻刻提醒她,易允是如何破開,又是如何鞭撻。

一想到昨晚發生的事,藍嘉的心髒被人狠狠攥緊,擠掉胸腔裏的氧分,令她喉嚨酸澀,鼻翼發酸。

為什麽要讓她遇到易允?

為什麽要讓她經歷這種事?

藍嘉坐在床上,抱着膝蓋,埋頭,默默流淚。

女傭們推門,魚貫而入,成排站在床邊,等着伺候她。

她們無視她的痛苦,對她說:“夫人,先生走之前吩咐過,您醒了,要先吃飯再喝藥,現在已經備好,我們服侍您洗漱?”

易允已經無孔不入地侵入藍嘉的生活,像一株繁殖能力旺盛的水花生,占據她的方方面面、裏裏外外。

藍嘉永遠活在他的監視和安排下。

“不用!”嗓音發啞。

她讨厭這樣的生活,讨厭這裏的人時時刻刻對她說,夫人,先生吩咐過,您該幹什麽幹什麽。

她們視若無睹,平靜地看着她。

藍嘉現在只想靜一靜,好好的靜一靜,可是這些目光如炬,像透視的光線将她看得沒有半點隐私。

她哭着兇她們:“出去!”

然而,這點所謂的脾氣,微不足道。

女傭說:“夫人,您腸胃不好,不能不吃早飯,另外,藥也必須喝。”

藍嘉拼命捂住耳朵,發瘋般想逃離掌控和監視,她掀開被子,鞋都來不及穿,便要沖向衛生間,企圖把門一鎖,徹底與世隔絕。

可是,她高估自己的體能,雙腳站到地上的剎那,藍嘉踉跄摔倒,大腿酸,小腿疼,那兒更是鑽心刺痛。

女傭們吓了一跳,趕緊過去,想把她扶起來,藍嘉不要她們碰,哭着說:“離我遠點!”

她搖搖欲墜地從地上爬起來,渾身顫抖,幾欲摔倒,硬是咬牙,拖着發抖的月退進了衛生間,她把門反鎖,無力地靠着,一擡頭,就看到鏡子中臉色慘白、憔悴不堪的自己。

藍嘉不敢相信鏡子裏的人會是她。

披頭散發,沒有一絲血色,睡裙遮起來的身體看起來空蕩蕩,露出的肩膀胳膊全是暧昧的指痕吻痕,那些她恨不得忘記的痛苦回憶,再次如潮水般清晰湧來。

她記得易允有多瘋狂,也記得他熾熱的親吻,他要在她身上烙下數不清的印記。

藍嘉忽然笑了,鏡子裏的人也跟着笑,看起來可憐又可悲,笑着笑着眼淚也擠出來,大顆大顆砸落,衛生間外,女傭們和她一門之隔,正在給電話那邊的何揚彙報藍嘉的情況。

“剛進去……”

“嗯,還沒有吃。”

“都沒有。”

“好的,明白。”

實時彙報着,藍嘉深受濃濃的無力感,背脊沿着冷冰冰的門滑落,她癱坐到地上,腦子裏忽然冒出一個念頭——是不是自己死了,就能結束這一切?

藍嘉心底泛起刺痛的寒意,指尖發麻,自我催眠般,越發覺得這樣挺好的。

輕生的念頭如雨後春筍,肆無忌憚地在心底蔓延,占據她的大腦,讓她無法再思考別的人、別的事,所有的注意力都彙聚到結束這一切上。

女傭們在外面等了十五分鐘,裏面實在沒有動靜,忍不住敲了敲門。

“夫人——”

突然,門從裏面打開,藍嘉就像變了一個人一樣,淡淡地對她們說:“我吃完飯喝了藥以後想休息。”

女傭點頭:“可以。”

于是,她們伺候藍嘉吃早餐喝煎的中藥,她所做的每一個舉動都被如數彙報過去。

對面的人可能是易允,也可能是何揚。

藍嘉表情淡淡。

等到所有人出去,卧室門關上的剎那,藍嘉找遍每一個角落,都沒有發現一把小刀。

她忽然想起,她不需要做什麽削水果的事,只要她想吃,立馬會有人做成果盤送進來,不用害怕氧化,随時都在更換,呈現到她面前的永遠最新鮮。

藍嘉看到煙灰缸,拿起來,但她無法做到一下子砸死自己。

半晌,她眼珠子落到浴室。

藍嘉放了三分之一的水時,女傭們忽然闖進來,像是得到什麽指令,把屋子裏上上下下可能覺得危險的東西全部拿走,甚至有兩個人如影随形地監視她,見她在浴缸裏放水,臉色沉靜。

“夫人,您要是想沐浴,我們可以伺候。”

“你若是想自殺,也請您考慮尚在別墅裏的親人們。”

藍嘉渾身一震。

女傭說:“還請您不要用自己的死亡,去挑戰先生的底線。”

易允什麽都幹得出來。

她們都不是普通女傭,從基地裏挑出來,知道該如何拿捏眼前這個心善又壓了很多事的女孩。

還是那個長相英氣的女傭走過去将她強行扶出去,“你就算再不願意,如今也嫁給了先生,是易家板上釘釘的女主人,您要做的就是順從、聽話、安分地跟着先生好好過日子,先生是喜歡您的,您要是能接受他,一定可以過得很幸福,這世上所有痛苦的來源,在于自己不會妥協,過分較真。”

藍嘉心如死灰,自嘲:“順……從?”

“是的。”女傭面無表情地開導她:“只要您順從先生,您就是要星星要月亮,先生都會給您想辦法。如果您一定要跟先生對着幹,最後受傷的是您、是您在意的家人們、是被您辜負信任的劇團夥伴們。”

藍嘉的語氣輕飄飄,很遙遠,很遙遠:“所以,你們是想說,這就是我的命運,對嗎?”

“沒錯。”

藍嘉表情和眼神墜入無邊的麻木。

順從?

命運?

[你應該像其他犀牛一樣順從你的命運,就不會整天郁郁寡歡了,順從命運竟是這麽難嗎?我看大多數的人自然而然就這麽做了,人家幹什麽你就跟着幹,這不很簡單嗎?]

這時,卧室的門從外面推開,易允風塵仆仆趕回來,屋裏其他女傭見了他,紛紛喚着先生。他的眼裏只有藍嘉,大步朝她走來。

“阿嘉。”他叫她。

藍嘉掀起眼皮看向他,易允拿着一束新鮮的天荷繁星走到她跟前,把花送給她,嘴角挂起溫柔的笑,“別怄氣了,好不好?看,這是你最喜歡的花。”

他單手攬着女孩纖細的腰肢,對她瞬間僵硬的身體、肢體透露的抗拒視若無睹。

易允豎起三根手指,發誓:“我下次再也不這樣了,你相信我,原諒我,行嗎?”

他總是這樣,在嘗到甜頭并惹哭藍嘉、然後在對方避之不及時,再主動放下身段示好,等到下次再得寸進尺。

沒有例外。

這次也一樣。

藍嘉不想接這束花,哪怕她很喜歡。

她平靜地凝視易允,無悲無喜,像一具傀儡,易允仿佛看不見,對她笑了笑,強行塞她懷裏,并順勢把人抱進懷裏。

“還有你不是想回去嗎?可以,我答應了。”他給出小恩小惠,摸摸藍嘉的腦袋,捏捏她的臉,“只要你開心,我想你開心。”

藍嘉疲憊地閉上眼睛。

順從、命運。

呵。

[上天會厚待那些勇敢的、堅強的、多情的人]

順從是一般人能做的唯一的事,但是她決定不順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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