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想貪我的銀子,沒門!……
第28章 想貪我的銀子,沒門!……
果真是個現成的人爐子, 滾燙的熱度驅走她身上寒意,雪白的腳丫也藏在他小腿肚處,男人高大有高大的好處, 哪兒哪兒都能罩着她, 人形爐子也不錯, 程亦安終于安心地阖上眼。
只是睡了一小會就有些不對勁了。
程亦安扭過臉。
陸栩生就很尴尬了, 連忙躺平。
“我受傷了。”她笑眼彎彎,
“我知道...”陸栩生閉上眼。
程亦安側回去貼着他胳膊睡, 小聲埋怨,
“人形爐子也有不好, 瞧, 一不小心就燒着自個兒了。”
陸栩生又側過身, 将她偎在胸膛裏,“燒不着你,才有事吧。”
程亦安忽然想起與範玉林, 看着年紀輕輕的身子,沒兩年就不成了。
她輕咳一聲, “也有道理, 就不知陸大将軍能撐多久?”
陸栩生給氣笑了, “嘴皮子這般利索,可見傷勢無礙嘛。”
男人在這種事上是萬不能被質疑的。
程亦安聽着他語氣裏危險的訊息,懊惱自己失言, 連忙找補,
“哪裏,我對您還是很有信心的。”畢竟那身筋骨風吹不倒雨淋不褪,“畢竟您被譽為大晉軍中第一人,您若不成, 天底下男人都不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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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哄那雙眼神好像越不對勁,誓要證明自己,
濃密的眼睫沉沉蓋下來,綽約夜燈映出他冷硬的輪廓,“誰知道呢...”
粗粝的手掌捉住她受傷的手指将之摁在外頭,結實的胸膛已懸在她眼前,跟陰影似的罩在她上方,
“還是今朝有酒今朝醉。”
他忽然傾身而下,炙熱的氣息跟蛛絲網似的忽而在她鼻尖,忽而在她面頰,又或是耳珠脖頸,程亦安氣息也跟着亂了,忍不住閉上了眼。
陸栩生看着近在咫尺的一張臉,水蜜桃一樣,惹人垂涎。
“下次,不許出門這般久。”
“誰說的,我明個兒還要去。”程亦安非不順他的意。
陸栩生氣得抓了她一把,程亦安心險些被他拽出來,又羞又怒,擡着膝蓋去抵他,陸栩生似乎很樂意陪她嬉鬧,将人拖入懷裏,撫着她漂亮的蝴蝶骨一寸寸摩挲,手更沒閑着四處作亂,濡濕的吻落在她脖頸脊骨,炙熱濕漉,帶着逼人的力度,一點點推平她身上泛起的哆嗦。
程亦安起先還惱他,漸漸的也遂了他,小別勝新婚嘛,好幾日沒她也有些想,畢竟誰知道這些男人能行幾年。
這一夜拔步床響個沒停。
好在李嬷嬷是過來人,早早有預備,熱水衣裳都是現成的,丫鬟打發下去了,她老親自伺候。
翌日晨起,程亦安懶懶散散醒來,早已不見陸栩生的身影,腦海一面浮現昨夜親密穿鑿的景象,一面看着空空如也的床榻,搖了搖頭,期望這厮多麽溫柔小意是不能。
揉着一身被打散的筋骨起床,招來丫鬟侍奉梳洗。
發現如蘭滿臉無精打采,“你這是怎麽了?”
如蘭捂着嘴打了打哈欠,一面淨手來給她梳頭,
“奴婢一時沒緩過來。”
程亦安明白了,何止是如蘭,她自個兒這會起身面對狹小的梳妝臺都有些不得勁呢,她突然有些羨慕程亦喬,不被爹爹催婚,愛什麽時候嫁人就什麽時候嫁人。
回了陸府自當去拜見長輩。
不僅如此,還給各房準備了些尺頭。
回娘家住了一段時日送些贈禮是禮數。
送太差有失程家體面,送太好惹人招眼,程亦安給各房太太奶奶與小姑子,各人一匹雲錦,雲錦也分高低,有尋常雲錦和名家雲錦,譬如她身上穿得這件背搭,用的就是游雲珑家的雲錦,也叫浮光錦,有一寸浮錦一寸金之稱,程亦安送給大家夥的是尋常雲錦,做兩身家常衣裳穿是無礙的。
東西遣丫鬟送去,自個兒前往二太太明熙堂請安,半路遇見二太太出門,一道便往老太太院子裏來了。
幾日不見,衆人只覺程亦安光彩照人,想起程家亞歲宴的盛況,不免有些羨慕了。
五小姐陸書芝素來有什麽說什麽,見程亦安這等光景便問大太太,
“大伯母,我們陸家的租子該也收了吧?我記得我們家在錦州也有兩個山頭,想必皮貨也該來了吧?”眼看日子越來越冷,有下雪的跡象,誰不想做幾件新袍子。
大夫人被問的心裏一陣氣悶,大老爺先前交待今年的皮貨到了京城,要拿去鋪子裏賣,換了錢好給他使,大夫人倒是知道短不了她自個兒的,就是一點都不拿出來分,顯得她這個當家夫人無能,
“在路上了,再遲一些日子吧,若是你急,回頭來大伯母屋子裏尋兩件往年的皮子先做着穿。”
陸書芝一聽就不樂意了,若是先拿了大夫人的,回頭來了新貨還得還她,舊的哪能趕上新鮮貨。
二夫人也想到這一茬,毫不猶豫拒絕道,
“大嫂費心了,我那兒還有,先給孩子做着。”
陸書芝也笑道,“舊的我也有,我這不是想做兩身新鮮的穿麽?”
三房的兩位姑娘陸書茵和陸書靈眼神也發亮,可見都盼着呢。
大夫人就明白了,心裏越發得急。
程亦安默默坐着,将大夫人的神色收在眼底,她記得前世這個時候皮貨已抵達陸家在鼓樓下大街的庫房,陸家在下大街是有一排鋪子的,這是祖上的基業,一直在長房手裏,大老爺顯然沒有什麽經營經驗,鋪子收成越來越差。
皮貨論理該分給府上的女眷,可大老爺顯然已将這些皮貨運去庫房給賣了,銀錢也挪用了,後面事發,二夫人和三夫人均鬧了一場,弄得家裏雞飛狗跳,好大一個沒臉。
看陸栩生的意思是打算将家業拿回來,可不能拿回一個空架子吧?
程亦安沒打算跟陸栩生過日子就不管,既然約定好好過日子,那就不得不上心。
她可不要爛攤子。
就在這時,門口的管事回禀,
“老太太,太太們,郝家老嬷嬷來給老太太請安了。”
老太太歪在上首,聞言便來了些精神,“讓她進來吧。”
上了年紀的人都喜歡與過去的老伴說話,說起當年風光雲雲,人也仿佛跟着年輕了,而這位郝嬷嬷便是大老爺的乳娘,府上德高望重的老嬷嬷,她的兒子跟着大老爺一塊長大,如今成了府上的大管家,是大老爺的心腹。
不多時便進來一個身着對襟福壽緞面厚褙子,頭插金釵腕戴玉镯的老嬷嬷,老嬷嬷人瘦看着卻很精幹,也很精神,還沒進來就跟老太太請安,
“老祖宗,奴婢來給您請安了。”
畢竟是府上老嬷嬷,養過大老爺一場,就連大夫人也起了身。
郝嬷嬷又朝各位主子行禮,随後各自落座。
老太太打量她道,“你如今都是做太祖母的人,哪裏還稱奴婢,快些來我跟前坐吧。”
郝嬷嬷極有體面,便在老太太腳踏前的錦杌坐着,“無論什麽年紀在您老跟前那還是奴婢。”
老太太很受用,問起她今日怎麽來了家裏如何雲雲。
別看郝嬷嬷過去伺候人,如今一家子也出息了,在陸家斜對面的巷子裏買了一個宅子,住着十分松快,在陸家是奴才,在外頭卻風光着,畢竟她兒子是陸府大管家,管着國公府內外事務,一旁的小官小宦在他面前還得低頭。
宰相門前七品官嘛。
別看這老嬷嬷語氣恭敬,可程亦安瞟了一眼她的靴子,乍一眼看去是尋常棉靴,可仔細瞧卻發現那靴面是皮子做底面上繡了一層針線遮掩,就如同她那件海龍皮子似的。
有意思。
老太太有人說話,太太奶奶們
就散了。
程亦安借口收拾行裝回了房,大太太便往賬房去了。
那郝嬷嬷的兒子郝大管家正在賬房算賬,見大太太滿臉戾色進來,慌忙起身相迎,
“太太,您怎麽過來了?”
大太太睨了他一眼,在桌前落座,目光在賬目上掠了掠,
“你家老爺是什麽意思?眼看快年終,各房也預備着要分些活物皮貨之類,人家程家合族都分,咱們陸家好歹也是一國公府,各房都得分些吧。”
郝大管家弓背哈腰連忙道,“有的有的,”他側身往一側架子上尋來一張單子,遞到大太太跟前,
“這段時日不是陸續到了些年租貨物麽,小的正好整理出冊子請您過目。”
大太太畢竟管家多年,稍稍一翻,眉頭就皺起來,
“今年怎麽少了這麽多?你這讓我這個當家夫人臉往哪兒擱?郝仁啊,這些事可都是你管着的,你得給我一個交代。”
郝管家立即跪下來,哭喪着臉道,“太太,我跟了您這麽多年,您還不知道我性子麽,我是一樣一樣往府上搬,架不住老爺不許呀,他老人家經天緯地,一心想謀大業,府上這些事就撂下了,我縱然有八班武藝,也巧婦難為無米之炊。”
“不說遠的,大前日皮貨到了,給運去貨棧賣了,昨日西南那批木材也到了,賣給恭肅侯府預備老太太棺材了,得了兩千兩銀票,我還打算交給您預備府上開支,結果被大老爺一股腦拿走了。”
大太太怒道,
“他這是要做什麽!”
郝管家見大太太怒火快壓不住了,只得據實已告,“我也不敢瞞您了,大老爺又接了宮裏一項私差,”
“什麽私差?”
“禦用監提督尤公公府上的宅子。”
大夫人兩眼一黑,跌坐在地,臉色也寡白寡白的,“他這是怎麽都不聽呀。”
郝管家道,“倒也不是壞事,這位尤公公人倒是厚道,給了咱們爺一份契書,将明年上半年河東一帶的鹽票許給咱們了。”
大夫人臉色這才好轉,大晉鹽鐵官營,想要售賣官鹽得運軍糧去邊境再換鹽引,而朝廷有時為了獎賞或犒勞一部分官員,會許些鹽票出來。
而這位禦用監提督是司禮監秉筆之一,陳皇後的心腹,當年老太太為何能說服皇帝将國公爵位給大老爺,走得就是陳皇後的路子,老太太娘家與陳侯府連過宗,陳皇後也拿老太太當自己人,只要是陳皇後的人,大夫人心裏就放心了。
“可眼下咱們這個年怎麽過?”
郝管家似乎早料到她這麽問,立即湊上去小聲道,
“太太,我有個主意,不知道當講不當講。”
“講。”大夫人不耐煩道,
郝管家往寧濟堂的方向指了指,
“太太,咱們這位世子夫人可是程家長房的女兒,我聽說那程明昱拿她當寶貝疙瘩,這一次程家亞歲宴,必定分了不少銀子回來。”
大夫人眯了眯眼,哼了一聲,“我豈能不知,昨日那箱籠我可瞧見了,五六車,共有幾十個箱子,算得上一間小庫房了。不過,”她話鋒一轉,睨着郝管家,
“你以為人家是個傻子,聽咱們調派?還是你覺得她肯舍得借銀子給公中?”
郝管家神秘地笑了笑,
“太太,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她與二太太又不是一條心,咱們可以先許她一些好處,将她拉進來,她性子和軟,又是陸家世子夫人,自認這國公府未來是他們夫婦的,豈有不上心之理?”
大夫人狐疑看着他,“你什麽意思?”
郝管家笑道,“這年底什麽地兒開支最大?廚房。再過半月是老太太的壽辰,眼下該預備着了。”
“年底大宴要開支,各房族人多少要分些份例,也要開支,年初了,初一到十五預備着給親戚們宴請還要開支,您就幹脆将廚房這一處的差事使出去交給她,那二房自以為掌了家,還不樂颠樂颠接手?她年輕,面兒薄,手裏又有錢,咱們哄一哄讓她先貼着,回頭得了銀子再還她,她豈有不應之理?”
大夫人思忖道,“倒是個法子,可我就怕請佛容易送佛難。”
郝管家道,“小的如何沒替您籌算着,您想呀,她過門也有幾月了,再過不了多久必定要懷身子,屆時就顧不上這了。”
大夫人一聽眉峰這才舒展開,心想這國公府上下皆是她的人手,程亦安哪怕想奪權也無可能,底下的人不聽她使喚,“先這麽辦吧,先把今年混過去。”
大夫人也聰明,曉得貿然去尋程亦安必定引人懷疑,不聲不響在幾日後告病,大少奶奶管着外事采買,還有府上人情招待,廚房的事實在料理不了,怎麽辦,老太太最後開口了,
“栩哥兒媳婦,你過門也有一段時日了,廚房的事該你接手。”
程亦安自然看出她們的底細,前世這一年年底,那大夫人便想法子逼着她貼補虧空,說是待明年春租上來還她,陸栩生沒答應。
但她也沒貿然拒絕,
“回祖母的話,您委以重任,論理孫媳不該推诿,只是眼下孫媳還有些兩眼抓瞎,不若祖母再緩我幾日,待我跟着嫂嫂學一學,再上手如何?”
老太太看着她,生得一副姣好的面孔,明媚無辜的模樣,還真不一定鎮得住底下那幫子牛鬼蛇神。
“也成,給你十日功夫,十日後你便來接手。”十日後正好是老太太的壽辰。
上杆子不是買賣。
二夫人覺得蹊跷,事後招程亦安随她回明熙堂,進了屋子,她便與程亦安說,
“你別貿然接手。”
程亦安微微有些詫異,這可不像二夫人作風。
二夫人分析道,“必定是公中賬面不好看,見你從程家回來,想哄着你當冤大頭。”
程亦安簡直要落淚,真真太陽打西邊出來了,這位婆母終于還能為她着想着想,前世可是恨不得她沖鋒陷陣呢。
“那依您看該怎麽着?”
二夫人摁着眉心,“你容我想想,想個萬全的法子,”
畢竟是個機會,二夫人既想插手中饋也不能讓程亦安吃虧。
程亦安明白了,前世二夫人始終不認可她的身份,沒拿她當自己人,故而讓她做擋箭牌,這一世因着她被長房認了回去,二夫人認可了她兒媳的身份,自然不可同日而語,就不知等那位王家表妹從青州入京,二夫人作何感想?
程亦安任由二夫人琢磨,從明熙堂往寧濟堂走,因着昨夜下了雪,壓彎了園子裏的枝桠,這會兒下人還沒收拾好,程亦安只得繞道從垂花門附近前往寧濟堂,可巧在垂花門內遇見了一人。
那郝管家發現了她,笑眯眯上前彎腰行禮,
“給世子夫人請安。”
瞧瞧,很是個聰明人,旁人見了她喚二奶奶,就他喚“世子夫人”,這意味着什麽,意味着他拿她未來當家夫人看待。
程亦安不動聲色回道,“郝管家怎麽有空在這裏盤桓?”
郝管家陪着笑臉,“回少夫人話,陳侯府的少爺和小姐過來給老太太請安,大老爺吩咐我在這裏候着,待會好送少爺出門。”
程亦安明白了,笑道,“那管家忙吧。”
郝管家見她要走,又連忙跟了一腳,“少夫人,您過門也有一段時日了,您不知道,咱們底下這些管事都指望着您呢,說您是程家長房出來的,那程大人又最是擅長治家的,您想必得了他老人家真傳,而咱們府上還真得您來整治整治呢。”
換做旁人此刻必定就飄了,問如何整治,跟着就上了勾。
那程亦安卻一派天真,“我覺着咱們陸家挺好的,大伯和大伯母能幹,您與幾位管事也盡心竭力,哪裏輪到我來整治。”
說着這話,程亦安便施施然離開。
她今日穿着一身鵝黃雲錦袍子,裏頭用駱駝絨做的裏子,外罩程家剛送來的雲狐鬥篷,配着那張明淨如玉的臉蛋,真真如畫裏出來的仙人。
郝管家望着她婀娜窈窕的背影,喉結緊了緊。
難怪那世子爺鋼鐵般的男人,
也化作繞指柔日日往程府門前蹲,換他,有這樣的女人在屋子裏,還真是不想出門了,不能想,一想便受不住。
程亦安回到屋子裏,臉便冷了下來。
都把她當傻子了。
終于等到夜裏陸栩生回府,她憤憤告狀,
“你家老太太與大伯母打得好主意,想哄着我入坑替他們填補虧空。”
陸栩生似乎并不意外,擺手安撫她,“別急,容我打聽打聽。”
說着讓長随徐毅去打聽怎麽回事。
不一會徐毅便打聽回來了,“爺,是郝管家給大太太出的主意呢。”
陸栩生冷笑,手裏捏着一顆珠子,慢慢将之捏成齑粉,“一個奴才還敢将主意打到主子身上,有種。”
程亦安問他,“你打算怎麽辦?”
“你等着。”陸栩生扔下這話,便出門去了。
這段時日,大老爺忙着工部各項工程年底結項,而陸栩生呢,也在打點将士們的冬衣,查抄一部分衛所貪污軍庫糧倉,伯侄倆也好幾日沒碰上面。
而今個兒,陸栩生坐在正廳喝茶,遠遠瞧見大老爺大搖大擺滿面紅光進來,便笑着迎了出來,
“大伯,我今日下朝時,遇見了程亦彥,他讓我帶句話給您。”
大老爺一聽程亦彥的大名,整個人激靈醒了,忙不疊大跨步過來,
“他說什麽?”
每年年底各部均要忙着結項,一來将今年許下的款項要付出去,二來要給明年立項,好将財政預算報去戶部。
而年底就是戶部結賬的時候。
戶部的銀子從誰手裏出?
程亦彥。
程亦彥便是國庫的鑰匙。
上頭戶部三位堂官簽押後,最後要過程亦彥這關,如若程亦彥覺得賬目有問題,是可以打回去重列的。
眼下大老爺有十多項款目需戶部簽押,工部下頭一大堆皇商官商等着結賬,結了賬,他也好拿回扣,所以這等節骨眼,要他喊程亦彥祖宗,他都是樂意的。
陸栩生将他迎進門,往他頭上潑了一盆冷水,“程亦彥說您有幾張批票戶部堂官還沒批下來,而到他那兒的三張,大都有問題,讓您明日得空去了一趟戶部。”
這話簡直晴天霹靂,等着支款的人最怕賬目出問題。
郝管家也在身側,聽了這話,均是面罩陰霾。
三人一道進了正廳西面的暖閣,郝管家親自給二人上了茶,迫不及待道,
“世子爺,您與程大人可是郎舅關系,最是親近,可得替咱們大老爺說話呀。”
大老爺也抹了一把冷汗,慎重道,“栩生,這事你可得替大伯辦踏實了,亦彥那邊什麽要求,盡管提。”
陸栩生冷笑,大馬金刀坐在次席,“您把他當什麽了?他是誰?程明昱的嫡長子,程家未來掌門人,您那點好處他放在眼裏?程家地縫掃一掃,都夠咱們陸家吃一年的。否則,你以為陛下将這麽重要的官職授給他?”
程亦彥探花郎出身,中考後便進翰林院當值,僅僅兩年功夫便被皇帝調任戶部,論理程亦彥該要去外頭歷練幾年才能被授予戶部金庫郎中的位置,但皇帝力排衆議讓他擔任。
緣故有二,其一程家富貴,每年程明昱都會主動上貢不少金銀給國庫,程亦彥坐這個位置,更方便皇帝和朝廷從程家撈錢。
其二,正因為程家有錢,程亦彥才不可能收受賄賂,确保國庫賬目清晰,不會被上下勾結套銀子。
大老爺如喪考妣,“那怎麽辦?”
陸栩生嚴肅道,“把賬目做實,自然就沒事了。”
大老爺看了一眼郝管家不說話了。
郝管家神色晦暗。
恰在這時,外頭有人問話,郝管家出去了,陸栩生看了一眼郝管家的背影,忽然低聲問,
“大伯,您底下這些木材商,供料商是何人幫您尋的?”
大老爺道,“有的是各部官員推薦來的,有的是郝仁替我尋的...”
說到這裏,大老爺忽然皺眉,警惕地盯着陸栩生,“栩哥兒問這作甚?”
陸栩生卻看着郝管家不言不語。
郝管家此時正立在門口與外頭管事說話,他年紀與大老爺不相上下,中等身材還要胖些,身上穿着一件暗綠的袍子,廊庑的燈芒恰恰打在他背身,隐約瞧見有一片暗芒從那袍子折射出來,這種面料便是浮光錦的一種,乍一眼紋路發暗瞧不真切,只待有光芒映照之處,那裏頭的浮光才若隐若現。
一寸浮錦一寸金。
大老爺忽然不說話了。
陸栩生起身時輕輕替他拂了拂肩頭的雪漬,“您老可別被人賣了還在替人數錢。”
不一會他回到後院,程亦安問他,“你做什麽去了?”
陸栩生渾不在意道,“能做什麽?家業得拿回來,可也不能拿個空架子回來。”
程亦安笑,“可與我想到一處去了。”
接下來兩日程亦安便有模有樣跟在大少奶奶柳氏身後,瞧她如何看管廚房,到了第三日,外頭忽然鬧起來,說是庫房丢了一件要緊的古董。
“什麽古董?”大奶奶問那帶話的侍婢,
侍婢回道,“老太爺在世時的一件書畫,前朝顧雲霖大人的墨寶,過幾日不是老太太的壽辰麽,老爺說要拿出來放在書房挂一挂,好宴客,這不今日着人去庫房尋,竟然不見了。”
顧雲霖這個人物程亦安也聽說過,兩朝帝師,前朝被北齊鐵騎踏平後,顧雲霖悲憤不已,跳崖而死,而這位顧相當政才能不怎麽樣,卻是文壇大家,有名的書畫大家,而據她所知,顧雲霖還是她父親程明昱的祖師爺,程明昱曾拜顧雲霖關門弟子為師,一手丹青也是師傳顧雲霖。
大晉創建後,對這位顧大師十分推崇,他的墨寶也曾漲到一字千金的地步。
可惜他死前将所有墨寶燒毀,存世作品不多。
所以老太爺在世時,将那幅畫視為至寶。
大奶奶一聽頓時急了,“可是了不得的事。”
于是妯娌二人一道往議事廳去,卻見大老爺在廳內大發雷霆,所有管事被叫過去,
“給我查,不找回來你們誰也別活着。”
四位大管家見大老爺震怒,不敢大意,立即遣派小厮仆婦各處搜查,也将當值的仆從抓過來審問。
大約鬧了整整兩個時辰,忽然問出一點眉目。
說是那一夜瞧見有人偷偷拿着一個長匣子往對面郝家宅子去了。
大老爺眼底寒光一現,瞟向郝管家。
郝管家臉色一白,立即撲跪在地,
“老爺,這是沒有的事,老奴跟了您這麽多年,豈是這般沒眼色的人,老奴貪什麽都不可能貪您的寶貝呀。”
郝管家這些年在國公府作威作福,沒少得罪人,譬如他底下這般管事就有看不慣他的,見他有嫌疑,立即落井下石,
“您是不可能拿大老爺的寶貝,可正因為是寶貝,私下拿出去抵一筆銀子先用着,回頭再贖回來也是有的。”
郝管家臉色一白。
這種事他還真做過,不僅他做過,大老爺自個兒也做過。
大老爺如今是紅了眼,缺銀子缺瘋了,什麽都顧不上了,什麽奴才乳兄,只要觸犯了他利益,一概不管。
當即下令,命國公府的家丁去隔壁郝府查抄。
郝家原先是陸國公府的家生子,漸漸的随着大老爺掌家也跟着勢大,原先替大老爺管着府內的事,後來大老爺升任工部侍郎後,接了不少營建差事,郝管家大多時候替他在外頭牽線搭橋,做掮客,比如引薦一家木材商給大老爺,大老爺得了孝敬,他也從中揩油水,甚至有的時候比大老爺揩的還多,不然又如何穿上浮光錦了?
陸家的家丁氣勢洶洶沖去郝府,将之全圍上,一通搜查,好家夥,從郝家地窖裏擡出一箱銀子,三箱金銀珠寶,就連今年陸家山頭的皮子也偷了兩件藏在裏頭,貨真價實的黑狐皮子啊。
要知道這種黑狐皮子,就是皇帝也用的。
從午時一直查抄到半夜子時。
林林總總查出銀票三萬兩,金銀古董字畫擺件十二箱,綢緞數不勝數,花廳前面的院子差點擺不下了。
陸家各房人均坐在花廳看着,個個嘆為觀止。
大夫人看着那些寶貝眼都花了,
眼神也亮了。
乖乖,有這些家底,何愁過不了個好年?
夜裏夫婦二人回房說話,大夫人極是振奮,溫柔小意扶着丈夫的胳膊,問,
“怎麽突然想起查抄郝家了?”
大老爺面上露出戾色,有了銀子有了底氣,方顯現出一家之主的威嚴來,
“我給戶部的批票遲遲不下來,我去算賬目不對,底下也虛報太多了,一查就查到郝仁身上,原來他背着我私下瞞報賬目,十兩銀子進的木料,給我說的是三十兩,報去戶部是五十兩,你瞧瞧,他一介奴才,從當中摳了多少?回想這麽多年我對他信任無疑,而他卻背叛我,私下不知斂了多少財。”
“你這麽說我也想起來,每年租子往上收,一年比一年少,他也貪了不少公財呢,如此甚好,将他這個大蛀蟲查抄出來,補了咱們公中的虧空,年底還有富餘呢。”
銀庫充實了,大夫人的“病”一下子就好了,這個當家夫人也好做了。
自然也不必程亦安來接手廚房,為了婉拒程亦安,大夫人親自将她叫來議事廳,将從郝家尋出來的那件黑狐皮子給了一件給程亦安,
“安安留着給栩生做件氅衣吧。”
程亦安收下了。
二夫人那頭聞訊給氣死了。
“再遲一點,再遲幾日待栩哥兒媳婦接手廚房,就萬事大吉了。”
既不必貼補虧空,還能插手掌家之權,多好的機會,可惜最終落空。
二夫人氣病了。
大夫人神氣了,只覺從未這般身心通泰,大老爺立即提拔了新的人手做大管家,郝管家肚子裏可有不少秘密,大老爺又尋了個由頭處死了郝管家,最後将郝家其餘人發配回陸家老宅看守。
夫婦二人笑容要多燦爛有多燦爛。
可惜好景不長,一日傍晚,陸家女眷聚在老太太的上房,商議明日壽宴時,外頭大老爺的一個長随忽然慌慌張張奔進來,甚至顧不得女眷在場,就進了屋子,跪在老太太跟前,
“老太太,太太,出大事了,通州碼頭一處河堤塌了,毀了不少漕船,而那河堤正是咱們大老爺督建的,案發後,都察院來人将咱們大老爺扣下,人如今關在都察院的巡查房,回不來呢。”
老太太兩眼一黑差點昏厥。
大太太一聽身子也狠狠晃了晃,只是她到底還算經得住事,顫聲問道,“什麽時候的事,塌方嚴重嗎?可有鬧人命?”
長随抖如篩糠,“暫時不知,只是那些漕船是預備着今年皇宮過冬用的,來自江南織造局,那些絲綢落入水中,可是用不着了,不僅陛下,就是太後娘娘也怒不可恕,放話要問罪呢。”
這個時候大少奶奶倒是很冷靜,忽然看着程亦安開口,
“母親,人在都察院,也就意味着在程大人手裏,不若請二弟妹幫着去程府打探消息。”
大夫人這才緩過神,扭轉身來看着安安靜靜的程亦安,無比慶幸平日還沒怎麽得罪這位寶貝疙瘩,慌忙來到她跟前,握着她的手道,
“好孩子,看在伯母平日還算疼你的份上,你替我走一趟程家,好歹讓你爹爹幫着照看照看。”
程亦安也跟着她起身,安撫道,
“大伯母,我去一趟倒是不打緊,可你也知道我爹爹的脾氣,不可能徇私呀。”
大夫人想起程明昱的作風,心涼了半截,
這個時候老太太一錘定音,
“來人,去,去衙門将栩生請回來,此事還得他周全。”
以陸栩生在皇帝跟前的臉面,別說塌方,就是反了天也兜得住。
大夫人稍稍鎮定下來,連忙吩咐人去。
等陸栩生的間隙,這會兒大家眼神就都在程亦安身上了。
瞧,關鍵時刻還得上頭有人。
這位親爹是都察院首座,朝中第一人,丈夫是邊軍主帥,皇帝跟前一等一大紅人,只消他們任何一人說句話,大老爺就有出路。
大夫人這個時候可顧不得什麽臉面不臉面的,指着自己媳婦道,
“瞧你弟妹生得單弱,去吩咐人煮些燕窩送來,給她暖暖身子。”
二夫人坐在一旁嗤之以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