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14章
後半夜,程铮爻離開了莊園。
唐秒靜靜坐在沙發上,望着窗外夜色如緋。
她想,演戲真難。
做一個好演員,更難。
程铮爻去了livehouse。
法國的搖滾文化比國內還要小衆,所以很難找到可以看樂隊表演的地方,但程铮爻挑的這家每周都有樂隊演出和主題活動,主打朋克搖滾放克和電子音樂。
他坐在吧臺邊一杯接一杯的灌酒,聽震撼的音樂從耳朵傳進心髒。
暢快淋漓。
身旁,皮質外套被人小心翼翼戳了戳。
程铮爻微微偏頭,視線沒落到來人身上,只落到被戳的皮質外套那一側。
輕靈聲音響起:“帥哥,可以加你的聯系方式嗎?”
來人是中國人,染着一頭白色波浪,穿着打扮十分靓麗,一般這種穿着這個年紀的,多半是海外留學生。
程铮爻瞟了她一眼,覺得這女孩挺主動,可他并非來者不拒,笑一笑,對陌生人禮貌多了:“不可以。”
“……”女孩并不氣餒,“你叫什麽名字?”
程铮爻起了煩:“無名。”
Advertisement
女孩:“……”
“小美女,他不會給你的。”身後,姜可從群魔亂舞中脫身,褪去一身妖嬈坐到程铮爻旁邊。
即使還沒擁有,女孩對自己喜歡的人也會有占有欲,她警鈴響起,瞪着姜可:“你是誰?”
“他女朋友。”姜可看向程铮爻。
男人并沒有反駁。
女孩聽到這句話,鼓足的勇氣瞬間偃旗息鼓,她落寞的走了。
等她走後,程铮爻才開口:“下不為例。”
姜可握着酒杯的手微緊,她不似在意的調侃:“幫你趕走了大麻煩,借個身份不過分吧?”
程铮爻輕笑:“過不過分,姜可,你心裏比誰都清楚。有些界限我很早就說過了,退一步,誰都好。進一步,一拍兩散。”
姜可臉色突變,她是懂程铮爻這個人的,無情薄義。
別人都說她姜可跟程家二少爺關系好,什麽忙都會幫襯幫襯,只有姜可知道,那都是她自己上趕着,什麽關系好,除了那個人,程铮爻對誰真情實意過。
就連他談過的那兩個女朋友,也不過是圖個新鮮,沒有一點真情實感。
手心都快摳出印來了,姜可也只能微笑:“知道了。”
她及時轉移話題:“打算什麽時候回國?你那個未婚妻呢,聽說你把她接進莊園了,真打算娶她?”
“未嘗不可。”程铮爻搖晃着杯中的酒,似乎真在認真思考這個問題。
姜可化着濃妝的面龐滿是不可置信。
“開玩笑的。”程铮爻又懶懶補了下一句。
他做什麽事都随心所欲,接唐秒到莊園也一樣,不問緣由,想一出是一出。
—
等程铮爻回到莊園,已是深夜。
唐秒在沙發上睡着了,她不知道程铮爻什麽時候回來的,只隐隐感受到一陣呼吸在臉上浮過,很淺,卻又不可忽視。
這種感覺很像唐秒兒時在大槐樹的陰涼下睡覺,爺爺從農田裏回來,會一邊休息一邊搖着蒲扇給她扇風。
但爺爺搖着搖着自己也睡着了,他深深淺淺的呼吸聲,配合着打呼,時常把唐秒吵醒。
她知道,這個呼吸聲獨屬于程铮爻。
但她還是選擇閉眼。
演員也需要休息的嘛,唐秒這樣告訴自己。
翌日,晨光熹微,一抹陽光從窗檐悄悄溜進來爬到唐秒臉上,她醒了。
落地窗外,修剪後花園的園丁們戴着小工帽,拿着大鉗子正在一絲不茍的工作,唐秒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用一只手撐着下巴,隔着一扇窗看他們工作。
看了一會兒,她将眼睛垂下,也開始自己的工作——學做糕點。
唐秒從網上查到一句話,要想抓住一個男人的心,首先就要抓住這個男人的胃。
她深得其中要領。
程铮爻已經出去了,唐秒特意問了管家他大概會什麽時間回來,管家的回答是不能透露。
于是唐秒換了個問法:“我給他制作了一份糕點,他什麽時候有時間?”
管家:“半夜吧。”
唐秒欣然接受。
于是到下午,她才真正開始操刀。
做了兩份,一份喂了垃圾桶,另一份等他回來品嘗。
做完這一切,她還跟往常一樣抱着貓,蹲在門口的臺階邊等程铮爻回來。
無聊的時候就拿本書看,那本《傲慢與偏見》,唐秒讀了兩遍,每讀一遍,深刻的領悟便多一份。
讀到黃昏日落,貓在身邊打了倦,程铮爻都沒回來。
唐秒閉眼揉了揉肩膀,放松自己。
再睜開眼時,遠遠瞧見一個人影朝這邊走過來。
人影綽約,立于黃昏之下。
唐秒抱緊了懷中的貓,她發現管家說錯了,程铮爻這幾天回來的都很早。
等人走近,唐秒站起身望着他:“吃過晚飯了嗎?”
開口詢問并不是很難,唐秒自己跟自己對話,努力做好這一份“工作”。
彼時程铮爻在回電話,他等着電話那頭的聲音,耳邊卻傳來唐秒的問候。
輕聲細語的,像貓一樣。
程铮爻側眸:“沒興趣。”
這句話是說給電話那頭的人聽的,唐秒誤以為這句話是說給她聽的,她心裏黑了臉,表面卻一派祥和:“我做了糕點,你可以試試。”
程铮爻的目光這才正式落到她臉上。
“挂了。”
他裝起手機,意興闌珊地靠在門柱上:“專門做給我的?”
唐秒點了點頭。
“行,賞唐小姐一個面子。”程铮爻跟着唐秒去了廚房。
他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畢竟什麽樣式的糕點沒品嘗過,但轉念一想,女人專程做給他吃的,還真沒品嘗過。
就因着這一點,程铮爻去了。
“馬卡龍,還有核桃酥,你喜歡哪一種?”唐秒打開糕點盒,把不同樣式的糕點呈現在程铮爻面前。
程铮爻的目光一一從糕點上順過,用手指随便撚起其中一塊扔進嘴裏,囫囵吞棗般品嘗,很快窒住。
他動作緩慢地吃完,擡眼瞟向唐秒:“你自己吃過嗎?”
唐秒誠實着呢:“沒吃過。”
邀請別人品嘗食物,卻不管食物是死是活,程铮爻不贊同這種做法,客人容易心梗。
他舔了舔唇,指着盒裏其中一塊糕點:“你自己嘗嘗。”
唐秒照做,吃完,她轉頭看向程铮爻:“我覺得還可以。”
程铮爻沒話說。
吃過山珍海味的人把嘴養刁了,什麽好吃什麽難吃一口就能嘗出來,用料如何,精細程度如何,食材的新鮮程度怎麽樣,這些都能品嘗出來的。
唐秒不一樣,她眼裏酸是酸,甜是甜,苦是苦,辣是辣,除此之外,好吃就是,難吃就是難吃,一般般就是一般般。
她只會這樣說。
兩人不在一個頻道內。
程铮爻兩手撐在桌臺邊沿,頭一次費盡心思給出個評價:“第一次能做成這樣,唐小姐很有天賦。”
唐秒平靜的糾正:“這是第二次。”
第二次做成這樣,有什麽值得驕傲的?程铮爻瞧她一眼,該說的話都在眼神裏。
唐秒全當看不見,她只知道程铮爻只吃了一塊,等于今天下午白費功夫,她面上非常平靜,臉不抽眼睛不眨,心裏卻在想對策。
“我做了一下午,心想你應該喜歡這個。”唐秒生澀開口。
當個好演員真難。
她并沒有看他,語氣也是溫和而平靜的,卻無端讓程铮爻落了心軟這兩個字,他又拿了一塊扔嘴裏,為難自己往喉嚨下咽。
昨天因為她感冒,今天逼着吃糕點,程铮爻深覺大事不妙。
“給你。”旁邊人很識趣地遞給他一杯水。
程铮爻伸手接過,調侃:“唐小姐跟誰學的,越來越會來事了?”
唐秒說:“跟你學的。”
程铮爻可沒教過她這麽做。
“你剛才安慰了我的情緒。”唐秒接着說完下一句話,他安慰她做糕點的情緒,她就遞給他一杯水。
廚房因為這句話靜極了。
突兀的鈴聲打斷了這份安靜。
程铮爻轉身接電話,冷冷開口:“什麽事?”
那邊人開口說了一大堆。
程铮爻:“行,等着。”
唐秒低頭拿了塊糕點放自己嘴裏,靜悄悄吃下去。
她聽不到電話內容,但隐隐能聽到是個女聲,而且這個女聲有些耳熟。
隔了一會兒,身邊的人擦過她,準備離開。
唐秒緊緊攥住自己的手背,盯着核桃酥開口:“晚上還回來吃晚飯嗎?”
程铮爻腳步一頓。
“不用。”他離開了廚房。
廚房窗外是一片碧林,白色的小花聖潔開放,唐秒又将視線放到小花上,深深呼出一口氣。
好像,雖然是工作,雖然自己把自己當成一個盡職盡責的演員,該有的那些情緒她多少也會有點。
她也會難過。
唐秒低頭把沒吃完的糕點規整好,準備明天送給莊園的管家和女仆們。
而她自己重新抱起貓,坐在門外的臺階上,擡頭仰望着天上的星星。
星河滾燙,似唐秒遙不可及的夢想。
手機滴答兩聲,進來兩條消息,唐秒騰出一只手查看,是顧潮舟發來的。
[最近過得怎麽樣?]
顧潮舟已經回國,這段時間兩人沒有聯系過,唐秒并不是一個主動的人,她從來都是等着別人來主動的那個人。
[還行。]唐秒這樣回。
總覺得過于單調,何況對方還是朋友,跟朋友總不能這樣無聊,她向對方提問:[你呢?]
有問有答,才有溫度。
那邊很快就回了消息:[跟你一樣。]
[聽說你去了法國,如果有機會,可以去勃艮第,那裏有未被破壞的綠色山丘和陽光普照的芥菜田,秒秒,你會喜歡的。]
顧潮舟知道她愛山川大河。
唐秒回了一個好。
她是個無聊的人,不知道再說什麽來回饋。
那邊也沒有再發消息。
唐秒握着手機,繼續撐着下巴看星星,今夜微風徐徐,被程铮爻帶來的難過一點點被撫平。
[秒秒,拜托你件事。]
隔了許久,顧潮舟又彈出一條消息。
緊接着來了第二條:[替我拍一拍法國的夜晚。]
這要求有點莫名其妙,但唐秒沒拒絕,她拿起手機對準滿是星星、還有一個月亮守護的夜空,咔嚓一張,給顧潮舟發了過去。
照片稱不上美觀,甚至星星和月亮都不明。
顧潮舟卻說:[今晚月色很美。]
唐秒撫了撫懷裏的貓,又重新将自己拍的那張照片放大看了一遍,認為顧潮舟眼睛有點不好使。
這張照片沒有一點美感。
她姑且認為顧潮舟是在安慰她拍照的技術。
于是唐秒回了個謝謝。
那邊,顧潮舟着實懵了,他直接撥了個電話:“喂?”
倉促接起,唐秒也跟着喂了一聲。
顧潮舟溫和地笑了,他喜歡唐秒的性格,不被污染又倔強的野貓。
“秒秒,我說今晚月色很美。”
“我知道。”唐秒看着夜空,說出她的觀點,“但我認為星星更美。”
顧潮舟又笑了,他總是能被唐秒出乎意料的話笑到。
“所以你在外面看星星?”他摸索着話題。
唐秒:“嗯。”
沒了。
顧潮舟等不到後話,繼續問:“星星明亮還是月亮明亮?”
“都明亮,只是……”唐秒頓了頓,繼續說,“比起月亮,我更喜歡星星。”
月亮太高冷了,像程铮爻,不夠溫柔。
星星是爺爺和虎崽,明亮耀眼,即使隔着遙遙雲端,也足夠溫暖。
她難得主動反問:“你呢,更喜歡月亮還是星星?”
“星星吧。”
身後,兩只修長的手搭在她肩膀兩側,低沉嗓音緩緩落在耳邊。
唐秒無意識抖了抖身體。
她轉頭,和不知道什麽時候出現在身後的程铮爻對視。
對方看了眼她手機屏幕,笑得很冷:“跟情郎打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