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血緣

第13章 血緣

時敬之手指冰冷,掌心微濕。這并非演技,他是真的害怕。尹辭懶得管合不合禮數,手攥得緊了些。

好不容易碰上的頂級樂子,不能讓他輕易沒掉。

見尹辭沒甩開自己的手,時敬之松了口氣,低聲咕哝了句“謝謝”,聲音小到聽不清。

尹辭突然冒出個奇妙的想法——當初得知自己願意下墓,姓時的那麽高興,該不會真是因為怕鬼,不想獨自探索?

恐懼容易影響發揮,得給他定定心。

“師尊。”

“嗯?”

“這世上沒有鬼。”

時敬之只當小年輕亂說,他側過身,另一只手拍了下尹辭頭頂:“為師知道了。”

尹辭繼續哄他:“有人說過,我命硬得很,專克妖邪。就算有鬼出現,我也能護着你。”

時敬之轉過臉,目光略有些複雜:“專克妖邪啊,挺好。”

說完這句後,時敬之奇異地平靜下來,連脈搏都穩定不少。尹辭相當滿意。

門內設了術法,走起來不像下降,更像在黑暗的隧道中前進。赤勾教走在最前面,邊走邊探,一片黑暗之中,隊伍前進得很慢。

“阿辭。”時敬之手上突然加了幾分力,“走得慢些。”

說罷,時敬之悄悄轉身,把什麽東西戴在尹辭的頸子上,又整整他的衣領。整套動作快得驚人,旁人看了,只會當他給徒弟整理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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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辭低頭,在衣領內看到個滾圓的影子——時敬之用堅絲穿好那佛珠,将它藏在了自己身上。

尹辭幾乎要為這人時有時無的戒心迷惑起來。敢把這種東西托出去,他到底在想什麽?

“好好戴着。”時敬之又拉回他的手,手上多了點溫度。

“師尊不怕我跑了?”

時敬之不假思索:“你要真跑了,無論你跑去哪裏,為師都能把你逮回來。”

尹辭:“……”算了,就先讓他做做夢吧。

隧道盡頭亮着一點藍光,等到達目的地,人們紛紛停住腳步。

面前的景象宛若幻境。

然而在看清景象的第一眼,尹辭一把推倒時敬之,兩人跌在地上。時敬之還沒來得及發問,便被身旁人的鮮血濺了一臉。

就在衆人抵達隧道盡頭,被第二層的景象震懾時,幾根精鋼絲線自後方削來,如同疾風。

大門派戰鬥經驗豐富,沒折幾個人。其餘人就沒那麽走運了——不少人被鋼線削成數段,血與內髒流了一地。

原本将近三百人的隊伍,除去留在一層的傷員,如今只剩不到百人。

“真、真是惡毒。尹兄弟,你反應好快啊。”金岚反應有點慢,趴得晚了些,後腦勺被削去不少頭發。

“直覺。被山裏野獸盯上後背,很像剛才的感覺。”尹辭故作神秘地解釋。

正如他所料,時敬之外功一般,肌肉反應沒練成,險些化作線下亡魂。他那便宜師父坐在地上,還處于呆若木雞的狀态。

尹辭蹲下身,戳戳他的傩面:“師尊你看,我說我命硬吧。”

時敬之緩緩伸出雙手,握緊尹辭的手:“好徒兒,為師無以為報,唯有以身……呸,來世做牛做馬。”

尹辭明示道:“你可以把我的月錢漲回來。”

時敬之登時嚴肅起來:“這事麽,一碼歸一碼。”

大部分人都是在江湖上摸爬滾打過的,不會因為死屍而慌亂。只有長樂派幾乎全軍覆沒,瘦麻杆掌門還在哭哭啼啼。其餘人很快重整旗鼓,觀察“登仙殿”內的景象。

閻不渡挑得時機相當好,殿內景象确實震撼人心,讓人忘記動作。

和紙人街不同,登仙殿被冷光填滿,立于湖上。地面沒有土地,只有帶着整齊紋路的冰面。冰下液體閃着幽藍的熒光,清澈見底。

所以他們看得很清楚——湖底各式珊瑚、造景,全由瑩白色骨頭搭成,其中不乏人骨。骨魚由術法驅使,悠閑游動。

四周亮堂得很,猶如白晝。美麗的青光籠罩着各式骸骨,一切生機封于冰內。比起殿堂,這裏更像個骸骨庭院。

湖心景致尤其壯觀。巨型魚骨位于空間正中,碩大無朋。魚頭上傾,一半魚身凍在冰裏,魚尾處相當自然地接了蛇骨。蛇骨盤滿整個二層,肋骨末端嵌入冰面,隔出無數通路。

鯉躍龍門,寓意吉祥,氣氛卻無比陰森。

時敬之:“……閻不渡是不是對‘登仙’二字有什麽誤解?他這鯉魚只變了一半,是卡龍門上了嗎?”

尹辭抹了把臉,看來這小子沒被吓破膽,精神恢複得挺快。

衆人注意點并不在變了一半的鯉魚——面前是令人眼花缭亂的骸骨迷宮,沒有任何提示信息,連分隊都沒法分。若要一群人浩蕩蕩共同探索,不知要探到猴年馬月。

“別找了,不會有提示。閻不渡做這東西防賊的,不是給人游玩的。”烏血婆淡淡道。“事已至此,大家只能分道揚镳了。”

她拐杖敲敲冰面,帶赤勾教率先進了迷宮。

某個獨行俠似乎想沾赤勾教的光,慌忙不疊地跟了上去,誰知他剛踩上冰面,冰面突然下陷,那人瞬間落入湖中。

他被珍珠般的泡沫裹住。泡沫散盡後,那人衣服、武器、肉身全都被溶去,只剩下一副潔白的骨頭,以及讓人不适的完整血管網。

暗紅血網精巧無匹。從骨架上脫落後,它懸浮了一陣,最終沉入湖底,漸漸失去顏色,碎為細沙。

長樂派的掌門快崩潰了,他試圖原路折返,卻發現背後只有一座結實牆壁,隧道早不知道去了哪裏。

“赤勾教在腳下使了內力。”施仲雨回憶片刻,提高聲音。“各位請将真氣時刻聚于足底,不要松懈。”

她以身作則,踏上方才的冰面,冰面果然沒塌。

時敬之思索片刻,蹲下身子:“阿辭,上來,為師背你。”

尹辭客氣了一番:“師尊,這樣實在是……”

“沒事,我總不能把你撂在這。”時敬之沒有猶豫。“我們跟着太衡派呢,沒那麽危險。”

時敬之比尹辭略高些,加上內力充盈,背得不怎麽吃力。尹辭雙臂勾住時敬之的脖子,安靜地伏着。這人一直吓得手腳冰涼,身上的溫度卻不低,舒服得很。

尹辭情緒不由地微微松弛,他又開始四下打量。

之前紙人街滿是煙火氣,他沒多加注意。如今一看,容王府的人竟扛了個小轎子進來,也不知道是如何躲過鋼線的。

轎上挂滿昂貴的辟邪法器,由幾個高手擡着,穩穩當當地前進。

每到一個大岔路,太衡派和容王府都會分出幾個人去。走了兩三個時辰,施仲雨一行僅剩不到十人。

其中包含長樂派、枯山派師徒,以及閱水閣的沈朱。

容王府的轎子在後面不緊不慢地晃,施仲雨目光中閃過一絲厭惡。她穩穩呼吸,低聲問闫清:“那聲音還在?”

“嗯,很規律的咔咔聲,我們越來越近了。”闫清老實答道。

尹辭沒察覺到危機,時敬之後背又暖和,他險些在搖晃中睡着。恍惚之中,濃重的陰氣席卷而來,尹辭意識驟然清明。

沒過多久,時敬之也停住了腳步。

蛇骨迷宮現出一個“盡頭”。盡頭處沒有出口,只有一口透明的冰井。

那井建于冰面之上,危險的青色液體在井中蕩漾。井口正下方,湖的深處,端坐着一具骷髅。

骷髅被紅線纏住,骸骨不散。它盤腿而坐,一手咔噠咔噠數着佛珠,空洞的眼窩朝上望着。

佛珠也由白骨雕成,共有十四顆,其中只有一顆為暗色——木佛珠混在其中,完好無損。只是整個骷髅沉在湖底,離冰面有一段距離。

施仲雨嘗試以陰火覆蓋法器,可法器入水,又登時溶了個幹淨。容王府的人也嘗試了半天,竟沒找到能下水的器具。

尹辭冷眼旁觀,他已經知道這東西怎麽拿了——登仙殿的佛珠,怕是與他們無緣。這個機關和紙人街的完全不同,充滿了純粹的惡意。

時敬之思考了會兒,扭過頭去:“咱不要這個佛珠,找個地方歇歇吧。”

與此同時,施仲雨也縮緊眉頭,慢慢搖了搖頭:“嗯,先找到出口再說。”

容王府高手掀開轎簾,向轎內人禀報一番。不多時,其中一人向太衡派走來。施仲雨以為對方要來交談,剛踏出步子——

那人抓住長樂派掌門,咔吧扭斷脖子。他将死不瞑目的瘦麻杆放在井口,利刃豁開了屍體的脖頸。

頓時,鮮血跌入湖水,在水中凝成一條扭曲的血繩。

長度仍不夠,那人伸手去捉闫清。施仲雨劍一橫,陰火拂刃:“你敢!”

趁施仲雨被引開,另一人如法炮制,殺了長樂派僅剩的弟子。

屍體多了一具,血繩又墜下一些。

施仲雨臉色難看得吓人:“你們休想再——”

哪想其中一人看看繩長,利落地自刎于井口。終于,血繩垂到佛珠上,與珠串凝在一起。與此同時,最早形成的血繩開始崩毀。

另一人拉住血繩,開始朝回收。血繩上沾着湖水,他的手很快被腐蝕得血肉模糊。可那人一聲未出,繼續拉扯血繩。

佛珠很快被撈了上來,那人用幾乎只剩白骨的手将它挑起,送進轎內。

血繩見了空氣,迅速化作粘稠血塊,黑黑紅紅散亂一地。尹辭眯起眼睛,突然有種不太妙的預感。

“容王府真不是東西,施前輩好像很生氣。師尊,我們稍微離遠點……”

他話還沒說完,冰面震動起來。骷髅上的紅線變了捆法,将骸骨束成昆蟲般的結構。它突然動起來,從井口爬上,朝距離最近的金岚撲去。

施仲雨盡管拔了劍,距離依舊嫌遠。金岚背對骷髅,一時沒反應過來,眼看悲劇将成——

“叮。”

堅硬的骨頭撞上長劍。

闫清準确拔出金岚的佩劍,一劍擋下攻擊。他咬緊牙關,劍風暴起,将骷髅甩了出去。

尹辭不由地挑起眉毛。這小子水平不怎麽樣,動作卻相當細膩,明顯下過苦功,是個可造之材。

問題只有一個——那是太衡派的正統劍法,不可能傳給下人,瞎子可偷學不來這種精準招式。

“闫清,解釋!”施仲雨喝道,青女劍斬過骷髅。

沒得到回答,她順手一揮,劍尖挑去闫清的黑布眼罩。闫清嘆了口氣,睜開眼睛。

他的雙眼完好無損,目光清明。只是瞳色不似常人,殷紅如血。

施仲雨的臉色迅速蒼白下去。

“……你是閻不渡的後人?”

“是。”

作者有話要說:

瞎子不是瞎子√

時敬之:小尹,感謝你為公司做出的貢獻。

尹辭:給我漲工資。

時敬之:我會把你的照片挂在榮譽牆上。

尹辭:給我漲工資。

時敬之:(眼神飄忽)

……黑心啊!時老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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