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煩惱絲

第10章 煩惱絲

沈朱人未到,聲先至:“原則上十人跟一個閱水閣弟子。你們一共五人,我一個跟去就夠了,再多只會徒添混亂。”

金岚一驚一乍道:“你什麽時候來的?”

“從時掌門到處亂蹦開始。”沈朱笑靥如花。

她沒給時敬之留出尴尬時間,繼續道:“我認得此術。此術名為黏影,就是指路用的。只是造像指路太奢侈,又不夠直觀,導致它失傳已久,沒想到能在這看見……時掌門,請你後退十步。放心,它就是個虛像,傷不了人。”

時敬之乖乖後退十步。那虛影一開始亦步亦趨,中途卻停住腳步,不再跟随。

“這是走錯路的效果。時掌門,請向前進二十步,朝岔路走。”

時敬之照做,那虛影在他前方走着,自行選了個岔路前進。

沈朱:“你們看,這才是引路。”

金岚:“……真的好麻煩,怪不得失傳了。羅盤它不好用嗎?什麽人閑得沒事造這種東西?”

尹辭淡定道:“孤家寡人吧。”

闫清沉默片刻:“我能不去嗎?我不想要寶物。”

“不行。”施仲雨搖搖頭,“方才你第一個發現腳步聲,我需要你的耳朵。等回到門派,我會向掌門禀報此事,為你請功。”

闫清悶悶不樂地應下,尹辭又瞧了他幾眼。

他一撞便知,這瞎子武功稀松平常,甚至在金岚之下。而能看到黏影的,武功都差不到哪裏去。單用耳朵靈敏解釋,怕是說不過去。

莫非那術法還有其他篩選條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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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探鬼墓是對的,趣事當真一件接一件。

尹辭面露笑容,戳戳那瞎子:“闫大哥,你有施女俠罩着,我只能跟着我師尊。你看我都敢去,富貴險中求嘛。”

時敬之:“……好徒兒,倒也不必如此坦誠。”

金岚抖得像個篩子,卻不想在大師姐面前丢醜。于是太衡派三人,枯山派二人,捎帶一個沈朱,六人低調出發。

施仲雨自覺當了領隊:“我們人少,以探查為主。要是起了沖突,千萬別糾纏。”

尹辭毫不意外。施仲雨是太衡派大弟子,清名在外,排得進江湖百傑。只算綜合實力,時敬之還不是她的對手。

無面僧安靜地前進,引領他們離開青樓,朝亂巷鑽去。可惜他們謹慎至此,尹辭仍發現了根小尾巴。

一道氣息尾随在後,不遠不近,一路跟到目的地前——

無面僧在一家棺材鋪前停下。它轉過身來,雙手合十,薄煙般消散了。棺材鋪上下兩層,模樣中規中矩,在暗巷中毫不起眼。

施仲雨将袖子綁起,好讓其他人看到血骨珠串。那珠串方才潔白如雪,如今紅得發黑,仿佛要滴下血來。

她将劍一揮:“附近有妖邪,都小心點。”

其餘五人瞬間躲到她身後,排得井然有序,如同一行雞仔。

老母雞施仲雨:“……”

她刺破指尖,在石子上抹了幾滴血,繼而将它們彈入店門。石子嗒嗒落地,再無響聲。施仲雨看向闫清,闫清搖了搖頭。

“看來那妖物不是主動出擊的類型。”她嘆道。

施仲雨把血骨珠串一收,右手執劍,左手換了把青銅匕首。她踏入棺材鋪,一身白衣映成紙錢般的暗黃,淩厲之氣分毫未減。

雞仔們蹑手蹑腳地跟在後面,與她保持着五步左右的距離。

棺材鋪內部并無特殊之處。紙人掌櫃正悠閑讀書,店內沒有客人,只有一口口漆皮棺材。空氣中混雜了淡薄的腥氣,血骨珠串越來越紅,眼看要轉為漆黑。

時敬之突然停下腳步。盡管他臉上扣了傩面,一身氣勢與方才判若兩人,連施仲雨都微微側目。

“都別動。”他語氣裏沒了那份輕松,“施姑娘,妖物是‘三千煩惱絲’。”

施仲雨頓時正色。她将青銅匕首甩給金岚:“在腳邊割一圈,快回去報告!”

時敬之搖頭:“晚了,這一群數量不少,我們恐怕在店外就着了道。”

金岚和闫清聽兩人打啞謎,又看了眼空蕩的棺材鋪,一起露出迷茫的神色。尹辭低着頭,将面孔藏入陰影,一言不發。

“‘煩惱絲’是某種……算了,它是蟲是藤還沒有定論。總之它是種細若蛛絲、輕若無物,肉眼還看不見的妖物。它們成千上萬地聚集在一起,便是‘三千煩惱絲’。”

沈朱順口解釋,表情依舊自在:“它們會從雙足開始向上鑽,經過腰腹時産生些微刺癢,鑽過脖頸後才會引發明顯不适。可惜等到那一步……無妨,咱們才進門不久,肯定還有辦法。”

金岚和闫清才二十出頭,被這個話題轉換吓得魂飛天外:“你先說,等到那一步會怎樣……?”

煩惱絲會将人揉成半死不活的肉團,以墓中蟲鼠喂養,慢慢食用。尹辭在心裏補充。

其實這玩意兒直接吃蟲鼠也沒啥問題,尹辭曾見過煩惱絲捏的活鼠肉團。只是人類身體更大,精氣量更足,它們尤其愛吃。

這堆煩惱絲數量多到誇張,胃口差不了。怪不得閻不渡将它們養在棺材鋪,棺材裏絕對放滿了“飼料”。

自從變得不死不滅,尹辭漸漸能看到各種隐形妖物。此刻在他面前,無數細絲流水般淌動。它們自二樓流下,爬滿牆壁和棺材,在店鋪外積成一大灘。房內事物被銀白細絲蓋滿,如同遭了場暴雪。

它們默不作聲地繞過他的腳,不知是畏懼還是嫌棄,碰都不肯碰他一下。

尹辭朝另外五人瞧去,太衡派三人及沈朱,煩惱絲剛爬到腳踝。而時敬之那邊,煩惱絲已經攀上了膝蓋,仿佛給他加了對白毛護腿。

尹辭:“……”怎麽,它們看準了此人細皮嫩肉,口感上佳嗎?

但這不妨礙他繼續看戲——自己只是個“弱小山戶”,等情況危急起來,再想辦法薅走時敬之就是。

施仲雨反應極快。她将掌心一劃,在身周灑出個淋漓血圈。趁煩惱絲們分神,她掏出幾枚藥丸,擲向其他人。

“這是毒藥,快吃下去。”施仲雨低聲道,又扔了五顆白藥丸。“白的是解藥,逃離後再吃。”

沈朱将毒藥咕嘟咽下:“不錯不錯,血裏混毒,這東西的侵蝕速度會慢點……時掌門,我看你對煩惱絲頗為了解,你對付過這東西嗎?”

“書上看過,縱火焚燒可解。”

衆人陷入沉默——這可是紙人街,碰個紙人都得先冰鎮自己。要就地放上一把火,方圓二裏地的螢火蛛都要趕來赴宴。

時敬之像是想到了什麽,再次不着調起來:“閻不渡挺有意思,弄個和尚帶人斬三千煩惱絲,這是要咱們集體出家嗎?”

尹辭:“……師尊,閉嘴吧,再不逃就要集體出殡了。”

施仲雨沒心思聽時敬之說屁話,她的劍上青光一閃,竟透出隐隐熱度。尹辭眼看她劍舞如風,周遭煩惱絲通通被一刀兩段。

青女劍施仲雨,體陰神陽,劍起青色陰火。太衡派掌門特地挑她帶隊,為的八成就是這一手。

時敬之不再出聲,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劍式。

陰火屬陰,殺活物有奇效,殺邪物卻不如陽火。施仲雨服了毒,又被煩惱絲重點針對,面色逐漸變得青白。

金岚則用青銅匕首在各人腳下亂劃一番,趁機帶人逃跑。哪知還沒到門口,衆人雙腳如同深陷泥潭,被煩惱絲絆了個結結實實。

施仲雨見勢不妙,幹脆舍棄防禦,轉而為其餘五人開路。

金岚眼眶瞬間紅了:“大師姐……”

誰料青女劍剛揮出一半,橫空殺出一根旗杆。時敬之聲音帶笑:“施姑娘,性命可是很寶貴的,別動不動就想舍身成仁。”

“藥到病除”旗上浮出一層金火。金火燦爛灼目,旗身卻沒有半分損壞。

“我無意偷師前輩的絕學,只是情況緊急,還請多多擔待。總之多謝您的教導。”

施仲雨:“……不客氣?”

時敬之得了肯定,反手将旗子上下颠倒……然後用旗子掃起地來。

他不知對青女劍動了什麽手腳,硬是把陰火拗成陽火。陽火緊貼旗子,不離不散,旗面又比劍面寬闊得多,效果奇佳。煩惱絲們頓時飯都不要了,屁滾尿流四下奔逃。

施仲雨迷惑地站在原地,半晌才轉過頭,朝金岚開口:“幫我記下,下次除妖時多帶把墩布。”

說完,她又陷入更深的迷惑——精氣化火、以火覆器可是她的獨門絕招,居然這麽好學嗎?

尹辭則好笑地看着煩惱絲卷成一堆,瑟瑟發抖地往牆角擠,真有幾分像掃起來的雪堆。

……看來這一回,自己沒有出手的必要。

趁時敬之在店內大掃特掃,衆人幹脆席地而坐,吞吃解藥。金岚和闫清武功底子最差,腿腳仍被煩惱絲影響,一時走不動路。

等時敬之打掃完畢,那團巨大的煩惱絲早已爬出棺材鋪,悲傷地滾遠了。

施仲雨的血骨珠串又轉為白色,別扭的氣氛卻沒有一同變化。沈朱說要取樣記錄,不知跑去了哪裏。人一少,氛圍又涼了些許。

金岚試圖炒熱氣氛:“多虧大師姐和時掌門,好、好不容易趕走了妖怪,我們可以随便翻找了。店裏這麽多棺材,肯定藏了不少寶物。”

“金岚,慎言。”施仲雨終于回過神,“沒有妖物不代表沒有陷阱機關。”

時敬之這邊收了旗子,打開藥箱:“又是毒藥又是妖怪的,肯定傷元氣。來,大家吃藥。”

見識過時敬之的實力,施仲雨言語中多了些敬重:“敢問時掌門,這是?”

時敬之:“枯山派特産大力丸。”

施仲雨:“……”

她拍了拍自己的臉,這才找回幾分狀态:“多謝時掌門出手相助,方才……”

“家傳的模仿類功法,不太好說明。歪打正着罷了,施姑娘不必放在心上。”時敬之站起身。“你們先吃!我出去探探,說不定那煩惱絲還沒走呢。”

尹辭嚼着藥丸,意味深長地看向大門。

棺材鋪外。

【抱歉,自從收了雀妖傳信,我一直沒找到合适的時機。】沈朱收起散漫的表情,用唇語說道。【尹辭的确有個讀過書的祖父,父親也在鎮上賣過幾回毛皮。可關于尹辭本人,我沒尋到多少信息。】

時敬之安靜地望着她。

沈朱蹙眉:【尹辭家住深山,缺少記錄不奇怪。這談不上破綻,只是……】

【你做得不錯。】

時敬之同樣回以唇語。

【放心,我自有分寸。】

作者有話要說:

尹魔頭:快樂看戲,可惜不方便鼓掌。

時掌門,真實掃地僧(×

其實寫到煩惱絲的時候,我滿腦子都是“雙腳離地了,病毒就關閉了,聰明的智商又占領高地了”(……

這個世界的大家不會飛,真的好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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