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16章
京中子弟的車架為彰顯世家儀容,男子轎簾多是繡有四君子,佩以寶劍短刃,是為文武兼備之意,至于女子與雙兒的香轎則是複雜些,多是紅頂彩緞,繡有牡丹、芍藥,海棠花,再綴上些珍珠寶石的串簾,精致而嬌貴。
而皇室車架的規制跟普通世家子弟的香車不一樣,只拿親王規制來說,其車架皆由紫金色的尊貴綢緞披就,并繡有繁複精致的五爪蛟龍,其外觀上幾乎不需有珠寶鑲嵌,京中百姓只要一眼望去,便能知曉轎中主人權勢滔天,随意招惹不得。
所以,皇室車架所過之處,百姓莫不回避讓路。
白果自從被謝臨帶上馬車,就一直挺直着脊背,拘謹不安地坐在軟塌上,動也不敢動了。
他本就沒有出過幾回門,連坐轎子都只覺得新鮮,可換成是靜王殿下的馬車,眼下又與靜王四目相對,那點新鮮感就更多成了局促與惶恐。
“你……”謝臨倚在軟塌上,想讓白果放松些,但想到少年現下仿若驚兔的性子,他話沒出口就先自己搖了頭,只從旁側暗屜裏拿出碟精致的桃酥點心推到白果面前,“本王曉得喜宴上的飯菜總是叫人吃得不安穩,你若是餓了就先吃這個填填肚子,看如今的時辰,等你回了侯府,恐怕也早錯過晚膳。”
白果先前在顧府就吃得不多,桃酥一端上來,肚子就不争氣地叫了一下。
謝臨笑了笑:“不需拘禮,吃吧。”
白果這才紅着臉撚起一塊桃酥小咬一口,可酥脆香甜的小桃酥入口即化,他愣了愣,擡眸又見靜王殿下不知從哪裏拿了本書倚在軟塌上看,于是便松下口氣,稍微大了膽子,再捏悄悄起一塊小桃酥,小心又認真地安靜吃起來。
車架緩慢地前行,謝臨手裏拿着書,但卻一頁都沒翻下去。
他只用餘光沉靜地看着白果,眼中閃過點點溫柔的笑意。等白果吃的差不多了,他又從那百寶箱似的暗屜裏拿出一壺尚且溫着的清淡花茶,給白果倒上一杯解膩。
“……甜的。”白果受寵若驚地喝下靜王殿下親自斟來的茶,沒成想茶水入口竟然清甜無比。
“好喝嗎?”謝臨一笑,也給自己倒了一杯,淺淺飲了一口,“這是今年江南上供來的花茶,味甘澀淡,沖泡之後的味道倒是與平常茶水有些區別,也算別有風味。”
白果抿抿唇上甘甜的味道,小聲說:“很好喝。”
“若是喜歡,我明日便差人給你送去些,這花茶性溫,多喝對身體也好。”謝臨笑着點頭,又問,“點心喜歡吃麽?”
Advertisement
白果臉紅:“……也,喜歡的。”
“那就一起。”謝臨合上手中一個字都沒看進去的書,唇邊是閑散的笑,“左右靜王府跟昌平侯府騎馬不過也就盞茶的時辰,讓下人送些東西總是方便的。”
白果見謝臨說的認真,壓在心底許久的疑問終于憋不住,吶吶開口:“靜、靜王殿下……為什麽對我這麽好?當初,選秀之時,明明……”明明家世比他高,性情比他開朗大方,儀容才能比自己優秀的世家小姐公子有那麽多,怎麽靜王殿下偏偏就選了自己?
說是當今聖上賜婚,可白果表面不說,心裏卻看得明白,當今說要将自己賜婚給靜王時,分明是在與靜王殿下鬧他們父子間的脾氣。
可靜王殿下還是答應了。
這便讓白果很不解,同時也在惶惑不安着……靜王是不是只是因為迫于聖威才應下的這場婚事?
白果的一番問話讓謝臨愣了愣,他望向白果如今比記憶裏更羞澀稚嫩的容顏,與之眉眼深處的不安與疑惑,閉了閉眼,頃過身子認真而溫柔地伸手揉了揉白果的發頂,輕聲道,“莫要妄自菲薄,你比他們都要好,選你,是我喜歡你啊,沒有別的原因。”
白果聽到“喜歡”二字,眼睛不由睜大,卻被謝臨笑着用手虛虛捂住:“眼睛睜那麽大,不會累嗎?”
許是謝臨話裏的調侃意味太濃,白果紅了臉,膽子稍大一點就要去抓那只虛放在自己眼皮上的手。
謝臨只任他抓住,笑着說:“你抓了本王的手,是要對本王負責的。”
白果心跳快了一些,想要迅速松手,謝臨的另一只手卻又将他的手背蓋住了。
“不許耍賴。”謝臨輕笑。
明明……靜王殿下才是在耍賴啊,白果心想着,心跳地更快了。
謝臨看他仿佛是害了羞,到底沒忍住又松手揉了揉少年發熱的耳垂。
“讨厭嗎?”謝臨低聲問他。
白果只覺得自己腦袋都要冒煙了,暈頭轉向了半晌才迷迷糊糊地搖搖頭:“不、不讨厭的。”
謝臨輕笑一聲,見白果臉蛋紅的都快滴出血了,正要出聲輕哄一二,外頭貼身太監許小眼卻小心掀起車簾的一小角,低聲道:“殿下,昌平侯府就在前頭了。”
謝臨應了一聲,略有遺憾地收回逗弄着白果小巧耳垂的手,複又同白果失笑道:“沒想到竟然這麽快便到了。”
“馬兒……跑的很快的。”白果眨了眨眼,沒了謝臨又是摸頭又是揉耳朵的動作,他呼吸終于順暢了些,唇邊抿出兩個淺淺的小梨渦。
謝臨只望着他笑,語氣似有無奈:“只是太快了也不好。”
白果顫抖着眼睫,紅着臉只當沒聽見靜王殿下話中的深意。
車架停在昌平侯府門前,有小太監上前去叫門,車裏白果起身,正要下車,卻被謝臨又拉了一把。
“靜、靜王殿下?”白果的臉又不争氣地紅了。
“只是忘了同你說件事。”謝臨掀開車簾,看着昌平侯與何氏匆匆迎出來的身影,轉頭看向白果,笑道,“鎮北軍統領衛西洲在邊關打了勝仗,不日便要班師回朝。”
白果茫然……這,大将軍打仗同他有什麽關系?
“衛西洲是……”謝臨捏捏白果細瘦的手腕,又看少年疑惑的表情,想到上輩子的那些陰差陽錯,他稍嘆口氣,餘光打量到走近至車架前的昌平侯與何氏,又松開白果,輕聲說,“罷了,你先去,我改日再同你說。”
白果迷糊糊地下了馬車,心裏默念着“衛西洲”三個字,心底隐隐泛起些陌生的熟悉感,好像曾經聽過這個名字,但卻想不起是什麽時候了。
一邊,昌平侯正帶着何氏湊到馬車前,欲向謝臨行禮。
謝臨撩起車簾,受了兩人一禮,神色淡淡道:“今日天色不早,本王不便叨擾,這便先回府上,只等改日有空再與侯爺相敘一二。”
“這是自然,臣随時恭候靜王殿下大駕。”昌平侯不敢攔他,退後一步,十分恭敬道,“靜王殿下還請慢走。”
“侯爺不必送了。”
滿身貴氣的車架緩緩從昌平侯府門前離開,直到靜王一脈的身影皆看不見了,昌平侯這才轉過身,同站在不遠處的白果沉下臉道:“方才你下車時候,靜王跟你說了什麽?”他好似依稀聽見鎮北軍什麽的,可是鎮北軍……不是早在幾年前就聽說被蠻人打散了,靜王又提起這個做什麽?
昌平侯問的急切,白果愣了愣,便慢聲同他說:“靜王殿下好像是說……鎮、鎮北軍統領衛西洲在邊關打了勝仗,不日便要班師回朝……這、這跟父親有什麽關系嗎?”
“鎮北軍……衛西洲……竟然打勝了?”昌平侯神色恍惚了一下,臉色瞬間變得青白一片。
何氏也跟過來,乍一聽到昌平侯嘴裏喃喃的話,被吓得倒退一步,驚聲尖斥:“不,這不可能!那衛西洲不是早幾年前就戰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