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棄徒 你之前,經常對着死人練劍?……
第18章 棄徒 你之前,經常對着死人練劍?……
屋內, 一盞夜燈瘦如燭、簇如豆。燈火将玉蟬衣側影映到牆上,與微生溟的剪影挨在一起。
燈影輕晃,他們的影子跟着輕晃。
注視着眼前這位不速之客, 良久後, 微生溟喉間突然發出一聲短促的輕笑:“這次, 你倒是會運功來抵禦苦心草的毒性了。”
“看來, 這次這苦心草是為我準備的。”他看着玉蟬衣,問道, “是嗎?”
“不想被毒死, 就別廢話!”玉蟬衣抓着苦心草的手指攏緊,她将自己的問題重申一遍,“在你回來之前, 我就留意到宗門外有太微宗的人在活動。自你回來之後, 他們便活動得更加頻繁。今日, 我更是直接從他們的談話中聽到了你的名字。是以, 我确定, 你與太微宗之間, 定然有不可見人的關系。”
她字字句句咬字清晰說得分明, 微生溟卻突然擡手一揮。
玉蟬衣身體倏地繃緊, 渾身戒備。
卻只覺頸邊一陣溫柔輕風掠過,耳側微癢, 她髻底幾縷碎發被他揮過來的靈力輕輕拂動,仿佛有一雙溫柔的手撫摸了過去。
待風定,微生溟手裏多了一片微枯的梧桐樹葉。
“聽到他們的談話……躲在梧桐樹後聽到的?”他手裏捏着那片剛剛還挂在玉蟬衣發間的樹葉, 看着說道,“看來你聽得足夠全神貫注,連有樹葉落到頭上, 都未察覺到。”
原來,他剛剛那道靈力只是為了将她發間的落葉摘下。
玉蟬衣心弦猛然一振,下意識想擡手摸向自己發頂,微生溟忽又擡起眼,直勾勾看向她,說道:“不對,應該是躲在梧桐樹下的影子裏面偷聽到的。剛剛,你就是從我的影子裏鑽出來的。”
“小小年紀脾氣就這樣急……”他修長手指順着枯葉葉脈摩挲了幾下,“不打一聲招呼就闖進別人的房間,這可不是什麽好習慣。”
屋內一時很安靜。
玉蟬衣臉色稍稍有些異樣,伴随着他指尖摩挲樹葉發出的細小聲響,她莫名又有一種想去摸一摸自己發頂的沖動。樹葉剛剛應該就挂在那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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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她仍舊冷着一張臉沒有動作,緊抓着苦心草說:“我躲在哪裏聽到的,和你沒有關系。我要知道的,是你的來歷。”
說什麽她小小年紀,真論年紀,未必真的是他大她小。
她一千歲的年歲加上來,說不定要比他大上不少呢!
但玉蟬衣不屑于和他理論這個,她視線微微下移,被他裸露的胸膛吸引了目光。
她還是第一次瞧見男子裸露的身軀,她這師兄雖是半死不活的病痨鬼樣子,實際身板肌肉緊實,呼吸間帶起胸膛起伏。
玉蟬衣本可以立即将眼睛移開,卻沒忍住,多看了兩眼。
因他的左胸膛上卧着一片印記,蜿蜿蜒蜒,似藤蔓生長,實在太過顯眼。
玄中透紅的駭人紋路如同一張大大的蛛網,将他寬闊的大半個胸膛都蓋住,甚至蔓延到他的脖子左側。底部的紋路則是圍攏在心口窩附近,似是将要吞噬他的心髒。
這樣奇怪的圖形印在他慘白皮膚上,有着一種怪誕詭異到叫人覺得心驚膽戰的漂亮。
是胎記嗎?
“看夠了麽?”
一道靈力将落至腰際的衣物重新披回到身上,裸露的胸膛盡數遮上,微生溟饒有興味地看着玉蟬衣。
玉蟬衣呼吸微亂,卻繼續冷着一把嗓子,問:“你到底是什麽人?”
微生溟垂眸把玩枯葉,語氣閑閑:“一個太微宗的棄徒。一個一文不值的人。”
棄徒?
一般的棄徒值得太微宗派這麽多人來盯着,暗地裏還要商量着要怎麽除掉他?
玉蟬衣道:“在他們眼裏,你好像沒那麽一文不值。”
“為何這樣說?”
“他們要殺你。若是你一文不值,何必特意殺你。”
微生溟聞言,嘴角微動,唇邊像是扯出了一抹笑:“那我也就只剩死這一點價值了。”
“可若他們有殺我的本事,我能活到今日?”他聲調逐漸偏冷。
玉蟬衣愣了一下。
按巫溪蘭所說,她這位來路不明的師兄,每次回到不盡宗,都帶着一身無法治愈的傷。
每次都是命懸一線。
要是真能趁他病要他命,太微宗的機會可不止今日一次,卻都沒能殺了他,反而叫他活到現在。
這樣看來,太微宗的人想殺他,确實沒那麽容易。
那又為何非要執着于殺他?
其中各種蹊跷雲裏霧裏,她對太微宗又無太多了解,一時腦袋有些發暈,這時卻聽微生溟輕嘆一聲,說道:“小師妹,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麽。”
“你擔心不盡宗因我受到牽連。”
玉蟬衣不置可否。
“你大可放心。”微生溟道,“這是我與太微宗之間的私人恩怨。哪怕我焚身碎骨,火也燒不到不盡宗身上。”
玉蟬衣仍在猶豫,微生溟繼續道:“你走吧。”
見她不動,微生溟又嘆一聲:“你總不想讓你師姐傷心吧?”
玉蟬衣更加戒備地皺起眉頭:“為何提到師姐?”
微生溟看向她手裏那株苦心草:“再待下去,你那株苦心草真的要把我毒到。怕是要再浪費一顆護心丹在我身上咯。”
玉蟬衣最後定定看了他一眼。
見他一對瞳仁外圈泛着的紅似乎比她剛過來時加深了一些,好像是受到了苦心草的影響。仔細想,卻又不太記得他瞳仁外圈的紅一開始具體有多深。
想來想去,最終,玉蟬衣決定暫時相信微生溟的話。
她依舊好奇微生溟的身份與過往,只是,連她自己都揣着見不得光的目的,有一段不好開口的過去,旁人有一些不想提起的往事,應也正常。
同是天涯淪落人,倒也不必對其他人過度好奇。
于是,玉蟬衣将苦心草收起,對他說道:“既如此,今夜就當我沒有來過。”
她聲線緩和了不少:“若事情真的同師兄說的一樣,此後,師兄的事情,我将不會再多過問半句。”
“打擾了,告辭。”玉蟬衣順着來時路離開。
她走了,微生溟卻拿着手中枯葉,盯着玉蟬衣離開的方向,即牆上他自己的影子,若有所思。
上次見時,玉蟬衣修為低下,身上靈力微薄。
然而,只是短短幾日,她便沖破了第二寸靈脈。
今日站在他屋裏的她,靈氣豐厚了許多。
如此快的修習速度……
難道,時隔一千年,巨海十州終于又要迎來一位天賦絕倫的修士?
這想法一生出,微生溟的唇邊便溢出一聲輕慢短促的冷笑,瞳仁外圈的紅不覺又深了幾分。
他臉色微冷,信手一撚,梧桐樹葉便在他手底碎成細若游塵的灰燼,彌散在空氣中。
-
那夜之後,玉蟬衣又觀察了一段時間。
誠如師兄所言,太微宗的人雖然說着趁他病、要他命,卻沒有真的動手。
既然那些在外面打轉的太微宗人士們影響不到不盡宗,那玉蟬衣也就不再管自己這位來路不明的師兄。
她像巫溪蘭一樣,将他當隐形人對待。
巫溪蘭告訴她,這人一旦醒來,說不定哪天就會不告而別。
與其操心他,倒不如操心一下,怎麽讓靈田的靈花靈草早點成熟,早日拿去集市上換靈幣。
至于這段無劍可用的日子,巫溪蘭也沒有只讓玉蟬衣幫她幹活,她替玉蟬衣張羅來一堆桃枝,權且充當做劍使用,還借來一堆劍修入門的劍譜,都交給了玉蟬衣。
巫溪蘭不懂劍,卻喜歡看玉蟬衣練劍。
當玉蟬衣手持桃枝,将桃枝當劍舞起時,十足賞心悅目。
她之前也看過其他修士舞劍,要麽殺氣凜凜,出招太急,要麽滞停的小動作太多,顯得笨拙,都不及玉蟬衣一氣呵成。
待玉蟬衣将一套完整的劍招練下來,在一旁嗑着松子的巫溪蘭看得津津有味,立馬喊道:“好!”
巫溪蘭笑吟吟說:“小師妹,你這劍舞得着實漂亮,完全不像是連劍都沒摸過的修士。哪怕這論劍大會咱們拔不得頭籌,也定然能叫那些劍修眼前一亮!”
玉蟬衣微微斂眸,看着地上殘落的桃花,沒有說話。
巫溪蘭仍在誇:“你這舞起劍來專心致志的模樣,師姐我自愧弗如。要是我看醫書藥典時有你一半專心,也不至于總是背不下來。可是……”
說着說着,巫溪蘭聲音一低,忽然湊近她耳朵,壓下嗓音說道:“小師妹,你就真的一點兒都沒發覺屋頂有人在看你嗎?”
玉蟬衣猛一擡頭,只見屋頂上逆光有一道人影。
是她那美人師兄,正坐在屋頂上,目光投向她。
被她發現,他的目光依舊坦然,避也不避。
“他何時在的?”玉蟬衣眉頭微蹙。
“前幾天你練劍時,他就一直在這兒了。”巫溪蘭道,“你練劍實在專心,手裏拿起桃枝心裏就沒了旁的事,我本來不想拿這件事打擾你的,但今日他待得實在是久,眼神吧……也讓我心裏有點發毛。我實在憋不住,才告訴你。”
說完,巫溪蘭一擡頭,氣勢洶洶朝屋頂上的微生溟大喊,“喂!你看什麽看!”
“你是不是對小師妹有什麽意見?!!”
“她練劍有天分是她的本事,你沒天分怪不到她的頭上!你要是敢對小師妹不利,我這個大師姐還在這兒呢!定然要給你好看!”
說話間撸起袖子,隐隐有要上去打一架的意思。
玉蟬衣連忙将巫溪蘭攔住。
她道:“師姐,到時辰了,靈田裏的靈草該澆水了,你去那邊看看吧。這裏有我,我來處理。”
巫溪蘭問:“你沒問題嗎?”
玉蟬衣“嗯”了一聲:“盡管交給我。”
她信誓旦旦,又補充一句:“我覺得,師兄他不是壞人。”
巫溪蘭将信将疑,但見玉蟬衣目光篤定,只好先聽她的,嘀嘀咕咕地走了。
巫溪蘭一離開,玉蟬衣重新擡頭看向屋頂,臉上的笑容已經盡數收了起來。
她凄寒着一張臉,飛身而上,足尖落到微生溟面前的瓦片上。
兩人一人坐,一人站。
玉蟬衣垂眼看着他說:“你大可不必這麽大費周章地盯着我,我沒打算把你和太微宗的事告訴巫師姐。”
微生溟對她這一番話毫無反應。
他盤腿坐着,坐姿任性而灑脫,手肘支起來,撐臉看着她手中拿着的桃枝:“我只是在看你練劍。”
“你的劍招練得很漂亮,一招一式,渾然天成,滴水不漏,一點都不像是從沒拿過劍的人,确實天賦異禀。”
“可是,你有一個太過古怪的缺點。”微生溟擡起眼來,直直看向玉蟬衣,深邃的目光像是能直接透過她雙目,抵進她內心深處最不想被人窺見的角落去。他奇怪道:“小師妹,你之前,經常對着死人練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