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不見西海四百年 小白龍死了
第31章 不見西海四百年 小白龍死了。
01.
你有喜歡的人嗎?
你為什麽喜歡他呢?
你會一直一直, 都喜歡下去嗎?
02.
不見西海四百年。
曾經熟悉的一切,都已陌生。小白龍拼命游着,終于在一片明珠璀璨的祥光中, 看到了西海龍宮。
巡游的蝦兵蟹将自覺讓開一條路, 回頭, 卻堆起滿臉驚詫。
“那是三太子殿下嗎?他怎麽肯回來了?”
推開那扇記憶中的門。
沒有父子久別重逢的喜悅,只有比海水更冷的針鋒相對。
“你這個逆子,還知道回來!”
老龍王的聲音帶着憤怒和失望,九節打龍鞭重重揮下,白衣銀發的少年背上, 瞬間皮開肉綻。
龍鱗刮落, 龍脊碎裂, 他悶哼一聲,倒在了地上,咬牙忍痛, 一雙冷冽的銀眸卻滿是堅決。
“求你, 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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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從未求過這個人,可如今, 已不得不求。
“他是誰?”
敖順舉着打龍鞭的手微微顫抖, 明知故問。
少年吐出口中的血,堅定說:“金蟬。”
“金蟬?金蟬……”
老龍王怒而發笑,又揮下一鞭, 厲聲道:“你醒醒吧!他不是金蟬!他是唐三藏!”
“他是唐三藏, 但他……也是金蟬。”
少年掙紮着從血泊中爬起來,又再一次跪倒在龍王面前,擡頭:“他就是他。不管他叫魏三藏隋三藏還是唐三藏,不管他輪回了三世十世還是百世, 他都是金蟬,他都是我……喜歡的人。”
少年看向父親的目光冰冷,只在念及“金蟬”二字時,變得極致柔軟。
“!”
敖順竟在自己兒子眼中,看到了種雖死無憾的堅決。
心中一顫,不由自主被這目光震懾,往後一退,跌坐在椅子上,深深嘆了口氣,說:“你喜歡他有什麽用?他是如來的二弟子,清淨無塵,無挂無礙,永遠不可能給你回應,甚至,都不知道你的存在,你這是……”
何苦啊。
但少年并無反應,只艱難地俯身,叩頭,沙啞而堅定:“求父王,賜水,救……他。”
話聲落,身子一歪,再一次倒在了血泊中。
緊閉的雙目,因失血而慘白的臉,銀發發尾綁着一根金色絲帶,輕輕搖曳,仔細看,那是從某人的金色袈裟上,撕下來的一小片。
03.
你知道嗎?
不是所有的龍,一生下來,就是龍的。
04.
不同于自己的兩位哥哥,生來尊貴。
敖烈剛生下來時,是一尾銀龍魚,是一位自知犯了死罪的魚妖,為了保命,趁西海龍王醉酒,春風一夜所得。
等魚妖被蝦兵蟹将抓獲時,肚子已經老大。
因懷了龍胎,被天君下旨,免了死刑。
可這卻成了西海龍王敖順遭諸神恥笑的把柄,就像幹淨的白紙上染了墨,毀了他一世清風。
因此。
敖烈的出生,并不受西海龍宮的歡迎。
身為龍子,卻人人都喊他“雜種”,沒有自己的寝宮,反而被打發到極寒水域,和囚犯們關在一起,飽受寒氣噬骨之痛。兩位哥哥,連同其他望族子弟,常以戲弄他為樂,把他扔進尖銳的珊瑚叢中,看他掙紮,痛苦,被劃的鮮血淋漓,體無完膚。
蝦兵蟹将見風使舵。
為了讨好兩位殿下和一衆貴族,也有樣學樣,對他拳打腳踢,拔光他的魚鱗。
敖烈在哭,那些人卻在笑。
他哭的越大聲,那些人就笑得越大聲。
他以為自己這輩子就這樣完了,父親冷落,兄長欺淩,就連帶給他生命的母親,也只把他當成一件保命的工具。
好幾次,他都想到了輕生。
終于,當再一次被推倒在珊瑚叢中時,敖烈付諸了行動,用一根尖利的珊瑚枝,戳穿了自己的喉嚨,但被一名囚犯救回。
那名囚犯告訴他——
在西海極西之地,有一道龍門,只要飛躍那道門,龍魚,就能變成真龍。
敖烈仿佛看到了一絲希望。
他想證明給父親看,給所有人看,他不是任人欺負的雜種,而是一條龍,一條真正的龍!
他拼命游着,游着。
可他天賦平平,嘗試了幾百次,幾千次,每一次從海底躍起,又重重摔下,等待他的只有冰冷的水牆和慘痛的失敗,鱗片被浪潮拍擊的斑駁不堪,傷口在海水的侵蝕下越發疼痛。
敖烈擱淺在沙灘上,奄奄一息。
這時,一雙尊貴的金靴,停在了他眼前。
擡眸,他就看到了那個朝思夜想的,他拼命想獲得認可的人。這個人……會像抱哥哥一樣,充滿慈愛地抱抱他嗎?
“父……親。”
敖烈的聲音微弱而顫抖。
可父親的輕蔑鄙夷,卻徹底給他判了死刑。
“你這孽種,別白費力氣了,你不配做我敖順的兒子。你就算變成了龍,依然是一個孽種!”
龍王走了。
把敖烈最後一絲希望也帶走了,算了吧,死了吧,爛了吧,就這樣吧。
烈日炙烤着傷口。
敖烈絕望的閉上了眼。
“再試一次吧,也許就能成功呢?”
不知過了多久,耳邊突然有人在說話,清清冷冷的,又很溫柔,敖烈反應了好一會兒,才意識到對方是在跟自己說話。
因為他已經被人從沙灘上撿起來,放在一碗清清涼涼的水中。
清涼的水,緩解了傷口的痛。
睜眼。
見是一只潔白無瑕的玉碗。
擡眸。
見是一名如玉無瑕的妙人。
敖烈從沒見過這麽好看的人,這麽幹淨的眉眼,雪白的僧袍,金色的袈裟,雙目之間一點朱紅,像盛着一碗清淨的水,包容了萬物和慈悲。
這一刻。
敖烈覺得,什麽菩提樹,明鏡臺,都比不上這人的一分。
金蟬從袈裟上撕下一條給魚兒包紮傷口,聲音溫和而堅定,說:“你再試一次嘛。一次不行,就再來一次,貴在堅持。”
敖烈回神,銀眸暗了暗,說:“可是……父親視我為恥辱,母親視我為工具,所有人都讨厭我,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麽還要堅持。”
金蟬就笑了,說:“如果你不知道為什麽要堅持,那,就當是為了陪伴我吧。”
後來,敖烈才知道。
他與金蟬的初見,恰是金蟬轉世普渡衆生,失敗回天之時。而在這之前,金蟬已經輪回了五次,全都以失敗告終。
所以。
當時金蟬說“再試一次”,除了是對他,其實也是對自己吧。六次輪回,金蟬心上的傷,不會比他身上的傷更少,卻仍笑着對他說:
“貴在堅持。”
而堅持,果然是有用的,敖烈飛躍龍門,變成了小白龍。
此後,三生三世,生生世世,他都會陪着那個人,無論對方是叫唐三藏,還是随便一個什麽名字。
在敖烈心裏,他永遠都是初見時,如玉無瑕的金蟬子。
05.
西海龍王攜雨而來時,悟空的眼睛已經恢複。
“大聖。”
對悟空小施了一禮。
孫悟空點頭,說:“先不用下雨,等那小子放火時,你再下。”
西海龍王應了聲“是”,将雨收起。
白子岑看他身後,并不見之前那名銀發少年的影子,不禁皺眉:“小白龍呢?”
“……”
西海龍王突然面色一沉,負手道:“小白龍死了。”
說話時,把什麽東西往地上一丢。
白子岑垂眼,往腳下一看,竟然是半截還在亂顫的龍筋,吓得往後急退半步。龍筋連着神經,離開本體都還在顫動,可見抽出時,小白龍究竟多痛。
“你……殺了他?”
白子岑難以置信。
少年離開時,矜貴堅定的神情還留在他心中,多好的一個人啊。
龍王卻冷哼一聲,說:“即使是死,他也是我敖順的兒子,是一條龍,而不是一頭順便就被人騎乘的畜牲!”
“你說什麽?他是你……”
兒子?!白子岑驚上加驚,想問世上怎麽有你這麽狠心的爹,卻被悟空輕輕攔住。
“馬沒了,和尚騎什麽?”
悟空淡淡說,臉上沒什麽表情。
豬八戒倚在樹幹,端着茶盞笑了一聲,說:“猴子,你是會問的。”
西海龍王說:“騎這個。”
掏出百寶袋,往地上一倒,倒出一匹新的馬來。
白子岑一看,金色的缰繩,雪白的鬃毛,和之前的白龍馬,一模一樣。但所有人又都知道,只是看着一樣,不一樣就是不一樣了,任牠日行千裏,但牠,再也不是小白龍。
06.
孫悟空,又輸了。
方知,紅孩兒的火,不是人間煙火,不是無間業火,而是水澆不滅的三味真火。
紅孩兒在火雲洞前布下一道火牆。
孫悟空說:“你以為一道牆,就能攔得住我?”
紅孩兒說:“心中有想保護的人,就攔得住。”
孫悟空笑了:“你想保護和尚?”
少年沒有笑:“猴子,如果你真的在意和尚,就放和尚一條生路,另尋一個人去取經吧。”
07.
紅孩兒又一次去而複返。
這一次,唐三藏沒再問孫悟空的輸贏,而是等着少年撲過來,頭靠在他膝上。
少年果然撲過來,頭輕輕靠在他膝上。
唐三藏有一下沒一下地揉着少年的頭,說:“剛剛我們講到了哪兒?三打白骨精吧,說起這個小骨妖,他其實也是一個好……”
“別再勸我向善了,我從一出生,就已經爛透了。”
紅孩兒打斷了他,說:“你說你講的是普通的故事,但其實還是善良的故事,我不想再聽。”
唐三藏一頓,無奈地嘆了口氣,說:“不是所有的龍,一生下來,就是龍的,但只要你堅持……”
“我喜歡你,你喜歡我嗎?”
少年又一次打斷了他,張着雙紅紅的,亮亮的眼睛望着他。
唐三藏溫和的笑:“喜歡呀。”
少年摟住他的腰,說:“既然喜歡,你真的不能為了我,留下來嗎?”
唐三藏把少年推開一點兒,摸着他的頭,柔柔的望着他,說:“喜歡和喜歡,也是不一樣的。紅孩兒,你要知道,你對我的喜歡,不是因為愛情的喜歡,而是因為親情的渴望。”
紅孩兒望着三藏幹淨的眉眼。
那雙目之間,像盛了一碗清淨的水,白璧無瑕,忍不住伸手,輕輕撫摸他的眉,還有那清冷含笑的唇。
“那你呢和尚,你心中,可有喜歡的人?”
“……”
唐三藏被問得愣住了,然後,是久久的失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