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綿綿:等我有錢

第42章 第 42 章 綿綿:等我有錢。

季州下班回到家, 沒在客廳看到葉慕陽。

偌大的房子靜悄悄的,讓人很是不習慣。

“綿綿,”他喊了兩聲, 沒有得到回應。

往常一聽到開門聲就撲進他懷裏的人,今天卻毫無動靜, 這讓季州心裏很不安。

難道沒在家?

可屬于葉慕陽的居家拖鞋沒在鞋櫃裏, 他外出常戴的那頂鴨舌帽也挂在玄關櫃上,并且這個點, 他通常需要化妝為開播做準備, 所以應當沒有外出才對。

仔細想來,今天的葉慕陽也确實奇怪。

往常消息不斷, 今天除了起床時和他說了一聲,就再也沒來過消息,這一點也不像他。

季州不知道是不是昨晚做得太過火,導致葉慕陽生病不舒服。

想到這, 他匆匆往卧室去。

推開門, 入眼的是一身紅色旗袍的人。

他站在穿衣鏡前,假發束了起來, 用一根簪子固定着。

葉慕陽的身段很好, 腰細腿長,為了做好扮相, 他還穿了高泡胸衣, 風姿秀麗, 勾得人舍不得移開眼。

此時他正愣愣盯着鏡子裏的自己,一動不動,像個提線木偶。

季州敏銳察覺到了他的不對,他走上前, 從後面動作輕緩摟住了他,小聲詢問:“怎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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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聲音似是驚動了葉慕陽,如雕塑的人終于眨了眨眼,說:“我在看自己……”

葉慕陽經常穿着女裝對鏡欣賞,季州附和:“很漂亮。”

“對吧,很漂亮,才不像病人。”他像自言自語,又像在求證。

季州怔了怔:“病人?為什麽這麽說?”

葉慕陽眼神空洞,聲音輕輕:“有人說我是生病了,所以才會喜歡男人,喜歡穿女裝,但我治不好,我治過的,就這樣了。”

季州猜測,他可能又收到了不好的私信陷入了焦慮,随即安慰道:“同性戀已經被證實沒有精神病理存在,所以這不是病,不需要矯正和治療。每一個人都不該被定義,不管是性向還是穿着。綿綿因為太漂亮,太特別,才會被很多人注意。但大家其實都是普通人,可能無法接受你的特別,但這并不代表你有問題。”

不知道葉慕陽有沒有聽進去,季州安撫性地親了下他的耳朵。

一陣沉默後,葉慕陽又開了口:“那如果連自己的媽媽都這樣說呢?”

季州才反應過來他今天的低落來源于哪。

他握着葉慕陽的肩,讓他轉身。

這才看到,葉慕陽眼睛腫得就連化妝都蓋不住那糟糕的狀态。

“你媽媽聯系你了?”季州問。

葉慕陽點點頭。

“能告訴我,你們談了什麽嗎?”

葉慕陽眼神哀傷,他低着腦袋,努力控制情緒,開口卻還是帶着哽咽:“她說讓我別和妹妹聯系,不要害了她。”

“可我沒有,我愛小穎,我怎麽會害她呢?那可是救我的小穎啊,我怎麽會……我從來沒害過任何人,為什麽要這麽說我……”

季州心髒鈍痛,原來他的綿綿被家裏人嫌棄到就連最後一個愛他的親人都要從他身邊奪走。

原來他的綿綿真的沒有得到一點愛。

他孤立無援,從前那段四處漂泊的時光究竟是怎麽熬過來的,真是不敢細想。

“別哭,綿綿。我知道你不會,小穎也知道,你要相信,她不會輕易離開你,這就夠了。”

“小穎不會離開我,嗚嗚,你也不會……”葉慕陽額頭抵着他的肩,“對啊,這就夠了,但我還是有點痛,只有一點點痛。”

季州安靜抱着他,他想葉慕陽這一刻最需要的就是擁抱,很用力的擁抱,告訴他,他不再是一個人。

晚上葉慕陽開播,季州在他直播間刷了五十個游輪,葉慕陽眼睛都瞪直了,他慌亂地站起身說謝謝,臉上也終于有了笑。

小財迷還得這樣偷着哄,讓他在工作上找到成就感,那麽他的煩惱會被掃走一大半。

果然,下午情緒無比低落的人,到了晚上就樂開了花。

直播關閉後,他假發都沒來得及摘,就打開了季州的卧室門。

他興致沖沖,因為跳舞有些散了的頭發垂了一縷下來,平添了幾分慵懶感,他晃着手機,像個賣乖的小孩:“老公,你猜我今天掙了多少?”

季州合上書看他,問:“多少?”

“你猜嘛~”

“一萬?”季州故作不知,随便猜了一個數字。

“不不不~”葉慕陽搖着手指,“是十萬,還是平臺抽成後的收益。”

季州捧場誇:“綿綿真厲害。”

葉慕陽跨坐在他腿上,給他看直播後臺的數據:“我最近有個大哥,今晚給我刷了五十個游輪,天吶,那可是十五萬啊,和平臺五五分完,我能得七萬五,加上姐姐們的衆籌,我今天居然掙了十萬,我直播這麽久,從來沒有掙過這麽多。”

他很興奮,激動得臉都紅了。

原來是五五分成?那真是有點虧,季州想。

“而且這個大哥是我的事業粉,很少在後臺私聊我,我宣布脫離單身後,他都沒有離開我直播間,也沒有找我退票,他真是一位正直的大哥。”

季州不置可否,輕輕笑了兩聲。

“我以後要更努力工作。”葉慕陽給自己打氣,“老公,我想好了,等我攢夠了錢,就買一套屬于我們自己的房子,養一只貓和一條狗,小穎以後來上大學,也能一起住。如果我再再再有錢,就給老公開一間口腔診所,這樣你就不用那麽辛苦啦。”

他憧憬着未來,眼裏帶着光。

看吧,就說錢是有用的,總能在人最低迷的時候,給他找到奮鬥的方向。

“不要總想着貪圖那些不屬于自己的愛,有這時間傷春悲秋,不如多掙點錢讓自己快活自在,有時候愛會讓人受傷,但錢絕對不會。”

這是黎美雲曾經說過的話。

季州一直覺得很有道理,這些年他也這麽做的。 他從來不貪圖季明偉那微薄的父愛,他不缺錢,他快活自在。

“老公,如果可以的話,到時候我們能去國外領證嗎?我還沒有出過國,但我在網上看,有些地方同性是可以結婚的。”

季州用腿颠了颠他,玩笑說:“你都要給我開口腔診所了,我能不跟你結婚嗎?”

葉慕陽腼腆笑:“等我掙到了口腔診所的錢,我就跟你求婚,你那時候一定要答應,好嗎?”

季州:“好。”

他們在這晚暢想了最美好的未來。

葉慕陽直到洗完澡鑽進被窩,都還在看今日收益。

他也是第一次跟季州談起過去:“我最開始,一天只能掙幾塊,有時候上五十都很開心,從來沒想過會有今天,我覺得自己特別不容易。”

季州面向着他,蹭了蹭他的鼻尖:“知道心疼自己就好。”

“我那時候直播間只有一兩個人就跑去打PK。”

“能有票嗎?”季州問。

“肯定沒有啊,偶爾有好心人給我點點贊,血條不至于為零。”

“那你怎麽掙錢?”

葉慕陽得意道:“去打狠PK。對面大哥打我打得狠了,就會過來上醫藥費,起步跑車,一個跑車一百二,我嘗到甜頭了,就專打這個,把懲罰定得大一點,這樣每天掙醫藥費都能掙好幾百。”

他知道自己直播間沒人,每次都是抱着必輸的決心去的。

“如果那些人不給你醫藥費呢?”

“那就自認倒黴呗,電費都掙不夠,只能明日再戰,人只要活着就有希望嘛。”

季州刷到過葉慕陽的早期視頻,那個時候的他,可能真的只有命一條。

年紀小,除了長得好看幾乎沒有任何其他優勢,他其實可以利用這張臉走捷徑的,但他沒有,他用了一段很漫長很艱辛的時間,走到了今天,走到了季州面前。

“綿綿,”季州在昏暗的燈光下凝視着他,“你會越來越好的。”

“不是我,”葉慕陽在被窩裏捏他手指,眼底帶着細碎的光,“是我們,一定會越來越好的。”

“嗯。”

季州第二天起床,葉慕陽還睡着。

他俯身親了親他的臉,進浴室洗漱。

等他再出來時,葉慕陽正在打電話。

他聽不到對面是誰,只看到葉慕陽臉白如紙,渾身抖得厲害。

“怎麽了,綿綿?”季州摟着他的肩低聲詢問。

葉慕陽看向他,臉上全是灰敗之色,他說:“小穎出事了。”

這通電話是葉慕穎的好朋友打的,她說葉慕穎昨晚割腕,進了醫院。

葉慕陽立馬訂了票,要回懷城。

季州上午有病人,無法等着送他,他幫葉慕陽叫了車送他去機場,反複叮囑:“落地就給我打電話,在那邊不管發生什麽事,都要跟我說,我處理完工作會過來找你。”

葉慕陽點頭:“我知道。”

葉慕陽是早上九點半的飛機,中午落地。

季州剛好在午休時接到他的電話,給他報平安,說正往醫院去。

明明他是回家見親人,季州卻忐忑不安到極點。

和葉慕陽通話結束,季州在通訊錄找到了一個許久沒撥過的號碼,那是他母親給他留的可信之人,幫他做什麽都可以的人。

_

是十六歲還是十七歲從這裏離開的?葉慕陽記不得了。

他只知道是妹妹給他開的門,給他塞了一個存錢罐和錢包,說:“哥哥,你跑吧,不然就又要被送回去了,你跑吧。”

那次是葉慕穎病了,躺在床上燒得糊塗,不肯吃藥,說要哥哥。

他的母親才把他從戒同所接出來。

妹妹的小手一直抓着他,眼淚簌簌掉,問:“他們打你了嗎?”

葉慕陽搖頭說:“沒有。”

葉慕穎摸着他的唇角,那裏還帶着淤青,說:“騙人,他們打你了。”

進到那裏怎麽會不挨打呢?

不止挨打,還會被電擊,葉慕陽有很多次都以為自己會死在那裏,但每次又奇跡般的活了過來,也許就像他母親說的,好人不長命,爛人禍千年。

他就是那種爛人,偏偏命硬。

葉慕穎好點之後,他就被鎖了起來。

顏慧說他沒徹底改過來之前,不要出去見人。同時她又打電話給戒同所詢問情況,那邊說葉慕陽的表現極差,還需要改造,臉上的傷是和別人打架留下的,不是裏面教官打的,所以顏慧覺得葉慕陽冥頑不靈,必須立馬送回去。

她魔怔了,她從前不是這樣的。

她明明……也是一位很溫柔的母親。

葉慕陽那晚頭也不回地跑了,他想,他再也不會回來這裏。

可是今天……他因為妹妹又回來了,重新踏上了這片土地。

醫院的消毒水味刺鼻。

葉慕陽根據小穎朋友給的信息,一路尋了過去。

童珍珍是葉慕穎最好的朋友。

在葉慕穎上高中的時候,手機一直被母親扣押着,她每次只能借童珍珍的手機給葉慕陽打電話發信息,因此童珍珍短信欄留有葉慕陽的號碼。

在得知葉慕穎出事後,她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聯系葉慕陽,因為葉慕穎說過,我考上大學,就能去見哥哥了。

她一直想見哥哥的。

三樓302病室,葉慕陽推開了門。

一屋冷氣讓人渾身起雞皮疙瘩。

顏慧坐在一旁木然削着蘋果,葉慕穎手上纏着紗布,蒼白着臉靜靜躺着。

床尾位置還站着兩位老人,是外公和外婆。

聽見開門聲,兩位老人率先看來。

他們細細辨認許久,才不可置信開口問:“是……陽陽嗎?”

垂着眼皮的顏慧終于擡頭看了過來,葉慕穎也在此時睜開了眼睛。

她的表情從木讷變成了欣喜,眼淚一滾掉了出來,顫抖喊:“哥哥。”

葉慕陽走上前,伸手抱住了她。

葉慕穎伏在他肩頭哭,她從來沒有展現過這麽脆弱的一面,哭得人心碎:“哥哥,哥哥。”

顏慧放下刀,冷冷道:“誰準你來的?”

葉慕陽再也不是當初那個怯懦,只會求媽媽相信他,不要送他走的男孩了。

他和顏慧對視,道:“小穎是我妹妹,我為什麽不能來?”

“不是你,她怎麽會這樣?”顏慧低吼,胸膛劇烈起伏着極速喘氣。

葉慕陽知道,這是她即将發怒的表現。

“好了小慧,別這樣。”外公出聲打斷。

“我怎樣了?爸,他是什麽樣的人,你們不清楚嗎?”顏慧厲聲質問。

“小慧,醫生說了,穎穎需要靜養,你不要再吓到她……”外婆難過道,“都是你的孩子啊,是你身上掉下來的肉啊。”

顏慧站起身,伸手想去扯葉慕陽:“滾出去。”

兩位老人把她攔下,半拖半拽将她帶離了病房。

終于安靜了。

葉慕陽又氣又心疼,他摸着妹妹的腦袋,問:“為什麽做傻事?”

葉慕穎抽泣着:“媽媽剪了我的頭發,剪了你給我買的裙子,還把我們唯一一張全家福撕了,哥哥,我好痛苦,她給我定的目标太高太高了,我可能達不到,我達不到,我就不能自由,我好痛苦。”

葉慕陽愧疚悔恨,他早該知道,母親是位要強的人,家裏因為他丢了人,母親勢必要在妹妹身上找到成就感。

葉慕穎這些年頂着多大的壓力在學習生活,他全然不知道,只知道每次和他打電話時,妹妹是開心的,她乖巧懂事,從來不會開口訴苦,這是第一次。

“對不起,小穎。”葉慕陽跟着哭,“是我不好。”

他想,如果不是他,顏慧不會變得喜怒無常,葉慕穎也不會被逼得輕生。

“不是哥哥的錯,根本就不是哥哥的錯。”

這是單人病房,兩兄妹可以無所顧忌地抱頭痛哭,不用在意別人的眼光。

好不容易哄着葉慕穎睡下,葉慕陽準備出去買午飯。

他走出病房,顏慧還呆呆坐在外面的陪護椅上,外公和外婆一人一邊,将她夾在中間,按着她的手。

顏慧喃喃:“你們都沒錯,是我一個人錯,都是我一個人的錯,是嗎?”

葉慕陽吸了吸鼻子,出口還帶着哭腔,說:“外公外婆,我出去買飯,一起吃吧。”

外婆轉頭偷偷抹着淚,外公應:“哎,好,去吧陽陽,我們會照顧好你媽媽和妹妹的。”

“嗯。”

走到樓梯間,葉慕陽才看到季州發來的消息:【到醫院了嗎?小穎怎麽樣?】

葉慕陽低着腦袋,手指動了動:【到了,發現得早,小穎現在沒事。】

“葉慕陽?”身後傳來一道清冽的男聲。

葉慕陽下意識回頭,男人一身白大褂,襯得他清俊儒雅。

“真的是你啊,我還以為認錯了。”他份外熱情。

興許是時間太過久遠,葉慕陽一時沒認出這是誰,他猶豫問:“你是……”

“我是姚棋,還記得嗎?”他雙手插在外袍衣兜,臉上帶着微笑,“我們以前經常一起上下學。”

他熟稔地打招呼,仿佛是許久不見的老友準備敘舊。

葉慕陽盯着這張臉,終于和記憶中那躲閃他視線的人重合起來。

如果不是他,如果不是他和他那個高年級校霸男朋友,自己根本不會被送到戒同所,也不會落到這般田地。

“記得,當然記得。”葉慕陽冷笑,“你這種人居然還能當醫生?人家都說醫者仁心,像你這麽黑心肝的,能做好嗎?”

姚棋聞言,并不惱,他道:“你還在因為那件事生氣嗎?我後來也很後悔,一直想找機會跟你道歉,但我聯系不到你,聽說你被家裏人送去了別的學校。”

“那還不是托了你的福啊。”

“不管怎麽樣,我欠你一句對不起。”他嘆息,“希望你別怪我。

“你的對不起很值錢嗎?”葉慕陽反問,“讓我別怪你,你現在能去以前的同學和老師面前說自己做了什麽事嗎?能在我媽面前替我澄清嗎?”

“都已經過去了,陽陽,我們不能總活在從前,對嗎?”姚棋和他站在一起,“你在懷城呆多久?改天有空一起吃飯嗎?就當我給你賠罪,我們以前有好幾個同學,還經常問起你。”

葉慕陽譏諷看着他:“吃你大爺。”

走出醫院大門,葉慕陽壓抑在胸中的怒火,終于因為呼吸到新鮮空氣散了一點出去。

懷城是一座很小很小的縣城,葉慕陽早就做好了會碰到熟人的準備,只是沒想到看到的第一個人居然會是姚棋,他還當了醫生,命運真是捉弄人。

手機“嗡”的震了兩聲,是季州回了信息。

季醫生:【沒事就好,你也要好好照顧自己。】

葉小羊:【我知道的,老公。】

季醫生:【今天有人為難你嗎?要和我說實話。】

葉小羊:【暫時沒有,但我碰到了一個非常讨厭的人。】

葉慕陽以為季州會問是誰以及讨厭對方的原因。

沒想到季州什麽都沒問。

他回:【地址發我,我後天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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