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方哥？”
缪缪正在伸手抓着韓伢的頭發玩，手指纏上頭發又松開，方知節垂眸看着他的動作，“我去小白家一趟，缪缪就交給你了。”
方知節伸手把韓伢的頭發從缪缪的手裏解救了出來，随即道，“這裏也麻煩你了。”
幾秒後，方知節伸手輕輕捏了一下缪缪的小肉臉，被他抓着手指緊緊攥着，“爸爸……”
“爸爸在呢。”手指沒忍住多撚了幾下那張臉，方知節轉頭對韓伢說道，“江尹給我發消息了，他可能要晚一點趕過來，我也會盡快趕回來的。”
“沒事的。”韓伢看着方知節的眉頭緊緊皺着，像是遇到了什麽大難題，小姑娘淡淡笑道，“方哥，不管怎麽樣這裏還有我們呢……”
“白争……，也會，也會沒事的。”
白争的情況雖然并沒有拿到明面上細說，但是幾年的相處下來，店裏的每個人都基本上已經熟知，甚至是心知肚明。
無緣無故出現的傷口，洗得發白的T恤，已經那雙時不時瘸着的雙腿。
白争比韓伢和江尹晚來一年，也比她們兩個小個幾歲。
第一天來的時候，他扯着洗得近乎透明的白T恤，不自然地站在門口躊躇不前。
是韓伢第一個發現了他，那時候韓伢比白争還要高點，她站在門口招呼着白争進來，素白的手指放下濕抹布去喊前臺低頭坐着的方知節。
“方哥……”韓伢手指輕輕敲了幾下桌面，“門口來了個男孩，我看他站在外面不敢進來，還時不時往店裏面張望……”
“不知道是不是來找你的？”
方知節聞聲擡頭，半個身子往桌子外面看，眼神在門口流連了很久，“人呢？”
來回搜尋了幾下，方知節皺起眉頭，打算扔下筆把懷裏睡着的缪缪放到身後搭架子床上起身走出去，韓伢看着方知節的動作，偷偷往左錯了一步，小聲道，“他在這裏。”
韓伢身後突然出現了一個瘦小的男孩，白T黑褲，頭上帶着一個打着補丁的鴨舌帽把男孩的臉遮得嚴嚴實實的，他半低着頭，方知節站起身來，喊他，“白争？”
“你還認識我嗎？”他的聲音又比剛才放輕了一下，“我是方知節。”
幾秒後，眼前的男孩才點點頭，“認識。”
“……你來這裏幹什麽？”方知節又問他，他的腰放下了一點，微微矮下身，“我想要你親口告訴我。”
白争愣住了，他垂下的雙手糾結地捏着衣角，被鴨舌帽遮住的臉上布滿了彷徨和驚慌失措。
明明那天，那天，是方知節給他的名片，是他問自己要不要到書店上班。
為什麽現在方知節現在要這樣問他？
他被騙了，這是白争的第一想法。
意識到這個以後，白争下意識地後退想要離開。
不對，白争暗自搖搖頭。
“是，是你問我想不想來這裏上班？”白争瞪着眼睛，略大的鴨舌帽沿擋住了他的視線再加上他微微低頭，只能看到方知節的下半身和那雙很幹淨的鞋子。
他舔着幹澀的嘴巴，聲音顫抖略帶着哭腔，他感受到了每個進店的人在他身上投射的目光。
好奇，不屑，冷漠夾雜着無數的薄涼。
方知節似乎也看到了那些目光，轉頭交代了韓伢幾句，白争就被帶到了後面的小房間。
“白争，把頭擡起來。”
方知節喊他，“大聲告訴我，你來這裏幹什麽。”
白争更加局促了，他被方知節的聲音吓了一跳。
他想逃回工地了，雖然那裏只有冷漠和無視，但是在那裏只要低頭幹活就行了，在那裏并沒有人要求他擡起頭，沒有人要求他大聲說話，那裏只需要他低頭彎腰。
可是他不想再彎腰了，他想要高高擡起頭。
白争慢慢地把頭擡起來了，聲音依舊顫抖不已，但是卻比剛才大了不少，“我想要這份工作，希望……你能給我一個機會。”
男孩的臉随着動作出現在方知節面前，他的眼睛也慢慢睜大了。
那是一張斑駁且布滿傷痕的臉，左邊的半張臉已經腫起來了，眼窩青紫，嘴唇幹裂滲透着血跡，太陽穴處還有将要結起來的痂。
“……這是……”方知節咽了幾下口水，他覺得嗓子幹澀地說不出話來，只好沉默地轉身倒水遞給白争。
“坐下吧。”
他按着白争的肩頭讓他坐在凳子上，反觀白争反倒一副怯懦的樣子，“我知道……”
“店裏是有儀表形态要求的，我下次會注意的。”白争沒有喝水，他急切地想要解釋希望方知節不要因為這個原因不考慮他，“希望你能……”
“痛嗎？”
方知節打斷了白争的話，眼睛裏沒有熟悉的高高在上的同情，反而是一種關心。
方知節的手指輕撫上了白争的側頰，“是……很痛嗎……？”
眼淚奪眶而出時沒有任何征兆，甚至這種反應超脫了白争的意識。
回過神來，眼淚已經大顆大顆地落下砸在方知節的手指上。
那時候，十四歲的白争感受到了除了母親外的第一份關心。
中午休息的時候，方知節帶着白争給大家介紹了他。
簡單講解了情況後，方知節擺擺手對韓伢交代道，“小伢，小白剛來。你多帶他熟悉熟悉。”
“知道了。”韓伢點點頭，眼睛看向白争。
視線對視的一瞬間，兩人都第一時間移開了目光。
想到這裏，韓伢還是不放心地囑托了方知節兩句，“方哥，萬事小心。”
“還有……”韓伢頓了一下，她想要說什麽呢，“還有……”
“嗯，我知道。”
方知節拿起桌邊的頭盔，他的眼神柔和了下來，像是心有靈犀般拍拍韓伢的頭，他知道韓伢想說什麽。
如果可以的話，韓伢希望他能救一救白争。
一路出了書店，方知節來到了白争的家。
那是一處老舊小區，他們一家住在一樓的地下室。
方知節在小區門口玩耍的小孩的帶領下找到了地下室，報酬是路上買的兩顆棒棒糖。
鞋子踩在已經發青的水泥臺階上，淡淡的腥味和青苔味讓方知節有點反胃，不太流通的空氣中甚至彌漫着淡淡的尿騷味，他忍着嘔吐的感覺緩步走向地下室。
越往下走，方知節就覺得有一股黑暗裏的壓迫感在向他襲來，黑暗裏的腳步聲迎面撞上方知節的面頰，他知道那是自己的腳步聲，很小，很細微。
狹小的窄道只能允許他一個人緩步前進，在找什麽呢，方知節越往前走，心裏就越抗拒。
萬一白争不在呢？萬一他的Beta父親在呢？萬一他碰到了白争的殘疾母親呢？
終于，方知節看到了那道窄小的鐵門。
【作者有話要說】
時隔六個月的更新，大家吼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