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失竊

第22章失竊

過了上汜,都人翹首以盼的東君終于姍姍來遲,春風仿佛一支丹青妙筆,将山色染青,将流水染綠,将洛京女兒的粉頰染成桃花般的輕紅。

二娘子的院子也是暖景溶溶,那日所見所聞猶如一顆投入湖心的小石子,波瀾不興的日子激起圈小小的漣漪,随即又複歸平靜。

不過也不是全然的風平浪靜,翌日二娘子的小院裏就出了件不大不小的事:乳母季嬷嬷打了茶水上的趙嬷嬷兩個耳刮子,啐了她一口,附贈污言穢語若幹,趙嬷嬷也是個潑辣貨,雖後發制人,卻不甘示弱,将季嬷嬷臉上抓出兩道血痕,揪掉她兩撮頭發,并湧泉相報射爺錯娘若幹。

當然鐘荟并未親眼目睹,阿棗也不敢污了她家小娘子的耳朵,只将季嬷嬷如何先下手為強,趙嬷嬷又如何反敗為勝,以及兩人過了些什麽招數,活靈活現地描繪了一番。

“這季嬷嬷和趙嬷嬷不是素來交好麽?”蒲桃彼時随着二娘子去琅嬛閣上課,錯過了這場鏖戰。

“嘁,她自己拿喬,說什麽崴了腳不能伺候娘子出門,見有人替了她又眼紅了呗。”阿棗一句話的功夫翻了好幾個白眼,竟然也不耽誤手裏飛針走線。

此刻她正在替二娘子縫小衣,因為手巧,阿棗能者多勞,包攬了主人所有貼身的針線活計。

“那倒是我的不是了,”蒲桃似是有些懊悔,“昨日還是我和娘子提了,叫趙嬷嬷替她一回,沒想到令他們生了嫌隙......”

“你就是濫好人,”阿棗哼了聲,輕蔑地道,“讓他們狗咬狗去,那些個老婆子個個一肚子心眼,都不是什麽好東西......是不是娘子在喚我?”阿棗放下手中活計,側耳聽了聽,揚聲答道:“哎,來啦!”急急忙忙地朝二娘子書房裏跑去。

鐘荟擱下筆,揉了揉眼睛,她身前的黑檀書案上鋪着幾篇大字,半月型的紋石墨池已經快幹了。

那些字醜得十分別具一格,一筆一畫活像是蛞蝓爬過留下的痕跡,不過懂書的人便能看出那些字架子搭得極好,鐘荟搖了搖頭,下筆一快就這樣,不小心把上輩子的童子功帶了出來。

阿棗心說娘子這筆字真是叫人不忍看,偏偏還樂此不疲,一兩銀子一疊的雪浪紙就這麽造,她看着都有些心疼。

二娘子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揉揉手腕笑着道:“有些手酸,今日就寫到這裏吧,你去與我溫一碗杏酪來,我歇一歇再看會兒書。對了,還有我那只白玉連環,也一同取來。”

阿棗領了吩咐出去,不過一刻鐘便提着食盒回來,臉上的神色卻有些焦急:“娘子,那白玉連環不見了,奴婢昨日出門前分明收起來的呀,就擱在那只紫檀小櫥裏的......怎麽就不見了呢!”

“你別急,”二娘子倒是一點也不急,還催她将吃的取出來,“我這院子裏又沒有外人來,興許是你一心想着出去玩沒記清楚也未必。”

“奴婢真的......”阿棗是個急性子,急眉赤眼地自證清白,就差沒跳腳了:“奴婢記得真真的!梳頭的時候您還頑來着,臨出門時奴婢見落在妝鏡前,還特特地拿起來收進櫥子裏鎖好方才出門的,對了,阿杏也在,阿杏阿杏,你也看見了對吧?”邊說邊拽阿杏的袖子,瞪着眼珠子死死地盯住她,仿佛對方敢說一個“不”字立即就要用眼神将她臉皮剝下來。

阿杏被她盯得頭皮發毛,結結巴巴地道:“嗯......嗯......好像是吧......我不太記得了......”

“怎會不記得呢?!”阿棗越發急了,用指甲撅她胳膊:“你仔細想想吶?”

“嗯?”鐘荟放下茶碗奇道,“既然你記得這般清楚,那便是我們走後有人拿去了呗。阿杏你去将蒲桃叫進來,莫驚動了旁人。”

不一時蒲桃到了,一掀簾子就見阿棗哭喪着一張臉,二娘子卻臉色如常,不像是才發落過人的模樣。

“将簾子和帷幔放下,阿杏,你去門外守着,別叫人走近。”鐘荟吩咐完,便三言兩語将白玉連環失竊的事與蒲桃說了一遍,末了道,“昨日你們三個和趙嬷嬷是随我一同出去的,你去查查昨日留在院中的下人,有哪些進過我的屋子。”

蒲桃大吃一驚:“會不會是弄錯了?”

阿棗又要跳腳,鐘荟及時用眼神制止住她道:“本來只是件小玩器,若是在外面丢了,也沒什麽打緊,只是鎖在櫥裏突然不翼而飛總叫人心神不寧......”

“奴婢明白,這就去查,”蒲桃皺着眉頭,咬了咬嘴唇猶豫道,“這事要不要回禀老太太和夫人?”

二娘子為難地絞着手指,半晌拿不定主意,期期艾艾地望着她道:“我也沒經過這樣的事,你說呢?”

“依奴婢之見,暫且先別回禀吧,萬一是咱們的人弄錯了,倒叫他們白擔心一場,”蒲桃交疊着雙手,右手食指輕輕在手背上點着,若有所思地道,“先暗暗查訪,免得弄得人心惶惶,今日可以找個別的由頭将可疑之人羁留在院中,待夜裏落鎖後再搜屋子,小娘子您看如此可好?”

鐘荟感激地點點頭:“再妥當不過了,還好有你在,否則我真是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還有......”蒲桃似乎突然想到了什麽,欲言又止地道,“這玉連環雖是在娘子卧房裏丢的,別處的東西難保沒有缺漏,不如趁此機會将奁箱、庫房都盤點一遍。”

她沉吟片刻,又愧疚地對阿棗道:“我雖信你為人,但暫且要委屈你避避嫌,畢竟你是最後看見白玉連環的人。”

“你懷疑我?!小娘子也懷疑我麽?”阿棗猛地擡起頭,悲憤地望向二娘子,見她并無異議,難以置信地睜大眼睛,嘴唇抖了抖,兩顆豆大的淚珠毫無預兆地滾落下來,雙手捂着臉奔了出去。

蒲桃嘆了口氣道:“我又不是這個意思,這小丫頭就是性子太急了。”說罷向二娘子行了個禮,也轉身出去了。

與鐘荟料想的一樣,整件事查起來異常順利。能出入她卧房而不令人側目的統共沒幾個人,蒲桃很快便将可疑之人羅列了出來。除了兩個打掃屋子的粗使婢子,一個抱了被子出去曬的婆子,剩下嫌疑最大的就屬季嬷嬷了。

那婆子奉了季氏的差遣,進去抱了床被子即刻便出來了,而那兩個婢子同進同出,除非兩人合謀共犯,否則絕無作案的時機。況且櫥子是上了鎖的,那白玉連環固然玲珑可愛,屋子裏值錢的物件比比皆是,誰會特地去撬鎖?

而那櫃子上的鎖一共三把鑰匙,蒲桃一把,阿棗一把,季嬷嬷一把,家賊是誰似乎已經昭然若揭了。

蒲桃也傻了眼:“不會吧,季嬷嬷在府上這麽多年了,犯得着偷這麽個小玩意兒?”

“必是記恨我上回發落她!我一直念她是乳母,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凡事姑息擔待她,沒想到她就是這麽回報我的。小庫裏的物件可清點過了?你說得對,這麽個小玩意兒怎能令她餍足!”鐘荟忿忿地将手中的金連環往案上一敲,她有許多個連環,金的,銀的,青玉的,墨玉的,紫玉的......只不過白的那個溫潤細巧,平常把玩得最多。

“奴婢不識字,若要盤點恐怕還得勞駕娘子您,”蒲桃想了想道,“這庫房原先是季嬷嬷和阿柰一同管着,因阿柰識文斷字,有東西入庫向來是由她登記造冊的,季嬷嬷即便有那個心,想來應該也不敢動那些在冊的東西。倒是後來婕妤娘娘賞的那批東西送來時,阿柰已經不在了,咱們幾個又都不通文墨,因而還未造冊,那尊沉香獸和一套水晶琉璃碗是日常在用着的,其餘物件都單獨裝了個箱子收在庫裏,若有什麽......應當就出在那箱東西上,奴婢當日清點過,名目雖想不起來,但大件小件的數目是記得的。”

鐘荟對她的話不予置評,卻好整以暇地凝視着她的眼睛笑道:“這還是我頭一回聽你說那麽多話呢!”

蒲桃眸光一閃,抿抿嘴,狀似羞慚地低下頭:“小娘子慣會取笑人,奴婢不多嘴便是了。”

“我哪裏敢笑你,”鐘荟啧啧稱奇道,“看不出來咱們院裏還藏着個女陳平,着實有些大材小用呢......。”

“小娘子說哪裏的話,奴婢生得笨,所以凡事多留個心眼罷了。”蒲桃微微一笑,眼底卻看不出絲毫波瀾,恭恭敬敬地行了個禮,便轉身出去了。

蒲桃料事如神,一清點那口箱子裏果然少了幾樣小物件,鐘荟心中了然,吩咐下人将院門看緊。

季嬷嬷似乎也覺出了什麽,到了申時按捺不住,一瘸一拐地來找鐘荟告假,撩起褲腿向鐘荟展示她高高腫起的腳踝:“小娘子,老奴原本想着自己拿熱巾子敷一敷,拿藥油揉一揉便罷了,不成想今日起來腫得一發厲害,思來想去還是求小娘子垂憐,差人送個信與老奴那不肖的兒子,令他接了老奴去醫館瞧一瞧,買幾帖藥來治一治。”

“嬷嬷傷成這樣怎麽好來回走動?”鐘荟不忍心看似地将視線挪開,“我這兒有上好的藥油,還是上回婕妤娘娘賜下的,可不強似醫館的藥?”

季嬷嬷還待分辨,鐘荟已經着阿杏去取藥油,她只能把話咽了下去,惴惴不安地回下人房裏躺着。

過了戌時,院門早已落了鎖,同屋的趙嬷嬷已經打起了鼾,季嬷嬷仍然心亂如麻輾轉難眠。就在這時,蒲桃提着燈,帶着兩個粗壯的婆子,“砰”地一聲推開了她的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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