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鳳凰于飛 勝負,已然見了分曉

第41章 鳳凰于飛 勝負,已然見了分曉

在經過陸墨寧時, 他的腳步停了停。

陸墨寧的頭低着,不敢接觸對方視線。

他垂頭盯着自己的靴尖,聽見來人那道充滿威嚴的嗓音喊了他的名字:“陸墨寧。”

“來蓬萊前, 你說, 哪怕不拿頭籌, 至少也會位列前三甲。當時說得胸有成竹, 結果卻……”

陸墨寧的頭低得更深了,一臉的羞愧難堪, 這時肩膀一重, 被人輕輕拍了一下,力道轉瞬即離。與此同時,他手裏被塞進來一塊方方正正的異物。

陸墨寧垂眼一看, 一怔。

被塞進他手裏的, 是前往炎州秘境的通關玉碟。

“既然這論劍大會讓你輸得心裏不痛快, 那就将這一口氣留着, 跟着師兄弟們到秘境裏殺妖殺個痛快, 好好證明一番你有着不輸旁人的本事。”

陸墨寧目光一震, 攥緊了手裏的玉碟, 他将頭擡起, 聲線铿然有力地回道:“是!定不負掌門期許。”

一腔熱血在陸墨寧懷中激蕩。

陸聞樞卻沒有再在陸墨寧身旁多做停留。

他對衆人說道:“我來蓬萊的消息,不要告訴任何人。”

之後, 便走向陸韶英,單獨對他說道:“你随我過來。”

陸韶英依言跟上了陸聞樞。

他們進到客棧裏的一間房間,陸聞樞擡手設下禁制, 問陸韶英:“太微宗的首徒李旭為何直接放棄了比賽?”

Advertisement

“這……其中緣由我并不清楚。”陸韶英道:“只不過不止李旭,沈笙笙也直接放棄了比試,而他們的對手都是玉蟬衣。弟子認為, 這件事應該和玉蟬衣有關系。”

陸聞樞卻點了點頭:“沈笙笙是私底下與玉蟬衣比過一回,敗了便不打算再在論劍臺上輸上一次,李旭卻不一樣。”

陸韶英詫異:“掌門都知道?”

陸聞樞道:“來之前,這一屆論劍大會的情況就有人向我彙報清楚。玉蟬衣與承劍門從無瓜葛,與其聊她,倒不如說一說李旭。”

“這位兩百年不外出的太微宗首徒,一招參加論劍大會,明明是沖着頭籌去的。可是,他在贏了你墨寧師弟之後,卻主動放棄了和玉蟬衣的比試。”陸聞樞淡聲道,“他和沈笙笙可不一樣,沒人看到他有主動找上玉蟬衣提前比上一回,論劍大會之前,他與玉蟬衣素無交集,沒道理拿自己的名望為玉蟬衣鋪路。”

他擡眼掃向陸韶英:“既然要棄賽不比,早不棄晚不棄,偏偏在打敗了承劍門弟子之後再棄,陸韶英,你說這是為什麽?”

陸韶英臉色變得難看極了,這些日子他只顧着比試,從沒細想過這些事,經過陸聞樞提醒,瞬間福至心靈,想明白了。

他忿忿道:“要打承劍門的臉,也不是這樣打的!”

陸聞樞颔首道:“自然不是這樣打的,若他底氣十足,就該戰到最後,和你公開比試上一回,那才算堂堂正正。而不是像現在這樣,用一些嘩衆取寵的手段,自損八百也要滅承劍門的威風。”

陸聞樞道:“如今外面人人都在說玉蟬衣,幾乎無人知你,陸韶英,你是否感到失衡?”

陸韶英道:“我從不在意外面的流言在說什麽。”

“如此甚好,若因為此心态失衡,怕是正重了他人下懷。”陸聞樞道,“明日那場比試,你可有把握?”

陸韶英沉默下去。

如同玉蟬衣圍觀他的比試一樣,他也去看過玉蟬衣的比試。

只是三十一寸靈脈,卻能打得如此從容不迫,很難不讓人心生畏懼。

試問他才打通三十寸靈脈的時候,絕對做不到像玉蟬衣一樣,不費吹灰之力就将比試贏下來了。

“她很厲害。”陸韶英說。

“你可知道玉蟬衣最大的弱點是什麽?”陸聞樞問。

陸韶英搖了搖頭。

“旁人盛贊她三十來寸靈脈,就能拼進論劍大會前三甲。”陸聞樞道,“三十寸靈脈便能将劍用得這麽好,是她最了不起的驚人之處,這點沒有錯,可你有沒有想過,她最了不起的地方,可能恰恰也是她弱點所在之處。”

陸韶英沉默片刻,恍然大悟:“掌門的意思是,她靈力有限,比起速戰速戰,不如先留存實力,耗到她靈力将盡再給她致命一擊?”

陸聞樞滿意颔首:“不錯,她打不起消耗戰的。”

陸韶英本來忐忑的心忽然就安定了許多。

“心裏有譜了?”陸聞樞問。

陸韶英重重點頭:“多謝掌門指教。”

陸聞樞道:“明日那場比試,你絕不能輸。”

陸韶英攥緊了拳頭:“請掌門放心!明日的那場比試,弟子自會竭盡全力,拿下頭籌來的!”

-

次日,論劍臺。

鶴鳴聲起,圍觀者幾乎将論劍臺外堵得水洩不通。

停留在蓬萊的人幾乎都來看這場比試,場地容不下的哪怕是站在樹上也不想将這場比試錯過。

賭注攤子那,因着李旭棄賽不比的驚天手筆,這一場比試,押注給玉蟬衣的籌碼數與陸韶英勉強持平。

談論玉蟬衣的人雖然多,論及她的聲勢是更大,但不論是她不盡宗的出身,還是她哪怕又精進了一寸也還是只有三十一寸靈脈的事實,都讓她拿下頭籌成了件艱難的事,依舊讓不少人對于她是否能拿下論劍大會的頭籌持觀望态度。

星羅宮宮主也抱着狐貍出現在觀戰的人群當中。

聽着人群中竊竊私語的聲音,她一下下輕輕撫摸着懷中緊張扒着她衣角的小狐貍,同瀾應雪說道:“這陸韶英雖然不是承劍門的首徒,卻也是核心的內門弟子,聽說是由陸掌門親自教導出來,玉蟬衣想贏過他拿下頭籌,人人都說不太可能。你說,玉蟬衣到底是能還是不能?”

瀾應雪道:“玉蟬衣早已做到了許多不可能做到的事,按他們之前的想法,三十寸靈脈來蓬萊也就只有一日游的份兒,哪會站到現在。”

“一個小門小派、資源匮乏的修士,靈脈也沒全通,就敢站到論劍大會的臺上,一路打到最後,已經是空前絕後史無僅有。哪怕今日她輸了,我倒覺得她在人們心裏,比拿了頭籌更厲害。”

星羅宮宮主嫣然笑着說道:“先別說這話,能不能贏還不一定。我倒是覺得,頭籌未必不是她的。”

裁判席上的葉坪舟等人已經各就各位了。

論劍臺上,玉蟬衣和陸韶英相對而立。

“請。”陸韶英目光落在玉蟬衣身上,聲音冰冷說了一句,随後,劍出鞘。

玉蟬衣同樣也是一聲“請”之後,手握長劍,開始出招。

出乎意料的,陸韶英神色冰冷,目光逼人,手下出的招式卻無甚殺傷力,大多只是試探,而非攻擊。

可哪怕只是試探的招式,玉蟬衣也得驅動靈力揮劍抵禦,否則也會被劍氣所傷。

而當玉蟬衣主動進攻時,陸韶英也只是只守不攻,完全沒有要出手反擊的打算。

兩人這麽你來我往的試探十來招之後,玉蟬衣眉頭微皺。

此時,臺下的各位看客們,有些早就無聊得打哈欠了。

他們本以為,最後一場比賽應該是刀光劍影,搏殺得你死我活,精彩絕倫到叫人拍案叫絕。

哪想如此無聊,毫無觀看性可言,就像小孩子過家家一樣。

一時間,有人在臺下開始議論起來。

玉蟬衣看着陸韶英那得意含笑的眼睛,知道她心頭的怪異感來自于哪裏了。

陸韶英對這一次魁首志在必得,他不打算和她正常過招,也不是出于謹慎用那麽招式試探她,而是打算……耗死她!

陸韶英靈力雄厚,是論劍大會贏到最後一天和她對陣的人,實力不可小觑。而她的弱點,只有三十一寸靈脈,容易靈力枯竭的命門,估計對方早就看出來了。

所以才會如此軟綿綿的試探,只打算消耗她的靈力,等着她力竭。

他是選對了唯一有可能贏過她的策略……可是,她已經幻想過千萬次如果她的敵人是自己她要如何做,她怎麽會不清楚自己的弱點?

她最難纏的對手從來都是自己,他還沒有拿捏她的份兒。

玉蟬衣果斷提劍直奔着陸韶英背後繞去。

看上去像是往最安全的地方逃竄一樣。

臺下一陣喝倒彩。

最先感知到她路數在變化的,是站在論劍臺下的沈笙笙。

沈笙笙沒忍住,直接笑出了聲。

她沒辦法在看到玉蟬衣這場比試中使用她的招數時,還能忍住不笑。

沈笙笙得意同一旁的江言琅說道:“之前說我的打法漂亮你還不信,看看,玉蟬衣可沒看上你的路數,略略略。”

說完又轉過頭來看着論劍臺上,聲嘶力竭地喊着:“好!玉蟬衣!好極了!”

在衆人不明所以喝倒彩時,只有沈笙笙肆意喊着,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論劍臺上的那道身影,滿眼的欣賞與贊嘆。

和沈笙笙對招過後,玉蟬衣有琢磨過她那詭秘莫測的出招方式和以攻為守不要命的打法。在經過了這麽些天的內化之後,終于在這一刻,在最後一場比試上,用了出來。

玉蟬衣暫時還做不到像沈笙笙那樣,能把劍氣凝成最細的一條線,像暗器一樣偷襲直奔要害,但她的身形如同魅影,學會了沈笙笙完全不按照套路出招,只管速戰速決一擊斃命的打法,一出手,就是先聲奪人,來勢洶洶,每一次出手都是不死不休。

劍刃之上,裹着她那要将人“絞殺”致死的劍意,急風驟雨般,密集攻向陸韶英。

先是他的眼睛,再是他的喉嚨,再不行,就繞背……

這不是試探,也不是比試,而是……生死之間,命懸一線的較量!

這凜冽的劍意和殺伐之氣,直接讓陸韶英臉色大變,章法大亂。

一開始,陸韶英的抵禦還算有章法,他還記得初時制定的策略:要耗幹玉蟬衣的靈力。而後,在她靈力枯竭之時,輕松将她打敗,将頭籌收入囊中。

可漸漸的,玉蟬衣的攻勢不見勢頹,反而越發勇猛,完全是要将他殺死的跡象!陸韶英再也無力藏招,為了勉力招架住這令人顫栗的劍意之下,他幾乎使出了畢生所學,手下所有學過的劍招,都被他一股腦抛了出去。

但……不夠,還不夠。

想贏,又怎麽能這樣狼狽的防守?

只會防守的那一方,是一定會敗的!

看着眼前這個一臉殺氣,似乎永不停止進攻的玉蟬衣,陸韶英眸光一冷,忽然空中頓住身形。只見他不知何時,召喚出另外一把長劍握在手上,雙手持劍後,本來要防守的姿勢停下來,半路硬生生換了個招式。

下一刻,論劍臺上,響起一聲鳳鳴,兩只被劍氣描繪而成的鳳凰即将成形。

“鳳凰于飛!”人群一下子躁動起來!

“竟然是鳳凰于飛!是陸掌門送給愛侶的鳳凰于飛!這可是一套雙人劍法,沒想到陸韶英竟然能一人手持雙劍,使出鳳凰于飛!”

“這有什麽稀奇的?承劍門本就擅長劍陣。這論劍大會若是允許雙人對戰,只怕沒人能在他們手下贏下來。”

“今年這場比試可真是……一個三十一寸靈脈便有劍意,另一個單槍匹馬就能用出雙人陣法,實在是空前絕後!不論誰輸誰贏,這場比試都精彩極了!”

鳳凰于飛……?

幾乎在陸韶英起勢的那個瞬間,玉蟬衣就有種猜到他會用什麽招式的預感,她所創的劍招,她如何能不一眼認出它來?

但聽到衆人呼喊的劍招的名字,她還是心頭一顫。

怎麽會叫鳳凰于飛?!!

不過須臾之間,論劍臺上,又響起兩聲應和在一起的鳳凰臯鳴之聲。

陸韶英的鳳凰于飛劍招,已經完成。

空中,兩只渾身着火的鳳凰展翅飛翔,随後俯沖着向玉蟬衣襲來。

那巨大的鳳凰身軀,帶着烈火,幾乎能焚毀人的軀體,帶來極大的壓迫感。

論劍臺下靠得近的看客都不由得後退一些,免遭池魚之殃。

站在論劍臺上的玉蟬衣卻是一臉冷笑。

她對兩只“火鳳凰”凝結在一起的劍氣視而不見,徑直沖了上去。

一千年如影漂泊時,玉蟬衣無一刻不後悔,後悔自己将練劍十三年的成果交到了陸聞樞的手上。

沒有比她更知道要怎麽将“鳳凰于飛”毀掉了,沒有人知道她在一千年的迷茫苦思中已經在将這套劍招換作了另一幅樣子,看到陸韶英使出來的招數,玉蟬衣簡直想要失聲發笑。

哪怕這個招式給了他們,一千年後是得到了一些改良與精進,可在她眼裏真真是稚嫩得像個剛學會走路的小孩子一樣。

沒人知道玉蟬衣是怎麽做到的,只見她繃着一張臉劍光泠泠,不等他們眨眼就以非常巧妙的方式,破解了陸韶英的“鳳凰于飛”。

看上去聲勢浩大的火鳳凰在空中不過存活片刻,就化為一點點的火星子,消失不見。

陸韶英因使出鳳凰于飛而松了一口氣的表情還凝在臉上沒有退去,就看見他的劍招被破了個徹底。

這……怎麽會?

怎麽會?!!

眼睜睜看着玉蟬衣的忽然後退,身體滞空之後,手中的劍改變了招式!

下一刻,一只白色的鳳凰憑空出現。

單只的白色鳳凰躍然空中,碩大而又聖潔無比。它發出比剛才那兩只鳳凰更高昂的臯鳴聲,随後昂首向陸韶英俯沖而去。

竟然,也是“鳳凰于飛”!但又不是……鳳凰只有一只,少了點纏綿,多了殺伐之氣,看上去潔白無比,卻寒意迫人,明明是極美之物,卻像是要降下最殘酷的神罰。

玉蟬衣揮出的劍氣凜冽如霜,如雪,陸韶英被這白鳳凰裹挾着,身在其中,仿佛經歷了一場暴風雪。

等肆虐的風雪停歇後,陸韶英身上添了十幾道血痕。

勝負,已然見了分曉。

陸韶英不能相信。

他苦練了這麽多年,才能習得一人雙劍,才能使得出“鳳凰于飛”,這本是他的殺手锏,怎麽會……玉蟬衣怎麽會?!!

但破了陸韶英的鳳凰于飛之後,玉蟬衣的劍尖仍不退讓,依舊在向前、不斷向前。

她渾身戰栗,眼睛滴紅,手裏的劍一往無前,像是要直接穿刺進陸韶英的喉嚨。

在此刻的玉蟬衣眼裏,使出“鳳凰于飛”陸韶英和陸聞樞幾乎沒了分別。

她那時候是真的喜歡過陸聞樞,十五六歲她知道了這世上有種人與人之間可以締結的更親密的關系叫做伴侶,像大多數凡間少女一樣情窦初開,那時還是陸婵玑的她認認真真想過了,如果她今生非要有一個伴侶,她只希望陸聞樞來做這個伴侶。他總是在說要一直和她在一起的話,她也喜歡被他陪着。

十八歲那年,陸婵玑本打算将這劍招命名為“鳳凰于飛”送給陸聞樞就下山,又在得知他即将要與薛懷靈結為道侶之後,羞恥到全然不想将這個心事暗藏的名字公之于衆。

那時她告訴他,就将這個劍招命名為“婵玑”吧。

她想讓他拿它去殺更多的妖,除更多的魔。她想要人世間不要再多一個像她一樣無家可歸的孩子了。她想讓承劍門那些笑過她的人知道,凡人也是有凡人的本事的。

再想起來,真真是天真可笑極了。

玉蟬衣清楚地記得,那時她自顧自說着讓他将命名為“婵玑”的話,他好像都沒有回過一句答應,又怎會遵守諾言,将這劍招按她的心意命名呢?

可是,為什麽要叫它“鳳凰于飛”,為什麽要把它送給別人呢?

她知道陸聞樞哪怕将這個劍招公之于世,定然不會按她告訴他的那樣,叫它“婵玑”,但也萬萬沒想到,他用的竟然是她最一開始給它的名字。

陸聞樞是怎麽知道“鳳凰于飛”這個名字的?從她扔掉的廢紙堆裏找到的?

看到這個名字的時候,他又在想什麽?

會因為猜到了她的心意,為他自己十三年的溫柔相待果然成效顯著而沾沾自喜?還是……暗自得意?又或者,是覺得這是句向別人訴情意時很好用的句子?玉蟬衣惡心到心底發寒,哪怕陸韶英敗勢已經無可逆轉,她卻根本停不下來,絞殺的劍意一旦成型,寒冷的劍身不平靜地瘋狂震顫,似乎不嘗到血似乎就無法平靜下去。

見此情狀,在底下看着的微生溟不由得瞳仁一縮,玉蟬衣已經贏了,要是她再不停下,陸韶英将血濺論劍臺,甚至命喪于此,玉蟬衣殺紅了眼違反規則也會付出慘痛代價,這場比試将會沒有贏家!

他正要出手,那把劍卻在即将觸及陸韶英喉嚨的最後一刻自己停住了。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