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63 有你,只有你

第63章 63 有你,只有你。

卯時。

香橼客棧二樓, 青霄打開屋門,從房間出來。

三個趕騾車的夥計他剛查探過,都收拾準備好了,随時能出發。

今日狂風暴雨, 電閃雷鳴, 本不便出行。不過這樣天氣, 倒也是一道天然的掩護。

但願能夠順利出城,與曲岚他們會合吧。

二樓長廊燈火幽暗,盡頭的窗戶都被關上了,凜冽風聲依舊從邊沿縫隙間鑽進來,吹得燭火左右亂顫,将滅不滅的,很是詭異。

這間客棧算不得頂好,但勝在位置隐蔽,左右不臨近繁華街道,又離城門口不遠。

即便那位扣押側君多時的大渝前将軍派人在城中搜捕,也得耗上些時日才能找到這兒。

是時候通知陛下出發了。青霄這麽想着, 朝二樓盡頭的樓梯走去。

空氣中有一絲雨水的潮濕氣味,随着他走近樓梯, 那氣味愈重。他聽見一道腳步聲從樓下逐漸往上。

腳步聲極輕、極穩,不難判斷出, 來人有意隐藏氣息, 且武功高強。

這個時辰, 出現在這間客棧裏, 青霄的手下意識握在了佩刀的刀柄上。步步臨近,緊緊盯着樓梯口的位置,他全身肌肉繃緊, 時刻做好出手準備。

無論來人是誰,只要意圖不軌,他都能當場處理掉,不給主子留下隐患。

不多會兒,一道高大的身影緩緩出現在他面前,停了下來。來人頭戴鬥笠,身披蓑衣,雨水不斷從鬥笠的邊沿、蓑衣下擺滴落,像小溪一樣湍急,很快在腳邊積了一灘水。

長廊盡頭的燭火晃了幾下,忽明忽暗。感受到一股攝人的肅殺之氣,青霄手邊的刀刃已然拔出幾分。

氣氛凝固到極致。

“青霄。”來人輕聲開口,鬥笠擡起,露出一直隐匿在陰影中的那張臉來。

雨珠從挺拔的鼻梁滑下,順着利落的下颌線一滴滴滾落。那張臉英氣逼人,眉眼尤為冷冽。一雙深邃的眸子盯着人看時,壓迫感十足。

青霄的視線觸到對方冰冷的眼神,稍稍一愣,手中的刀立刻收了回去。

“主、主子?”他連忙低下頭。

心中疑惑不已。他不知裴寂怎會在此處,方才分明還在三樓廂房中。

若是尋常,他興許會詢問緣由。但眼下,他卻默默咽下了疑慮。

裴寂此刻神情格外冷漠,不比尋常。青霄跟随他這麽多年,早已摸清楚什麽時候該說什麽話,不該說什麽話。

也許主子是親自前去城門處查探情況。

“主子,商隊已經按照您的吩咐準備好了,随時都能出發。”青霄這般說道。

“不急。”裴寂的嗓音同樣冷漠,“我身上淋了雨,先去你那處換身衣裳。”

“是,主子。”

……

三樓。

長廊盡頭的窗戶大開,凜冽風聲穿廊而過,雨水四濺。

屋門打開的一瞬間,狂風呼嘯着卷入屋內,迅速将脆弱不堪的燭火撲滅,屋內頓時陷入一片黑暗。

風雨聲充斥着耳膜,似乎将一切都隔絕在外。宋北遙撐起身體,望着屋門的方向,心髒狂跳。

“裴寂?”

四周太黑了,屋內是黑的,長廊也是黑的,沒有一丁點亮光。

他的視線沒有可落腳的地方,耳邊聽不到裴寂的回應,一顆心仿佛在狂風暴雨中颠簸,對于未知的恐懼不安感幾近将他淹沒。

他害怕再次聽到系統的死亡通報,那聲音簡直比恐怖故事還吓人。

時間在此刻流逝得極慢,一分一秒都是煎熬。宋北遙摸着黑下床,尋了件衣服披上,正要摸索去門邊時,屋門啪一聲被關上了,門栓扣上。

風雨聲頃刻小了許多,黑暗當中,有腳步聲不斷靠近。

“夫君?”

沒聽到系統出聲,宋北遙心裏松了口氣,卻依舊不敢動彈。裴寂沒有回應他,他呆在原地,戒備地盯着不知名的方向。

忽然,桌上燭火倏一下再次點亮。桌旁站着高大男子一身黑衣,身形尤為焊利,正緩緩朝他轉過身來。

宋北遙立即上前,一把抱住裴寂,将腦袋抵在他頸側。

“夫君。”

他仰起頭,輕輕吻了下裴寂的下巴,再一路往上,直到那雙冰冷的唇。

心裏的擔憂頃刻散去,一種失而複得的複雜感覺充斥着心口,以至于他沒有注意到,對方越來越僵硬的身體。

他一口一口啄着那雙唇,摟住裴寂的脖子,在他耳邊呢喃道:“做嗎?我們還有時間。”

這一刻,再多的限制和約束都被抛到腦後,他只想用身體感受這個人的存在。

對方喉間上下滑動了一下:“做什麽?”

有如一盆冷水當頭澆下,宋北遙的身體瞬間僵硬。

這個人,竟然聽不懂他在說什麽。

他這才意識到,裴寂沒有抱着他,也沒有回應他的吻。這具身體冷而硬,腰背筆挺,絲毫沒有因為被他環着脖子而垂下頭來遷就他。

“夫君。”宋北遙依舊維持着抱緊男人的姿勢,沒有動,試探道,“你送我的玉鑰匙不小心丢了,回大周後,再給我買一個可好?”

男人低沉而略顯冷淡的嗓音在他耳邊響起:“好。”

宋北遙聽到這個字的一剎那,渾身的血盡數褪到腳底,後背直發冷,冷到他幾乎維持不住現在的姿勢。

這一輪的裴寂,還沒有将玉佩拿出來給他戴上。

裴寂該有的正常反應,應該是詢問他如何得知玉鑰匙的存在,而不是單單一個“好”字。

宋北遙壓下心頭翻滾的思緒,輕輕松開手,後退一步站在男人跟前,攏了攏披在身上的外袍,将身體遮住,柔聲問道:“夫君,方才敲門的是何人?”

他的視線落在男人英俊的面龐上,餘光不斷上下打量着。

眼前這個人的确是裴寂沒錯,但神情過于冷酷,不再有從未在旁人面前展露的,那份獨屬于他的柔情。

一雙眼眸冷漠而漆黑盯着他,宛如深不見底的寒潭,令人心驚,似乎任何細微的變化在他眼下都無處遁形。

“開門後沒看到人。”他低沉的嗓音同樣不帶溫度。

宋北遙微微移開視線,不再與裴寂對視。

眼前的情形顯然已經超出了他認知範圍。系統一直沒吭聲,說明裴寂還好好活着。

僅是開門的功夫,同一個人前後間會有如此大的變化嗎?絕對不可能。

宋北遙腦中出現了一個荒誕的念頭。他感覺面前這個人是裴寂沒錯,卻又不是現在的裴寂。

那麽他是誰?有什麽目的?上一輪殺了裴寂和他的,也是這個人嗎?

如果是他,上一輪動了手,這一輪為何不直接動手?

真正的裴寂究竟去了哪兒?

腦中一下湧出太多問題,已知的信息太過有限,宋北遙沒有辦法理清頭緒。

可他必須冷靜下來。不能在這個人面前暴露自己的懷疑,他要找機會進行試探。

宋北遙轉過身去,輕輕褪去身上的外袍,從旁取來衣裳,從白色裏衣開始,一件件套上。

“夫君,不知道外面冷不冷,要不要加件衣裳。”

他的動作輕柔,說話語氣也自然,讓人分毫聽不出有哪裏不對勁。

這具十八歲的身體有着少年人特有的勁瘦纖細,肩不算寬,腰更為窄薄,再往下,是兩條筆直修長的腿。

燭火微光勾勒着如玉般光潔的後背。随着穿衣彎腰的動作,烏發撩開時,隐約可見瑩白頸側落下的點點紅印,像雪中綻開的梅花一樣惹眼。

待衣服都穿完,宋北遙回過身來,一眼便看到男人雙手抱臂站在原地,上下打量着他。

這是裴寂思考時的習慣性動作。他的目光中不帶有任何感情、欲念,似乎看宋北遙這個人和看別的物品沒有區別。但眼神中,又有一絲好奇和疑惑。

“夫君。”宋北遙又喚了一聲,走到裴寂跟前,“我換好衣裳了,方才你不是說讓青霄來給我們易容,過會兒就出城嗎?”

他唇角噙着笑意,眼尾也彎彎的,眉眼溫柔,眸子裏滿是肉眼可見的愛意。

溫暖而明媚的愛意,從靈動的眼眸中溢了出來,将人包裹住,仿佛能驅散一切的寒冷。

裴寂的目光從那雙眼睛上輕微掠過,蜻蜓點水一樣,絲毫不作停留。

“走吧,下樓。”簡單幾個字說出口,便朝門口走去。

門剛一打開,風卷了進來,再次将桌上的燭火給吹滅了。四周黑得可怕,宋北遙伸出手,在面前摸索着,非常緩慢艱難地朝外走去。

一次又一次的死亡發生,越來越超出常規的事态發展,疑雲和恐懼籠罩着他,他只能獨自一個人面對。

他擔心裴寂目前的處境,心裏的慌張在黑暗中不需要再掩飾。

他聽到自己急促的呼吸聲,極其緩慢又艱難地往前走。如果裴寂還在這裏的話,一定不會留他一個人在黑暗裏。

他突然意識到,來到這個世界的三個多月裏,他被裴寂保護得太好了。

他生病了,裴寂找醫師給他治。他胃口不好,膳房每日變着法兒的研究新菜品。他被人抓了,裴寂想盡辦法救他。

他在肆無忌憚地享受這份偏愛,淪陷其中而不肯承認,如今上天要将這份偏愛收走了。

“裴寂……”宋北遙輕輕喚了一聲,腳下絆倒門檻,一下摔到地上。

他的手撐在地上,摸了一地的水。

“怎麽了?”長廊盡頭,傳來男人低沉的嗓音。

宋北遙仰頭望去,樓梯口有從二樓探上來的光亮,高大的男人停在那處,朝這邊看過來,絲毫不顧及他摔倒或受傷。

“沒事。”宋北遙快速站了起來,疾步而去。

待到了二樓有亮光的地方,他擡手一看,掌心沾滿鮮血。

剛剛地上那一灘原來是血。到底是誰的血,裴寂的嗎?

心口又是一涼,宋北遙立即将血跡在衣服上擦幹淨。他現在要想辦法弄清楚,三樓是否還有一個裴寂。

一旦這個想法成立,那就意味着,當前時空存在兩個裴寂。樓上那個是真正的裴寂,而現在走在他前面的這個,不知從何處來。

宋北遙自己是穿書者,魂穿書中同名同樣貌角色,身帶系統。這個時空能有他的存在,再出現別的重生、穿書、穿越者也不足為奇。

那麽這個裴寂的目的是什麽?

是殺了當前時空的裴寂,取而代之嗎?

這個恐怖的想法一出現在腦中,宋北遙只覺心底陣陣發寒。

跟在男人身後,進了二樓的一間廂房內,宋北遙看到垂首而立的青霄。

“主子,屬下現在就給你易容。”

青霄顯然沒有發現裴寂的異常,手裏拿着一些瓶瓶罐罐。

男人從進屋後,就一直站在一旁,盯着宋北遙。“你先吧。”他開口道。

“行。”宋北遙坐到凳子上,想尋找時機跟青霄說上話。

但裴寂的目光時刻注意這處,青霄也時刻保持着下屬應有的分寸和距離,宋北遙根本尋不到時機吩咐他辦事。

等兩人都易容之後,青霄再次詢問起:“主子,咱們是否現在出發?”

“一刻鐘後出發。”裴寂道。

“是。”青霄先行下了樓,通知幾個夥計。

房間內再次只剩下宋北遙和裴寂兩人。窗外的暴雨聲越發猛烈,雷電轟響不斷。

宋北遙默默走到窗邊,稍稍掀開一條縫隙。太陽被烏雲蓋住,外面一片陰沉沉的。

此時出發,與第一次他們出客棧的時間相近。不出意外,白延會在城門口攔着。

到時他若是能尋到機會,讓白延幫忙帶他離開。

又或者,他可以等待這個裴寂被雷劈死後,自己回來看看。

腦中出現這個念頭,宋北遙有一絲詫異。分明是一模一樣的人,他對這個裴寂的死活卻不甚關心。

這個人,很可能是上一輪殺死裴寂的兇手。如果是,他定會不遺餘力殺了他。

即便披着一模一樣的外表,甚至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就是同一個人。

但真正讓他動心的,是這副面孔下的另一個靈魂。

一刻鐘後,兩人穿戴好鬥笠和蓑衣,從屋內出來,下了樓。

客棧前,兩架騾車停着,三個夥計和青霄都在等着。

待到了騾車旁,其中一個夥計圍了過來,掀開布帛,露出下面的一批瓦罐:“公子,您瞧。”

他說着宋北遙之前聽過的話,“都準備得穩妥兒的,公子保管放心!到時被盤查起來,咱們就說這劍是為了防山賊。出了宛城一路往西,山賊可多哩!”

裴寂神情冷漠地朝他睨了一眼,沒有說什麽。那夥計自讨沒趣,也不再多說。裴寂和青霄在前一架騾車旁,宋北遙在後一架騾車旁,幾人踏着積水,往城門的方向前行。

待到了城門口,幾名士兵橫刀攔下他們,拿出畫像,從幾人面上一一看過。确認沒有問題後,再提刀放行。

宋北遙靜靜等待着白延的出現。

這是一種很奇妙的心理。在最開始的初始輪,他擔心白延出現,擔心白延與裴寂之間會發生沖突。

那時他還短暫擁有了武功。

而現在,他卻希望白延能夠出現,将他們攔下。他不能就這樣離開宛城。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直到騾車緩緩前行,他們即将穿過城門,都沒有人将他們攔下來。

宋北遙心知,白延此刻一定正在某個地方監視着城門這處。不容多想,在經過一名士兵時,他突然撞了上去。

那士兵立即用力将他推開,拔出手裏的刀:“你幹什麽!”

宋北遙被推了一個趔趄,一下跌倒在泥水地裏,頭頂的鬥笠和肩頭的蓑衣全都被掀翻在地。

暴雨頃刻鋪天蓋地襲來,從他的臉頰沖洗而過,很快他渾身都淋得通濕。

他抹了把臉上的雨水,聲音在狂風中顫抖着:“不小心撞到,還請官爺饒命。”

“什麽不小心撞到!我看你就是故意的!”士兵不由分說,提刀就砍來。

“公子!”青霄從瓦罐間抽出劍,想要攔下那一刀。

他腳下剛邁出一步,只見一道黑色的身影以更快的速度拔劍而動,形如疾風,一劍揮下,便将鋒利的刀刃砍斷。

與此同時,一道利箭穿破重重雨幕射了過來,一把将士兵手裏的刀給擊飛。

“他未曾傷到你,你這般是在作何?”

溫潤的嗓音響起,白衣男子駕馬行到近處,飛身而下,停到宋北遙身旁,将他扶起:“如何,有沒有傷到?”

裴寂放下劍,眯起眼眸看着眼前這一幕。

“穆公子。”士兵一見那副标志性的銀色面具,立即垂首行禮。

穆離富可敵國,把握着大渝的經濟命脈,連皇帝召見他,都要挑在他得空的時候。

這士兵再一看眼前少年這張被雨水沖刷後的臉,想起畫像上的人,只感覺自己官職不保。

宋北遙身上的衣裳被泥水沾得通濕,就連面上都髒兮兮的。站起來時,腳下一個不穩,又往旁跌去,眉心蹙起,似是扭傷了腳踝。

白延一把将他打橫抱了起來,宋北遙順勢湊近他耳邊道:“白延,能不能帶我走?”

聽聞此話,白延擡起眼眸,朝不遠處站着的裴寂看了一樣。

兩個身高體長、氣質卓絕的男人目光頓時碰上。裴寂面容格外冷硬,冷漠的目光從白延面上掃過,落到他懷裏的人身上。

似乎是在意的,又似乎沒那麽在意。與上次相見時,那個滿心滿眼都對宋北遙呵護至極的人不太一樣。

竟然沒有直接來将人奪走。

“可是發生了何事?”白延問道。

宋北遙苦澀地扯了扯唇角:“一言難盡。”

白延不由得抱緊了懷裏的人,輕聲道:“我帶你走。”

他轉而望着裴寂,“裴公子,人我帶走了,你我間的約定,別忘了。”

說完,他抱着宋北遙,轉身離開。

宋北遙微微側頭,看到裴寂提刀追了過來:“把人留下,你我的約定才作數。”

雨勢洶湧,幾道閃電撕破天際,轟雷聲翻滾,有如千軍萬馬過境。

宋北遙心中默默估算着,這次出發時間比初始輪晚,也到了裴寂被雷劈死的時候了。

然而一直等裴寂到了跟前,白延放下他,二人開始厮殺,雷都沒有劈下來。

宋北遙沉默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一種怪異的荒誕感自心底湧出。

這個裴寂沒有被劇情制裁,這是為什麽?

雨水不停沖刷着塵世,青霄撿起地上的鬥笠和蓑衣,想過來給他披上。

宋北遙沒有任何猶豫,轉身沖進暴雨當中,朝着香橼客棧奔去。

他要去尋找一個合理的解釋。

香橼客棧離得并不算遠,穿過一條巷子後,在拐角處,他一頭撞上迎面走來的人。

“施主當心。”來人握住他的手臂,将他扶穩。

竹傘将他包裹進來,遮蔽掉部分風雨。宋北遙擡頭望了過去,面露詫異:“空塵師傅?”

僧人神色一頓:“施主……是如何知道在下法號?”

宋北遙立即反應過來,在這一輪,他與空塵還不曾見過面。

他心急趕路,忙道:“先前曾見過,師傅的信徒衆多,或許将我忘了。”

說着,便要與人道別,“我還有事在身,就此別過。”

誰知這僧人再次攔住他:“施主可是宛城人?我想向施主打聽一個去處。”

“何處?”

“香橼客棧。”空塵道。

宋北遙腳下一頓:“香橼客棧?”

昏沉的天色下,他沒有注意到,竹傘一大半都遮蓋在他上方,僧人半邊身子都被淋濕了。

“正是。”

宋北遙想了想,問道:“師傅去那處作何?”

“去救人。”空塵道。

“去救何人?”宋北遙又問。

僧人搖搖頭:“不可說。”

宋北遙也不再多問,便道:“我恰好要去那處,僧人與我同行吧。”

待二人到了客棧,已至辰時。

宋北遙直接上了三樓,長廊盡頭的窗戶已然關上,燭火燃起,地上應該是被人清理過,看不出有任何血跡。

他尋到先前住的那間廂房,裏面還是他離開時的模樣。再往旁邊幾間一一尋過去,整層樓的房間都空着,絲毫尋不到人影。

每打開一個空置的屋門,他的心便涼下一截。

空塵一直跟在宋北遙身後,站在長廊上,看着他面上露出擔憂的神色,就連耳廓都因為着急而有些泛紅。

直到打開最後一間的屋門,宋北遙懷着最後的期望走了進去。

這間廂房內彌漫着一股極重的熏香味,剛一進去,宋北遙就聞得有些頭昏。

他左右掃視一圈,依舊沒有看到裴寂的身影。

沒有找到裴寂,難道意味着,他之前的推斷都是錯的?

宋北遙垂下眼眸,無力地坐在桌旁。他渾身濕透了,不斷有雨水從他身上滴落。

“施主,可是在尋找什麽?”空塵站在屋門外,沒有進去。

宋北遙輕輕嗯了一聲。

至少現在裴寂還活着。他不相信現在的裴寂是他認識的那個人,他也不相信那個人憑空消失了。

這是一件可怕的事,就連青霄都沒有察覺到不對勁。

宋北遙不敢去想,如果連他都沒有察覺出來,那麽他認識的那個裴寂,便就此被抹殺了嗎?

思緒走到這兒,他的眼皮越發沉重,意識也逐漸模糊。他撐着桌子想站起來,腿下卻一陣發軟,身體也朝旁倒去。

熏香……這裏的熏香有問題……

“施主,你怎麽了?”意識的最後,他看到空塵邁進房間。

“別進來。”他喃喃道。

他在倒地的瞬間,僧人疾步走近,将他接住,抱到了房間外。

少年渾身上下濕漉漉的,臉色蒼白,眉心一直緊緊蹙着。

僧人用指腹一點點将那張臉頰上的雨珠擦去,低下頭,想在少年的眉心印上一個吻。

最後又克制住,沒有落下去。

他心知一旦破了戒,就會一發不可收拾。現在還不是時候。

……

“宿主,目前已檢測到男主裴寂死亡,是否消耗100氣運值重啓今日?”

意識在邊緣徘徊,宋北遙感覺身體很沉,系統的話也像從遙遠的地方傳來。

“宿主!宿主!!你再不下指令重啓,今日可就要過了,裴寂就真死了啊!!”

宋北遙的意識依舊模糊,甚至連腦中回應系統都做不到。

“宿主!啊啊啊啊!你任務真的要失敗了啊!這回裴寂可是真救不回來了,我的KPI也沒完成。怎麽辦啊!!”

“重啓。”宋北遙強行喚醒一絲意識。

“是!”

-

宋北遙這一覺睡得極其沉。

他夢到了很多東西,過去的,現在的。前一秒夢到自己和裴寂相擁而眠,後一秒就親眼目睹裴寂的死亡。

他的心口在痛,身體在痛,五髒六腑都在痛。

“咳咳,咳咳咳……”

醒來時,身體感受到熟悉的疼痛和難受。他知道,這是氣運值降到-47的反應。

已經是第三輪了,如果這一輪還不能救下裴寂,到下一輪,氣運值降到-147,那樣的身體狀況,更是行動不便。

咳了幾聲,他被身邊的人更緊地擁入懷裏:“醒了?”

與前幾次的開始都不一樣了。

“嗯。”他緩緩抱住裴寂,将頭埋進對方脖間,嗓音有些虛弱,“現在什麽時辰了?”

“快卯時了。”

目前看來,開始的時間似乎因為他身體變差而向後推遲了。

“裴寂,你是不是在花朝節給我買了玉鎖?”宋北遙輕聲道。

男人吻了吻他發間:“你怎麽知道?”

“曲岚告訴我的。”宋北遙又低聲咳了起來,嘟哝了一句,“你為何不送給我?”

裴寂的手掌在他後背輕輕拍着:“尋不到合适的時機送你。”

頓了頓,他又道,“送了,你未必會收。收了,也未必會戴。”

“你不送怎麽知道?”

“遙遙。”裴寂将手掌撫上宋北遙的臉頰,指腹輕輕揉了揉,“你今日怎麽了?”

宋北遙将臉頰貼到他的胸前,聽着他的心跳聲,沒有再說話。

這個才是他認識的裴寂,而不是那副冷漠、冷酷,又不近人情的模樣。

兩次裴寂死亡時,他都不在身邊,不知道對方究竟經歷了什麽。

他不敢去想,一想到胸口就悶痛不已。

上一輪發生的時間與初始輪和第一輪都不同,沒有規律可尋,一切都是未知的。

出門被雷劈,呆在屋裏被人找上門來。

好像老天爺給裴寂判了死刑,就當真毫無辦法一樣。

“裴寂,你一定要好好活着。”宋北遙閉上眼睛,聲音有些難過。

“到底怎麽了?”裴寂聽到他聲音不對勁,低頭湊過去,吻上那張唇。

宋北遙眼角有些濕潤,很快就被他擦去。“裴寂,你再問我一遍那個問題。”

“什麽問題?”

“你最想問我的問題。”

裴寂想了想,沉聲道:“你心裏可有我?”

“有你,只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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