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不适合
安源說:“我們分手吧。”
室內氣氛一陣沉默。
兩人一起交往多年,哪怕再多的争吵也沒有鬧過分手,這是第一次。
安源不會輕易提分手,有想過,卻從沒提過,因為會傷感情,但是,他現在真的是太累了。
顧寒青冷峻的面容有一瞬的驚愕。
片刻後,顧寒青說道:“安源,你不要說氣話。”
不等安源說什麽,顧寒青又說:“最近阿遠确實發生了不好的事情,我必須多照顧照顧他。”
安源沉默。
顧寒青繼續說:“等過一段時間,我送走他,就立刻接你回來,嗯?”
安源:“顧寒青,我現在很冷靜,我們彼此都已經很累了,就這樣吧。”他又轉過身,一步步走出房間。
顧寒看着安源從主卧室走出去。
在這一瞬間,他有一種錯覺,他走出的不是卧室,而是他的世界。
幾乎是本能,顧寒青跟在安源身後。
客廳裏的寧遠喬小聲說道:“安源大人,抱歉,請您不要誤會,我,都是因為我,讓你們吵架了……”
向導擁有遠遠強于普通人的聽力。
哪怕安源和顧寒青在卧室內的交談聲盡可能壓低,也不可避免被客廳中的寧遠喬所捕捉。
甚至,如果這一片區域有S級、SS級的哨兵向導,有很大可能隔開遠距離捕捉到了他們之間的交談。
安源瞥了寧遠喬一眼,一言不發,收回目光,走出這個住了兩年的房子。
顧寒青安慰地對寧遠喬說:“阿遠,你不要多想,和你沒關系,我和安源不會有問題。”
寧遠喬不安地看了看兩人,看起來很着急,卻不知道該怎麽辦的模樣。
顧寒青跟在安源身後走出去,說道:“安源,如果這幾天你有什麽需要的告訴我,我給你送過去。”
一扇門,阻隔了安源與他生活數年的地方,他想,這裏終歸不是自己的房子。
平穩住情緒,安源也必須穩住情緒。
當精神力屏障坍塌,等同于極致的疼痛,不是在白噪音室,對他造成的影響就會無限加重。
“不用,全部丢掉就可以。”安源按下電梯鍵,輕聲回複顧寒青。
不等顧寒青說什麽,安源又說:“如果不是你着急讓我離開,我其實可以讓保潔過來将所有東西全部清理掉的。”
顧寒青皺眉:“安源,不要和我說氣話。”
安源笑笑,這是他面對瑟安神殿其他人時的表情,溫和,卻帶着一層疏離感,“顧寒青閣下,您回去吧,寧遠喬向導該久等了。”
距離是在一點一滴中拉近的,拉開卻是迅速。
一個表情,一個稱呼,他說的是“您”,而非“你”,名字後帶上一個閣下,那是他們剛認識的那一年時的稱呼。
那是他們最為陌生的時候。
顧寒青回頭看了眼,詢問:“安源,你現在打算去哪裏?”
安家、溫家在中樞區的勢力範圍在靜夜區偏南,乘坐高鐵三四個小時。
不過,在很卷的工作環境中,生活在中樞區的人确實會因為工作原因天天往返六七個小時工作。
如果是普通人,一時之間沒有找到居住的地方,或許有可能會住在酒店。
但安源不是普通人,他是S級向導。
首先,他要入住酒店,前提是酒店必須有白噪音室,其次,當他的身份暴露出去,那麽或許會有一群哨兵請求他為他們進行疏導。
這會為他的生活帶來很大的困擾。
去除酒店這個選項,他能找的大概就是朋友。
安源看着顧寒青,說道:“不需要您關心。”
電梯正好抵達,他進入電梯,按下通往地下車庫的按鍵。
直到電梯門關上為止,他能感覺得到顧寒青的目光一直停留在他的身上。
安源輕輕吐出一口氣。
走入地下停車場,屬于夏日的炙熱氣息迎面撲來。
悶熱潮濕的氣息讓他感到渾身難受。
進入車中,他在想,他現在應該去哪裏?
去哪裏都好,他不想繼續停留在這一片區域。
啓動引擎,駛出小區,将車停靠在街邊,他還在思考要去哪裏的問題。
想了片刻,他唯一能夠想到的只有溫修延。
安源給溫修延發送信息,他問他,現在忙嗎?
下一刻,安源就收到了溫修延打來的電話。
溫修延溫和的聲音從電話另一端傳來:“阿源,怎麽了?”
明明在聽到溫修延的聲音之前,安源都有很好地控制住自己的情緒,但是這一刻聽到他的聲音,他感覺心口一陣陣抽疼。
他深呼吸,努力穩定自己的情緒,說道:“修延,你現在在哪裏?”
“……我在家。”溫修延說。
另一端,傳來一位熟悉的聲音:“修延大人!不要在難得的聚會中打電話!”
安源知道這個人,是瑟安神殿的一位S級哨兵。
安源想,溫修延應該是參與聚會了。
另一端,溫修延明顯已經知道自己這裏傳出的聲音肯定瞞不住安源,說道:“阿源,我現在在回家的路上。”
安源說道:“我并不着急。”
溫修延:“最近一直在執行任務,我想我今日需要好好休息。”
安源:“……”
溫修延:“阿源,我去找你?”
安源猶豫了下,說道:“修延,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溫修延:“什麽?”
安源說道:“在我找到新房之前的這一段時間,可以暫時借住在你那裏嗎?”
另一端并沒有立刻回答。
安源等了兩秒,眼睫輕輕顫動,一滴雨水低落在透明玻璃上。
夏日的夜雨說來就來,完全沒有任何預兆。
安源心想,果然是打擾了嗎?他說:“抱歉,修延,我沒有考慮到你的心情,我去找別人……”
另一端的人像是忽然回過神,聲音比起尋常高了許多:“不!”
安源愣了一下,雖說是隔着電話,他還是第一次聽溫修延用這麽大的聲音說話。
很明顯,另一端與溫修延在一起的人也愣住,其中有人壓低聲音說道:“哇,第一次看到修延哨兵反應這麽大!”
溫修延很快就穩定住了情緒,他對另一端的人說:“抱歉,你們先喝,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先離開。”
安源說道:“修延,我……”
溫修延打斷安源,詢問:“你現在在哪裏?我去接你?”
溫修延的速度很快。
瑟安神殿的哨兵、向導基本都住在靜夜區,聚會也會在附近。
顧寒青住在三十七棟樓,而溫修延住在三十九棟樓。
距離還算近。
安源曾暗戀過溫修延,就是因為喜歡,所以他刻意與他拉開距離。
後來明知溫修延從溫家搬出來,他也沒有去過溫修延的家,這一次是第一次。
小區是統一的裝修風格,戶型一模一樣。
不同的是,安源之前住的屬于顧寒青的房子充滿了生活氣息,那是生活中一點一滴積累出的氣息,相對比起來,溫修延的房子幾乎沒有生活氣息。
幹淨,纖塵不染,以及,冰冷。
溫修延說道:“你要先去洗洗嗎?”
安源出了很多汗,劉海沾在臉上,衣服被汗水浸出水痕,看起來很虛弱。
安源頓了下,說道:“我沒有帶換洗衣物。”
溫修延:“如果不介意,暫時先穿我的?”
安源笑了笑:“說起來,我小時候經常穿你的衣服。”
溫修延:“我去給你拿。”
安源:“謝謝。”
溫修延拿出的是白色長袖襯衣,以及黑色運動款長褲。
安源最開始沒有覺得哪裏不對,拿着換洗衣物進入浴室洗洗,清涼的水沖刷到全身的汗水時讓他感覺疲憊都能被一掃而空。
決定和顧寒青劃清界限,這比他想象中的還要簡單。
有留戀有不舍,但太累了。
他已經不想再和他争吵了。
擦掉身上的水跡,安源拿起襯衣穿上時,大腦緩緩打出了一個問號。
溫修延身高退長,189的身高,表面上看起來斯文,脫下衣服,就是哨兵普遍擁有的強壯體魄。
安源身高178,每日工作忙,再加上本身就不是愛運動的人,身材顯得非常清瘦。
他穿上溫修延的襯衣,總感覺比他原先的衣服尺碼大了至少兩個尺碼,衣領處松松垮垮,一不小心就會露出肩,長襯衣直接就到了他的腿部。
安源有點微妙。
明明以前也有穿過溫修延的衣服,沒想到就這麽幾年的時間,溫修延竟然比他高了這麽多。
安源系上一個個衣扣,心中有些迷惑。
理論上,溫修延應該拿給他的是睡衣吧?為什麽拿給他襯衣?
他想着,又将寬松黑色運動長褲穿了起來。
怎麽穿上去的,就是怎麽掉下來的。
安源眼皮跳了跳,想了想,他在運動褲一邊打上一個結,走出浴室。
溫修延讓安源坐在沙發上。
安源将到口的“能不能給我換一套衣服”咽回去,坐在沙發上。
溫修延說道:“哨兵、向導等級越高,就對衣料有着最高要求,這兩件是我認為舒适度最高的衣服。”
安源想,溫修延這是在解釋,為什麽他取出這麽魔性的衣服給他。
溫修延說道:“阿源,你衣服扣子系的不準,我給你重新系上。”
安源愣住。
低頭看去,這才發現兩邊紐扣一高一低,就在他想說他自己來時,溫修延先一步行動了。
兩人的距離很近。
安源能夠感覺得到溫修延溫熱的呼吸吐在自己身上,他感到有些不自在,也很緊張。
一顆顆地,溫修延動作緩慢地解開安源襯衣上所有系錯的扣子,之後又給他全部系上了。
包括脖頸最上方的衣扣也不落地全部系上了。
溫修延擡眸看向安源,拿出紙巾給安源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詢問:“你很熱?”
安源看向客廳空調溫度,22度。
溫修延将空調溫度調低兩度,說道:“我給你吹頭發。”
安源:“不用。”
“在你和顧寒青交往之前,我就經常給你吹頭發。”溫修延說。
确實是這樣。
不過,在與顧寒青交往後,安源沒再做出任何超出邊界的行為。
溫修延又說:“你看起來很疲累,作為最好的朋友,這時不照顧你,我要什麽時候照顧你?”
安源笑了笑。
在之後,室內只剩下空調機與吹風機的聲音。
因為精神力屏障的不穩定,讓安源的感知比起尋常更加敏銳,他能夠清晰感知到溫修延手指的溫度,以及他的手穿插在自己發絲間的觸覺,還有吹風機溫涼風的輕柔吹拂。
感覺有些舒服。
安源下意識閉上眼睛。
不知過了多久,手機一陣震動,有人給他打電話了。
吹風機的聲音停止,室內重歸安靜。
兩人目光同時看向手機屏幕,寫着兩個字,寒青。
安源有片刻的愣怔,顧寒青有多久沒有給他打過電話了?
溫修延說道:“需要我避開嗎?”
安源搖頭,拿起手機,按下挂斷。
兩人一起坐在沙發上,溫修延詢問:“吃飯了嗎?”
安源沒什麽胃口,不想吃,但他知道,如果他說沒有吃,溫修延肯定會讓他吃,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說:“吃了。”
安源話落,手機又是一陣震動,這次也是顧寒青。
安源猶豫了下,拉黑顧寒青。
之後,隔開許久,安源又收到了顧寒青發來的私信。
他們之間的上一條信息還是安源詢問他,今天晚上回不回來,下一條私信就是顧寒青讓他接電話。
安源敲打出文字回複:顧寒青哨兵,以後如果有任何工作上的事情,請聯系我的助理,我希望以後,除非工作,我們之間不再有任何接觸。
發送私信後,安源将顧寒青拉黑删除。
希望以後,他們之間不再有任何私底下的接觸,也沒必要接觸。
當不愛了,那麽就要果斷抽身。
安源眼眶微紅,手指揉了下頭發,白色本就帶着一股脆弱易碎感,他天生的白發更是讓他看起來像是冬日薄如蟬翼的薄冰,仿佛風吹就能碎裂。
溫修延詢問:“阿源,發生了什麽?”
安源看向溫修延。
兩人目光相對。
安源聲音平靜,說道:“我想,我和顧寒青,其實并不适合。”
“之前就覺得你們不太适合。”溫修延說。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