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秋獵 你,離我遠點
第22章 秋獵 你,離我遠點。
隔着一扇半掩的房門, 外面的閑敘聲變得有些模糊。
袅袅青煙在浮散空氣中。
季擇庭才褪下官服,身上穿一身藏青道袍,窗牗處照來明亮的日光, 落在他那副與季緒有七分相似的沉靜眉眼。
季夫人年輕時是出了名的明媚嬌縱, 上了年紀後脾氣才稍收斂了些,但季擇庭一直都是這副沉穩冷淡的樣子,當時兩人走到一起上京還沒幾個人看好來着。
結果時光匆匆, 轉眼到今日, 兩人已經孕育了兩個兒子,中間也從未橫插過旁人。
“你兄長離京後, 家中諸事你多上點心,我平時無暇顧及之處,還得看你。”
季緒垂眸道:“我只會盡力做好我分內之事,父親別對我抱太大期望。”
季擇庭道:“無事, 你總比你兄長早強。”
季緒嘴角輕扯一下, 心說他自然比季雲澹強八倍不止,但嘴上還是輕諷道:
“父親言重,兄長博學多聞, 京師人人贊譽的謙謙君子, 我哪裏比得上。”
季擇庭聽出他的譏諷, 心中知道他不喜季雲澹, 這幾年一直如此, 他對此一向不會摻和, 只轉而道:“總之你明白我的意思就好。”
一陣風掠過來, 将半掩的房門吹開一些,一道鵝黃身影正坐在對門處,她坐姿端正, 若有人過來同她搭話,她不管是聽還是答,都一臉認真的表情。
季擇庭掃了一眼,問:“那位就是你大哥從拙州帶回來的姑娘?”
季緒頭也沒回:“不認識。”
季擇庭又問:“她跟雲澹是那種關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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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緒:“可能吧。”
季擇庭點了點頭,滿意道:“面由心生,這女子看面相倒是個心善又規矩的孩子,雲澹的眼光我是相信的。”
那你這次還真相信錯了。
那女人跟規矩二字沒有任何關系。
“我聽說你母親因為她的出身不大待見她,最近可曾為難為她?”
季緒:“您去問問母親不就知道了。”
季擇庭搖了搖頭,早已習慣小兒子的爛脾氣,他坐在太師椅上,緩緩道:“我看她與你相熟,雲澹走後,你多照顧照顧她,一個小丫頭,獨身在這裏也不容易。”
季緒:“……我跟她不熟。”
季擇庭:“你方才攬她,還與她交談甚歡,我已都瞧見了。小緒,你知道的,我從不會管你交朋友,不必瞞我。”
季緒臉色黑了黑:“我剛剛只是扶她一下。”
季擇庭也不關心,他道:“不管如何,你懂我的意思就好,總之她日後興許就是你嫂嫂,你大哥離家,你也該照顧她些的。”
季緒就不明白了。
是他看着太好說話了嗎,還是說他們都對他太放心了,怎麽這一個兩個都讓他照顧這個對他心懷不軌的女人。
真就不怕他照顧到床上去嗎。
季擇庭把茶盞放下,雙手交疊落在腿間,淡淡開口:“你年歲不小了,可有中意的姑娘。”
季緒:“沒。”
季擇庭點點頭,道:“沒有就好,最近聖上總與我問起你,還提起南璋郡主,年少情誼難得,你可記得書禾了。”
季緒眉心輕輕擰起,沒回答這個問題,只是道:“您想說什麽。”
季擇庭索性開門見山:“南璋郡主與你年紀适配,聖上似是有意賜婚。”
季緒:“哦,不娶。”
季擇庭輕笑起來,尾音稍稍揚起,“怎麽?我看你在西北野慣了,聖旨真要下來,你還能抗旨不成?”
季緒冷笑一聲,“我就說我不舉。”
季擇庭:“……”
季緒攤了攤手:“你知道的,我反正無所謂,倒是你,丢的起這個臉嗎?”
季擇庭丢不起,他胸口輕輕起伏下,然後擺手道:“罷了,随你。”
“但過兩日秋獵,什麽該做什麽不該做,應該用不着我教你。”
“行了出去吧。”
用過午膳後,冉漾頂着太陽匆匆走過小徑。
途徑季緒住處時,突然有人叫住了她。
“冉姑娘。”
冉漾側眸看過去,是銜青。
他對她招了招手,然後回身走去偏房,再出門時,手中拿着一把傘。
他闊步走近冉漾,将油紙傘遞到冉漾面前,道:“冉姑娘,您的傘。”
冉漾看着這把傘,她的小院一共配了兩把傘,這是其中一把。
但問題是,她院子裏的傘為什麽會在銜青這裏?
冉漾眉頭輕蹙,狐疑的接過傘。
“我的傘怎麽會在這裏?”
銜青道:“您不小心落下的啊。”
冉漾更迷惑了,她盯着銜青的臉,男人一臉溫和的笑意,根本看不出個所以然。
她道:“我落哪的?”
銜青不解:“當然就是這裏,有什麽問題嗎冉姑娘?”
冉漾也不解:“我什麽時候來過這裏?”
銜青頓住了。
他也仔細的看向冉漾的臉,少女目光認真,也看不出個所以然。
難道是不記得了?
但銜青常年在跟在季緒身邊,想的難免比讓人多些,昨日他看冉漾雖然身上有酒氣,但好歹站的筆直端正,應該還沒到不記事的地步。
思緒轉了幾轉。
開始往深了思考,別的不多說,他主子跟冉姑娘昨日幹的确實不是什麽能見人的事,若說冉姑娘不想在他面前承認也在情理之中。
就這麽思索片刻,他笑起來:“在下也記不清楚了,可能是記錯了罷,總之您收到就好。”
冉漾眉頭蹙的更深了。
難道她昨晚來這裏了。
這不可能,她就算是再混沌也不可能連這個都搞錯,而且她對這裏沒一點印象。
還想再問時,目光倏然一擡,看見從映月堂回來的季緒。
她十分坦然地打了招呼:“二公子,你也回來啦。”
季緒非常看不慣她這麽坦然的模樣。
光天化日的,她又杵他房門口幹什麽,生怕自己的心思別人看不出來嗎。
季緒快步走過來,掃了眼銜青:“下去。”
銜青溫和應是。
他心中冷笑,男人果然都這樣,嘴上不承認,行動上倒是挺誠實。
扣他月例扣的跟真的似的,這會還不是要把人拉走說悄悄話,歸根結底就是不想承認自己幹錯事了而已,男人的自尊心。
冉漾不明所以的看着季緒。
季緒真受不了她。
她這含情脈脈的眼神做給誰看呢,是不是生怕別人看不出來她的心思。
他伸手拉住她的手臂,直接把她扯到枝葉掩映處。
冉漾微微睜大雙眸,垂眸看着男人握在她手臂上的修長手指。
不過好在,季緒很快就松開了。
冉漾沒放在心上,她道:“二公子,剛剛謝謝你,你如果不扶我,在那種場合摔倒就太丢人了。”
季緒:“你還怕丢人?”
冉漾撓撓腦袋,幹笑:“不怕,但能不丢還是不丢。”
她瞅瞅這僻靜地方,心說難道有什麽正經事嗎,她小聲問:“二公子,你有什麽事嗎?”
季緒低聲警告她道:“以後別動歪心思,我跟你不是一類人,我可沒那種癖好。”
冉漾慢吞吞:“……啊?”
“什麽癖好?”
季緒反問:“你說什麽癖好?”
冉漾做賊心虛,回想了自己不為人知的幾個小癖好,她偷偷看季緒一眼,心裏琢磨着她藏地挺好啊,一般都控制自己不看他。
怎麽可能被發現。
而且這算歪心思?
“二公子,我不明白。”
“裝傻是吧?”
他目光幽幽看向她,嘲諷她:“怎麽,又不覺得我好看了,你又不喜歡了?”
冉漾大驚失色,一張白淨臉龐迅速紅了起來:“這這這這……”
他怎麽知道的!
難道她剛才飯桌上偷瞄他一眼被發現了?還是上次瞄他腿被發現了?
她面紅耳赤地道歉:“二公子對不起,如果之前冒犯到你,我……”
季緒打斷她:“閉嘴。”
冉漾閉嘴了,臉還紅着。
這種癖好都被發現了,這跟在季緒面前脫光衣服有什麽區別。
“總之,我不會當你奸夫。”
冉漾:“呃……”
話題跳的有點快,她大腦空白了一下,望向男人不善的目光,露出費解的神情。
不過很快,她便把這幅情景跟剛才少女對她說的那番話挂上了鈎。
應該是方才季緒進門時,聽到了她與那位少女的對話,所以才誤會。
冉漾急忙解釋道:“二公子,您誤會了,我沒有那個意思,何況這種事太荒謬了,這怎麽可能,剛剛是那個女孩胡亂猜測而已,我即刻就否認了。”
那種事荒謬到她都覺得匪夷所思,她覺得季緒應該也這樣想,便自信開口道:“再說了,我跟您之間清不清白,您應該是最清楚的。”
而且退一萬步說。
就算她跟季緒有什麽,男未婚女未嫁,季緒怎麽能算奸夫呢。
季緒快受不了她了。
好好說話不行,非得這麽似有若無的暗示,他們只是躺過一張床而已,怎麽就不算清白了。
那件披帛總不至于是她故意留下的吧。
他指着她的肩膀:“總而言之,你,以後離我遠點兒。”
冉漾看向那只修長手指,又克制的收回目光:“哦。”
說到做到。
從那以後的好幾天,冉漾再見季緒都繞着路走,就算迎面撞見也不會打招呼。
轉眼到了十月份。
朝中在每天的八月初會有一次郊祀,今年不知因何緣由推遲了兩月,直到十月份才着手準備。
只是這時機趕的巧,三年一次的秋獵也在這段時日,大儀對狩獵活動不像歷朝那樣熱衷,聖上與太後娘娘認為上天有好生之德,頻繁殺生太過殘忍。
往年一年四次圍獵,興師動衆,鋪張浪費不說,還大肆捕殺野獸。
再加上起初的秋獵旨在保護農生,後來不知從哪年起就成了王公貴族奢靡縱歡的象征,為了杜絕此類情況,原本一年四次的圍獵活動,從前朝起就改為了三年一次。
而今年郊祀與秋獵撞在一起,自是要大辦。
正因大辦,所以往年本沒資格同行的京中子女,有一部分也在名單之內。
比方說夕落。
這幾日她們偶然見過一面,夕落說自己不喜那樣人多的場合,問冉漾願不願意跟她一起。
冉漾當時沒直接拒絕,只是道:“這是皇家活動,我去不了的。”
就算再大辦,也輪不着她。
她根本沒把這事放心上。
熟料兩日後,她就收到了禮部送來的帖子。
她與季家要去的人都不太熟,所以夕落邀她同行時,她想也不想就同意了。
“夕落,是你讓我去的嗎?”
夕落與同乘一輛馬車,聞言搖搖頭:“我沒有那樣的本事,不過這事可能也怪我。”
“那日我與書禾碰上,同她提起了你,說了句可惜你不能來,結果第二日禮部名單上就多了你,她可能是會錯意了。”
冉漾對這事倒不在意,她哦了一聲。
“郡主對你真好。”
夕落輕笑了笑,道:“這種事于她而言,只是随口說一聲罷了。”
“那也好。”
夕落人緣很好,各家小姐幾乎都與她交好,冉漾也很喜歡她。
抵達地方已是兩個時辰後,人群中,冉漾遠遠看見前面季緒和支知之。
她立即轉過頭背對着季緒,往別的方向走去,把“離他遠點”這句話牢記心中。
“我兄長在那,我們去打個招呼。”
冉漾:“你去吧,我就不去了。”
夕落:“怎麽了?”
冉漾心說,我們家二公子不太喜歡我。
因為他不僅發現我因為他的美貌偷瞄他這件事,還因此誤會她心懷不軌。
她尴尬道:“前面人多,我不好意思。”
夕落善解人意道:“那我也不去,我在這裏陪你。對了,大公子都走了,還沒問你上次的事結果怎麽樣?還順利嗎?”
提起這個冉漾就頭疼。
她撓撓腦袋:“好像不順利。”
“我喝多了,忘了發生過什麽,還一覺睡到日上三竿,起來季公子已經走了。”
夕落安慰道:“沒關系,來日方長。”
“下次我們不喝酒了。”
冉漾點點頭,還沒說話,身後就傳來一道聲音。
“夕落。”
冉漾回頭,看見了南璋郡主。
她離開簇擁她的衆人,朝他們走過來。
少女衣着明明不算華麗,但那與生俱來的尊貴氣質還是讓人駐目。
她的娘親,是聖上一母同胞的親妹妹,正兒八經的皇親國戚,整個皇室都很寵愛她,這種人,冉漾以前只能在說書那見識。
日光落在她的臉龐,添上一層金色。
夕落扯扯冉漾的衣角,小聲道:“待會你要說謝謝她。”
冉漾:“哦。”
“書禾,我方才還沒瞧見你,你今日怎麽來這麽早?”
周書禾不大高興:“怪我娘親,有什麽好催的,來了也是幹站着,那群人在我耳邊叽叽喳喳我都快煩死了,還好你來了,我還是喜歡同你相處。”
夕落道:“殿下也是為你好。”
周書禾不置可否,看向冉漾,随意的上下掃量一眼,然後随口道:“你就是季雲澹帶回來的女人?”
可能是上位者當慣了,話音中透出一股居高臨下來。
冉漾忽略:“我叫冉漾。”
牢記夕落的話,她又道:“多謝郡主帶我過來,不然我還沒機會見識這些。”
周書禾渾不在意道:“不用謝我。”
“你一直住在季家嗎?”
冉漾嗯了一聲。
“說起來季家……我小時候還總去季家玩呢,長大後便很少再去了,都快忘了什麽樣了。”
周書禾朝她笑了笑,道:“冉姑娘,我看你挺有眼緣,有機會能去找你嗎。”
冉漾一點沒感覺出來周書禾看她有眼緣。
她猜想她這話指定跟季緒有關,說不定人家青梅竹馬想見面呢,但想歸想,她還是道:“當然。”
她不太熟練地拍了個馬屁:“您能來,我會高興的睡不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