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驚天其三
第26章 驚天其三
【滴——支線一,曾記少年游, 當前進度:70%】
【蘭淵玉黑化值上升, 主線任務警告!】
十六歲的蘭淵玉不管是曾經還是現在, 都太短暫了。
系統【滴滴】地警告着,臨畫卻恍如隔世。仿佛飲了一大口苦澀的檸檬汁,一時竟說不清是什麽滋味。
蘭淵玉眯起眼睛,道:“我離開的時候,好像發生了不少有趣的事情。”
他涼玉般的手指輕輕點了下臨畫的唇,笑道:“很甜。”
這與二人初見時的場景略微重疊在了一起。而那時臨畫等他回來之後,嘗到的是腥甜的血腥味。
“……”臨畫耳朵有點發燙,“嗯。回來好。”
蘭淵玉道:“但是, 我家阿臨好像更喜歡之前那個小鬼?”
當前絕對不是個适合談情說愛的場景,話題卻詭異地歪到一邊, 臨畫無奈道:“都喜歡。”
這算什麽?
吃自己的醋嗎??
“嗡”地一聲,一把飛刀破空襲來,蘭淵玉微微側過一躲, 刀削斷了幾根黑發。
鳳子衿遠遠罵道:“你們兩個在幹什麽?幹什麽??我受不了你們了!”
蘭淵玉神色一冷,遠處紅衣身影下的地面忽然鑽出一條白色鏈狀火蛇,猝不及防地纏住了鳳子衿的腳腕。
Advertisement
“我操!”鳳子衿沒防備,整個人被拉了下來。高手間的争鬥不容有一絲空隙,紅火滞了片刻, 橘黃色的靈火便卡着他的脖子把他甩到了地上。
鳳子衿掙了幾下掙不過來,又是一道金光,左手掌被飛刀穿過釘在了地上, 他痛得叫喚了幾聲,徹底動不了了。
“你也廢物得很。”梵道。
鳳子衿嘀咕了幾句,沒敢罵梵央,只隔空罵姚冠華:“我接這任務真是倒了八輩子的黴了!你這廢物姚狗都惹的是什麽麻煩!”
“……”姚冠華比他好不了多少,腿骨碎了,上身被鎖靈捆縛住,逃脫不得。他原本看到蘭淵玉回來,一聲不吱,聽了這話立刻氣不打一處來:“我叫你接了?瘋子衿!垃圾!”
“閉嘴。”梵擡手丢了一個閉音咒過去,鳳子衿就噤聲了,像一條紅色的鯉魚,擱淺在岸上翻着眼睛不停撲騰。
姚冠華當即笑出來:“哈哈哈哈!”
他笑完意識到這還有位殺神在旁邊,幹笑了幾聲:“我閉嘴。”
蘭淵玉看了他一眼,道:“果然是廢物。”
這一句接的卻是當時在洞窟中,蘭淵玉說的話。姚冠華臉色一沉,沒敢說話。
“你不應該過來的。”梵走到蘭淵玉面前,道。走近不到一秒,他就皺起眉,“魔氣?”
心魔蘭淵玉身上是帶着魔氣的,只是不濃郁。在他殺了那幾十個梨家修士後,碧血印損壞了一個角,這也更加重了心魔。
“你殺人了。”梵只停頓了片刻,就判斷了出來,微愠。
這質問的語氣讓蘭淵玉皺了皺眉,微笑道:“對。怎樣?”
“你是淵玉的心魔。”梵語氣冷硬,“碧血印消了多少?”
臨畫道:“你連碧血印都知道?”
按照蘭淵玉的說法,梵只是一個與蘭家買賣草藥的商家,他和蘭家的合作也是從蘭淵玉小時候才開始的,并沒有多久,蘭氏沒有理由連這種細節都透露。
何況少年的蘭淵玉雖然天真了一點,也不是什麽都往外說的性子。
蘭淵玉道:“和你無關。”
梵沒說話,只冷冷看了他一眼,将兩指按在唇邊吹了聲口哨。
剎那間,地底深處穿來強烈的震動感,塵土飛揚,臨畫看到地下鑽出了幾根黑色鋼針般尖銳的東西,随即腳下地面仿佛傾斜了起來。
蘭淵玉還穩穩地站着,笑意溫潤,卻帶了幾分殺機:“阿臨,靠着我。”
“媽的又搞什麽!”鳳子衿剛把閉音咒解了,就被颠簸得吐了口血,身下地面忽然擡升起了一個極陡的坡度!
如同露出海面的鯊魚鳍,黑色鋼針越露越多,草皮泥土滾滾而下。臨畫終于看清那黑色“鋼針”是什麽了。
那是某種生物的牙齒!
一聲長嘯,一張深淵般的巨口從地底冒出,将在場幾人牢牢圈住。土塊崩裂,眨眼間光線便被巨口吞沒。
“我的手!操,嘴裏進土了……”
“我操,我怎麽這麽倒黴!!”
“啊啊啊啊——”
“還不是怪你!”
“閉嘴!”
混亂之中只聽到鳳子衿的咒罵,還有姚冠華忍無可忍的回擊。最後梵一出聲,終于安靜了,大約是又浪費了兩個閉音咒。
臨畫感到窸窸窣窣的土石迷得眼睛都睜不開,黑暗之中,他的手腕被一個人拉住了,旋即便落入了一個香味淺淡的懷抱裏。
再睜眼。
光線明亮,卻不是日光,而是燈火的亮。
臨畫發現他們到了一個大殿中。鳳子衿和姚冠華被丢到了一處,被下了閉音咒只能互相怒目而視。
大殿主體是玄黑與赤紅二色,飾以鎏金,燈火通明。
整個地面都是赤玉鋪就,大殿中央一道金光燦燦的長毯,臺階直通向高處的金色座椅。
伴随着靈火,梵的身影出現在座椅前方,腳邊有一只毛茸茸的土撥鼠似的東西,卻長着一口黑色尖牙。
“我讓吞日把你們帶來了我殿中。”梵道,伸手撫摸了下腳邊的小獸。
“真稀奇,你除了賣藥以外還有這麽大的排場。你到底是誰?”蘭淵玉抖落掉袖上沾的塵土,道。
“我是誰并不重要。”梵道,“重要的是,這裏更安全。”
臨畫已至問靈境界,已經能夠隐隐感知到這大殿中似乎設有陣法,壓制了靈力的使用。但四周的靈氣卻更充溢了,此地應在無淵大陸的更深處。
臨畫發現自己對梵的能力還是低估了。
他的身份顯然不可能是一個藥材商人這麽簡單。
“梵到底是誰?”臨畫敲系統。
“我在查呢,小同志不要這麽急躁。唔……我查到一個符合的人物了。”系統道,“原著裏寫到也就幾行字,我搜索目前有的全部數據庫,對比了下信息,才查到。重合率是80%,基本篤定。”
神識面板上打出一行字來:
【滴——隐藏劇情人物。姓名:梵央,身份:無淵·玄武地之主。】
“……?!”臨畫道,“你是怎麽對比的!?”
系統道:“小同志不用了解。你只需要知道,我向來可靠。”
臨畫:“……卧槽……”
原著中說,無淵中大致可按照地理位置劃分為四個區域,分別稱作青龍地、白虎地、玄武地、朱雀地。
然而千萬年來,除了玄武地之外,其餘三塊地方從未有過統一,常年混戰,你方唱罷我登場,唯有玄武地有一位玄武之主,玄武地的生靈皆受他管轄。
蘭淵玉一統無淵時,其餘三地零零散散的勢力收複得很快,沒費什麽力就拜倒在蘭王麾下了。但玄武地是最難啃的骨頭。
他最後派其最得力的幹将去玄武地,戰鬥三天之後才取了玄武之主的性命。
《千煉》開場時,蘭淵玉已經完全收複了無淵。也就是說,原著裏這個玄武之主壓根就沒活着出現過,對他也只有“行事低調”這種似是而非的描述。
沒想到玄武地之主竟然是梵——不,梵央??
如果梵是玄武之主,那他能打聽到碧血印也就不奇怪了。
臨畫一想到梵央熱衷于去海市賣貨就覺得不忍直視。怪不得行事低調。要是臨畫身為堂堂玄武之主,愛好卻是做藥材販子、品味還那麽獵奇,他也低調!
臨畫再次體會到這是一個真實的世界,而不僅僅是一本,原著一筆帶過的地方也是別人的人生。
書粉就算關注到這一段情節,關注的也不是這個前·玄武之主——是的,玄武之地因為律法完善、自成一體,後來蘭淵玉任命了手下一個人做新的玄武之主。
書粉的關注點也都放在這一位手下身上。
這手下不是別人,正是護法岚朔。她同樣也是被派過去割下前任玄武之主頭顱的人。
“心魔。”梵央琥珀的眼瞳俯視着蘭淵玉,“蘭家不會放任淵玉生出心魔。”
蘭淵玉的表情一瞬間有些受傷,冷笑了一聲:“蘭家留不留我,不是你說了算。”
但這句話顯得有幾分底氣不足。
縱使心魔與原體共享同樣的記憶和情感,本質上還是一個人,但碧血印,原本就是為了封住魔氣而存在的。
“真的?”梵央語帶譏諷。
在吞日口中時二人拉着手,蘭淵玉眸色暗沉,臨畫感覺到衣袖掩蓋下,他手有些僵硬,竟是想抽回手,趕忙握緊了。
蘭淵玉有多看重蘭氏,臨畫比誰都清楚。
“蘭君。”他低聲道,“不會的。他們不會不要你的。”
蘭淵玉的手微微顫抖了一下。臨畫趁機扣住了他的五指。兩手十指相扣,掌心緊緊地連着一片溫度。
“梵……”臨畫剛準備開口,就看見阿朔一個人走上了金色臺階,肩膀微微顫抖。
她這一上前,誰也想不到她要幹什麽。幾雙眼睛全不明所以地注視着她快步走向梵央。
只聽大殿上傳來清脆的“啪”地一聲,臨畫手一緊,心道卧槽。
只見阿朔紅着眼睛走到梵央面前,竟是狠狠地甩了他一巴掌!
阿朔個子對比梵央太小了,這一巴掌還是跳起來甩的。一個沒修煉過的凡人女孩,力道對于梵央來說不過是撓癢癢,但他一時忘了躲開,偏着臉,竟是被這一巴掌打懵了。
反應過來,他眼裏升起怒意,抓住阿朔的手腕道:“你……”
“我什麽我?”阿朔反唇相譏,“蘭君不管是什麽樣,都是蘭君!你憑什麽這樣說他?”
梵央道:“我……”
卻又被打斷:“我看你救了蘭君才沒多打你一下!你還敢動手?”
矮個子的女孩昂着頭,眼睛亮得像點了一把火,毫不讓步地和黑衣青年對視。
“等等!有話好說!”臨畫心都跳到嗓子眼,生怕梵央會把阿朔的手腕直接捏碎。
“咳。”蘭淵玉咳了一下,笑出聲,拉住了要走出去的臨畫,“沒事。不用擔心阿朔。”
鳳子衿這次解開閉音咒費了更長時間,一開口就是找打:“好小子,有勇氣!”
梵央眼底如有冰刃,但也只是用冰冷的視線狠狠盯了阿朔一眼,就把她的手甩開了。
“滾下去。”他道。
阿朔“哼”了一聲,“登登”走到蘭淵玉身邊,還不忘回頭不怕死地扮了個鬼臉。
“淵玉,蘭氏應該告訴過你,你原身是什麽。”梵再開口,語氣雖還是冷硬,卻有了幾分解釋商量的意味。他坐在金座上,雙手交叉,“你是一只白淵靈蛇。”
“是又如何?”蘭淵玉挑眉。
“白淵靈蛇,只生于無淵域中,機緣巧合,千年萬年才誕一只。”
“……生性純美,聰穎可愛。若化為人,必為人中龍鳳。靈蛇其全身上下,皆可入藥活人,是以難活至成年。”梵緩緩道,“這是《蘭集錄》中所記載的。蘭家在收養了你之後,才收錄了白淵靈蛇的記錄。”
他道:“但是你沒有見過上古以來,其他關于白淵靈蛇的記載。”
“其非魔非靈,乃天地間魔氣與靈氣氣韻所生。體內一半魔血,一半靈血,生靈智,入世間。
“……史載白淵靈蛇,無一不堕落成魔。”
梵央道:“你以為蘭家為何給你烙上碧血印?”
“你就篤定我必入魔?”蘭淵玉嘲諷地望着他。
梵央琥珀色的眼瞳透明度極高,像一面琉璃鏡:“所以我要斷絕一切可能。心魔不加克制,最終必發展為瘋狂,不分清白,為禍蒼生。”
蘭淵玉語氣沖了起來:“我能保證我不會!”
“你怎麽保證?”梵央針鋒相對。
“那你又要我怎樣?”蘭淵玉的語氣愈發不快,“哈哈,你還想瞞着我!瞞着我血海深仇,以為這樣就能相安無事?窩囊!”
“仇我要親自報,罪魁禍首我要親手取他們性命。”蘭淵玉一字一句道,“不用你來管。”
這場面像極了一家中長輩與少年的吵架,針尖對麥芒,誰都不肯讓步。
某種意義上來說,梵央是對的。原著中最後蘭淵玉确實已經不分青紅皂白。屠滅世家僅僅是他衆多劣跡裏最重的一項,除此之外,濫殺無辜、征伐取樂,他通通幹過。
如果蘭淵玉一直在蘭氏族中下長大,那麽也許真的會成為第一個沒有成魔的白淵靈蛇。
可惜,沒有如果。原著最後他還是沒能逃得過命。
而且更為應錯陽差的是,原著中梵央正是因蘭淵玉而死。他統一無淵後,給兩界都帶來了數不清的災禍。
而從剛剛蘭淵玉的反應來看,他并不知道梵央的真實身份,原著裏很可能他也是在不知情的情況下,就派岚朔取了梵央項上頭顱。
原著蘭淵玉與現在的心魔版蘭淵玉差別還是很大的。至少此時,兩個人格的立場仍舊一致:有仇報仇,不願濫殺。
促成他入魔的關鍵事件還未發生,這個世界裏臨畫還有機會。
“梵,我也會保證的。”臨畫道,“我不會讓你說的這些發生。”
我一定會改變未來。
大殿裏一片凝重,梵央交叉的手指輕敲着手背,無聲的威壓自上而下地壓下來。
臨畫并不畏懼地注視着梵央,這樣僵持了許久,梵央才開口道:“希望你二人說到做到。”
“淵以蘭氏之名起誓。”蘭淵玉道。
“你們家長裏短的屁事扯完沒有?”鳳子衿不耐煩,撕下裏衣的衣擺把左手包紮了,“扯完可以把我們放了沒?兄弟,這次就算我倒黴成不成?”
“你想的倒是美。”蘭淵玉輕笑一聲,森森的眼瞳盯住了姚冠華,“我們的事還沒弄清呢,你說是不是?冠華。”
姚冠華在金色的蛇瞳下,頭皮發麻,往後挪動了一下,身後卻忽然燃起了一道白色火牆。
蘭淵玉走到姚冠華身旁。
他的步伐很慢,臨畫卻能感覺到他周身冷到了極點的威壓。
姚冠華咽了口口水,道:“淵玉,你先冷靜一下……”
“冷靜?”蘭淵玉金色的眼瞳高高在上地俯視着他,“和‘他’相比,我冷靜得多,至少不會為了一個廢物交付靈珠。你害怕什麽?”
“他”,指的自然是蘭淵玉的原身。
“你說出來就該知道我會想起來。梵在騙我,你也想騙我,連阿臨……猜出來之後也想騙我。”蘭淵玉微微笑道,“可是這麽痛,怎麽會忘呢?冠華,我還應該謝謝你讓我想起來了。”
他擡手,白色火牆裏便游出一段靈火,将鎖靈捆“吱吱”燒了起來,冒出一股青煙。姚冠華手一松,上身便松脫了。但他的腿骨被梵踩碎了,根本逃無可逃。
姚冠華喉結滾動了兩下,沒說出話來。
蘭淵玉道:“阿朔,把死人骨給我。”
阿朔見他忽然要死人骨,不知何意,愣了下才從衣襟裏取出那截骨頭。
這應當是某個人小腿的胫骨,兩邊全斷裂了,骨頭上布滿了凹凸不平的劃痕,不知是生前還是死後弄出來的痕跡。燈光融融下,清晰得讓人發寒。
蘭淵玉把玩着那根死人骨,道:“你确實在說謊,你要配合他們抓我,是為了別的目的。”
姚冠華道:“不……”
“你還是心軟了,否則我也不會猜到。”蘭淵玉不顧姚冠華漸漸蒼白的臉色,不疾不徐道,“丁兒死了,本來你可以裝作和我們一樣悲痛的樣子。但是你沒有。你猶豫再三,引出了丁兒的魂,暴露了你會引魂的事。”
“其實你心裏知道,如果不做這件事,我就算恢複了記憶也不會猜到你想做什麽。”蘭淵玉微微笑起來,純金的眼眸冰冷堅硬。
“……你養着的那個小蓮,長得和連珠一模一樣。”
這句話一出,在場其他人俱是震驚。
姚冠華臉色像死人一樣。
“如果不是引魂,我只以為你是為了睹物思人……哦,不是物。不過也差不多。”
蘭淵玉眼中一道細細的豎瞳,饒有興趣的樣子:“你想要的,是讓姐姐活過來。對嗎?”
“……”臨畫已經說不出評價了,只有滿心震撼。
姚冠華怔了半天,突然低低笑了起來:“哈。哈哈哈哈。”
蘭淵玉一挑眉,将死人骨抛進他懷裏,道:“這東西還給你。我可找不到什麽合适的身體。”
姚冠華攥着那截骨頭,肩膀一聳一聳,笑聲斷斷續續,分外滲人。
“這截骨頭是你自己做的吧?是拜入梨家後抓的人?看這痕跡,生前沒少受你折磨,才煉成了你要的怨氣充盈的容器。這些年你應該害死了不少人。”蘭淵玉繼續道。
鳳子衿在一旁,沒有反駁,“哈哈”笑了幾聲說:“這個廢物,比我還要瘋。我瘋是生性狂放,他瘋是腦子有病。”
“梨家給他專門準備了一個地牢刑房。”鳳子衿意味深長道,“引魂的、留魂的、容魂的試驗,他做過可不止一次。梨家的下仆,無不聞之變色。”
蘭淵玉臉上還是那種淡漠的笑意,說着殘酷的事實,眸子裏卻一片冷色,“你為了連珠,執迷不悟、悖逆天常……真是癡心一片。”
臨畫感覺毛骨悚然:“姚連珠是他的親姐姐?”
蘭淵玉點了下頭。
為了複活姐姐姚連珠,犯下滔天罪孽。折磨殺人,欺騙至交,研究邪術。
他說的“專學這些奇門遁甲、奇淫巧技,也不是別的,不過是感興趣罷了”根本是假,是走火入魔才真。
救下的小蓮,也不是為了行善。送給她的,只是一張和姚連珠一模一樣的面孔,那日說辭不過是個笑話。
連“蓮”之一字,也是以“連”改來,所以那日見小蓮寫錯了字才會那麽生氣。在他心裏這個“仿冒品”根本不配!
“你說青樓着火……救下小蓮,是真的嗎?”臨畫問道。
姚冠華面上還挂着笑,道:“那個姑娘的身形,與姐姐最像。”
他還嘆了口氣:“可惜,氣質與姐姐千差萬別。不過我也沒有別的法子了。”
也就是說,他早看見了小蓮,之後的一切全是陰謀……
那日青樓大火,也是姚冠華派人放的。只為了能牢牢掌控住那個姑娘!
初見以來姚冠華的說辭,溫和款款之下全是殺機暗藏。臨畫回憶起來,幾乎全是謊話,一個字都難相信!
臨畫道:“你哪怕是把她劫走,也好過牽連那麽多無辜的人。”
可惜小蓮還癡傻傻地喚他“公子”,把他當做救命恩人!
“我又不認識那些妓子,她們死不死與我何幹?”姚冠華道,“我需要把她的臉換掉。青樓大火,所有人都會以為是天災,不是最好的理由?”
臨畫才想起這層,一陣惡寒。照這個說法,燒了小蓮面容的根本不是普通的火,而是姚冠華混進去的靈火,才能保證如此精确。
“……瘋子。”臨畫顫聲道,“你真是瘋了。”
蘭淵玉道:“連珠患病而死,天常有道,生死有數,你又何必再折磨她。”
“我姚琰一生,從不管天常。天常能奈我何?”姚冠華道。
這是他那日與阿朔說的一句話。原來背後竟是這個意思……
“天常?天常只給了姐姐一個延綿終生的要命的病!一個落魄到狗都不如的家!她整天做工,我拼命地想要變強,想要給她一個好好的家,但她也沒有等到!
“姐姐一生纏綿病榻,她生也在那裏,死也在那裏……我走遍天下,見那麽多好景好人,她一輩子都沒有見過,她都看不到了!你覺得她死得很甘心?……她都看不到了……”
明明語氣是瘋狂,卻也是極度情真意切的哀恸。
姚冠華大笑起來,竟是流下了淚水,雙目赤紅,“你還在閉關,姐姐已經撐不住了!你知不知道,她死之前還在想你?!她問我,‘蘭公子過得好不好?’我趕回去,就只聽到了她這最後一句話!”
蘭淵玉的表情終于出現了裂縫。
“我姚琰不擇手段,就為了這句話,我拿你當至交,給你傳信是真。”姚冠華道,“我恨你,也是真。蘭淵玉。你根本不懂。你根本什麽都不懂!!”
姚冠華哈哈大笑,笑得滿臉淚水,道:“你讓我就死在那裏多好?連有多不甘心也就這麽死了。可你偏偏救活我了。四十年,我沒有一天不在癡心妄想,愈見瘋魔。我真恨你。”
“蘭淵玉。我真恨我自己。”他聲音漸漸低下來。
場面安靜下來,連鳳子衿都不噴了。
“鬧劇。”
梵央從金座上站起來,姚冠華低聲笑了幾聲,“是啊。真是鬧劇。哈哈哈。”
梵央吹了幾聲口哨,吞日便叫了幾聲,身體慢慢變大,一口将鳳子衿和姚冠華吞了下去。
梵央又一揮手,左側朱紅牆壁便打開了一道方方正正的黑洞,“吞日,把他們關進去。”
從吞日肚子裏被轉移到暗房裏,二人一直都沒有說話。好半天才聽到鳳子衿的聲音,左右都是些讨罵的話,另一個聲音卻一直沒有響起,直到暗房門合上都沒有開口。
梵央道:“這兩人如何處置,可以随你。”
蘭淵玉道:“我……”
“淵要想兩天。”他最終道,“還有些事,我要問他。”
盡管真相顯露出了部分,但仍有疑點。這是暫時不殺姚冠華的意思。
“在想好之前的這幾天,你先在我殿中養傷。重塑靈珠一事可以開始考慮了。”梵央走下金座,從他身邊走過,瞥了眼臨畫道,“不準胡來。”
臨畫點點頭,等梵央走遠了才忽然明白他說的是什麽意思,頓時哭笑不得。
這種氣氛下,還想着什麽和什麽?
……他們也沒胡來過啊!
*
梵央的殿中沒有多少仆役,還好長相都不算清奇。只是仆役全都穿金戴銀,襯得三人無比寒酸起來。另外,從這些仆役的口中臨畫得知,這座大殿也叫“金寶殿”……
一個頭戴金飾的侍女引着他們到了房間,垂眉道:“有事便喚奴婢,殿中時刻有人待命。”
臨畫聽出來,這也是時刻有人把守的意思。大約是怕蘭淵玉一個沖動逃出去犯什麽事去。
蘭淵玉被這樣防備,當然說不上痛快。他暗金的眼眸掃了一眼侍女,露出一個涼飕飕的笑。
房間沒有窗戶,鋪着紅玉地磚,有一張足以四人并卧的大床,垂着紅色紗幔。
侍女關上門,房間裏只剩兩人,臨畫才覺得有些尴尬。
他們二人都坐在床邊,中間卻還隔了一臂的距離,沉默不語。
“蘭君……”臨畫剛剛出聲,就感到一陣淺香襲來。
他被蘭淵玉的胳膊帶着一倒,兩人便都躺在了紅底金繡的床套上。
“別說話。”蘭淵玉側着身,胳膊輕輕攬着他,下巴擱在他肩頭,低聲道,“阿臨。陪着我。”
臨畫以前看書的時候總覺得,蘭淵玉身上的味道應該是那種冰冷而又潮濕的氣味。但其實卻是這種花香氣。
“……好。”他轉過臉,伸手輕撫着男人微涼的黑發。
其實這個心魔蘭淵玉更像一個孩童。連殘忍都帶着一絲天真,極度缺乏安全感,卸去僞裝之後,也更傷痕累累。
輕微的一聲開門聲,門外傳來侍女請安的聲音:“主上。”
是梵央。
臨畫不知道為什麽一陣心虛,坐起來道:“梵?”
蘭淵玉還是側卧着,搭理都沒有搭理一聲。
梵央微微颔首,道:“過些天,你去蘭冢祭拜一次。”
蘭淵玉睫毛顫了一下。
“你之前偷偷立碑的時候,我看到了。”梵央道,“快五十年不見,也該去看一次了。”
十六歲蘭氏滅族之後,蘭淵玉在人間游蕩了一段時間,後又被姚家姐弟收容。再後來的事,臨畫也都知道了。
立碑想來應該是在遇到姚家姐弟之後的事。
“……我知道了。”蘭淵玉起身,道。
“那次看到你,你那時比現在要好不少。我以為你已經緩過來了,就沒再過問。”梵央繼續道,“沒想到過了這麽久,在海市又看到了你。靈珠沒了,還失憶了。真是廢。”
蘭淵玉有點惱怒,卻看到梵央眼中并無嘲諷。
“不用你管。”他道。
梵央沉默了一會兒,道:“其實我在你還是蛇形時,就見過你。”
臨畫一怔。
梵央若只是和蘭家來往了幾年,那麽這幾年對于他漫長的生命來說不過彈指一揮間。他對蘭淵玉這個晚輩的關注度确實顯得太高了。
“你還是條小白蛇的時候,什麽都不知道,在無淵域裏待了好幾百年。”
“我那時去水邊采藥就會看到你。”梵央嘴角微勾起一個一縱即逝的笑,“特別蠢。”
“有次我受傷,你聞着血味過來。我剛想掐死你,結果,你居然送了朵白花來。”
臨畫:“……”
蘭淵玉不自在地看向一邊:“是嗎。不記得了。”
“哪有什麽蛇會喜歡花花草草?你說你是不是特別蠢。
“後來我做了玄武之主,過了很久都沒再看到你。偶然一次在海市,重新看到你已經化人形了,還被蘭家收養了。”
要把玄武地一衆妖靈全都打服,免不了受傷。梵央連一條小蛇都要警惕,說明他那次可能不僅是受了傷,還是重傷,需要時刻防範周圍一切風吹草動。
結果這條蛇不是來挑戰的。梵央本身确實好鬥,但他周圍的妖靈也必然不是善茬。
“我無淵的後輩還會這麽天真,又遇到了一群更天真的人。兩邊傻子湊成對了。”
臨畫代入了一下,覺得如果自己是梵央,遇到這麽條小蛇,肯定會覺得它傻得沒邊了。
蘭淵玉忍不住反駁道:“那不是白花。是藥。”
“你不是不記得了?”梵央好笑道。
“才想起來。披頭散發,渾身血污,誰知道那是你?”蘭淵玉道。
梵央從前殺氣更重,現在只是隐進了骨子裏。
不知原著他與岚朔戰的那一場,心中是怎麽想的?應當是,棋逢對手,死而無憾了吧。
可是臨畫覺得,像現在這樣當玄武之主、偶爾偷溜出去賣個草藥,也很好。
*
一夜無夢。
第二日。
臨畫睜開眼坐起身,卻聽到門外傳來嘈雜的聲音。
“什麽事?”
一個黑衣的侍女小步跑進來道:“兩位客人,打擾了。是暗房裏的人不□□分。”
蘭淵玉搭着臨畫的肩膀也坐了起來。他黑發披散,白色裏衣衣襟垂落,露出一部分胸膛。
他沉默了下道:“我要去看看。”
侍女道:“主上說客人不能……”
蘭淵玉已經站了起來,道:“讓開。”
他嘴角還挂着那種漫不經心的笑。但周身的威壓卻是冷了下來。
走廊中,臨畫側過頭開了一眼蘭淵玉。他的眼睛在昏昏的燈光下變成了暗金色,看不出情緒。
“開門哪!放我出去啊啊啊——我要無聊死了!!”
鳳子衿的聲音極具穿透力,隔着結界都直刺耳膜。伴随着乒乒乓乓的金屬聲砸在石門那頭,砸得石門上的陣法紋路全冒了出來,金光陣陣。臨畫可想而知那邊已經有多亂了。
“你有本事開門啊!!這樣關着算個什麽意思!——”
“給個痛快啊!——”
似乎是察覺到蘭淵玉來了,鳳子衿突然閉嘴了。石門內外都是同樣的安靜。
接着,姚冠華的聲音從裏面傳來:“蘭淵玉,你來了嗎?”
從昨天開始,他就不再只稱呼蘭淵玉的字了。
姚冠華忽然笑了幾聲,道:“我知道你來了。”
這句話語調說不出的詭異,臨畫心中升起不好的預感,道:“不好。蘭君,趕緊開門!”
“梵不在殿中。”蘭淵玉眸色一沉。
石門內又傳來幾聲笑聲,姚冠華道:“哈哈哈哈,我是喊你來道別的!”
笑聲透着一絲瘋癫。
蘭淵玉金眸中如有利刃閃爍,白火在大殿中陣法的壓制下依舊騰升而起,巨蛇狂怒地撞擊着着石門。石門上冒出金色的紋路,臨畫也召喚藍火沖擊着石門。
石門崩塌的一瞬間,姚冠華卻忽然止住了笑聲。
臨畫眼中倒映出暗室內的景象,頓覺脊背一寒。
只見石室灰色的地面上布滿了血紅的紋路,是由血跡塗抹而成的。占據了整個地面,層層疊疊的花紋妖異非常。
而姚冠華站在陣法中央,鳳子衿見他們出現,嘴角一勾。他手掌血跡斑斑,顯然這個血陣是用他的血繪制的。
“傳送陣?”蘭淵玉瞳孔一縮,冷笑道,“你瘋了?你……”
你哪有靈力支撐?
姚冠華打斷他:“我只是叫你來道別的。”
他面色平靜得可怕,手中握着那截死人骨。
然後,用力向丹田處捅去!
剎那之間,陣法冒出血光,臨畫感覺到一股龐大的靈力瞬間爆發,如同驚雷炸響!
傳送陣被啓動了!
狂風卷起,臨畫臉上飛濺了幾滴未幹涸的血,差點被吹走。
“我沒有靈力,是嗎?”姚冠華笑了笑,“你錯了。”
那截胫骨斷處确實有尖銳的刺狀,但将它紮破腹部,必然是痛苦萬分。但姚冠華臉色蒼白,冷汗津津,一聲都沒有喊出來。
“你真是瘋了!”蘭淵玉随即面沉如水。然而傳送陣需要的靈力大到恐怖,效果也是好到恐怖。一旦啓動,外人只會被風牆擋在外頭,無法進入。
姚冠華哪裏來的靈力?!
臨畫突然猜到姚冠華是怎麽做的了。
……這當真是個瘋子!
石室裏的陣法對靈力的壓制只會比大殿中更強,強行突破需要在一瞬間爆發出大量的靈力。
而生靈魂魄由靈氣或魔氣組成,姚冠華竟是以死人骨這一留魂的媒介為刀,生生割斷了自己的一部分魂魄,給傳送陣注入了靈力,破開了陣法的包圍!
誰也沒有想到他會這麽做。
誰也沒想到他會這麽決絕!
斷魂剜血之痛,一不小心就會死亡的風險,他竟然面不改色地受了!
“拜拜了你們。”鳳子衿擡起下巴,眼中笑意明滅,“我早說他有病,你們還不警惕。”
傳送陣一旦啓動,便無法逆轉。
風暴中心,姚冠華跪倒在地,吐出一口鮮血,全身顫抖。
蘭淵玉還想再說什麽,卻見姚冠華擡起頭。
“淵玉。”他吐出一口血,帶血地笑了下,“恨我吧。”
“姚琰對姐姐,不死不休。”
血色光芒淹沒了視線,血光沖天,整個石室都崩傾了。
風暴停息的時候,石室內已無二人。
蘭淵玉手握成拳,用力到顫抖,半晌才道:“去長玉村!”
臨畫點點頭。然而他也知道,多半是不會有結果的。
果然,等他們趕到長玉村時,小蓮已經不見了。屋內只有幾灘血跡,和沾着血跡、已經碎裂的死人骨,裏頭丁兒的魂也已消散了。
小玉繞在臨畫腳邊,還不知發生了什麽,只蹭着他的腿喵喵叫。
“蘭君,不要想了。”臨畫蹲下來摸摸小玉的頭,低聲道,“回金寶殿吧。”
蘭淵玉站了許久,才點了點頭。
作者有話要說: 終于肝出來萬字了。啊。今天稍微早一點_(:з」∠)_
下面幾章發糖。評論随即發66個紅包~诶嘿嘿。
解密仍在進行中。但是揭了前面好幾個伏筆了。
評論區歡迎讨論,盡量和諧,不要人身攻擊0w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