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不沾塵 原來,這世上,也是有不喜歡陸……

第20章 不沾塵 原來,這世上,也是有不喜歡陸……

不盡宗在承劍門所在的山腳下, 漫漫山路對修士來說并不算遠。

捏個法訣,禦風而行,不多時, 玉蟬衣和微生溟就來到了承劍門地界的上空。

遠遠看見承劍門在雲霧缭繞間矗立, 兩人距離承劍門越來越近。

禦風而行的速度并不快, 方向由微生溟指引。玉蟬衣往下一望, 不期然一眼抓住了其中一個小山頭。

是青峰。

她曾經生活了十三年的地方。

也是承劍門內她最熟悉的地方。

群山掩映間,青峰安安靜靜立在那。和其他山石聳立的峰巒不同, 那裏一片青黛, 覆滿綠蔭,低矮的山頭,栖落在群山中最隐秘的角落。

玉蟬衣下意識咬唇, 用力到唇上幾乎被她咬出白印——之前她也曾在承劍門上空看過青峰, 在陸聞樞帶她下山那一次, 只是彼時的她渾然不覺, 承劍門所在的群山當中, 青峰竟是如此的隐秘不起眼。

住在青峰的日子, 她只感覺周圍人跡罕至, 很是清淨。能夠安安靜靜地獨居一隅, 不被那些修士打擾,正是她所求。她那時一直覺得, 陸聞樞安排她住在青峰,是為她考慮。

可如今想來,分明是陸聞樞有意将她與承劍門的弟子們隔絕來。好讓她孤伶伶立在那兒, 永遠地孤立無援着。

正當玉蟬衣即将無意識要将唇瓣咬出血珠時,忽然,她的手臂被人抓住。

冰涼的觸覺喚回玉蟬衣的神智, 一道聲音自耳邊傳來:“小師妹,再飛,就要越過承劍門去了。”

玉蟬衣猛地一驚,随後,她被微生溟拉着落地。

雙腳落地後,玉蟬衣皺起眉頭:“這好像不是我們要去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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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要去的地方,是承劍門的名劍堂。

名劍堂在鑄劍谷附近,那是一座高大的建築,裏面有許多鑄好的劍,除了本門弟子可以憑借對門派的貢獻無償兌換外,非本門弟子也可以憑借靈幣前來購買。

可此處沒有建築,沒有植被,目之所及,全是褐色山石。空中不見飛禽,地面不見走獸,空氣中,還有股怪異的力量翻騰。

玉蟬衣能嗅到其中夾雜的淩冽松針味道。

辨清這裏是哪之後,她一陣頭暈目眩,身上起了戰栗,松針的清冽香氣也讓她一陣陣直犯惡心。

她勉強讓自己的臉色不顯出半點異樣,腳步卻不自覺往後退了一步,神情冷淡而戒備地看着微生溟,嗓音也繃緊了:“為什麽要帶我來這裏?這裏并不是名劍堂。”

這裏,是鑄劍崖。

她身死命殒的地方。

玉蟬衣心底一陣接一陣寒意升起,幾乎無法站穩身體。她滿身戒備地看向帶她到這裏來的微生溟,眼睛因恨意而發紅。

微生溟的臉上卻難得露出一抹赧然,他說:“來承劍門,我只認識到這裏的路。”

正此時,一襲白衣欺近,玉蟬衣第一時間發現了他的身影,立馬看過去。

不是陸聞樞。

她心口稍松,卻又繼續保持着警惕。

既是一襲白衣,那也還是承劍門的弟子。

玉蟬衣目光投向來人的臉,那是一張眼生的面孔,年歲已然有些大了,似乎不是什麽太厲害的修士。

再加上他對出現在鑄劍崖附近的他們反應這麽及時,說明就在附近,約莫是承劍門看守鑄劍崖的弟子。

鑄劍崖一千年前便是承劍門的禁地,一千年後,居然還是。玉蟬衣在心底連番冷笑,等着這弟子過來将他們驅逐。

那弟子過來之後,卻并未看她,只看向微生溟,遠遠停住拱了拱手,舊友般攀談起來:“今年怎麽這麽早過來?”

“冬天還遠呢。”那弟子說。

微生溟道:“我這次過來,是要帶我的小師妹來你們這兒買一把劍。煩請祁道友為我們指個路。”

“買劍?那你們得去名劍堂,往那兒走。”祁姓的守崖弟子給他們指了個方向。

微生溟:“多謝。”

微生溟帶玉蟬衣離開,走出去沒多久,那守崖弟子看着他的背影問:“道友,等到了冬天,你還會過來嗎?”

微生溟腳步微頓,目光沉沉點點頭,然後就帶玉蟬衣走了。

玉蟬衣壓着心頭洶湧翻滾的種種情緒,回頭看了一眼鑄劍崖,又看向微生溟。

“你經常在冬天來這?”她問。

他輕聲“嗯”了一聲。

玉蟬衣的心頭忽然像被什麽東西撞了一撞。

她死的時候就是冬天,歲末,最寒冷的時候。

“冬天那麽冷,你來這裏做什麽?”玉蟬衣琢磨着措辭,“這裏……好像是承劍門的禁地,到了冬天,外面光禿禿的,沒什麽好看的。”

微生溟良久沒說話,再開口時,聲線喑啞,字也說得緩慢,語氣有種刻意維持的平靜:“找老朋友,敘敘舊。”

原來如此。

剛剛那個守崖弟子,應當就是他的老朋友。

玉蟬衣心底一陣落寞,不再多問什麽,默默跟上微生溟。

兩人來到名劍堂。

這裏比鑄劍崖外不知熱鬧多少,來來去去的人也多了許多,有的一身白衣,一看就是承劍門的弟子,有的卻是外面來買劍的人。

快要到名劍堂了,玉蟬衣卻猛然間剎住腳步。

她看見了名劍堂外站着的人。

——陸、聞、樞。

是他,又不是他。

是一座陸聞樞的雕像,豎立在名劍堂外面。

石刻的眉目與她記憶中別無二致,只是已經從少年變成了青年。不知是歲月讓他本人增添了威嚴,還是雕像給他增加了幾分肅重,他看上去,比之前更威重令行、更加高深莫測。

玉蟬衣擡頭仰視着他,許久許久,唇角忽的溢出無聲冷笑。她仰頭長久凝視着陸聞樞雕像的動作,與周圍那些擡頭仰望的劍修們毫無不同,甚至比他們看得更久更用心。只是若有人這時肯将目光從陸聞樞這威武的雕像上移開,去看這個黑衣少女的臉,會發現她眉目中無半點敬崇,反倒有戾氣暗生。

一千年了。

陸聞樞啊陸聞樞,哪怕只是一座雕像,你的肩頭,竟然也是不沾塵的。

“這就是陸聞樞陸掌門,劍道第一,正道魁首,聲名赫赫,面貌可真是不凡吶!”

“我是沒陸掌門的本事了,來買一把名劍堂的劍,也算遂了我的心願。今日一見這雕像,陸掌門果然風采十足!真想一覽本人的風采。”

“正道魁首也是你想見就能見的?能有個雕像供你瞻仰已是恩賜……若非衆人懇求,以陸掌門置名利于身外的風度,才不肯立這雕像。”

周圍嘈嘈切切的雜談聲紛紛鑽入耳,玉蟬衣尚未做出任何反應,卻聽到站在她身旁的師兄冷冷“哼”了一聲。

這一聲極輕,但他們兩人之間站得近,玉蟬衣捕捉到後,訝然擡眸看向微生溟。

“怎麽,小師妹也要幫着我們的陸大掌門說話了?”微生溟收回看向陸聞樞雕像的目光,臉色冷到發寒。

他的聲線過分平靜:“說吧,說我拔劍不能,才對他心生妒忌。這樣的話,我聽多了,你再多說上兩句,于我也不痛不癢。想說什麽,直說便是。”

“沒……”玉蟬衣只是好奇。

她看着微生溟,他面對陸聞樞雕像的不屑與眼裏的冷淡不似作僞。

這周圍嘈嘈雜雜,全是對陸聞樞的溢美之詞。似乎所有人都喜歡陸聞樞,為何獨獨她這師兄不喜歡?

玉蟬衣很難說清此刻她是怎樣的心情。她不清楚他的來歷,亦不清楚他的立場心境,甚至不知道他的名字,卻因他的存在,莫名得到了一絲寬慰。

原來,這世上,也是有不喜歡陸聞樞的人在的。

玉蟬衣語氣緩和不少,試探問:“師兄,你之前,和陸聞樞有過過節?”

微生溟的臉色卻一下沉了下去。

他什麽話都沒說,但玉蟬衣眼睜睜看着他眼底血色變多,瞳仁外圈變得更紅,甚至……她好像看到他脖子左側的胎記紋路好像還往上長了點,還是說,這是她晃了眼?

玉蟬衣正想看個分明,微生溟卻有所察覺似的擡手蓋住脖頸,輕輕嘆了一口氣。

“小師妹,進去看劍吧。”

他先行走進名劍堂,見他不願意聊天,玉蟬衣只好默默跟上他,也走進去。

這不是玉蟬衣第一次來這裏,一千年過去,除了在外面多了一座陸聞樞的雕像,這裏似乎并沒有太大變化。

名劍堂內,一向不會有值守弟子在。

這裏每一把劍都有特殊的禁制保護,上面标着相應的靈幣價格,只要将靈幣放進劍前的箱子,就可以将劍拿走。

劍都是貨真價實出自鑄劍谷的劍,價格高昂。

目光掃過一排上等的好劍,玉蟬衣覆了寒霜似的眼裏卻無任何波動,不見一點心動,反而頻頻皺眉。

微生溟偏頭看了玉蟬衣一眼,低聲問:“沒一把喜歡的?”

更準确一點說,不止是不喜歡,應該是厭惡。

自踏進名劍堂來,微生溟就沒有在看劍,只是在看玉蟬衣。他能感受到,玉蟬衣讨厭這裏的劍——這裏所有的劍。

哪怕她極力掩藏,眼神是騙不了人的。她看這些劍的目光,甚至不及拿到巫溪蘭送她的桃枝時更熱烈。

偌大的名劍堂,好像就沒有任何一把劍能吸引她多片刻的目光停駐。

新一代劍修裏,少見對承劍門如此不屑一顧的。

如他所料,玉蟬衣果然搖着頭答道:“不喜歡。”

“統統不喜歡?”

她目光一一掃過名劍堂中呈列的這些劍,說道:“每一把劍,我都不喜歡。”

“炎州最好的劍,可都在這兒了。”

玉蟬衣道:“這裏擺着的這些劍再好,也好不過‘熒惑’。若是說非要得到一把好劍,那我還看不上這裏這些劍。要就要一柄比‘熒惑’更好的劍,那才算真正的好劍。”

比‘熒惑’更好的劍……

微生溟瞳孔微震,面上再難維持平靜。玉蟬衣卻沒有在看他,仍在打量着劍,自顧自說着話:“但我願意為了師姐,從這裏選一把劍回去。”

她直直看向名劍堂角落裏最便宜的那把劍,心裏已經有了決定,這時她耳邊響起一道驚愕的聲音:“你……想要七殺?”

“七殺?”玉蟬衣停頓腳步看了說話的微生溟一眼。

她想了一想,在“熒惑”出世前,巨海十州最好的劍,确實是當時的劍道第一,太微宗微生溟手裏的“七殺”沒錯。

說“七殺”是比“熒惑”更好的劍,她認可。

“七殺,可以。”玉蟬衣點了點頭。

微生溟:“……”

沉默。

唯有沉默,在這陳列了千百把劍的名劍堂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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