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1)
當天夜裏,莫默就将治瘸腿的方子拿出來煎了一碗藥, 目不轉睛地盯着魏奕喝了下去。
魏奕好笑地看着他:“本王答應你治就會治, 你這麽盯着本王, 本王想吃的就不止是藥了。”
莫默沒聽出這話的弦外之音,他低着頭,滿腦子都是剛才魏奕喝藥的樣子。
他想起剛來王府時,魏奕還讓他試過毒, 現在卻可以毫不猶豫地喝下他端上來的每一碗藥。
王爺已經相信他了, 至少不會懷疑自己在裏面下東西了。
可是這回,自己卻辜負了王爺的信任。
他在裏面下了迷藥。
莫默暗暗握緊雙拳,這種違背魏奕信任的做法讓他五髒六腑都在發疼。
可是他沒有辦法。
魏奕如今比他淺眠,又日日看着他, 就算是他去給淑妃和莊晗看病的那點時辰,要脫身也會馬上被魏奕發現。他必須為自己争取到足夠長的時間, 才能跑得足夠遠,從現在開始到早上……應該夠了。
魏奕功力深厚,莫默生怕迷不倒他, 故而用量比一般的還要多些。
魏奕喝下沒一會兒就困了,他不疑有他, 莫默用的迷藥是他根據系統給的醫書小心配制的,無色無味, 很難察覺到。更重要的是魏奕這兩天晚上一直盯着莫默睡覺, 自己根本沒怎麽休息, 早早犯困很正常。
美色誤人吶。
魏奕笑嘆, 一把将莫默抱到了床上:“今日咱們早些休息吧。”
身子驟然淩空,莫默忍不住叫了下,魏奕用掌風熄滅了燭火,黑暗中,他貼着莫默的耳朵道:“前幾日都是你自己爬上來,怪累的,今日本王好好犒勞下你。”
某人将吃豆腐說得義正言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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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默臉有些熱,正要說點什麽,卻聽見耳畔傳來均勻的呼吸聲。
莫默頓了下,試探性地叫了兩聲:“王爺?王爺?”
居然這麽快就睡着了,這藥的效力果真厲害。
莫默爬起來,将魏奕搭在自己腰側的手輕輕挪開。
月光從窗縫裏漏進來,映在魏奕臉上,半明半暗。
莫默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眼中含着連自己都沒有發現的憂傷。他鬼使神差地摸了摸魏奕的臉。
從眼睛,到鼻子,再到嘴巴……怎麽會有這麽俊的人呢?
俊得他都不舍得走了。
莫默搖搖腦袋,将那些不理智的念頭踢出去。
他翻身下床,床邊的架子上還插着一串糖葫蘆。這兩日自己在魏奕房裏必做的兩樣事,除了跳孕夫操,就是吃魏奕給他買的糖葫蘆。
每天兩串,再多了會壞身子,今日還有一串沒吃,
莫默咬下一口,時間耽擱不得,他還得先進宮一趟。
莫默一步三回頭,最終走出了魏奕的房間。
戌時,禦書房。
魏骥看着莫默,神情嚴肅:“離開睿王府?怎麽,那個逆子欺負你了?”
莫默連忙搖頭:“王爺待臣很好!此事是臣自己的原因……”
莫默把在心裏打了無數遍的腹稿撈出來:“臣這兩日身子不适,自查發現得了些麻煩的病,需靜養一年,在此期間無法再侍奉王爺,故而請辭。”
魏骥一聽眉頭瞬間蹙了起來:“你得了什麽病?”
說完不等莫默回答,大袖一揮朝身旁的總管太監道:“馬上召集太醫院會診!”
莫默跪了下來:“臣已自行查明病因,但個中緣由複雜,難以向皇上明述,臣保證一年之後定會回來,請皇上不必多慮,也請皇上不要将此事……告訴王爺。”
他一邊說,一邊拿出那塊魏骥給他的金牌,高高舉過頭頂:“臣,謝皇上隆恩。”
那日他給淑妃看病時,無意間從魏修那兒得知,得了金牌的人可以無條件向皇上提任何一個要求,只要不是謀財害命,禍亂江山的事。
這條陳規其實大家都知道,不過莫默是穿越過來的,所以對于金牌的相關知識不太清楚。但既然知道了,莫默決定賭上這一把。
他原本最擔心的就是自己身為府醫突然跑掉,皇上會問罪睿王府。而現在他先過來穩住皇上,讓皇上知道是自己主動要走的,這樣他就沒理由發作睿王府了,也不會追究自己身負皇命卻擅離職守之罪。畢竟自己有金牌在手,他相信魏骥并非言而無信的昏君。
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父親在書裏把皇上寫得太好了,即使對上魏骥那張威嚴盈盈的臉,莫默有的也只是敬而非畏,甚至還膽大包天地暗指皇上不要多問細節,讓皇上幫他隐瞞魏奕。
畢竟自己是不告而別,以王爺的性子若是知道他得了病,必定會想法設法追過來刨根究底。他能夠在皇上面前胡謅,可是面對王爺……
不知道為什麽,莫默覺得在魏奕面前說謊是件很困難的事。
王爺總能輕而易舉地就看穿他。
魏骥看着莫默手裏的金牌,神色難測:“這東西原是給你爹的,可惜他不肯收……如今你倒是用的順手。”
有點害怕。
自己剛剛說話的氣焰是不是有點太嚣張了……
莫默不安地用手揪了揪自己的衣服下擺。
正這時,魏骥卻忽然笑了起來:“也罷,朕疼不到他,疼你也是一樣的。”
莫默愣了下,忽然擡起頭。
皇上剛才似乎說了有點奇怪的話。還沒等他細想,魏骥又道:“你欲往何處靜養?”
這個莫默早就想過了,随便找個環境相對比較好的小縣城,靠給人治病賺點錢,怎麽樣也能活下來。
然而魏骥卻不贊同:“既是得了病,自然要人好好照顧,如何能再在外頭颠沛流離?”
魏骥頓了頓:“這樣吧,朕命人送你去江南,你就住在淮陰侯府上。”
淮陰侯府的主母乃當今昭陽公主魏珑。魏珑是已故太後唯一的女兒,也是魏骥的長姐,身份貴重,從小備受先帝和太後寵愛,她在嫁給淮陰侯之前和莫默的母親是閨中密友,後來據說是待膩了京城,淮陰侯寵妻如命,立刻便向皇上奏請,帶着魏珑和他們唯一的兒子去江南住了。
魏骥:“長姐還在京城時,你娘就是在她府裏生下的你,你若去,她定然高興,有她照顧你,朕也放心。”
不行不行。
他原本就是想偷偷生下寶寶,若是住到淮陰侯府上日日被人盯着伺候那可怎麽好。
莫默本能地要拒絕,魏骥又道:“你若讓朕的人帶你去,那逆子必然尋不到你。不然的話,無論你跑到天涯海角,他好歹還是個王爺,總有尋到你的辦法。”
莫默無言以對,皇上說得并不是沒有道理。雖說王爺現在無權無勢,手底下應該沒什麽人,但凡事總有個萬一,若是自己幾個月後挺着大肚子被抓了回去,那後果不堪設想。
罷了,聽皇上的。
大不了若是在淮陰侯府上被發現肚子,自己就随便說是外面哪個野男人的好了。
反正無從驗證,不管怎麽樣,他絕不能讓自己和孩子牽連王爺。
莫默和魏骥達成共識,魏骥答應:“若那逆子問起,朕會說你是幫朕做事去了,你就安心吧。”
真得是無條件答應一個要求,這金牌真是太好用了。
莫默樂颠颠地把牌子收好,當夜就換下了太醫院的院服,跟着魏骥的人往江南而去了。
禦書房內,太監總管觀察着魏骥的臉色,試探道:“皇上,要不要派人打探清楚?”
手持金牌可提的要求只有一個,莫默居然就這麽用了,這背後的原因定然不簡單,而魏骥恰恰是一個喜歡對一切都了如指掌的皇帝。
屋內落針可聞,魏骥沉默片刻,最後眼睑微垂,輕輕笑了下:“不必了,朕相信他的兒子,無論那孩子做什麽,朕都相信。”
莫默坐馬車跟魏骥的人行了半個月,終于從京城到了江南淮陰侯府,在侯府一住就是一個月。
魏珑打從知曉莫默來的那一天起就在府中熱火朝天地準備,但凡是跟莫默飲食起居有關的東西她必要親力親為,比待自己親生兒子還上心。莫默一開始還十分惶恐不安,到後面也漸漸接受了。
照魏珑的話說,莫默的娘是她此生唯一的摯友,摯友遺子,如何待着好都是應該的,更何況莫默還生了病,她照顧起來更是十二分小心。
莫默在淮陰侯府住得很舒适,因為病人的身份,一日三餐都有專人給他開小竈,當然食譜都是莫默自己規定好的。
從他懷孕開始林林總總算起來也有兩個半月多了,因為精心調養,來的路上因為颠簸而産生的各種不适症狀漸漸消了。
只是,他依舊睡不太好。
莫默坐在屋前的臺階上,一邊曬太陽一邊用刻刀雕刻手裏已經成形了八分的木雕。神情之專注,一如當初他在睿王府給魏奕研究藥方時的樣子。
“病了也不知道乖乖躺着。”一個藥碗被遞到莫默面前,駱承眉頭微蹙,“回回見你都在刻,早知道當初就不教你了,這一天天跟着了魔似的。”
莫默看見來人,急忙站起來行禮:“參見世子。”
駱承是懷陰侯和魏珑唯一的兒子,當年莫默出生的時候駱承已經是個能記事的大小孩了,莫默小時候特別黏他,明明還是只能在大人懷裏吃奶的小團子,每回看到駱承都會要抱抱,駱承每回被淮陰侯或者魏珑訓的時候,莫默還會特別乖巧地流着哈喇子去摸駱承的頭。
當年可真是美好,現在莫默長大了,雖然依舊很乖,卻不如當年那麽黏他了……整天就坐着刻木頭,倒是自己一天三次巴巴地跑過來給他送藥。
原本魏珑是要安排專門的丫鬟伺候莫默的,卻被莫默以不習慣被人繞着為由給拒絕了。
沒辦法,公主給他挑的丫鬟肯定都是聰明伶俐的人精,要是她們日日在自己身前跟着,那懷孕的事遲早得暴露。
只是莫默沒想到,丫鬟沒來,倒換了世子給他端茶送水。
莫默小心翼翼地将木雕放在一邊,從駱承手裏接過藥碗,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多謝世子。”
男子的安胎藥熬起來比女子的要複雜些,通常要煮半個時辰,莫默每日會提前去膳房熬上,再回到屋子裏刻木雕,有時候刻得入迷了會稍微耽擱些時辰,但問題也不大。然而被駱世子發現以後,每日風雨無阻,他必然準點将熱乎乎的藥碗送到莫默手上。
莫默将藥喝空,看見駱承一直盯着自己放在旁邊的木雕看。
駱承眉頭微蹙,冷不丁道:“你這刻的是哪裏的野男人?”
莫默險些将手裏的藥碗砸了,小聲道:“不是野男人……”
他拿起手邊的木制小人,在心裏暗暗補充:是孩子他爹。
莫默将小木人揉在手裏左看右看,完了有些忐忑地問駱承:“臣刻的真得很醜嗎?”
想想也是,畢竟他是來這裏以後才跟駱承學的木雕,只有短短一個月,照理來說應該從更簡單的東西入手,可是當他思索着應該刻什麽時,滿腦子卻都是魏奕的樣子。
算起來也快兩個月了,也不知道王爺那邊怎麽樣了……
皇上是怎麽跟王爺解釋的呢?王爺會不會找過自己呢?
侯府遠離京師,淮陰侯這兩月一直在邊關,魏珑和駱承對京城的事情興趣不大,莫默想打探也無從探起。
不過反過來想想,打探了又怎麽樣呢。
自己終究是不可能回去的。
而且自己是私自跑出來的,王爺知道後必然震怒,自己還辜負了王爺的信任,在藥裏下了迷藥,這些遲早也會被查出來吧。
魏奕讨厭背叛,這點莫默知道,就算他将來能再跟魏奕見面,只怕也回不到從前了。
說到底,他跟魏奕不過也就是親王和臣子的關系。
莫默的鼻子忽然一酸,他知道人懷孕以後情緒會變得不穩定,會暴躁會抑郁,可是沒想到自己居然這麽……
有什麽好難過的,這些在自己離開之前就都想到了,怎麽現在搞得跟個深閨怨婦似的?
莫默有些嫌棄自己。
駱承見莫默一直不說話,臉色也不太好,心裏有些慌了:“其……其實不醜,真得,刻挺好的,除了背上多劃了一刀,不過也沒辦法,你是剛學嘛。”
這話并不違心,莫默的學習能力很強,雖然是頭一次刻,動作慢了點,但出來的東西已經像模像樣了,至少若是熟悉魏奕的人只要多看兩眼,就能從這八分熟的成品裏看出端倪,只不過駱承離開京城比較早,跟魏奕也沒打過幾次交道,所以認不出來,只以為莫默是随便想了個人物刻的。
莫默盯着駱承說得背上多劃了一刀的地方,耳朵根微微紅了。
沒有多劃一刀,王爺的背上本來就有。
長長一條刀痕,跟王爺上床的時候,他無意間摸到過……
猙獰但很英武,應該是在戰場上留下來的,特別有男人味。
莫默想着想着,耳朵更紅了。
自己都在回憶些什麽……
駱承見他還是不說話,忽然從袖子裏摸出一只木雕小兔子。小兔子活靈活現,一看就知道是高手所做。
駱承把兔子遞給莫默,漫不經心地看了眼他手上的小男人:“諾,跟你換。”
莫默看着駱承突然伸過來的手,下意識地一退,将小魏奕攏進自己的掌心裏。
駱承看到他的小舉動,臉色瞬間不對了:“你不想換?”
這可是他專門為了莫默雕的,還期待能看到他崇拜地望着自己說世子好厲害呢!
和預想的嚴重不符,駱承盯着莫默。
莫默小聲:“這個……不太方便,望世子恕罪。”
雖然駱承的那只小兔子很有吸引力,可是……
被自己刻的沒那麽俊的王爺更有吸引力,說什麽也是不能換的。
駱承眉頭微蹙,其實他也不是非要搶那個小男人不可,畢竟那是莫默親手做的第一個木雕,肯定很寶貝。他不過随口一提,如果莫默願意跟他換那最好,不願意的話他也不會強求。只是……
駱承想起剛才莫默防備自己的樣子,郁悶又傷心。
小時候他可是連含一塊糖都要跟自己分享的,想不到一轉多年,自己都不如一個木頭人了。
駱承将小木兔塞進莫默手裏,氣哼哼地起身:“今晚自己去膳房喝藥。”
他要在房間裏好好治愈心傷。
莫默在屋前站了會兒,心裏總有些不安,他盯着手裏還有只眼睛沒雕出來的小魏奕,喃喃道:“王爺,臣是不是惹世子生氣了?”
自他來到淮陰侯府,駱承就一直很照顧他,今日若不是涉及到魏奕,他肯定美滋滋地就跟駱承換木雕了。
莫默左思右想覺得不太好,當天下午連忙趕制了一把成年人手掌那麽長的小木劍出來,晚上用完藥就帶着他去給駱承賠罪。
駱承交代過莫默來自己這兒誰都不許攔着,故而下人們也沒走通報的程序,看見莫默就直接放行了。
莫默走進院子裏,看到駱承正在練劍,劍風凜凜,氣勢如虹,莫默下意識地停下腳步,不想駱承看見莫默,臉色一下變了,吼道:“小心!”
莫默愣了下,只看見駱承飛快地朝自己沖過來。然而為時已晚,他身旁兩棵受到駱承劍氣影響的竹子直挺挺地打下,莫默只來得及用手護住自己的肚子,身體卻還是被沉重的竹竿壓倒在地,剎那間,一陣劇痛從他的後腰襲來,莫默直接疼暈了過去。
等莫默再次醒來時,發現魏珑坐在床邊,正絞幹了一塊毛巾給自己擦臉。
莫默迷迷糊糊,反應過來後先下意識地摸了自己的肚子。
還好……寶寶還在。
不過也是,自己還活着,男子懷孕,一旦孩子沒了,自己的性命八成也就沒了。
莫默松了口氣,回過神來發現魏珑正盯着自己看,心中一動。自己剛才的小動作應該被看見了……
莫默朝周圍掃了一圈,發現整間屋子裏除了魏珑竟一個人都沒有,連魏珑的貼身丫鬟都不在。
“公主……”莫默不自覺地心跳加速,說起來這還是他來侯府以後頭一回失去意識。
魏珑将手裏的毛巾丢進臉盆裏,她看着莫默,神情嚴肅:“默兒,你跟我說實話。你的肚子是怎麽回事?”
莫默一驚,下意識道:“臣沒有……”
魏珑看着他:“你這回摔得厲害,我找了心腹郎中來替你看,他走南闖北多年,什麽疑難雜症都見過,男子懷孕……自然也在其中,更詳盡的,他已經同我說了。”
莫默的瞳孔微微收縮。
魏珑神色複雜:“是誰的?”
她頓了頓,下意識地揪緊手裏的絹帕:“……睿王的?”
莫默在離京之前一直住在睿王府上,這魏珑是知道的,包括魏奕近幾個月來沉迷男色的荒誕行徑,一傳十十傳百,她在江南也略有耳聞。
魏珑臉色不虞:“你是因為他才跑出來的?是他逼你的?你……”
“公主!”莫默着急地打斷魏珑,心慌讓他的額頭上冒出了些許汗漬,“公主莫要多想,不關王爺的事。”
魏珑深深地看了眼莫默。
莫默本能地避開了她的眼神。
魏珑嘆了口氣。事到如今,一切都已明了。
莫默知道憑自己的僞裝是不可能瞞得過魏珑的,但即便如此他還是要掙紮一下,只要他不松口,就不算真正承認,并非他不相信魏珑,這些日子朝夕相處,莫默知道就算自己說出真相,魏珑也一定會護着自己。
然而有些東西即使心知肚明,嘴巴上的那層窗戶紙終究是不能捅破的,這樣若是将來有個萬一,魏珑也不算包庇自己。
自己懷着王爺的孩子,這件事從頭到尾都只有自己知道,也只能自己知道。不管對方是誰,這個缺口都不能在明面上打開,不然他特意跑出來就沒有意義了。
就像當初他其實也可以用金牌來換魏骥替他隐瞞保護這個孩子,可是紙包不住火,自己只要在京城一天,被有心人發現的話……
即使皇上護着自己,但大渝律法在上,沒人能堵住滿朝文武和天下悠悠衆口。
魏珑心中百感交集,一時又想起當年魏
骥和莫封的事,她嘆了口氣:“造化弄人……”
她閉了閉眼睛,對莫默道:“現在可還有哪裏不舒服?”
莫默乖乖搖頭:“已經無甚感覺了,公主的郎中醫術果然高明。”
魏珑憐愛地摸了摸莫默的頭:“那你今日先歇下吧……這事,我可以告訴駱承嗎?他知道你傷了急得冒火,若不是我把他趕出去,你今夜都別想安寧了。告訴他,也免得他日後再不知輕重。”
莫默頓了下,點點頭。
魏珑笑笑:“放心,就告訴他你懷着,別的我也不知道,沒得說。”
莫默感激地看着魏珑:“多謝公主。”
當夜莫默沒有馬上睡着。雖然身子是沒什麽痛楚了,但畢竟那一下實在摔得太狠,他到現在還心有餘悸。
睡不着。總感覺缺了點什麽……
莫默在被子裏磨了會兒,從枕頭下扒拉出了一個東西。
小木人魏奕。
屋裏的燭火已經被熄了,莫默什麽都看不見,他在黑暗中摸了摸小木人的臉。
木人還沒完全刻好,眼睛少了一只,鼻子也不夠挺,嘴唇還太厚,連王爺十分之一的英俊都沒有。
可是他一摸上,心卻莫名靜了下來。就算現在小木人還是個未完成品,但在莫默的腦海中他早已是魏奕的模樣。
自他懷孕以來,睡得最好的那幾個晚上就是在魏奕的屋裏。魏奕的胸膛很結實,心跳很溫暖,躺在其中能讓人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安心,好像有那個人在,就什麽也不用擔心。
莫默有些出神,手順着飄離的思緒慢慢下滑,從臉到脖子,再到小木人身後的那條疤,最後手指不知不覺滑到了他的兩腿之間……
突然的間隙讓莫默瞬間清醒了大半,臉跟着燒了起來。
他刻的這個小木人是上半身赤|裸,下半身穿褲子,莫默沒有刻意去雕刻某個地方,只是剛才……
他和魏奕意外上床那次,魏奕還沒脫光之前,也是穿着褲子,然後抓着自己的手讓他去摸那個地方……
莫默在被子裏啊啊兩聲,卷着小棉被滾了兩下。
以前他老覺着王爺怎麽一直對那件事記得那麽清楚,可自從他離開睿王府以後,自己居然也跟着想了起來,好些還是他以為早就應該已經忘了的細節。
莫默紅着耳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一定是因為懷孕才喜歡這麽胡思亂想!
快點睡覺!
莫默在心裏斥責自己,手又不由自主地将小木人摸了一遍,最後他對這樣的自己忍無可忍,直接把那小木人按在了自己的肚子上,嘀咕道:“寶寶,讓你爹爹別浪了,總是在我的腦子裏,我更睡不着了。”
說是睡不着,那小木人一貼上肚子,莫默的眼皮不知不覺就搭了下來。
小是小了點,但這也是王爺。
意識模糊間,莫默又想起了那些個魏奕摟着他睡覺的日子。
他、寶寶、王爺……三個人在一起就很安心,莫默漸漸陷入了夢鄉。
等莫默睡醒過來,發現駱承正拿着兩串糖葫蘆坐在自己屋裏。
莫默一吓,下意識地先将陪|睡小木人藏起來:“世子?”
駱承昨夜聽魏珑說了莫默懷孕的事,震驚後怕得一晚沒睡,他本來當場就想沖進來看莫默,又怕擾了他休息。焦躁得在外頭從深夜一直轉悠到了天亮,買了兩串糖葫蘆回來,發現莫默還沒醒,他實在按捺不住,索性用輕功偷偷摸進來坐着等。
莫默看着他手上的兩串糖葫蘆,有些恍惚:“世子這是……”
駱承走到床邊坐下,目光往莫默肚子上一掃,怒道:“到底是哪個不要臉的弄大了你的肚子還抛棄了你?!”
莫默:“……世子誤會了。”
駱承置若罔聞:“我都聽母親說了,你還不說是誰,有什麽不好說的,雖說我朝律法不允許男子在一起,但那不要臉的敢做不敢當,害你一個人這麽辛苦……別怕,告訴我是誰,我必帶人踏平他們家祖墳!”
……嚴格來說就是踏平你家祖墳,要冒天下大不諱,以謀反論處的那種。
莫默風中淩亂,開始懷疑魏珑是怎麽跟駱承說的。
其實魏珑的版本很正常,他知道莫默不想牽扯魏奕,所以只說是莫默在京城,出去給睿王辦事時不當心跟人發生了點什麽,然後就懷上了,莫默害怕被睿王發現,所以暗地裏用金牌請求皇上跑到了他們這來。
本來憑駱承的智商只要推敲下就能知道莫默的肚子和魏奕有關,但魏珑的話已經提前将魏奕剔了出去。駱承一時摸不着頭腦,又心疼莫默,亂七八糟就腦補了一出不知名野男人玩弄莫默,随後抛妻棄子的戲碼。
駱承越想越氣,他是把莫默當親弟弟來疼的,試問普天之下沒有哪個當哥哥的能忍受這種事。
莫默眼見駱承快炸,下意識地握住他的手,還沒想好要怎麽安撫,駱承卻揉了揉他的腦袋:“想吃了?”
被莫默握住的手上正好拿了兩串糖葫蘆。他一個大男人,屋裏也沒媳婦,更不懂怎麽照顧孕夫。只記得小時候見莫默的母親懷孕時特別喜歡吃糖葫蘆,便上街買了兩串。
外面的東西不幹淨,也不能多吃。
駱承将糖葫蘆遞給莫默,語氣柔和了不止一點:“你先吃吧。”
莫默接過來舔了一口,在睿王府的種種一下子又冒進了腦子裏,莫默神情恍惚。
駱承看莫默臉色變了,想着是不是自己剛才提到的不要臉的野男人戳到了莫默的傷心事,恰巧今日買糖葫蘆時在街上聽到了些趣聞,駱承決定轉移下莫默的注意力:“這糖葫蘆你如今也只能在我們這兒吃到,若是在京城,那可是千金難求了。”
莫默迷茫:“千金難求?”
駱承颔首:“是啊,街上都在傳呢,說京城那邊的糖葫蘆都被睿王買走了,整整一個城,一串都不剩。”
莫默的手抖了下,差點話都講不利索:“……王爺買那麽多糖葫蘆做什麽?”
“誰知道,早就聽說他壞了腿之後行事瘋癫,之前招伶人也就算了,買下全城的糖葫蘆又是鬧哪出?诶,你之前不是在他府上當府醫嗎,他……你怎麽了?!”駱承發現莫默的臉色好像更差了,“是不是哪裏不舒服?”
莫默搖搖頭,他也不知道為什麽,只聽說魏奕買下了全城的糖葫蘆,心裏就開始不安。事出反常必有鬼,可惜淮陰侯無意卷進任何權力角逐中,為了避嫌,向來都不過問京城,尤其是皇子們的事,駱承知道的也只是街上流過來的民間傳言。
王爺到底怎麽了?買那麽多糖葫蘆做什麽?他走之前,以有備無患為由把治腿的藥方給了韓拓一份,王爺有根據韓大人的藥方好好吃藥嗎?
莫默坐立不安,身體仿佛要燒起來似的,他怕駱承看出端倪,自稱突然起了妊娠反應不太舒服,想睡一會兒,等人走了之後,立馬一咕嚕爬起來寫信。
自己來到淮陰侯府這事,除了皇上以外沒有旁人知道。但是在走之前,他曾經把這事告訴過莊晗。
那時候兩人已經混得挺熟了,莫默沒說自己懷孕的事,也沒說會去哪兒,只說過段日子自己可能會離京辦點事情,雖說是給莊晗留了藥方,但終究還是不放心他的肚子。莊晗便給了他兩只信鴿,自己也留了兩只,說是萬一有什麽事,這些鴿子都是魏峰特意培養的稀有品種,極具靈性,無論彼此在哪兒都能找到對方。
莫默跑路那天将信鴿提前藏在了城外一處驿站,皇上的人帶他出城之後他便去提了一路帶到淮陰侯府。萬沒想到在此時派上了用場。
稀有鴿子很靠譜,莫默當天寫了信放飛出去,隔了一天就回來了。
莊晗給了回信,上面寫了魏奕的近況,莫默從頭看到尾,臉色一片煞白。
半日前,京城睿王府。
劉烨一走進魏奕的房間,就看到滿屋的冰糖葫蘆,魏奕正倚在貴妃榻上,一邊啃糖葫蘆一邊看莫默之前給他捎回來的話本。劉烨忍無可忍:“你瘋夠了沒有?!”
魏奕從話本間擡頭,不明所以地笑了笑:“舅舅這是幹什麽?”
劉烨看不慣他輕描淡寫的樣子,在原地踱了兩步,火冒三丈:“你自己想想這兩個月你都幹了什麽好事?!”
話匣子一開,劉烨就收不住了。自打上次見過莫默之後,這是他這段日子第二回 來睿王府,然而即便人坐在府裏,也沒少聽到魏奕的豐功偉績。
先是三番兩次沖到禦書房頂撞魏骥,最後一次直接被魏骥用鎮紙砸破腦袋趕出了宮。來又橫行霸道買下了全城的糖葫蘆堆在家裏,左相的小孫子想吃一串都沒有,上門來求,竟被魏奕命人趕了出去,誤打誤撞間還受了傷。
劉烨氣得肝疼:“就為了這點小事,你就開罪了左相!”
魏奕不以為然:“那老東西器量小得很,又是老三的人,開罪就開罪了。”
劉烨冷笑:“是,所以人家這兩日勾結了些別有用心的人,揪着你上月沖撞皇上,還有這半年來言行無狀的事,奏請要廢了你的親王之位,皇上都在考慮了!”
魏奕沉默,忽然露出個讓人有點毛骨悚然的笑容:“要是我被廢了,那小兔子會不會因為擔心我回來呢?”
劉烨難以置信:“你說什麽?”
魏奕吃完一串糖葫蘆,下榻想再拿第二串,不料膝蓋一軟,整個人直接摔在了地上。
之前魏奕為了迷惑魏林故意不治自己的腿,但其實暗中還是會用內力維|穩腿的狀态,避免長期拖着傷痛到時候真就治不回來了,可自從莫默走後,魏奕就再沒用過內力,而是放任自己的腿一天天壞死。
劉烨着急地去拉魏奕,魏奕卻跌在地上不肯起來,目光直愣愣地盯着門的地方。
如果這時候莫默在,看到他這樣子,一定會着急忙慌地沖過來扶他,擔心地叫着王爺,給他看腿,讓他吃藥……
魏奕閉了閉眼睛,壓下心頭快要爆炸的情緒:“小沒良心的,我都這樣了,還不回來看我。”
兩個多月前魏奕派去跟着莫默的暗衛回來領罰,說莫默進宮去見皇上,他在大內跟丢了人。那天之後,莫默就徹底銷聲匿跡了。魏奕直接進宮找了魏骥,魏骥不肯多言,只說莫默是替他出去辦機要的事,就将魏奕趕了回來。
魏奕直覺不對勁,莫默不過一個太醫,能有什麽機要事要他去辦,即便有,以魏骥對莫默的寵愛程度,怎麽可能放他到外面去受累?
而且莫默那夜給魏奕喝的藥裏放了迷藥,這事後來魏奕也查到了,如果只是為了給魏骥辦事,又為何要那麽做?
除非……是小兔子自己要走。自己父皇耐不住他的請求,就像當日他跪在雪地裏央求要來睿王府當府醫一樣。
魏奕想不明白莫默為什麽要不告而別,連給自己下迷藥這種事都做出來了,魏奕知道這背後必然有苦衷,可明白道理是一回事,感情卻不由他控制。
他不能忍受莫默就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