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流火其一
第66章 流火其一
這時候的蘭淵玉, 眼睛裏仿佛又住進了那只小絨兔,黏黏糊糊地蹭着他撒嬌。但他的行為可不是什麽無害的兔子, 而是嗜血吞肉的魔。
男人吻技并不好, 至少不如現實世界的他, 只如野獸一樣兇狠地攻城略池。
“唔……!”臨畫被咬得痛了,嗚咽着掙紮起來, 又被死死地扣住後腦, 惱得狠狠反咬了一口。口腔裏的血腥味分不清誰是誰。
這個吻冰涼, 卻又熱烈。
臨畫想要推拒, 蘭淵玉卻把他按在了池邊, 雙手舉過頭頂按在了地上動彈不得, 要他被迫承受侵略。
吻越來越深,臨畫有種耳鳴的眩暈感,窒息的歡愉席卷而上, 男人寒冰般的胸膛和熱烈的吻交織在一起, 把意識攪成了模糊的碎片。
他不服輸地掙動, “放……嗚!……”但動作卻越來越微弱。與此同時,他感覺到蘭淵的動作逐漸變了味,鉗制不像鉗制, 反倒像愛撫。
蘭淵玉似乎也意識到了這一點。衣帶不知不覺地松脫了。衣料本就薄,現在徹底成了肌膚相貼,臨畫被冰得戰栗了一下,感到自己皮膚上的熱度迅速流失。
蘭淵玉的動作頓住了。臨畫看到,那只近在咫尺的, 醉醺醺的金眸露出了幾分疑惑和……奇異,像個貧窮的、從未嘗過糖果的小孩,有一天突然舔了一口水果糖後露出的那種——迷茫和驚喜的表情。
也太像一個在雪夜走了太久的人,忽然見到了一根點燃的火柴。
不知為何,臨畫如同熱火中猛然被澆了盆涼水,心狠狠一悸,一時又想罵蘭淵玉又想鞭屍系統,幹脆閉上眼用力往邊上一滾。
“嘩!”
水池邊只有窄窄一處,這下二人都掉進了血池裏。臨畫被微暖的血水沒了個徹底,視線全是血色。
他沒有防備,嗆了口血水,愣了幾秒後開始本能地掙紮,卻被壓得下墜。溺水的恐慌感自心底騰升而起,臨畫拼命蹬了一下,膝蓋似乎是撞到了蘭淵玉的腰。
二人的唇舌也分離開了,臨畫在求生本能下睜大眼睛,手腳并用地往上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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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海中卻忽有白鱗閃現,冰涼的蛇尾纏住了他的身體。
在水中一切都是慢動作。少年人的白衣和黑發随着水流搖曳,浸泡着鮮血,像一朵盛開的花。獵物被死神銜住了脖頸,花朵頓時往下一墜,缱绻而詭豔,即将凋零。
真正的絕望。
臨畫感到眼前陣陣發黑,四肢開始發軟。蛇尾不知何時已經離開了他的身體,但臨畫仍感覺四肢像被沉重的鐵索鎖住了似的,不斷下沉。
如果是這種死法,那可真夠奇葩的。臨畫還在漫無目的地瞎想,很快,連瞎想的力氣都沒有了。
頭頂的血色裏透着朦胧的光,他在黑暗中不斷沉沒。隐約地,他好像看到有一個影子追着他下來了。
是蘭淵玉嗎?
不可能吧。這大約是走馬燈了……
臨畫這樣想着。但最終,迎接他的不是死亡,而是……一雙将他拽起的手。他落入了一個冰涼的懷抱裏。
有什麽涼而柔軟的東西貼到了唇上,撬開了他的嘴唇,而後緩緩渡來一口空氣。臨畫一驚,竟感覺自己在慢慢上浮,緊接着面上一空——蘭淵玉摟着他的腰,将他帶到了水面之上,新鮮的空氣撲面而來。
還沒等他反應過來,蘭淵玉就松開了他。“咳!……我去!”臨畫被這猝不及防的一下搞懵了,暧昧蕩然無存,他驟然失重又瘋狂掙紮了幾下,血花四濺,嗆得眼淚都出來了。
所幸這次沒有什麽尾巴拉着他下墜。待臨畫冷靜下來靠在岸邊,擡頭就見蘭淵玉正一言不發地盯着他。
臨畫頭還是暈的,想也沒想就一腳踢過去。蘭淵玉一怔,竟然讓他踹中了心窩,手慢了一拍握住了他蹬過去的腳踝。
“……”
“……”我靠!
蘭淵玉低頭看着手中白皙的腳掌,表情出現了一絲裂縫。這動作仿佛是他按住臨畫的腳讓他不要離開一樣。臨畫也是一臉錯愕,凝噎了半天,張口就是一句:“松開!”
而蘭淵玉也觸電似的一松手,回過神,臉色頓時陰沉下來。
……我在幹什麽!
他好像,在這幾分鐘裏,已經踹中了蘭淵玉兩次……
眼看蘭淵玉目光緩緩移到他臉上,臨畫的理智終于歸位:第一次蘭淵玉還沒清醒,但第二次,蘭淵玉怕不是已經酒醒了!
那雙金眸,此刻已經一點醉意也無,裏頭仿佛有寒冰利刃閃爍。
在老虎頭上拔的毛也插不回去了。
二人相顧無言,臨畫直覺這回要涼透,在蘭淵玉的視線裏心緩緩下沉,腦中滿是風蕭蕭兮易水寒的悲樂:對于這個蘭淵玉來說,救他一次沒讓他溺死已經是開大恩了,他态度還這麽嚣張,簡直是在薅老虎屁股了!
臨畫心沉到谷底,幹脆變成了“破罐子破摔吧愛咋咋地”。他往岸上一爬,盤腿坐在血池邊俯視着池水中的蘭淵玉,又是一陣僵硬的氣氛後,開口道:“……你酒醒了?”
蘭淵玉現在的樣子也沒什麽威嚴可言,頭發被臨畫揪得亂七八糟,濕淋淋地頂在頭上。“我沒醉。”他蹙眉,有些不快道,但語氣總讓臨畫覺得,他也因為沉默終于被打破而松了口氣。
喝醉的人永遠不會承認自己醉,臨畫幹巴巴地“嗯”了一聲,說謊的人察覺到他的敷衍,眉頭又皺起來了。
奈何臨畫此時已經無所畏懼,于是仍是幹巴巴地敷衍道:“嗯,主上說的是。”
這幅有恃無恐的神态,仿佛是個手握全局的上位者。
蘭淵玉金眸一暗,臨畫看出這是他因為自己的一反常理而生出忌憚了——盡管蘭淵玉比誰都清楚,自己是個不折不扣、任他擺布的階下囚。
臨畫見破罐子還能再蹦跶一會兒,不知怎麽想的,主動開始作死,挑眉回望着蘭淵玉道:“主上想殺我嗎?”
這簡直是公然挑釁,臨畫說完之後,閉目養神,肌肉卻是緊繃的,準備好被暴怒的無淵蘭王擰斷脖子了。
可他等了半天,脖子都酸了,也未感受到意想之中的疼痛。
他擡起眼皮看了一眼,只見蘭淵玉低着頭,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的手掌,不知在想着什麽。
蘭淵玉沉思了一會兒,忽然也躍上岸——臨畫這才發現,他的蛇尾不知何時已經消失了,重新變為了人足——在臨畫身邊蹲下,接着做出了一個讓臨畫悚然的舉動:他輕輕環抱住了臨畫。
氣息席卷而來,臨畫一口氣卡在嗓子眼,全身的肌肉都僵住了。
這不能算一個擁抱,因為蘭淵玉只是輕輕抱了一下,在他耳邊喃喃自語了一句“真奇怪”後,就松開了。輕得像蝴蝶振翼。
臨畫問:“……什麽奇怪?”
你現在才奇怪好嗎!破系統給我做了個ooc的人設出來嗎!?
“為什麽不暖了?”蘭淵玉語氣中透着些許疑惑,而且是很認真地在疑惑,“剛剛我抱着你的時候,寒毒退卻了。”
原來是奇怪這個。
不……竟然是奇怪這個!
所以他才這麽好脾氣的留着沒有殺自己。
臨畫聽懂之後,心中萬馬奔騰,幾乎有種被天雷劈中的感覺。
一是驚悚于,黑化蘭淵玉那麽會撩,原來竟然根本沒體驗過“情|動”的感覺!
想想也是,蘭淵玉從小在蘭家長大,蘭家不像是會教他這些知識的樣子,更何況他那是還未成年,更不能讓他接觸某宮圖了;
十六歲,按理說是剛剛春心萌動的年紀,便遭遇了滅族之災,流落人間,被姚家姐弟收養。姚家姐弟也不可能想到要教他這種事;
再後來,就是堕淵成魔,成了無淵蘭王。而無淵蘭王,誰又敢懷疑問他懂不懂這些事,只管給他送美人就是了!
想到這,臨畫立即又懷疑起來了。為什麽現實世界蘭淵玉那麽懂?他還以為這是某點裏反派都自帶的技能呢,現在看來根本不是這樣。
他和蘭淵玉相處的時間裏,沒看到蘭淵玉看什麽亂七八糟的讀物……唯一臨畫不知道的時間段,就是蘭淵玉那閉關的四十年啊!
……他閉關的時候正經事不幹,都看什麽東西去了!
二是對寒毒設定無語凝噎。原來情動時的熱度竟然還能壓制寒毒嗎?系統設定是按照青菜炖靈芝的設定來的,這個不靠譜的玩意兒在設定時腦子裏裝的都是些什麽惡趣味!
臨畫腦子裏飛速轉過這一大堆,蘭淵玉已經放開了他,眯眼道:“你身體是否有什麽特別之處?……莫非因為你是半妖?”
看來,他是覺得問題出在半妖之體上。
“算了。”蘭淵玉暫留疑慮,态度就寬容許多,多說了幾句也算給臨畫解釋了,“你也不知道寒毒是什麽,問你也并無用處。”
臨畫緊閉着嘴,不打算說話。
蘭淵玉站起身,臨畫自覺地移開眼。随着蘭淵玉走動,紅黑靈火在他周身燃起,化作一件黑衣。
“弦月。”他喚了一聲,瞥見臨畫血淋淋的衣服,又把剛剛才披上的黑衣解下來丢過去。
蘭淵玉不喜歡被窺探,但即使身不在此,護法弦月也總是能在蘭王召喚時出現。片刻後,黑衣女郎從屏風後走出,看到蘭淵玉身後的臨畫,腳步有細微的一頓,深深地望了他一眼,随即低頭半跪下道:“屬下在。”
“你逾矩了。”蘭淵玉淡淡道。
不管結果如何,弦月把臨畫送到失控的蘭淵玉身邊,都是犯了戒律。弦月沒有辯解,只道:“屬下知錯。”
臨畫看到弦月剛剛的眼神,回過味來,弦月把他送到蘭淵玉身邊,可能并不僅僅只是出于擔心蘭淵玉。
他本以為,弦月只是想讓他這個新晉的“禍水”,安撫一下狂躁的蘭淵玉。但現在看來,弦月可能是知道寒毒可以用這種方法遏制,但她知道又如何?根本不可能和蘭淵玉開這個口。
可這只是第一個目的。臨畫多少也能感覺到,弦月對蘭淵玉不僅僅是下屬的仰慕,還有情愛上的愛慕。她取代岚朔做了這個護法,也許最初是想借此親近蘭淵玉的——在原著裏,與蘭淵玉間感情算得上深的角色,也只有岚朔一個罷了。
掙得這個護法之位,弦月是野心勃勃,臨畫這些天看下來,她的作風也是冷厲強硬。而現在,憑空出了他這個半妖,與蘭淵玉的關系如此暧昧不清,弦月心裏就沒有半分反感麽?
引薦他,半是期盼他能安撫蘭淵玉,半是期盼……他被蘭淵玉殺死。按照認知上來看,也是後者概率更大些。
臨畫心情有些複雜。
弦月也确實是為了蘭淵玉,在這個小小的算計裏,她的私心不過那麽一點點而已。但,仍是被蘭淵玉看出來了。
蘭淵玉并未開口,弦月便道:“……屬下引咎卸職,護法之外,難當其責。”
她擡起頭,對臨畫微笑了一下,輕聲道:“願王上……早償夙願。”這個微笑是真切的,臨畫在一瞬間甚至感知到了她的情緒——
她希望能有人讓蘭淵玉不那麽痛苦,這個人最好是她,不是也無所謂,哪怕她為此揪心痛苦。只要能讓蘭淵玉不那麽痛苦。
但她仍是祝蘭淵玉早償夙願。
她當然知道蘭淵玉道夙願是毀滅自己,毀滅一切。她當然不希望他隕落,可她仍遵循他的意志,只要這是他的願望。
護法之位因這場糾紛而空懸。三人都知道,從此刻開始,臨畫的地位不一樣了。
果然,蘭淵玉輕笑了一聲,道:“三月之後,流火之夜,本該護法與我同去八玄宮。護法卸職,誰來接任?”
“……便讓臨公子來接。”蘭淵玉停頓了一會兒,慢條斯理道。
一個護法之位,輕輕松松就許給了一個出現沒多久的半妖。臨畫有些高興又有些憂慮,高興是,他能探得八玄宮、流火之夜到底是什麽東西了,憂慮是……他的懲罰任務,究竟什麽時候才能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