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澄澈(修) 難道季緒暗戀她?……

第36章 澄澈(修) 難道季緒暗戀她?……

此刻馬車內氣氛沉默。

銜青與季緒坐在一邊, 冉漾自己坐在另一邊。坐一會後,銜青悄悄挪挪屁股,讓自己離他們兩個遠點兒。

天知道他主子已經多久沒坐馬車去衙門了, 今天之前, 他主子都是騎馬去衙門的,今日是為了送冉姑娘才坐的馬車。

季緒本就不是話多的人,自冉漾上來後, 他甚至都沒正眼看過她。

冉漾也有心事。

她還在想季緒為什麽答應送她。

從昨晚起她就在思考這個問題, 思考到一夜都沒睡好。季緒雖是個正義的好官,但絕不是個熱心的善人。

為什麽送她呢?

七天前的晚上, 他為什麽盯她嘴唇?

昨天為什麽摸她的臉,還摸她舌頭。

他好奇怪。

冉漾一邊思考一邊看他,看着看着會覺得自己目光太專注又自覺移開,隔一會又會移回去繼續看。

難道季緒暗戀她?

這個念頭剛出現, 男人就突然睜開眼, 兩人撞上目光,男人幽深黑眸帶着明顯的警告,冷冰冰睨了她一眼。

冉漾吓得不敢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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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能。

雖然她很漂亮優點很多, 但季緒怎麽可能暗戀她呢, 他不讨厭她就已經很不錯了。

一定還有別的原因。

一路無言, 三人相安無事抵達濯纓園。

濯纓園坐落于皇都南側, 靠山面水, 園內奇珍異獸, 草木蔚然。宮殿假山布局規整, 氣勢壓人,占地不比皇宮小多少。

銜青先下了馬車,然後在下面對冉漾伸出手臂, “冉姑娘,在下扶您。”

冉漾對季緒道:“二公子,我下去了。”

季緒阖眸沒理她。

冉漾又道:“謝謝你送我。”

季緒終于睜開眼睛,修長手指挑了下帷裳朝外看了眼,才道:“有事叫我。”

冉漾:“他們欺負我,我會報官的。”

季緒:“哦?報哪個官。”

冉漾:“報季大人。”

季緒輕笑一聲,擺了擺手道:“下去吧,我散班來接你。”

冉漾嗯了一聲,提着裙擺轉了身,掀開車簾穩穩當當跳了下去。

銜青尴尬的收回手,誇贊道:“冉姑娘好身手。”

她才下馬車,不遠處的被簇擁的周書禾便眼睛一亮,抛下衆人便朝她走了過來,幾日不見,郡主依然高高在上光彩照人。

“冉冉,我還以為你不會來。”

冉漾心說,你都那樣了能不來嗎。

她幹笑兩聲:“是嗎。”

周書禾剛要回答,目光突然越過冉漾看向他身後的馬車,銜青沖周書禾微笑點頭,随即轉身上了馬車。

她轉而低聲問冉漾:“季緒送你來的嗎?”

冉漾:“嗯。”

周書禾眉心動了動,竟然也不意外,她看着冉漾白淨的臉龐,道:

“冉冉,你的确讨人喜歡。”

鄉土來的女孩,幹淨善良,說起來還是這些年裏唯一一個肯冒着生命危險幫她的人。京城阿谀奉承踩低捧高見多了,誰不想得到她的真心呢。

怪不得夕落和季緒都偏愛她。

季緒連露面都不曾露面便離開了濯纓園,周書禾拉住冉漾的手,垂眸看着她道:“上次的事情,可以一筆勾銷嗎?”

冉漾:“郡主說怎樣就怎樣。”

周書禾碰碰冉漾的臉,嘆了口氣道:“你還是沒原諒我,罷了。我們來日方長,我是真心想跟你好的,誰讓我真的喜歡你呢。”

冉漾躲開她的手:“我喜歡男人。”

“……”周書禾愣了愣,随即被她逗的哈哈大笑,她捏捏冉漾柔軟的臉蛋:“怎麽辦,更喜歡了。”

“表姐,你怎麽突然跟她好了呀?”

冉漾順着說話聲看過去,一個面龐還有稚氣的女孩,蘇泠。

蘇泠自覺跟冉漾有矛盾,見冉漾看她不由縮了縮肩膀,讨好道:“冉姑娘,又見面了。”

冉漾沒理她。

周書禾将之看在眼裏,她很快表明态度,親密地站在了冉漾身邊,語調和善話卻不留情面:“泠泠,這跟你有什麽關系呢。”

蘇泠臉色青一陣白一陣,小聲說了句對不起後就不說話了。

周書禾微笑看向冉漾,沖她眨眨眼睛,好像在說:看吧,我是站你這邊的。

見此情狀,周邊其他人對冉漾的态度也似有若無的好了一些,甚至還有點讨好。

看似挺和諧,其實每個人連閑聊時都小心翼翼謹慎措辭。

周書禾已經習慣這樣的氛圍,甚至享受,她希望每個人都能以她為中心。但冉漾處在其中,直覺得心中好累。

她不喜歡這樣。

不喜歡被人壓迫,也不喜歡壓迫別人。

“走吧冉冉,我們一起進去。”

“冉冉。”

一道柔和的聲音從後面傳來。

冉漾回頭,夕落一襲煙紫衣裙站她身後,柔和晨光落在她清麗的臉上。

冉漾當即從周書禾手中抽出自己的手朝夕落走了過去,夕落挽住她:“我還以為你會跟我一起走呢。”

冉漾低聲道:“二公子送我了。”

周書禾停住腳步,笑着看向夕落。

“夕落,好久不見。”

夕落對上周書禾的目光,這次沒像往常般過去與她寒暄,而是只看了眼便走開了。

半點面子也不給,冷漠地像陌生人。

周書禾笑容慢慢收斂,站在原地,盯着夕落眼中閃過陰霾。

今日筵席由長公主經辦,京中許多貴族子女都會過來,初秋菊花正盛,濯纓園今日光是菊花就有幾十種品類。

冉漾一上午只與幾個相熟的朋友待着,也不亂跑,長公主說話時,她離得遠遠的。這次她牢記季緒的話,如非必要,不與周書禾接觸。

午時衆人一起用了膳,食物多是各類口味的鮮花餅,糕點,還有花果釀。午膳後,晴了一上午的天娃娃臉似的陰了下來,夕落坐在冉漾旁邊,輕聲道:

“你上次給我送的糕點我已經分完了,她們總催我問要不要你一起出來玩。”

冉漾:“玩什麽?”

喜歡逛街的話就算了,她沒有錢。

“聽曲兒,吃飯,賞月,登高。”

冉漾點點頭:“行。”

夕落彎起唇,從袖中拿出個一銀镯遞給冉漾:“小巧兒送你的。”

冉漾才接過來,身後便傳來一道男聲。

“夕落妹妹。”

冉漾看過去,一個身量修長的男人站在不遠處,眉目還算俊朗,身着不凡,一看就非富即貴,此刻正直勾勾盯着夕落。

夕落臉色變了變,她輕聲道:“等我一下,我待會就回來。”

冉漾看夕落與男人走到人少的一側。

“別看了,人家會情郎呢。”

不知何時,周書禾走到了她身側。

冉漾看向她。

“他是誰?”

周書禾:“三皇子,夕落的未婚夫。”

冉漾不太信,她都沒聽夕落說起過。

周書禾解釋道:“就快定下了,這幾日已在商議了,夕落不是喜歡你嗎?怎麽連這樣的事也不告訴你。”

他們離得确實很近。

夕落的美毋庸置疑,就算天色陰沉不襯膚色,她依然美的奪目,纖細身軀裹在煙紫衣裙裏,像極了一株脆弱的蘭花。

她看見男人朝夕落伸出手,手指擦過夕落臉龐,落在雪白的耳垂,狎昵地捏了一下。

夕落沒躲,男人便笑起來。

冉漾收回目光:“那是她的私事。”

周書禾嗯了聲,“夕落日後就是皇子妃了,也不知還有沒有空出來相聚。”

她撐着臉頰,看向冉漾:“冉冉,那你跟季雲澹計劃何時成婚。”

冉漾麻木道:“我跟他不是那種關系。”

周書禾促狹地眨了眨眼:“別騙我了,我都知道。季雲澹很出衆呢,不過說起來這些年他性子變化好大,這樣溫柔可靠的男人已不多見了。”

冉漾來了興趣:“他以前不這樣嗎?”

周書禾随口道:“我第一次見他是五六歲時,他那時很不愛說話,也膽小,我一直以為他是個啞巴哥哥。”

幼時種種她其實記不太清了,但那一路上,季雲澹從不與她說話這點,她不知為何倒是記得很清楚。

冉漾:“哦。”

周書禾五歲時,季雲澹也才十三。

那個年紀的男孩不愛說話很正常。

“你們認識那麽早。”

周書禾“昂”一聲,道:“就是不熟。”

“我與他舅舅倒是很熟,當年就是他接我回京的。娘親說他年底就歸京述職了,說不定你與季雲澹成親,他也會在呢。”

梅念卿,冉漾心底浮現這個名字。

那日季擇庭也說起了他。

興許此刻兩人氣氛還算好,周書禾趁機道:“冉冉,去我那邊坐坐好嗎,我娘親對你印象也很好。”

冉漾:“我要等夕落回來。”

周書禾道:“我勸你別與她走太近。”

冉漾不願她說夕落壞話,很想捂耳朵。

“她很虛僞。”周書禾眼眸冰冷,面無表情地盯着遠處夕落的身影,沉沉道:“你看我與她這麽多年朋友,她竟然說斷就斷了。這樣的人能有什麽真心呢,這種朋友不要也罷。”

天色陰沉,地面卷起秋風。

夕落回來時周書禾已經走了,冉漾見她臉色不好,便遞了杯水給她。

夕落接過,低垂着眉眼道:“方才那人是三皇子,家中有意讓我嫁過去。”

冉漾道:“你想嫁嗎?”

夕落搖搖頭。

冉漾:“那就不嫁。”

夕落道:“沒那麽簡單。”

冉漾撓撓腦袋:“那我帶你逃婚。”

夕落被她逗笑,她柔聲道:“我的冉冉,你膽兒怎麽那麽肥呢,知道他是誰嗎?不要命啦。”

她身上負擔的東西太多,沒法與冉漾一一說道,但跟冉漾說幾句話後,憋悶的心情倒被緩解了些。

*

用過午膳後,她們跟随衆人沿小石橋向北,一路至霁月園。

霁月園菊花品類衆多,被宮人一盆接着一盤擺在石徑兩側,長公主走在最前面,宮人在一旁介紹那些名貴花株的來歷。此時風越來越大,甚至飄起了雨絲。

起初沒人當回事,結果也就轉瞬的功夫,雨便越來越大,兜頭往下砸。

她們只得匆匆到一處寬闊長廊避雨,就淋了這麽一會,幾人都成了落湯雞。

不遠處長公主身側有侍從送來了幹帕,冉漾搓搓臉,對夕落道:“我去拿,你待着。”

周書禾按住身邊要去給她拿帕子的下人,對冉漾道:“我也要。”

冉漾轉身跑了。

外面大雨滂沱,小太監正在加急搶救一些貴重品種,身影穿梭在雨幕。

瓷盆一層疊一層,高聳地堆落,

夕落站在一旁擦臉上的雨水,沒半點跟周書禾搭話的意思。

周書禾站在她身側,道:“夕落,恭喜啊。”

夕落動作僵了僵,沒應。

周書禾翹起唇角:“跟我認錯,我可以幫你求情,說不定你就不用嫁了。”

夕落:“認什麽錯?”

周書禾挑挑眉,提醒道:“就為一個鄉下人,跟我鬧成這般,不值當吧。”

夕落輕笑一聲:“郡主,若非這個鄉下人,您現在未必還能好好站在這裏。”

周書禾攤了攤手道:“那是她願意,我可沒讓她救我,不過托你的福,我确實挺喜歡她。可惜季雲澹看上她了,不然我還真想讓她來我身邊伺候。”

夕落:“這話你敢跟季緒說嗎。”

聽見這個名字,周書禾臉色變了變。

她臉色鐵青道:“夕落你什麽意思。”

夕落道:“就這個意思。”

周書禾盯着她道:“……你為什麽拿他攻擊我,你我之前沒一點情分了嗎。”

夕落反問:“何來情分?”

她輕挑唇角:“書禾,我當年只是可憐你才主動跟你說話的。”

話音才落,臉上便重重挨了一巴掌。

衆人齊齊望去。

夕落淡然擡眼,面露憐憫。

她們第一次見面是在一場大型宮宴,她見周書禾孤零零的坐着,圓圓的眼睛掃過宮廷衆人,然後又失落的低下頭。她看了一會,身邊人偷偷告訴她,那個是鄉下來的小郡主,聽說身上不好聞,不要跟她走太近。

她沒有聽。

所以年幼的她主動拿了一盤糕點坐在了周書禾旁邊,同她靠在一起,然後對她說:“郡主妹妹,這個好吃,我們一起吃好不好?”

那時候,她聞到了周書禾身上的味道,很香。

她們一起吃完了那盤糕點,從那以後,也一起當了十來年的朋友。

時光飛逝,那些記憶已模糊了。

就算後來她們性格不合,她只打算漸漸疏遠,從沒想過與她這樣撕破臉。

周書禾緊握掌心,此刻正死死盯着夕落,她最厭惡這種神情,她恨別人輕視她,也恨別人憐憫她。

本就是一條賤命,哪來的資格憐憫她?

她氣的失智,胸口起伏,擡手又要打過去,夕落這次卻抓住了她的手腕。周書禾不願就此罷休,還要再動手,兩人争執間,夕落被推了一下,撞在身後堆落的陶瓷花盆上。

也就眨眼功夫,那堆瓷盆搖搖欲墜。

“郡主小心!”

“茴茴快躲開!”

一切都生在電光火石間,周書禾聽見四周叫喊聲時尚未反應過來,她倉皇擡頭,只看見頭頂一摞花盆朝她砸過來。

那一瞬間她緊張地無法動彈。

但就是這個時候,她看見一道纖細的身影沉默地在衆人驚呼聲中閃電般沖了過來。

是冉漾。

她心頭放松了一瞬。

冉漾救過她,她看見她本能的有種安全感,不知道為什麽她篤定她會救她。

然而誰料下一瞬,這道身影竟然直接從她面前躍過。

冉漾看都沒看她一眼,躍過她摟住了夕落,強悍的臂力在千鈞一發時硬生生帶着夕落滾出廊外。

無數瓷盆瞬間碎裂,周書禾獨自摔倒在地,連一聲驚叫都沒發出來就被瓷盆砸中,碎片劃過她的衣服,鮮血滲出。

場面陡然混亂起來。

大雨又淋濕了冉漾的衣服,她拉着夕落站起身,問她:“還好嗎?”

夕落心有餘悸,看向被衆人圍住的周書禾,搖了搖頭道:“沒事。”

冉漾低下頭,看見夕落腿上還是傷了一塊,是被碎片劃的。

她拉着夕落回到廊下。

她會點醫術,但周書禾那邊人太多用不上她。方才那點時間,她只能拉一個人。

若是救她們倆,那她們三個可能都跑不掉,她不想冒這種風險。

不過,周書禾應該沒什麽大事。

那些花盆砸不死人,主要緣由是花盆材質太好,制作時追求薄透美觀,于是極易碎,周書禾躺在碎片裏,身上被劃出不少傷痕。

夕落臉色有些凝重。

她害怕這些人責備冉漾。

不過好在暫時沒人管她倆,這一場變故後,她們便被送回廂房。

夕落臉頰紅腫,小腿有一道血痕,像是瓷器有了裂痕,蒼白脆弱的模樣楚楚可憐。

冉漾等了好一會,外面才有人過來給她們倆送幹淨衣服,拿衣服時,她叫住宮女:“能送些紗布與金瘡藥過來嗎。”

宮女道:“姑娘請稍等。”

正是這時,另一名端着托盤的宮女從冉漾面前走過,上面是兩碗熱騰騰的姜湯,只不過是給他們隔壁房間的。

冉漾問:“我們房裏有姜湯嗎?”

宮女立即道:“有的姑娘,只是今日情況突發,人手不多,您可能得等一會。”

“等多久?”

“姜湯只有一鍋,恐會不夠,那樣還得重熬,所以大概得等半個時辰。”

居然這麽久!夕落可不似她這般雄壯,這半時辰過去早得染風寒。

“那我現在自己去端可以嗎?”

“當然可以。”

冉漾沒猶豫,直接順着宮女指的方向去了,去時膳房只剩一碗姜湯,孤零零的放在那,冉漾覺得自己挺幸運,趕緊上前把湯端了回來。

她把湯遞到夕落面前,對她道:“快喝。”

夕落推給她:“你也淋雨了。”

冉漾:“我壯的像牛,不需要。”

恰逢這時,房門被敲響。

“冉姑娘,殿下讓您過去。”

冉漾料到這一茬,她回頭對夕落道:

“別擔心,二公子說如果有人欺負我,我可以報官找他。”

她走出房門時回頭看了一眼。

那碗姜湯在昏暗房間裏熱氣袅袅,模糊了夕落的臉。

外面暴雨如注。

冉漾随宮女走過長長曲折長廊,繼而在一處宮殿前停下,冉漾踏入殿中,此時房內只剩一個太醫,周書禾靠在床邊。

扶循正喂她喝藥。

冉漾躬身行禮,兩人齊齊望了過來。

氣氛有些沉默,最後是扶循先開口:“冉姑娘,你是故意的嗎。”

“對茴茴懷恨在心?所以你今日才見死不救,你既能那麽輕易拉過支夕落,茴茴離你那麽近,你順便救她,應當不算難事。”

冉漾先回答:“不是故意的。”

又回答:“是難事。”

扶循:“是難事嗎?大家有目共睹,你當時可以救她。”

冉漾:“是,可以救。”

“但需要冒險,我不想冒險。”

這話與那日叢林深處的場景重合,冉漾興許是無意的,但此刻的确像是一個無形的巴掌,不知打在了誰的臉上。

周書禾緩緩擡眼,除卻被遮掩的身體,她下巴上有一道明顯劃痕,太醫道這會不會留疤還是兩說。

她目光幽幽,深不見底。

冉漾毫不心虛地與她對視。

“這下可以一筆勾銷了嗎。”

她聲音沙啞,突兀地問。

冉漾:“随您。”

周書禾輕笑一聲:“你救了她,你以為她會領情嗎。”

冉漾:“我救她只是為了不讓她受傷,不是為了讓她領情。”

周書禾愣了下,随即眼底泛出幾絲惡劣,她盯着冉漾道:“是嗎。”

“真叫人感動。我倒好奇,今日過後,你們還能不能繼續做朋友。”

冉漾皺起眉:“什麽意思?”

周書禾卻已經閉了眼,她緩緩道:“母親,我累了。”

扶循将瓷碗放在一旁,随即站起身來道:“冉姑娘,我們出去再說吧。”

冉漾還在想周書禾的話是何意。

扶循關上房門,兩人一前一後走出大殿,大雨滂沱,雨幕下一切都模糊起來。

“冉姑娘,上次的事的确是我的不對。”

夫人聲音親和,在事情已經過去數天之後,終于向她承認了自己的錯誤。

冉漾有些意外,她嗯了一聲。

這下輪到扶循意外了,她驚訝于冉漾就這麽應下了,一般人可還是要說兩句諸如“沒事”“事情已經過去了”“您別放心上”等等恭維之話的。

“書禾自幼跟在我身邊長大,她偶爾是任性了些,但本性不壞。冉姑娘,希望下次你可以不計前嫌。”

冉漾知道,這還是認為她是故意的。

冉漾道:“殿下,當時比我離得更近的有很多人,他們完全有機會救您女兒,我想您應該去質問他們為什麽只動嘴,不動手。”

“而不是在這裏說教我。”

扶循臉色一沉,道:“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嗎?”

冉漾站在她身邊,道:“我當然知道。”

“殿下,您知錯就好,我要回去了。”

扶循簡直要被她氣笑,她看向冉漾:“她是我女兒,我護着她難道不是天經地義?”

冉漾道:“您護她是天經地義,但請不要傷害別人。我娘親也很愛我,但她從來不會教我害人,她只會教我幫助別人。很顯然,您在言傳身教這方面,沒給郡主一個好示範。”

這一番話說的無比直白。

扶循貴為長公主,哪能容忍一個小丫頭這樣出言不遜,她甚至懷疑冉漾是不是活膩了,不由眉目冰冷道:

“你是聽說我這兩年脾氣變好了嗎。”

“你敢這樣放肆,是季家給你的底氣?”

冉漾不解道:“您要罰我嗎,可我沒有做錯事。”

少女側眸望向她,清淩淩的雙眸在大雨彌漫的霧氣中顯得格外澄澈。

扶循看她那雙溫和的眉眼,不知為何竟在此刻,十分可笑地由這個小丫頭,想起了她那個早死的驸馬。

她甚至覺得他們有點像。

同樣澄澈的眼睛,唇角下垂的弧度,偏頭望過來的角度。

她發現她已經有幾年沒再想起那個一身書卷氣的青隽男人了,她甚至都有些忘記他的模樣。

如今她已年過四十,而那個男人在她記憶中,卻永遠都是幹淨俊秀的年輕模樣。

以至于,她竟破天荒原諒了她。

“殿下?”

扶循回神,挪開目光:“罷了,你走吧。”

冉漾卻沒立即離開,而是問:“殿下,您知道郡主方才那句話什麽意思嗎?”

“她是做什麽了嗎?”

扶循倒不關心這些,她眉頭輕蹙着道:“她從方才起一直卧床,能做什麽?”

“不過……”扶循臉色變得有些怪異起來,遲疑道:“不過茴茴不久前确實莫名召了個宮女過來,不知交代了什麽,你想說什麽?”

冉漾沉默着看向面前連天的暴雨,額角輕輕跳動。

有什麽東西在腦中漸漸接連成線,她臉色煞白,想也不想,直接沖進了雨幕。

來時走了半柱香,回去冉漾只用了半盞茶。廂房門緊閉着,冉漾手腳發涼,胸口起伏着,她剛要上去推開房門,不知從哪冒出來個宮女竟然想攔她。

這下好了。

冉漾原還不确定,這會直接一把推開宮女,然後狠狠拍門:“夕落!”

“夕落!快開門!”

不聞應答,冉漾提起裙擺直接一腳踹了過去,她這一腳用了十成十的力,門闩直接斷開,房內景象映入眼簾。

夕落赤裸雪白的肩頭摔在床邊,一件外衣堪堪罩住幾近赤裸的身軀,長發淩亂,渾身紅的不像話,而窗子大敞着,一看就是有人溜出去了。

“我知道是誰,不用追。”

冉漾手指僵硬,反手關上房門。她把夕落扶起來,确認自己來的還算及時後才勉強松了口氣。

她幫夕落穿好衣服,然後道:“對不起。”

“姜湯有問題,是我端給你的。”

怪不得周書禾會那樣說。

夕落搖搖頭,她渾身似火燒,難受的緊,卻還是拍拍冉漾的手背道:“不怪你。”

她今日有此一劫。

她與三皇子最近的确在議親,之所以到現在還沒定下,是因為支家還在猶豫。

兩家聯姻本就是利益交換,三皇子要借支家的勢,支家看中了三皇子的皇子身份。

至于至今還猶豫,蓋因她娘親覺得三皇子已有兩房侍妾,人也不算穩重,擔心女兒受苦。

興許是拖的越久,三皇子便越擔心其中出變故,故而今日出此下策,想讓一切成定局,讓她別無選擇嫁給他。

今日的暴雨是意外,就算沒有這場雨,那些人估計依然會安排她中藥。這件事長公主應該不知情,賞花宴是她經辦,她因此是犯不着得罪支家,但周書禾就一定了。

夕落又一次見證這人的喜怒無常,心狠手辣。

僅因那點矛盾,她就能默許三皇子強占她,甚至推波助瀾讓冉漾親手把催.情藥遞給她。

她壓下心頭燥熱,又重複:“冉冉,不怪你。”

冉漾呼出一口氣,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她搖了搖頭,讓夕落先休息。

她踹門的動靜吸引了旁人,很快就有人過來問怎麽了,冉漾都一一打發了。

最後她出門拿了兩錠銀子遞給一個看着機靈的小太監,讓他去鎮撫司把支知之叫過來。

她已經沒法信任這裏的人了。

倘若她沒反應過來,一路慢悠悠走回,那這會……

支知之趕到時,雨已經停了。

這一番折騰下來,天色已經不早了,季緒也到了散班的時候。

冉漾原是扶着夕落出來,最後那一截夕落實在是走不動了,冉漾索性攔腰把她抱了起來。

季緒來到時瞧見的就是這般景象。

她明明自己看着就很纖細,配上一張安靜漂亮的臉蛋,像極了一棵柔弱的菟絲花。

但她卻能毫不費力的抱起夕落,他突然間想起來,就他們認識的這段時日中,她似乎都在照顧旁人。

陌生人,或者朋友。

不過冉漾沒抱多久,夕落就被匆匆趕過來的支知之接了過去,男人還是一身飛魚服,平日總帶幾分笑意的俊朗眉眼在面無表情時沉寂到森寒。

他垂眸看了眼懷裏眉頭緊蹙的妹妹,周身氣場成冰,但與冉漾說話時又面色如常:“冉姑娘,又麻煩你,這次我記下了。”

冉漾:“給夕落找大夫。”

不用找男人。

她看過了,藥物可解。

支知之道:“知道了。”

他說完便帶着夕落上了馬。

季緒已經從馬車上下來,兩人隔着條街,目光交融在一起。

冉漾身上還濕着,沉默了會,她跟季緒道:“二公子,我去跟殿下告別。”

夕落是情況特殊,她卻不能擅自離開,規矩她還是懂得。

“你等我一下。”

季緒靠在馬車上,對冉漾擺了擺手。

冉漾回頭又走進濯纓園。

這場雨來的快去的快,這會地面已經積了層薄薄的水,被雲層遮擋的太陽漸漸顯露,光線頹喪,俨然要下山了。

人總是複雜的。有時他不得不承認,除卻那點不為人知的癖好與略有瑕疵的品行,冉漾是個很好的人。

這跟他們熟不熟悉,她漂不漂亮,有沒有特殊關系都無關,她本身就很出衆。

不怪支知之總誇她。

等了一會後,水面漸漸印出一個人影,他的目光裏出現一雙淡粉的繡鞋與沾着水漬的衣擺。

季緒擡頭。

“……季公子,真的是你?!”

這誰?

季緒眉心輕蹙起,他後退一步,不太客氣地道:“你有事嗎?”

“真的是你!!!”

少女圓臉杏眼,她本是來濯纓園接朋友,不料居然會在這裏看見季緒。

季緒在京基本不接觸什麽女子,但他這張臉實在太出名,在他不在京城的這些年,之所以還能在少女最有好感的京城年輕才俊中高居前幾,幾乎全靠一張臉殺出重圍。

機會果然是留給有準備的人的!

因為太難得,少女直接忽略男人的冷漠,她扒拉扒拉衣袖,在衆多手帕裏尋出一條最好看的拿出來,繼而鼓起勇氣遞到季緒面前:“季公子,請你收下我的心意!”

京城現在都這麽開放了嗎。

所以沒準冉漾其實那樣也挺正常?

季緒:“拿開。”

少女小聲:“季公子你真的不——”

季緒沉下臉來,他道:“聽不懂?”

他身量高,一冷臉威懾力十足,少女直接被吓住,她已經算是朋友中最膽大的,但季緒臉色太冷太打擊人,她最後受不了,還是悻悻把香囊收了回去。

“……對…對不起。”

她後退兩步然後慢吞吞轉過身,然而因才下過雨,地面濕滑,她腳下一個沒注意沒注意,竟直直向前栽去——

在她前方正好有一片碎石,棱角鋒利。

季緒當然不至于冷漠到視而不見,他還是伸手扯了下少女的手臂,将人拉了回來,少女踉跄兩步,差點撞他身上,他不着痕跡偏了下身子。

結果剛松手,就看見冉漾正站在路對面,正靜靜看着他倆,也不知看了多久。

季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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