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星星和殺戒 金蟬,快回來了

第41章 星星和殺戒 金蟬,快回來了。

01.

金丹青被太上老君帶走了。

唐三藏得救了。

再次看到唐三藏的時候, 白子岑突然像被什麽定住,感到一股凍透骨髓的冷意——

金蟬,快回來了。

02.

孫悟空找上兜率宮。

才知道太上老君的坐騎趁看守的仙童犯懶瞌睡之時, 偷跑下界了, 粗略一算, 在人間作妖已有七年。

“孽畜!還不速速現形!”

太上老君拂塵一甩,就讓金丹青顯了原型,竟然是一頭身高丈餘的大青牛。

牠哞哞叫着,低頭認主,說:“請主公恕罪!”

太上老君道:“回去再收拾你!”

說着, 把那個能吸萬物的銀手镯穿到了牠的鼻子上, 竟然是個拴牛的牛鼻環。

太上老君牽着環, 正要走。

豬八戒突然跌跌撞撞從金兜洞裏沖出來,目光凄迷地望着青牛精,懷中抱着那件淡粉閃爍星光的錦衣, 說:“你還沒有告訴我, 你為什麽會有……星星的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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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關星星的一切,包括星星本身, 都腐朽在十萬裏天河了。

天蓬找了六百年, 等了六百年。

才終于等來這一件衣服。

本以為能聽到一絲喜悅的消息,點燃早已死去的心,不曾想, 卻只聽到金丹青意味不明地笑了一聲, 說:“星神女在月光下的樣子,真美啊。”

“!”

豬八戒一震,瞬間紅了眼睛。

星星沐浴月光。

這件星星唯一遺留的衣服,竟然是這頭牛, 偷看她沐浴時,偷走的衣服。

豬八戒嘶吼着沖上去:“你這個死變态!偷窺狂!我要殺了你!我要殺了你!!!”

“哈哈哈!”

金丹青大笑着,随太上老君乘雲離開。

豬八戒卻連飛也不會飛,只能絕望的揮動釘耙,在地上追。但還是越來越遠,直到他被岩石絆住,直到力竭,摔撲在地。

撲得滿口污血,滿臉是淚。

雙眼死死盯着青牛精離去的方向,一雙手,憤恨的插進泥裏,銀牙咬碎:“你這個死變态……我要殺了你,殺……殺……殺!!!”

“呆子,人已經走了。”

孫悟空看着,心生一絲恻隐,過去扶他站起。

豬八戒站起一半,突然轉身一耙砍向孫悟空,目眦欲裂道:“是你殺了星星,是你!!!”

03.

白子岑等着,飯菜快涼了,就去熱了一次。

還不見人回來。

也不知這次找兜率宮找對了沒有,實在心焦,就忍不住跑出山神廟翹首以盼。剛跑出去一會兒,就看到孫悟空肩上扛着個人回來,後面跟着騎馬的唐三藏,還有灰頭土臉挖坑的沙和尚。

等再走近些,才看清那破布袋一樣昏迷不醒被扛着的人,竟然是豬八戒。而豬八戒頭上,還頂着一個被棍子敲出的大血包。

白子岑趕緊小跑着迎上去。

正要問一句發生了什麽,就又看到悟空肩膀的布料濡濕了,鮮血順着下垂的手臂淌下來,從蒼白的手背一滴滴跌進土裏。

白子岑心裏一揪,道:“你受傷了!”

孫悟空搖了下頭,說:“沒事,這呆子,打妖怪的時候手無縛雞之力,打我的時候倒肯下死手了,呵。”

“怎麽回事兒?”

白子岑詢問,幫悟空一起把豬八戒擡到屋裏。看到豬八戒即使昏迷了,手裏卻一直攥着件粉色的衣服不撒開。

唐三藏下馬道:“他被妖怪蠱惑了,瞅見一件衣服,就失了心竅,六親不認,悟空只好打暈了他。”

“這樣。”

白子岑聞聲朝唐三藏看去。

正看到他翻身下馬,足踏馬镫時潇灑輕盈的動作,完全不似以前那個脾氣溫和動作也溫和的唐三藏。

而等唐三藏擡頭,白子岑就看到了他的臉。

那張臉,瞬間讓白子岑僵在原地,徹骨的寒意從心生起,就像目睹了萬裏汪洋,在一瞬間凍成了萬丈冰川——

唐三藏原本幹淨溫柔的眉間,竟然出現了一點朱紅。像血一樣的朱紅,也像血一樣的殘忍凄迷。

這不再像他。

這像金蟬。

白子岑愣愣望着唐三藏,無意識的,快要将指骨捏碎。

他知道金蟬總有一天會回來,但他從來沒有想過,這一天,竟然來得這麽早。

孫悟空察覺有異,問他道:“怎麽了?”

白子岑自己都沒有發現,他正戰栗着,竟然忘記了呼吸。直到被悟空喚醒,才惶然回頭,不知何時蓄滿眼眶的淚水,撲簌就落了下來。

“你……”

孫悟空一愣。

白子岑急忙抹了下眼睛,低下頭,悶聲說:“讓我看看你的傷。”

作勢去解悟空的衣服。

孫悟空皺眉,扶正他的肩膀,俯身湊着去看他的眼睛:“你怎麽哭了?”

白子岑頭埋得更深:“沒怎麽,風沙大,迷眼睛了……”

他不能說,他想再和悟空多待一陣兒,他突然就舍不得魂飛魄散了,他舍不得悟空。

孫悟空輕輕拭去他腮邊淚珠,笑:“我受傷,你是不是心疼了?”

“……”

白子岑就再也忍不住了,猛一下抱住了孫悟空。

倒是把孫悟空給吓住了,反過去輕拍着他的後背,安慰道:“這點兒小傷,不要緊的。”

白子岑閉眼,真切感受着對方懷抱的溫度。

可他不敢貪心。

他只敢短短抱了一瞬就很快退出,把悟空摁在凳子上,問山神借來藥箱,為悟空處理傷口。

豬八戒也真是,為什麽要打悟空呢。

你看他肩膀,生生被釘出來四個窟窿,離脖子最近的那個,差點兒都紮到動脈了,血肉模糊的。

白子岑上藥的時候,因為後怕,咬着嘴唇淚眼朦胧的。

孫悟空就哄他:“沒事兒,真沒事兒,我不怕疼的。”

“不怕疼,又不是不會疼。”

白子岑悶悶地說,用最輕的動作給他包好,從行李裏翻出一件新的衣服給他:“換這件吧,身上的脫下來,我給你補補。”

“昂!”

孫悟空笑着去脫,一動,扯到傷口:“嘶——”

白子岑就瞪他:“你慢點兒!”伸手幫他脫穿。

孫悟空仰頭看他,嘴角飛翹的弧度就沒消失過,白子岑被他盯得不好意思了,就背過身去,坐在小凳子上,認真給他縫衣服。

唐三藏和沙悟淨去吃飯了。

孫悟空把屁股下面的小凳子拉了拉,又拉了拉,直拉到白子岑旁邊,手肘撐着膝蓋,托着腮,看着他縫。

白子岑臉有一點點紅,說:“你別看我呀。”

孫悟空笑:“就看!”

不僅要看,還想抱一抱,捏一捏,再親一親。他看着白子岑縫衣服的樣子,初冬柔柔的日光從門窗灑進來,把白子岑的眉眼也照得柔柔的,很像九百年前那個晚上,兩人第一次吵架,又和好的那一天。

那天,他看到君山在燈下給他補衣服,他就知道君山已經不氣了。

為什麽吵架來着?

孫悟空回想着,好像是因為那個負心漢,那個劊子手,那個狐貍精!他把狐貍精的藥倒掉,換成了醋,君山一氣之下,就打了他……

“哼!”

孫悟空眸色一暗,很突然地湊過去,在白子岑唇上叼了一口。

“呀!”

白子岑猝不及防的,差點兒被針紮了手,擡起黑黑亮亮的眸子看他:“你幹嘛?”

孫悟空就輕輕抱住了他,又一點點收緊手臂,怕他丢了似的,微涼的嘴唇輕蹭着他的臉頰,說:“他不配……”

白子岑被蹭得癢癢的,縮頭躲了一下:“誰?”

“沒誰。”

孫悟空把臉埋進他肩窩,他才不要告訴他,告訴他,他就會想起來,肯定又要傷心了。那個上官降,辜負了君山的喜歡和信任,才不配喝君山辛苦熬煮的藥,更不配被君山親自不眠不休的照顧。

孫悟空張口,隔着布料,輕咬白子岑的肩膀。

又咬人。

白子岑就知道,自己一定又惹到他了,雖然并不知道具體惹了哪裏。他笑得有點兒無奈,又很縱容,摸摸悟空的頭,說:“吶,我道歉。”

“……”

孫悟空不說話。

只更緊得抱着他,緊到他都有一絲痛了,才複又開口:“別離開我,君山……別再離開我……”

能聽出一絲哽咽沙啞。

“……”

這次,換白子岑沉默了。

他擱下手中的針線,輕輕拍撫着悟空的背,直到唐三藏把飯吃完,都沒有再說一句話。

04.

豬八戒醒來之後,也不肯再說話。

他本來就病怏怏的,半死不活,不是坐着,就是躺着。

現在,半死變成了全死,呆呆愣愣的,宛如行屍走肉一般。只是抱着星星的衣服,時常撫摸,偶爾會用一種仇大恨深的目光盯着孫悟空。

孫悟空沒覺得不自在——

豬八戒從來都不喜歡他,每天嘲諷他,他早就習慣了。

但白子岑看着,心裏總是毛毛的,生怕晚上睡覺一個不留神,悟空就被豬八戒割了喉,或者拿釘耙,砍掉了腦袋。

尤其想起悟空血淋淋的肩膀。

在連做了幾個晚上噩夢之後,白子岑終于忍不住偷偷問了,“豬八戒為什麽那樣看你?”

孫悟空說:“他說,是我殺了星星。”

“星星?”

白子岑看天。

孫悟空說:“不是那個星星,是一位神,女神,十萬裏天河孕育的精靈。在天蓬還是天蓬的時候,她因天蓬而生,是他的紅顏知己。”

白子岑皺眉:“你殺了她?”

孫悟空也皺眉:“我不殺女人,尤其,她還是個無辜的人。”

白子岑說:“我信你。”

孫悟空笑:“我知道。”

就是因為知道君山一定會信他,所以他也相信自己,所以當豬八戒一口咬定是他殺了星星時,他即使一點兒都不記得了,卻一點兒都不怕。

牛魔王也好,星星也罷。

他的君山,會陪他一起找到答案。有君山在,他就什麽都不怕,任他污蔑诋毀嘲笑。

他甘願做君山的铠甲,但君山,是他的天呀。

聊這些時,他們正在一條小船上。

下一站就是西梁女國,通往女國的沒有路,只有一條說寬不寬說窄不窄的河,叫“子母河”。

雖已入冬,這國度卻溫暖如春。

兩岸火紅的桃花林灼灼其華,盛開的十分熱烈。

唐三□□坐在船頭,手搭馬背,輕撫着小紅深紅色的鬃毛,清冷的目光長長遠遠地望向遠方,鏡面兒一樣潋滟的水光,映着他眉心一點朱紅。

白子岑覺得,這次回來,唐三藏好像确實不一樣了。

不僅因為眉心多了一點朱紅。

“聖僧他……”

懼怕了這麽多天,白子岑終究還是問了,悄悄把悟空扯到船尾,特意避開唐三藏,說:“他眉間那一點,是怎麽回事兒?”

孫悟空回望了唐三藏一眼,說:“他啊,他破了殺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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