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平安時代(一)
第070章 平安時代(一)
太宰治的聲音音猶在耳, 中原中也的理智已經堕入黑暗。理智和力量在體內糾纏,可是好不容易突破了束縛的力量不再甘願落入理智的桎梏。
血液在血管中流動的聲音敲擊着耳膜,心髒無休止地撞擊着胸膛, 力量在身體中肆意流淌。中原中也逐漸感受不到自己的存在, 這樣的感覺并不陌生隐隐帶着一絲熟悉, 像是遙遠的他自己也無法記住的曾經,沒有實體、無處不在, 如同最自由的風。
但是,有一根線挂在他的理智上, 牽動着他的心神,如同系住風筝的絲線,讓他本能地無法沉浸其中。
少了什麽……少了一個人……一個很重要的、無法割舍的人……
‘太宰……’
太宰治留在中原中也腦海中的印記掙紮着冒頭,中原中也的腦海如同萬花筒一樣混着五顏六色的光, 讓他的腦子一片混亂。
軀體已經消失了存在感, 只有力量作為軀體的延伸彰顯着自己的存在。這時, 一股來源于他人的力量沖了進來,像是一道繩索、一條幔帳, 将外溢的力量兜起。
‘太宰……’
不對,這不是太宰治, 不是「人間失格」。「人間失格」的力量的冷的、如同鋒利的刀刃, 是将混亂的力量戛然而止地切斷而非現在這樣一點一滴地收攏。
中原中也有一瞬間的慌亂, 太宰治去哪兒了?對方絕不可能把開啓了‘污濁’的他交到別人手上的。
很快, 中原中也重新鎮定下來, 他的力量并不服從于外力歸攏,力量試圖脫離掌控的掙紮帶來陣陣疼痛。但中原中也随即發覺, 把力量強行收回體內的疼痛更甚,像是被龐大的軀體強行融化壓縮塞進一個不匹配的軀殼。
‘擂缽街’曾經的慘狀浮現在中原中也的腦海裏, 他咬着牙,還是配合着那股外力将外溢的力量強行壓進軀殼。直到某個臨界點的到來,中原中也心有所感。
——鎖上了。
中原中也心神一松,真正的黑暗襲來,他徹底暈了過去。
再次醒來的時候,他正在一座森林之中。湛藍色的雙眼睜開,映入眼中的是沾染着陽光的樹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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茂密的枝葉重重疊疊顯示出這座森林的歷史,中原中也的上方,一個不規則的圓形洞口露出了天空的顏色。
中原中也看着天色皺起了眉,太宰治不在,時間也對不上……
這時,不遠處有人踩在落葉上的‘沙沙’聲立刻吸引了中原中也的注意。他猛然扭頭,“誰?!”
粗壯的樹幹旁,一個白發藍眼的小男孩穿着羽織,好奇地看着中原中也,語氣平靜地說:“流氓。”
“你說誰……?!”中原中也猛然意識到了什麽,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身體,頓時尴尬得臉色通紅。
——說好的咒靈可以自己變出衣服來呢?
“你臉紅了。”小男孩繼續用平靜無波的語氣說,看起來有點詭異。
森林、面無表情獨身一人的小男孩,太有既視感的場景讓中原中也想起了太宰治給他念過得各種恐怖故事。
他悄悄咽了口口水,瞄向小男孩的腳下……太好了,有影子的!
“沒有影子的是你自己哦,大哥哥。”小男孩平心靜氣地說,似乎沒有因為被懷疑是鬼而感到生氣。
哦,對,他現在是咒靈,沒有影子的。
中原中也捂住了通紅的臉,用力揉了揉。周圍除了樹枝就是落葉,讓他想找點什麽遮一遮都不行。
他只能把主意打到面前的小男孩身上,希望對方能借他羽織擋一下。
中原中也清了清嗓子,“我是中原中也,你叫什麽名字?”
小男孩大大方方地說:“覺(Satoru)。”
“悟(Satoru)?”中原中也聽到這個名字,又仔細地打量了小男孩一下,發現對方的确有些像五條悟。
白發藍眼的組合在日本沒那麽常見,不過對方看起來比沒有五條悟那麽跳脫,雖然這孩子看起來比五條悟小了二十歲。
小男孩拿着樹枝在松軟的土地上寫出自己的名字,“覺。”
同音不同字。中原中也點了點頭,繼續問:“那你姓什麽?”
小男孩有些意外地看了中原中也一眼,說:“我沒有姓。”
中原中也驚訝地看着小男孩理所當然的樣子。他知道日本很長一段時間是沒有姓氏的,但是在明治時代就已經有姓氏了,他沒記錯的話,這應該是強制的吧?
中原中也有一股不好的預感。他問:“覺,你知道現在是什麽時候嗎?”
覺說:“是上午。”
“日期呢?”中原中也換了個問法,“你知道現在的年號嗎?”
覺有問必答:“是長和。”
陌生的年號。中原中也深深地、深深地吸了口氣,又緩緩地吐出來。他的歷史不好,基本上只在來到港口Mafia之後學了點常識,實在不清楚長和這個年號屬于什麽時代,但肯定不是近期的幾個年號就是了。
覺很有耐心地等待着他的反應,還小大人似的叮囑道:“你這樣什麽都不知道很容易被人發現的。”
中原中也張了張嘴,“啊?”
覺問:“你不是怪物嗎?”
中原中也不想騙孩子,反問:“你覺得我像嗎?”
小男孩沉吟了片刻,搖了搖頭。
中原中也有點好奇地問:“你覺得我是怪物還靠近?”
“因為你看起來跟其他怪物不一樣。”覺習以為常地說,“其他怪物都會直接攻擊我,看起來也沒有理智。”
中原中也心中一動,“那你是怎麽逃脫的?”
覺微微一笑,冷靜地說:“把怪物殺死。”
中原中也默默點頭。果然這個小男孩也是咒術師,他看着對方的白發藍眼,說不定還是五條悟的祖先一類的。
不管現在是什麽情況,先從森林離開再說,留在這裏也得不到更多情報了。現在的問題是,他總不能光着出去,中原中也看着覺身上的羽織,他最習慣的那身衣服就算帶來也不能穿了,得穿一身符合這個時代的衣服才行。
就在這個時候,随着中原中也心念一動,一身跟小男孩同款不同色的羽織從他身上浮現。
小男孩看着他身上的衣服,若有所思地問:“你是神明嗎?”
“……不是。”中原中也幹巴巴地說,終于又穿上了衣服給了他一種安全感。他問:“覺,你只看到了我一個人嗎?”
“嗯。”覺指了指上方的大洞,“我看到你從天上掉下來的。”
“你家在這附近?”中原中也警覺地問。
如果是這樣看到他的人就不止一個,在不明底細的情況下得快點離開才行。覺是咒術師,他的家人很可能也是咒術師。
覺說:“我沒有家。”
中原中也的目光落到他的羽織上,料子看起來不是很好,但是聯想到時代可能已經算是不錯了,再加上上面還有紋繡,這孩子的家境應該不錯才對。
覺察覺到了他的疑惑,不以為意地說:“我被扔掉了。”
中原中也眨了眨眼睛,小男孩姣好的面容和健康的身體實在不像是會被扔掉的類型,在港口Mafia上班時聽聞的無數豪門恩怨從他腦海中呼嘯而過,最後不知道為什麽冒出來的是太宰治的臉。
同樣姣好的臉和健康的身體,但就是不知道為什麽流落到橫濱了。他也從來沒有問過太宰治,默認那是一段無法分享的往事。
中原中也蹲下來看着覺,問:“……那你要先跟着我嗎?”他總不能把這麽小的孩子一個人扔在森林裏。以前的森林可不安全,說不定會有野獸出沒。
“好啊,反正我沒處可去。”覺看似天真地問,“你是要把我留到餓了再吃嗎?”
中原中也無語地回答:“……我不吃人。”
“哦。”覺應了一聲,看不出他有沒有相信。
中原中也氣笑了,“你要是覺得我要吃掉你,那就不應該答應跟着我。”
覺有理有據地說:“如果你生氣了改變主意,現在就要吃掉我了呢?”
中原中也無言以對。他看着覺澄澈的藍眼睛,嘆了口氣,有些頭疼地再次強調道:“我不會吃掉你的。”
覺淡定地說:“我知道了。”
中原中也站起身,想把手插進兜裏插了個空才意識到自己現在穿的是羽織,他有點不自在地把手藏進了袖子裏,問:“你自己生活多久了,覺?”
覺腳下踩着厚厚的落葉,聽着耳邊的‘沙沙’聲,聲音中帶着點愉快地說:“今天。”
中原中也的腳步停頓了一下,低頭看向他,嘴角抽了抽,“今天?”
覺擡起頭看着中原中也,忽閃着藍眼睛,無辜地說:“我今天早上被扔掉的。”
中原中也的目光後知後覺地落到他的羽織上,原來這身衣服看着這麽幹淨是因為這個。
中原中也欲言又止,“你……”
覺自動自覺地交代道:“我今天早上被帶出來扔在森林裏,還沒走出森林就看到你掉下來,然後就來找你了。”
怪不得這麽好騙,讓跟着走就跟着走了。
中原中也原本是想在這個時代找個向導,現在看來可能是找了個包袱。要不然等到了外面就找個人家把他托付掉吧?小咒術師應該挺吃香的吧?不知道咒術高專是哪年開的?現在的地名是不是也有變化?他得去哪兒找太宰治?
覺突然擡起頭,認真地對中原中也說:“中也,我餓了。”
只能喊對方名字的中原中也沒覺得他的稱呼有什麽問題。他想了想,“等走出森林應該就有飯……”他一時不知道有沒有‘飯店’稱呼,于是改口道,“應該就有賣東西吃的地方了。”
覺很信服地點了點頭。
中原中也問:“你有錢嗎?”
如果沒有的話,他就先去找個有錢的人家找點錢用。沒辦法,他來的時候光溜溜的,連衣服都沒有。普通人又看不到咒靈,想用正常方法掙錢都不行。
覺在自己羽織裏摸了摸,找出一塊金餅,問:“金子算嗎?”
“……算。”中原中也看着那塊明晃晃的金餅,這個厚度就算在後世的橫濱也夠一個人吃幾個月了,看覺的樣子他手裏應該不只有一塊。
中原中也奇怪地問:“覺,你是為什麽被扔掉的?”
這個樣子不像是被厭惡所以丢掉的。金子在任何時候都算是貴重金屬,能給一個被丢掉的孩子這麽多金子,到底是想不想他活下來。
覺說:“因為我能看到怪物。”
“……就這樣?”中原中也驚訝地問。
“能看到普通人看不到的東西在看不到的人眼裏很可怕。”覺說,“而且那些怪物還要殺我,我身邊的人也會因此死掉。但如果我不看祂們,那些怪物也不會動手——我是帶來厄運的人。金子是母親偷偷給我的,她希望我活下去。”
中原中也皺起了眉。
覺驚奇地看着他,“你是在生氣嗎,中也?”
中原中也無奈地說:“沒有,這是人之常情。”
“我也這麽覺得。”覺看着面前的中原中也,眼中映着的是咒力流轉,“我和他們不是同類,他們害怕我很正常。”
中原中也停下了腳步。他低頭看着覺,認真地問:“你跟我走,是因為覺得我們是同類嗎?”
“你是我見過的第一個能溝通的……”覺不想再用‘怪物’稱呼中原中也,“有這種力量的……東西。”
“咒靈。”中原中也說。
覺接受了這個稱呼,接着說:“反正我也不知道要去哪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