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千春谷

李孟寒出關當天,木離早早地乖覺地守在石洞外。

天邊将破曉,耀目的曙光灑在洞口,将幽深的石道照得半面成金。李孟寒踩着日光自陰影中走了出來,披頭散發,擡手遮住嘴,閑閑地打了個呵欠,身上半披着飛鶴大敞,也未系帶,整個人像是經歷了一場大夢,雙眼惺忪,腳步緩慢。

木離見怪不怪,快步上前,将懷裏捧着的茶壺和茶杯往前一遞:“師尊辛苦了,先喝口茶潤潤喉。”

李孟寒見她的面目被日光一照,笑容如同朝日暖洋洋的,一副人畜無害的模樣。

他不禁輕笑:“無事獻殷勤,你又在打什麽主意?”

木離麻利地替他斟上茶,摸了摸茶杯,尚且溫熱,遞到他手裏,“師尊為何這樣說,幾日不見,徒兒甚是想念,又想着師尊今日又要啓程去與幾大道宗論道,共商大比一事,徒兒心中挂念,特來恭候師尊。”她擡頭朝他露出個錘煉千百次的笑容,多一分則谄媚,少一分則虛僞,“徒兒想與師尊同往。”

李孟寒呷了一口茶,茶水溫熱,想來方才她确實一直将此杯此壺抱于懷中。他垂眉輕嗅,杯沿處尚餘海棠的馨香。

木離的屋舍外海棠盛放不落,她的衣裙,發間,身上常年皆有此香。

李孟寒将溫茶一飲而盡,語音冷淡道:“既如此,你便與我同往。”

木離喜形于色:“多謝師尊。”心中卻忽然想,不曉得今日梓蕪山會有誰去。

五大道宗約定于群峰環繞的千春谷見面,此處離五大派所在的五峰距離相似,又近幾重秘境,歷來都是道宗會晤的地點。

谷中建有一座五角飛檐吊樓。

最先到的便是梓蕪派的掌門,劉壁,跟随他一同入樓的有五個弟子,緊随他的是他早年收的弟子,王重幻,李起和周度,三人都是金丹修士,其餘兩人跟在最末便是謝燼淵和劉紫鹜。

劉紫鹜第一次來千春谷,瞧什麽都新鮮,東張西望,整座吊樓金碧輝煌,可上得樓來,卻只在中央擺了一張八卦石桌,連一把椅子都沒有。

她好奇地問道:“阿爹,這個石桌有何玄虛?”

劉壁指點石桌前:“陰陽恒相對,此桌中便是第一重陰陽幻境。日月同輝之時,幻境便會開啓。”

劉紫鹜“嗯”了一聲,繞着桌子轉了一圈,青城派和崆峒派的道人便到了,樓中加起來足有二十餘人。

她再不多話,只與衆人互通姓名,寒暄了一番。

等了約莫一炷香的時間,靈泉派的掌門李桂也帶着他的三個徒弟到了。

他人還未上得樓來,渾厚的女音卻從四面八方傳進樓來。

“是我的不是,誤了時辰,讓諸位道友久等了。”

話音落後,李桂婀娜地走上樓來,她生了一張标志的鵝蛋臉,眉如翠羽,膚白勝雪,美目流轉間,美不勝收,她的徒弟個個都穿着靈泉派青豆色的道袍,在她站得挺拔,一字排開,亭亭玉立。

樓中的空氣凝滞了一瞬,劉壁笑道:“李道友客氣了,你還不是最晚的一個。”

李桂聞言一笑,左顧右盼後,了然道:“道君還沒來?”

劉壁微微颔首,面上帶笑,心中卻是不忿。百年來,梓蕪山以劍立道,五大道宗隐隐以其為首。

可李孟寒偏不,李孟寒修為雖是飛升期的修士,卻遲遲未飛升,自他有印象以來,李孟寒就是玄天峰掌門,少說也作了幾百年的掌門了。

論資排輩是前輩,可總也不飛升,算什麽道君。

謝燼淵聞言一動,她口中的道君,想來便是度虛道君,玄天峰李孟寒。

他自然聽說過度虛道君的名號,傳聞他二十二歲結丹,十年間度過元嬰,看破大乘,度雷冥之劫,及至三十三歲飛升期化神第一重,是整個非凡世界中,天資聰穎第一人。

可自飛升期後,此後經年,卻再也沒聽說過他飛升成神,淩駕于三界之上。

實在可惜。

劉壁見樓中寂然了下來,正欲開口換個話頭。

空中忽而傳來一聲尖利的鶴啼。衆人望向樓外,一只巨大的白鶴托着兩個身影,飛至吊樓。

李桂驚喜道:“道君!”

諸道回過神來,李孟寒輕巧地落到樓中,回身伸手欲拉一把正從鶴背上滑下來的木離。

木離卻自己站穩了,還頗為矜持地理了理自己壓皺的紗裙,再沖他拱手道:“多謝師尊。”

李孟寒掃了她一眼,轉過身,朝衆人道:“諸位久等了,今日閉關出來,耽誤了時辰。”

他立在原處,又是一揖,烏發如墨,一身白袍上黑線寥寥幾筆勾勒鶴影與孤月,面上笑意清淺,如美玉無瑕,如松風水月般令人一見難忘。

李桂,連同許許多多從未見過他的人癡望了好幾眼。

謝燼淵也不由地将目光投向了他,并非緣于他的樣貌,心中想得是這就是天資第一人,度虛道君。

劉壁輕咳一聲:“諸位既已到齊,不如趁此時機商讨宗門的要事。”

衆人一聽,便你一句我一句地說開了。

木離默默立在李孟寒斜後方,根本沒聽進去八卦桌邊究竟在說些什麽。

先前一落下鶴背就已瞧見了謝燼淵,此刻隔着一屋子鬧哄哄的道人,她只顧打量他。梓蕪派的道人都穿着一模一樣的道袍,可是她一眼就看見了謝燼淵。鶴立雞群一般,尋常的白色道袍穿在他身上,尋常的黑冠戴在他頭上,就是和別人不一樣。

她一直盯着他,希冀他也看見了她。

可是謝燼淵至始至終都好像沒看見她,她見他先是看了幾眼師尊,繼而目不斜視地聽衆人談話。

木離察覺到一道目光朝她望來,她側目一看,恰好與劉紫鹜對視。她的眼中有探究又有戒備。

對了,這個就是那個什麽師妹。

她露出了半個笑容。

劉紫鹜卻立刻轉開了臉。

木離百無聊賴地轉回頭,耳畔卻聽劉壁道:“今歲宗門大比的聖器便是我梓蕪一派千年鑄劍,玄光劍。”

此話一出,衆人嘩然。

玄光劍,梓蕪派從不輕易視于人前,也從未見如今的掌門劉壁佩戴此劍。

有人猜是劉壁配不上此劍。千年鑄劍,劍已成魂,只有劍魂認主,持劍人才能真正駕馭玄光劍,人劍合一。

可是,如此珍寶,即便不可用,也不該輕易拿出來作為宗門大比的聖物,萬一輸給他派之人,豈不是将寶物拱手相讓,還是說劉壁就這般肯定,最終贏得大比的必是梓蕪道人?

在場諸人各懷心思,沉默了下來。

方才并不多言的李孟寒卻突然開口問道:“我以為今歲的聖物是千魂引?為何突然成了玄光劍?”

“千魂引……先前确實說過宗門大比可用千魂引作為聖物……”靈泉派李桂沉吟片刻,蹙眉道,“千魂引如今究竟在何人手中?”

青城派,崆峒派先後道:“我亦不知。”

劉壁感受到幾道目光齊刷刷地落到了自己臉上,忙道:“千魂引,乃是道宗法器,相傳千年,若不在你我手中,自是藏于八卦幻境之中。”

衆人将目光轉向身前的八卦方桌。

李孟寒笑了笑:“原來如此,今歲既然劉掌門肯割愛,千魂引留待以後亦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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