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宴無好宴

宴無好宴

寧珉晚歸,以為程敏又要給他臉色看,卻沒想到,程敏提都沒提婉姨娘的事。仿佛早上的拂袖而去,是他的錯覺一般。

殷勤的寬衣替他換上常服,“老爺,過幾日桃花便要開了,好幾個愛鬧的,嚷着要來咱們家賞花。我就想,幹脆辦個花宴,請熟悉的人來熱鬧一天,也正好讓他們認認人。您也知道,前段時間傳的有多難聽,與其大家瞎猜,倒不如我們主動澄清。”

寧珉忐忑一去,加上程敏所言也是他的心病,立刻就點頭道:“夫人這主意好,這個家,多虧了夫人操持啊。”

論交際手腕,當然還是程敏更靠譜,寧珉心想,若是兩人能相處和睦,他這日子豈不是要快活似神仙。

“你知道就好,那邊,你也要去說一聲才好。”程敏溫存,寧珉知趣,很快又是一對恩愛夫妻。

“叫你的丫鬟跑一趟就行了,陸氏不是難相處的人。”

陸氏不難相處,難道我難相處嗎?程敏咬着牙,才沒把這句話說出口,反而笑着應道:“是我想岔了,一個家裏住着,怎麽能不打交道呢。”

姚媽媽知道,特特笑了一回,“夫人呀夫人,這是天賜良機,您可要好好利用。”

“怎麽說?”姚媽媽剛出了個好主意,程敏正看重她,見她又有主意,也欣然求問。

“想來他們母女倆,也沒穿過好衣裳好料子,更不會打扮。不如讓傳信的人,順便教教他們。”姚媽媽笑的一臉促狹。

程敏也忍不住笑的肩膀直抽,“叫如詩去,她慣是會打扮的,一定會好好教他們。”如詩是程敏身邊的大丫鬟,制衣繡花最為拿手。

如詩得了姚媽媽的吩咐,特意細心打扮過了,才往西邊去,寧璇去了羅家,陸氏便叫了如詩進來回話。

“給夫人請安,是程夫人讓奴婢來知會陸夫人一聲,過五日家裏要辦花宴,還請夫人和小姐到時參加。”

“知道了,辛苦你跑一趟,剛蒸好的紅棗糕,給這個丫頭端一碟回去吃。”陸氏沒有給賞錢,只賞了一碟子糕。

身為程敏的大丫鬟,哪裏看得上一碟子紅棗糕,心裏暗暗撇嘴,果然是鄉下婦人,還以為她稀罕這點吃食呢。面上卻不露,道了謝,準備張嘴,但又遲疑了一下,陸氏果然問道:“這丫頭還有什麽要說的,就一并說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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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奴婢的确有句話,又怕僭越了,若是夫人不怪罪,奴婢便說了。”

“盡管說,不怪你就是。”陸氏笑了笑,袖子裏的手指卻被自己捏的泛白。

如詩便說京城裏頭的夫人小姐們穿衣裳戴首飾,都愛攀比,每年都有新花樣,若是出門穿的是去年的舊款,便要惹人譏笑。

“奴婢也就是這麽一說,想着夫人小姐們來京城時日不長,怕是不曉得今年的流行。”

陸氏忽的一笑,“說的極是,如是你無事,不妨跟我講講,今年流行什麽。”

如詩一聽,哪有不願意的,落了座便從頭到尾講上一遍,發髻首飾,衣裳裙子,包括鞋子帕子,都有講究。

陸氏連連道謝,叫巧珍送了她出去。

等巧珍回來,對着陸氏直笑,“三成真的七成假的,若是真不知道這些,還真以為她是好心呢。”前幾年流行的款式,到了她的嘴裏,就成了當下最流行的。發髻要盤的高高的,首飾要戴的多多的,方顯富貴。

等寧璇回來一聽更是笑的直不起腰來,“那豈不是成了活動的珠寶架,堆的高高的,挂滿首飾,難為程敏想的出這種主意,我竟是小瞧她了。”

前世程敏性子驕縱,一家子都是她的人,想要磋磨她從來不需暗中搗鬼,明着來便夠了。這一世,竟還曉得暗中行事,想必是身邊的媽媽給她出的主意。

“我想請羅師姐來玩。”寧璇說道。

“改個日子不好嗎?”陸氏已經可以想見,程敏當天必會想方設法為難他們,若是被女兒的朋友看到,女兒豈不是很沒面子。

“不,我覺得當天最合适。”寧璇明顯的感覺到,羅杜若回到京城,原本微微敞開一點點的心房,又開始關閉了。她其實是個非常聰明又敏感的人,可越是這樣,怕是心裏會越痛苦。

她對繼母的感覺非常複雜,一方面繼母沒有明顯的磋磨過她,家裏的孩子有什麽,她便有什麽。另一方面繼母對她又十分淡漠,等生下弟弟妹妹,她就更象一個格格不入的外人。現在的羅杜若,就象一個困在黑暗的房子裏,渴望着光明,卻以為自己失去了眼睛。

寧璇有時候會想,師太明顯跟羅杜若的關系十分親密,為什麽給燕王解毒的事,不讓羅杜若去呢。開始她以為事涉宮闱秘辛,師太不願意羅杜若卷入其中。可是現在,她卻不怎麽看了。想來師太對羅杜若的情況,比自己了解的要深的多。

恐怕她已經明白,這樣的事交給羅杜若,最後得利的也只會是羅家,而不是她自己。更因為她現在是如此迷茫,如果辦砸了差事,別說人情,只怕性命都不保。

羅杜若當天一早便來了,穿着輕盈的水綠羅衫,頭上別着兩朵黃碧玺串的珠花,遠遠看上去,就象一株嫩芽,正是這個年紀該有的明亮。

“時間還早,先去我的房間。”見過陸氏,寧璇便将羅杜若挽着去了她的香閨。

“幸好你們能租到隔壁的房子,現在住的多寬敞,那一角竹林看着便讓人心情舒暢。”羅杜若一直都在聽寧璇講自己家的事,這還是第一回親眼看到房子,頓時就連聲稱好。

“不然真被她塞到後罩房,到底是夫人小姐還是婆子丫鬟,哪裏還說得清。”寧璇也很滿意現在的房子,比她買的小宅子還大呢。

“你以為現在就沒事了,宴無好宴。”尾音拖的長長的,一臉調笑的看着寧璇。

“我就是知道宴無好宴,才叫你來幫我壯膽嘛。”寧璇不明白,明明是個聰慧人,面對別人的事,理的極清楚。輪到自己,便神游天外去了。

“敢情是拉我來做苦工呢,沒有好處我可不幹。”羅杜若笑的極燦爛的樣子。

“師妹現在財大氣粗,條件随你開。”寧璇拍着胸脯,真個兒象剛進城的土財主,惹得羅杜若很是笑了一通。

兩個人頭挨着頭說了一會兒話,又賞了窗羅寧璇自個兒種的兩盆花,巧珠進來道:“二夫人那邊的如詩過來了,說是請夫人小姐過去待客。”

“知道了。”寧璇挽着羅杜若,後頭跟着巧珠并一個小丫頭,陸氏身後也跟着巧珍還有一個管事婆子,一并往程敏的宅院裏走。

雖然拆了牆,卻只有前院的牆可拆,內院蓋了廂房可拆不動。一行人走到前院繞過影壁,便一片開闊,到了程敏的宅院裏。

如詩心裏惴惴不安,客人到的差不多了,夫人讓她過來請人去,就是想讓他們在客人面前好生丢個大臉。可是這對母女穿的都如今最流行的衣裳款式,發髻首飾都是恰到好處,其中陸氏插戴的一只金花簪兒,簡直是巧奪天工。

一朵朵桃花纂在一處,每一片花瓣都捶打的萬分精細。中間的花蕊根根豎起,風一吹還會跟着搖動,如同活過來一般。從發髻的最上緩緩開下來,就象一枝活着的桃花別到了陸氏的發髻上。

再看到大小姐,如詩越發心驚,簡單一條襦裙卻是用宮裏才有的稀罕料子裁成,陽光下,面料會随着光線折射出不同的光芒,美不勝收。

她已經可以預感到自己會被夫人責罵,卻不得不走在前頭為他們引路。

“雖說是從鄉下地方來的,習慣可能和我們有些不一樣,穿衣打扮也別有風格。但好歹跟我是一家子姐妹,你們就看在我的面子上,多擔待擔待。”程敏歡快的聲音,傳出老遠。

走在最前頭的如詩,臉熱的都漫延到了耳根子上。恨不得捂上夫人的嘴,讓她不要再說話。

明知道自己辦砸了差事,卻不得不硬着頭皮上前,“夫人,陸夫人和大小姐過來了。”

程敏這邊的下人,稱陸氏為程夫人,而陸氏那邊的下人,則稱程敏為二夫人。

“喲,這麽快,姐姐快過來,這些都是家中的……”程敏浮誇的笑臉在轉身後,幾乎是凝固到了臉上,半天才回過神,跟上一句,“……至交好友,不用客氣。”

陸氏沖大家溫柔的一笑,“原來是江夫人,李夫人還有林夫人。”所有寧珉同僚的夫人都被她準确的叫了出來,當然,這都是她身後巧珍的功勞。

說着又在巧珍的提醒下,上前抓起一位小姐的手,對江夫人道:“這是江家的四小姐吧,人都說江家四美,別外三個我沒見着,可這一個真正是美的比桃花還嬌豔。”這位江四小姐快要定親了,未來婆婆就在這裏頭,所以趕緊誇一誇,能讨着兩家的好。

又順道誇了另一位小姐乖巧可愛,然後從身後丫鬟捧着的匣子裏拿出見面禮,和她頭上插戴着的桃花一個樣,卻是個簡易版,三四朵挨在一起,有別于陸氏頭上的繁複華麗,另有一種青春浪漫之感,正适合十幾歲的女孩子家用。

寧珉同僚家中的女眷裏頭,只來了兩位小姐,各得了一支金花簪子,均道謝收下。心中卻詫異,這真是程敏口中,蠢笨無知的鄉下婦人嗎?

再看旁邊的寧璇,明眸善睐,小臉粉白。裙子一看就不是凡品,說話間,露出手腕上的桃花镯。透明的白琉璃裏,壓入幾朵桃花花瓣,當時江四小姐就捂嘴差點叫了出來。

這可是真正的貢品,是禦用的宮房裏燒制出來的。這樣的镯子一年只能制成幾只,都叫皇上賞給了後宮嫔妃,她怎麽會有。

除開這些人,後頭便是程敏自己的親友和閨蜜。陸氏乖覺的沖他們點點頭,沒過去逐一認識。

這些和程敏熟悉的人,都用挑剔的眼光看着陸氏,一臉不屑。而小姐們,剛才被寧瑤帶去摘桃花,現在還不見人。有旁支的親戚,心裏便急了,暗道有這麽貴重的見面禮,自家的丫頭偏貪玩去了,當真可氣的很。

等寧瑤好容易帶着幾位姑娘家回來,陸氏早坐到江夫人那一桌去了,看都沒看他們一眼。

寧瑤原以為自己玩夠了,過來看個笑話下午再好生談論談論這對鄉巴佬,順帶享受一下別人羨慕自己新裙子的樣子,今日的花宴也就達到目的了。

誰能想到,眼前出現的兩個人竟然和自己想的不一樣。她摸摸自己的撒花鑲珍珠紅裙,再看看寧璇身上的裙子和手腕上的桃花镯,心裏翻江倒海,牙關緊咬。

兩個鄉下人怎麽會有這些東西,內心就象有一個暴躁的小人不斷在跳着腳撕扯着頭發翻滾着,讓她的臉色也随之變的越來越難看。

陸氏又叫後頭的管事婆子把食盒拿出來,“自己家做的粗糙點心,不過是一番心意,大家別嫌棄。”

一口一個的桃花酥,咬下去外皮酥脆,裏頭是甜甜的花蜜。兩位姑娘家,很是喜歡,特意問怎麽個做法。

“若是喜歡,一會兒叫廚娘再做些給你們帶回去。”陸氏溫柔的笑着,很快就融入了這些同僚夫人們當中。

寧珉同僚的夫人們,對他們家的兩頭大抱着一絲好奇。開始也許會偏向一直都打着交道的程敏,但等見了人,倒覺得這位陸夫人也不錯。他們的關系主要是建立在男人是朋友的關系之下,那麽都是寧珉的妻子,他們自然也不會非要得罪一個捧着另一個,一視同仁便好。

但這是程敏所沒料到的。在她看來,這些人都是狼心狗肺,白對他們好了這些年,到頭來,竟然一點也不幫她。

她只好把目光投到另一塊,另一塊坐着的都是她的親朋好友,這會兒感覺到了程敏的目光,便知道自己出力的時候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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