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二十四條守則
三日後
神農族地的慕深和瀾九同時感受到一道法則之力緩緩注入體內,二人對視一眼,從彼此眼中看到了肯定的答案。齊齊放下手中的動作,順着力量的指引一齊向不周山的另一面飛奔而去。
二人趕到的時候,不出意料的見到三個人,太子長琴盤膝撫琴,紅鸾正吹奏一曲笛音,紫微背着那個琴匣,安靜的站在紅鸾身後,眼中全是柔情。
那是一曲從未聽過的調子,慕深自問樂理造詣不俗,卻也自知奏不出這樣的曲子。
曲聲變換中,他仿佛看見了周天星辰運轉不息,不周天柱矗立,雲霞之中百鳥朝鳳,碧霄之下青龍出海,與羲和的金車一并掠過望不穿邊際的大荒,掠過都廣之野的草木蔥茏,掠過從極之淵的淵深百仞、掠過蓬萊和姑射、流沙和大澤……
掠過所有再也回不去的過去。
琴音與笛聲交融,樂神和星君冠絕當世的曲音響徹不周山的上空,神農慢慕深和瀾九一步趕到,那三人沒時間分出心神給他們,他們也沒做聲,靜靜的目睹這場最後的告別。
一曲終了,大荒陷入沉寂,羲和的金車沒入虞淵,第二日卻會再從湯谷沖天而起。
毀滅的會新生,離開的會歸來。
那是生機和重逢的故事,不知是過去,還是未來。
紅鸾睜開眼,放下手邊的笛子,與長琴相視一笑:“我終于還是應約了。”
長琴手指輕輕搭琴弦上,沒有站起來:“是啊,遲了三千年,理應罰酒三杯的。”
紅鸾搖搖頭,像個俏皮的小姑娘:“這次是不行了,下次吧,再見的時候,記得我這三杯酒。”
長琴颔首應道:“好,我記下了。”
慕深感覺到體內法則之力增強的速度慢了下來,似乎到了某個最終的節點。
紅鸾擡眸望向慕深:“我走了,徒弟你要保重啊。”
慕深眨去眼中濕意,笑着應了。
紅鸾又轉過身去朝紫微努努嘴道:“你這木頭,都不和親愛的徒弟弟告個別嗎?”
紫微的目光由始至終第一次從紅鸾身上移開了一小會,望向瀾九,竟是露出個淺淡的笑來:“就此別過。”
瀾九同樣應道:“就此別過。”
他和紫微的關系說是師徒,其實更像是平輩相交,以師徒之名紫微将帝星之力贈與他,他為紫微繼續抗住帝星統禦周天星辰的責任,放他任性一回的自由。
感情未必有多深,但他們是同一類人,彼此也最能理解。有時候瀾九也不免悵然的想過,若是早些相識,或許他們會成為朋友也不一定。
紅鸾也沒忘記最後的神農,笑眯眯道:“神農,當年我對你說過的話過了這麽久,這次難得有機會,我還是要再向你确認一遍的。”
神農似乎知道了紅鸾要說什麽,表情似哭似笑。
紅鸾鄭重起來,一字一句道:“周天星辰,三百六十五位星君,所作所為盡是出乎本心,無論付出什麽代價,九死不悔,當日如此,今日依舊如此。你無須為此自責,我們的付出沒有白費不是嗎?”
神農聞言眼中淚意終于再難壓抑,深深躬下身去:“神農敬各位星君,必不負星君重托,二位盡可放心一路走好。”
話落,紅鸾似乎是完成了所有的心願,慕深體內的法則之力完全停止了增長,紅鸾和紫微相視而笑,紫微主動牽住了紅鸾的手,二人兩手交握,身影慢慢由實轉虛。
他們星君生于虛無之中,如今就算要消散于天地重歸星辰,也要走得幹幹淨淨。
至此,與友人的舊約已了,師長的職責已盡,星君的重擔已卸,這世上再沒什麽挂心的東西,又有三日偷來的彼此相伴的自由光陰,幸甚。
看着二人相攜的身影,慕深忽而想起三日前,那僅有的一炷香清醒時間中,紅鸾給他說過的故事。
“紫微那個家夥啊,特別笨,”紅鸾星君說這話的時候,哪怕慕深不懂也看得出來,那眼中是愛情,“我教了他那麽久,卻連笛子都吹不明白,偏偏脾氣還大,學不會還生氣,一生氣就偷偷捏斷我的玉笛,掏空了我一半庫存,太能敗家。”
“罵他也不聽,倒是會獻寶,在後山偷偷種了一片‘墨玉’讨我開心,但我是那麽容易讨好的嗎?我就很生氣呀,所以他生辰的時候就砍了他的樹!”
“雖然那棵墨玉做的琴也送給他當生辰禮物了吧……”
“不過男人都是大豬蹄子!哦,徒弟我不是說你。”
“當初追我的時候說的好好的,要陪我看星星看月亮……好吧,其實并沒有,畢竟晚上的時候還是要控制星辰運行的,只能白天偷閑約會啦,那個時候,大白天的我們兩個就坐在這,”說着拍了拍身下的房頂,笑着問慕深:“曬都要曬死了,他根本就不懂我們漂亮姑娘多讨厭太陽,偏要說什麽‘月亮和星星白天也是有的’,拉着我不讓我下去,是不是特別不浪漫?”
沒等慕深回答,她便自顧說了下去:“現在好了,它們已經都是成熟的星星了,也不用我們再累死累活,多好啊,我們終于能一起看星星看月亮,聊聊詩詞歌賦和人生理想了。”
“多好,”紅鸾眼中第一次湧現出淚意,“他說了這麽多次,終于能做到了。”
眼前,紅鸾和紫微的身影最終化為點點星芒破碎,消散于天地。
神農保持着躬身的姿勢看不清表情,長琴按在琴弦上的手指溢出了鮮紅的顏色。
瀾九微微側身,一手環在慕深肩上,他自然沒有什麽亂七八糟的心思,只是想讓他最為心軟的小雲生別那麽難過。
慕深看着二人消失的地方微微閉上眼睛。
紅鸾和紫微擁有着真正天地同壽的歲月,相愛的卻只有區區百年,接着就是三千多年無知無覺的枯守,原是如何都不夠的,只是再沒有什麽別的辦法了。
神農只能給他們三天時間,三天之後,一切如常,星辰照常運轉,只是人不在了。
他們都來自星辰,生于斯、長于斯,如今又重歸于斯,來此世一遭,從未辜負,如今已是最好的結果,或許再過百年、千年,只要星辰還在,他們就有機會重新回來。
慕深自覺想的明白,卻抵不住洶湧而來的悲傷,微微側身順勢埋進了瀾九懷裏。
以一種脆弱又失禮的姿态。
或許是一時沖動,或許是情景太适合,也或許只因為在上萬年的孤寂歲月那些無助難過的時刻中,第一次有人在他身邊以這樣包容溫暖的姿勢給予他寬慰。
瀾九微微拍撫慕深脊背,不發一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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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之後,慕深和瀾九沒有離開不周山,就暫且住在神農族地中,幾人默契的誰都沒再提之前的事,兩位星君走的幹幹淨淨,沒得辜負了他們的心意。
神農似乎是被紅鸾最後那番話刺激到了,第一日尚且蔫頭耷腦,第二日給他們露了個活蹦亂跳的面之後就鑽回屋裏不知研究什麽去了。
偏還叮囑二人:“你們就在此地不要走動,等我買個橘子……”
話沒說完,就挨了瀾九一頓揍,這才算老實。
又過了兩天,神農頂着一頭毛躁躁的亂發從自己的狗窩裏爬了出來,吓掉了正和瀾九争辯“可樂與雪碧哪個更優秀”的精衛手中的美年達。
“我的爹,您老這是怎麽了?”精衛颠颠跑上前攙扶住虛弱的神農。
神農有氣無力道:“給你買橘子去了。”
精衛:“……”
精衛無情的滾回去喝可樂了。
瀾九啧啧兩聲,嘲道:“這是怎麽了,‘老骥伏枥志在千裏’?偷偷去勾搭哪個漂亮仙子了?”
神農翻了個白眼:“不是仙子。”
瀾九皮的津津有味:“那莫不是磨人的小妖精?”
語罷,光明正大的掃了慕深一眼。
慕深眼觀鼻鼻觀心,不予理會。
“差不多,你猜猜?”神農終于是找到地方坐了下來,給自己也倒了一杯可樂。
瀾九擺擺手,不屑道:“這有什麽好猜的,就你這一副腎虛樣,一看就是被那神棍榨幹的。”
神農喝了一大口可樂,此時正在打嗝的邊緣試探,想維持自己風度翩翩的形象,奈何力有不逮。
“知道還問,嗝。”神農比瀾九還不屑。
瀾九不與他争辯:“那你倒是說說算出什麽天機來了?”
神農坦然道:“當然是天機不可洩露。”
瀾九聳聳肩,轉身對慕深道:“小雲生你看,這人框我們為他護法,結果什麽都不說,真是世風日下,人心不古。”
神農涼涼道:“我不是人,謝謝。”
瀾九從善如流,嘆道:“神心也不古了。”
慕深輕笑,看這二人耍寶。
瀾九見慕深心情不錯也笑眯眯的收了聲。
神農又給自己倒了一杯雪碧,糾結片刻,再次勇于嘗試,一邊道:“算是感謝你沒有走動,給你透露個消息,山海最近要搞大事。”
瀾九見沒下文,問道:“沒了?”
神農偷偷打了個嗝,見沒人發現甚是滿意:“沒了。”
瀾九一臉嘲諷:“這還用你說?白澤那個神棍天天想搞大事。”
神農也有樣學樣的聳聳肩:“那這怪不得我了。”
精衛在一旁沒說話,暗搓搓的一報還一報,給神農倒上了橘子味的美年達,神農又喝了一杯,滿意道:“這個味道不錯。”
美滋滋又倒上一杯,成功成立繼瀾九的可樂教、精衛的雪碧教後第三大快樂水組織。
可能是喝的開心,神農大方的表示:“我建議你們去隔壁找找太子長琴,趁他還沒被那騷鳳凰拐走,把‘任務獎勵’要過來。”
說罷偷偷揉了揉肚子,為什麽感覺有一點撐呢?
作者有話要說:
瀾九:雖然氣氛很悲戚,但哪怕把我釘死在棺材裏,我也要用磁性好聽的聲音大聲的說出,我摟到心上人小腰了!
複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