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坑娘的兒

第12章 坑娘的兒

王素芬軟着腿追了幾步,扭頭一思,又趕忙停下,哆哆嗦嗦地扶住身旁的錢嬸子,顫抖說,“嫂子,麻、麻煩你去幫我喊一下我家小言她爹,跟他說一聲。”

錢嬸子點點頭,将人攙扶到門檻處停下後,頂着一張到現在還殘留着驚顫的臉,手忙腳亂地往地裏跑去。

一路疾馳,錢嬸子在問了好幾個人後終于找到關鐵正,單手撐着腰,氣喘籲籲地指着來時方向,上氣不接下氣說,“大隊長,快……快……你家出事了!你家老、老太太……”

關鐵正蹙着眉頭瞧着說話艱難的錢嬸子,忍不住打斷她,“是不是我媽和家裏人又鬧上了?哎呀,她們三天兩頭鬧的,不用管。”

說完,關鐵正神色平淡地拍拍衣服上的土,不當一回事地轉身往地裏走去。

錢嬸子瞪大眼睛看着撇過身子要走的人,趕緊深吸一口氣,震天大呼,“你家老太太被人抓了,說要送她去坐牢改造!”

關鐵正腳步一滞:“……”

他震驚地回過身,瞪圓眼睛指了指自家方向,張大嘴巴驚愕得說不出話來。

過了片晌,關鐵正失神地阖上嘴巴,不敢置信地反複确認問,“你剛才說啥……說我媽被人抓去坐牢了?!”

“對!”喘勻氣息的錢嬸子,咽了下口水,如倒豆子般添油加醋地将事情始末對人講述起來,“剛才你家老太太在我家和小言昨兒的相親對象說着話,可不知道咋的,人家說她是反動分子,要帶去公安局接受審判,估計以後是出不來了。”

“……”

又是長久的寂靜在空氣中回蕩。

關鐵正大喘着粗氣,眉毛如波浪狀聳動個不停,突然他心念一動,湊近小聲神秘道,“是不是我媽對人咒爹罵娘嘴臭了,所以人家給她下馬威呢?”

“……”錢嬸子愣了愣,皺起眉頭仔細回憶了一下,搖搖頭肯定說,“沒,剛才老太太說話挺和氣的,一點沒罵人,除了被人抓着壓去公安局的時候罵得可難聽了,之前都挺好……哎呦媽呀,我知道了!

那張忠國應該是上頭派下來潛伏的卧底,相親就是個說頭,其實是專門抓你家老太太的!我的天吶,你家老太太該不會是在外頭加入了啥不好的組織,準備替他們幹壞事吧!”

Advertisement

“……”

關鐵正被駭得深深倒抽好幾口涼氣,心裏陡然一激靈:對對對,很有可能!他老娘人蠢又笨嘴還臭,絕對是那些不安好心的壞蛋看中的首要目标……

想到這兒,對老娘智商深深擔憂的關鐵正再也站不住了,一腳越過錢嬸子,心急如焚地往家裏跑去。

——

“小言,小言……”

被一群老大娘小媳婦重重圍住的關小言,聽着聲兒地擡起頭,順着人縫往外頭看去,“诶媽,你怎麽來了?”

和關鐵正在岔路口分手的王素芬,焦心如焚地夠起頭,嘴張了張又閉上,沖人使了個眼色。

接收到王素芬眼神示意的關小言,手裏的量布扯布的動作不禁又加快了些。

等送走最後一個人,再也忍不住的王素芬急忙拉着關小言走到門外角落裏,哭喪着臉交代說,“小言,你奶那個老東西被張忠國抓走了,說她是反動分子要送去坐牢。”

關小言一臉驚呆地盯着親媽,懷疑地掏了掏耳朵……

啥啥啥?你說啥!誰被誰抓走了……

“張忠國?他說……我奶是反動分子!”

王素芬咬了咬牙,“對,就是他!誰知道那攪屎棍怎麽和他搭上的,還被人抓牢裏去了!”

“呃……”關小言抿了抿嘴,一時心頭震撼得也不知該說何感想。

她深沉地呼了口氣,望向縣裏的公安局方向,擰着眉開口問,“那我爸知道嗎?他有沒有說什麽?”

“知道,他已經去那邊打聽了。唉,就是不知道這事嚴不嚴重,會不會影響到你們?哼,憑啥影響咱家,那‘反動分子’之前又不是在咱家住,要抓也應該抓老三他們!”

說着說着,自從見到女兒仿佛有了主心骨的王素芬,鼻頭一哼,滿是嫌棄和不甘。

關小言轉身走回供銷社,對用憤怒掩蓋恐懼的親媽安撫說,“媽,我去請個假,過去問問情況。”

王素芬跟在女兒屁股後頭,連連點頭,微松一口氣地說,“好好好,你快去看看,等會兒和張忠國求個情,讓他放咱家一馬,要是他還記恨昨天的事,你就和人好好道個歉……”

“……”聽着親媽那病急亂投醫的話,關小言眼底滿是無奈。

——

公安局一間四面不透風的小屋內。

被關在這裏的李老婆子,驚恐地瞪大眼睛,瞟着座椅前頭的手铐鏈子,身子一抖,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向對面人不停哭訴求饒,“哎呦呦,真是冤枉啊!我家三代貧農,從來沒幹過壞事,求求官老爺把我放了吧……”

和張忠國相攜坐在一起的孫公安,頭疼地看着一句話沒問就開始哭天喊地的李老婆子,身子一彎對身旁人低聲道,“你跟我出來。”

張忠國怔愣地站起身,跟着孫公安走出屋,看着他煩躁撓頭的神色,奇怪問,“怎麽了?”

孫公安眉頭糾結地擡起頭,神情郁悶地看着張忠國,略帶不解地調侃道,“忠國,照理說咱們在部隊的時候,哥待你也不薄,你今天怎麽就抓了這麽個老婆子過來添亂呢?”

張忠國聞言輕笑,原本還緊張皺起的臉瞬間舒緩開來,接話說,“那老婆子剛才喊官老爺你沒聽見啊?這就是過去舊社會的不良作風,需要改正和教導。”

孫公安一聽,輕輕錘了錘張忠國的胸口失笑說,“你也真是較真,她們這些鄉下老太太,一輩子沒出過門,有點舊思想也難免,哪值得把她抓過來,別到時候把她吓破了膽,咱們不好跟人家人交代。”

張忠國微微咳了兩聲,摸摸鼻頭不自在地說,“孫哥,這些我都知道,只是……不瞞你講,我相看上了她孫女,想和她有個好結果。”

孫公安呼吸一滞,頓時匪夷所思地大吼,“你……你他媽看上人孫女,還把人家奶奶給抓過來,張忠國你腦子進水了吧!”

張忠國抿嘴默了默,等身前人恢複平靜後,才慢慢解釋道,“孫哥,我腦子沒進水,只是裏頭老太太的思想太有問題了!我還沒和關同志結婚,就見過一面,她今兒就說要我安排她孫子進部隊當副排長,還說整個軍隊都是我們的,你說以後這是不是個大麻煩?你幫我吓吓她,讓她收斂點。”

孫公安聞言松了口氣,肅起面孔拍了拍張忠國的肩,沉聲說,“這的确是要教育教育。行,我幫你做個戲,不過你可要把握好度,別到時候老太太教好了,媳婦沒了!”

張忠國爽朗一笑,接收那道善意點點頭,“嗯,我知道,把她吓得不敢亂打主意就成。”

“好,這行。”

張忠國二人重新回到小屋,一屁股坐在李老婆子面前,個頂個的威嚴兇狠,把她吓得又是一顫後,孫公安清了清嗓音開口了。

“姓什麽,叫什麽,家住哪兒,社會關系如何,把問題通通交代清楚!”

李老婆子頂着一張哭得不成樣子的老臉,戰戰兢兢地偷瞄了眼面前倆個兇神惡煞的活閻王,嘴巴一憋,一行老淚順着之前的淚痕滑下面龐,縮了縮身子老實說,“關、關李氏,住、住在興盛大隊大河後、後頭壩那邊,順着壩子一、一直往南走,等看到歪脖子樹東南拐再走,走到那兒小土堆,繞着往東邊走,走個十幾家……家、家牆角有棵歪脖子樹,比院牆高,不難找……”

“……咳,知道了。現在說說家裏都有什麽人,都是幹什麽的,有沒有和你一起從事反動活動。”

“哇……官老爺冤枉啊!我老太婆一個,從不敢幹那些壞事吶……誰早死的陰損貨幹了那些事,都是生兒子沒屁—眼,要從頭爛到腳生惡瘡的呀……”

孫公安扶額地看着激動拍桌大叫的李老婆子,沖張忠國擠眼示意:這,你來!

張忠國吸了口氣,敲了敲桌子,打斷李老婆子的哭嚎厲聲道,“我問你,你為什麽要把自己大孫子托我帶進部隊,還說軍隊是你家的,你知不知道,你這是破壞軍民和諧關系,意識形态的錯誤,違背了我黨為人民服務的宗旨,你這樣是要……”

“哇……我不知道,我不把孫子送去部隊了,官老爺求你放了我,我再也不敢了!”痛哭流涕的李老婆子使勁搖着頭,比當初哭死去的老伴還難過悲痛。

坐在上頭的孫公安,偷偷在桌底下扯了一下張忠國,壓着音說,“行了,差不多了,別把人吓出個好歹來。”

張忠國不着痕跡地點點頭,面色如常地換了口風,“看在你知錯能改,這次就不和你追究了,但是回去要好好加強一下思想教育,別動不動就說些反動話,知道了嗎?”

李老婆子擡頭一喜,睜開被淚水糊瞎的老眼迷蒙不清地盯着張忠國,連哭帶笑感激道,“知道知道……謝謝謝謝……官老爺你真是個大好人!”

張忠國扶着被吓得走不動道的李老婆子站起身,語氣稍軟教導說,“現在不能叫官老爺,大家都是平等人,要叫同志,記住了嗎?”

徹底被吓破膽,張忠國說什麽就是什麽的李老婆子忙不疊點點頭,一臉讨好地附和說,“記住了記住了,叫同志,叫同志……”

公安局門外,手忙腳亂扔下自行車的關鐵正,疾步如飛沖進大門,正好和一左一右架着李老婆子出來的張忠國二人撞個正着。

關鐵正心裏一咯噔,緩緩放慢腳步,各種猜測思想紛紛襲上心頭:這是被定罪了?準備壓去坐牢?

哎呀,這蠢娘肯定是把她從事反動活動的罪行都給禿嚕出去了!

越想越覺得沒錯的關鐵正,一臉焦灼地奔到三人身邊,六神無主地對穿着公安制服的孫公安慌亂說,“公安同志,我媽她人腦子不精明,不是故意加入那些反動組織搞破壞的,她肯定是被人忽悠的,你們一定要查明真相,還她個清白!”

孫公安和張忠國一聽,頓時大驚失色地望向李老婆子。

而聽着兒子話傻了眼的李老婆子,腦袋如裝了漿糊般懵懵地眨了眨眼:“……”鐵正在說啥呢?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