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老首長
第25章 老首長
打完電話, 重新坐回到審訊小屋。
陶鐵臉上的閑适更加不改,身上不羁的野性,甚至比剛才還多了幾分。
坐在對面的孫公安與張忠國, 眉頭緊皺地看着他那副令人反感的無所畏忌, 由心底深處産生的鄙夷,慢慢顯露在臉上。
房間裏長久無聲。
張忠國心裏不快地緊盯着對面渾身率性的陶鐵, 心髒的某處,悄然升起一道氣憤和迷惘:就這麽一個比混子稍微好點的男人, 關同志以前是怎麽看上他的?
“咚咚咚……”
房門突然被敲響, 打斷了張忠國的思緒。
靠近門邊的孫公安起身打開門, 看着門口的人, 當即愣住了, “關同志, 你怎麽來了?”
落後帶路小公安一步的關小言,臉上露出禮貌一笑,有點不好意思地說, “公安同志,打擾了,剛才你們來我家的架勢實在有點吓人, 我爸媽放心不下, 特地讓我來看看。”
孫公安一想起剛才他們荷槍實彈的樣子,理解地點點頭, 失笑道,“是是是, 剛才我們的動作的确有點大, 沒有跟你們解釋,真是抱歉。”
“那……”關小言往裏夠了夠頭, 心裏有點尴尬問,“剛才你們抓走的人是有什麽問題嗎?”
孫公安無意識地往旁邊讓了讓,又回過頭望了陶鐵一眼,就那一眼,讓他瞬間震驚到失去了聲音……
只見剛才還是一副老子天不怕地不怕,仿佛世間萬物都拘不了他的男人,不知何時,已經端端正正坐在那兒,昂首挺胸,目不斜視地對張忠國不住點頭微笑,那認真聽話的模樣,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他倆關系有多好,他自己有多安份!
同樣被陶鐵如此迅速變臉給驚到的張忠國,一時無言地瞪大眼睛看着他,心裏冒出一連串的粗魯謾罵:……這個裝模作樣的虛僞男人,肯定是用手段騙了關同志。這麽不要臉,也難怪關同志會上當!
從來都是有一說一,有二說二的張忠國,受不了得想揭穿真面目說,“你幹什麽呢?剛才你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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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才怎麽了?”一聽不好的陶鐵急忙攔斷張忠國想要給自己上眼藥的話,扭過頭,委委屈屈地望向關小言,溫柔地安撫說,“小言你來啦,別擔心,我不會有事的,等會兒就能回家。”
關小言不禁氣笑地深吸一口氣:這臉大如盆的,幾年了,一點沒變。
她快速收回目光,轉頭看向身邊的孫公安,面容忽然肅起,言辭懇切地建議說,“同志,這個人跟我家不熟,你們該怎麽處理就怎麽處理,最好能關上幾天,讓他好好反省反省。”
笑容僵掉在臉上的陶鐵:“……”
他斜眼瞄了瞄臉上露出一絲喜意的張忠國,心裏冷哼一聲,如狼翳一般的狠意隐藏在眼底深處,忍住按耐不發。
“同志,若是沒什麽事,那我先回去了,你們繼續處理,我就不打擾了。”說完,關小言轉身離開,不帶一絲留戀。
不舍眼神緊緊相随的陶鐵:……
等人徹底看不見後,那原本直挺挺的後背,立馬頹然下來,像只被抛棄的沮喪大貓,負氣地将兩只腳重新架到身前桌子上,周身自成一體,獨自消化憂傷。
都沒見過那麽兩面派的張忠國二人,無言默了默。
“咚咚咚……”沒過多久,敲門聲再次響起。
陶鐵眼睛刷得放光一亮,熱切地盯着房門,滿臉期待。
只見一只手先一步伸了進來,人卻未見。
陶鐵愣愣地瞧着那只大粗手,嘴角忽地往下一沉,喪氣地埋下頭自閉:唉……
張忠國和孫公安站起身,迎着那倍感眼熟的半角衣袖走了過去,不約而同敬了個禮,“局長好。”
局長點點頭,又随即恭敬地微側過身……讓出一個精神奕奕,身材精幹的老人,逐漸顯露于人前。
張忠國激動地上前敬了個禮,聲音洪亮一吼,“首長好!”
老人眼裏帶笑地點頭示意,同時回了個禮,聲音渾圓有力道,“你好。”
看到心中偶像對自己敬禮,張忠國興奮得臉上煥發出一道絢爛紅光。他目光灼灼地盯着現在還被當做教育新兵的英雄楷模,整個人手足無措得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眼前這位有着傳奇色彩的老人,名叫丁愛山,一生未成家娶妻,無兒無女,原是深山裏的一名獵戶。
當年爆發戰争時,他毅然決然地帶着一杆獵槍出了山。
從一開始的身負重傷,勉強撿回一條小命;到後來幸運得在一場場危險的戰場上存活,并立下大大小小的卓越功勳,仿佛如有神助。
後來國家成立,他宣布隐退,一心為百廢待興的祖國建設奮鬥不止。
優秀景仰事跡太多,都來不及在腦中一一想過的張忠國,急急為丁愛山讓出條路,昂揚道,“首長,您是過來視察的嗎?我們正在審訊一個身份不明的人。”
丁愛山臉上揚起一抹平易近人的溫和笑容,輕輕搖了搖頭,和藹地看着自己身旁的張忠國,解釋說,“過來有點事。”
沒想到自己敬佩的偶像還是個如此随和好說話的領導,張忠國意氣風發地高昂起頭,振奮說,“首長您有什麽事,盡管吩咐。”
“哈哈,我哪有……”突然,丁愛山話語一滞,臉上笑容一僵,嘴裏話來不及阻止地習慣性呵道,“給我把腳放下去!像個什麽樣子,規矩呢?”
被吓了一跳的張忠國,一臉錯愕地看着瞬間像變了個人的丁愛山,目光不由跟随他看向散漫靠在凳子上的陶鐵,眼裏迅速染起一抹不滿:這人怎麽回事?果真一點規矩都沒有,怪不得老首長要生氣!
心裏義憤不平的張忠國立即瞪起眼,不悅地出聲呵止道,“快點把腳放下去,你把這兒當什麽地方了!”
幾步之隔,眼睛瞄都沒瞄張忠國的陶鐵,一點沒受影響地依舊翹着二郎腿,眼皮一掀,熟稔地招呼說,“老東西,老子回來了。”
更加生氣的張忠國,不敢置信地掏了掏耳朵:啥啥啥……他居然叫他偶像啥?
丁愛山昂首闊步地直接沖到陶鐵面前,伸手不客氣地拍了一下那個亂得像鳥窩的腦袋,又用那把張忠國驚了一跳的大嗓門,粗犷教育道,“老子什麽老子,幾年沒見咋又成了這個熊樣,一點規矩都沒有。”
陶鐵不在意地理了理自己的雞窩頭,站起身,心急催促說,“快點讓老子出去,我家關小言剛走,正好和她一起回家。”
丁愛山心塞地看着一回來就只知道往媳婦家奔的陶鐵,莫名難過唏噓:兒大大中留,有了媳婦忘了爹,這話果然不假!
兩人之間親昵的對話,不禁讓在場所有人對陶鐵與丁愛山之間的關系産生了濃濃的懷疑與興趣。
其中,如同吃了黃連般心裏又苦又澀的張忠國,更是翻江倒海的不是滋味:為什麽他最崇拜的人,會和他最不喜歡的人有關系,而且還很親密?
時間不等人,丁愛山看着恨不得想要打出去的陶鐵,搖搖頭地收起刁難,重新揚起和善面容,伸手往胸前口袋裏一掏,掏出一張早就準備好的證明,對局長溫和說,“這是這小子的證明。當初他得了一種怪病,需要去治療,這些年他一直在醫院。”
站* 在門邊像個隐形人的局長,連忙兩手接過,随意掃了幾眼,立刻往口袋裏一塞,對一旁的孫公安吩咐說,“人沒問題,把他放了。”
不等孫公安從門口退開,焦心如焚的陶鐵,如火燒屁股的從旁邊一蹿而過,瞬間沒了蹤影。
還在屋裏的丁愛山,又是氣得重重一哼,卻還不忘給人擦屁股說,“見笑了,我這侄子一向放浪慣了,有點不拘小節。”
局長趕忙上前一步,和人笑着寒暄道,“不會不會,那位同志很是耿直坦率,是位好青年。”
“哈哈,缪贊了……”被誇得心裏歡喜的丁愛山,一邊往外走去,一邊連連發出震天大笑。
只剩下獨自站在屋裏恨不得懷疑人生的張忠國,氣咻咻地直咬牙:哼,這個陶鐵,不光糾纏關同志,現在還玷污他老首長,真是……不可忍!
公安局門外。
正和局長揮揮手示意回去的丁愛山,等人轉過身後,上前踢了腳團巴身子蹲在大門口的男人,氣悶道,“怎麽在這裏,不是說回去了嗎?”
陶鐵郁悶地擡起寫滿不開心的臉,甕聲說,“關小言不讓我進門。”
丁愛山幸災樂禍一笑,“呦,那活該!”
“等會兒你跟我一起回去。”
“……為什麽?”
“幫我和我老丈人他們求求情。”
丁愛山氣笑地瞪着耷拉個臉的陶鐵,大手一拍腦瓜子罵道,“好事想不到我,這種挨罵的事你永遠忘不掉找我。”
陶鐵焉焉地撐着個腦袋,有氣無力道,“我不找你找誰?老子給你當了那麽多年的肉盾,擋了那麽多子彈,不該收點利息啊?”
丁愛山陪着一塊坐在門口,臉上笑褶叢生,嘴裏卻狀似無奈道,“行行行。那你之後有什麽打算,還想去廠裏食堂燒飯嗎?”
“現在能管飽不?”
丁愛山一噎,“……能!”
“行,那我去。”
“……現在恐怕不能,我需要回去安排一下,怎麽也得等幾個月。”
陶鐵換了個手繼續撐着,突然來了精神地說,“那正好我和媳婦崽子培養培養感情。我跟你講,我家小崽子可乖了,跟我一樣,貪吃不胖,還嘴甜棒棒!”
丁愛山老臉笑成了一朵菊花,眼裏慢慢蘊出一抹慈愛,情不自禁地向往道,“是嘛,我自從滿月過後,就沒見過那孩子,也不知道現在長成什麽樣了。”
“啥!”陶鐵大吃一驚地扭過身,瞪大眼睛生氣嚷道,“老東西,你太不夠意思了,要是沒老子給你當肉盾,你哪能活到現在,可你居然放任他們母子倆過苦日子不管!”
丁愛山急得幹瞪眼,兩手一叉氣急大吼,“誰不管他們了!我哪個月沒把他們需要的錢票偷摸當成供銷社福利送給小言?”
陶鐵梗了梗脖子,怄氣說,“那你怎麽都沒去看過我家崽子?”
“我怎麽去?去了人家問我你上哪兒了,我怎麽回?”
“那、那……”
陶鐵“那”個半天,讪讪地埋下頭,心虛得說不出話來。
——
關家。
還不等關小言踏進門,在院裏頭翹首以盼的王素芬飛快沖上前,一把握住關小言的手,神情激動說,“怎麽樣了,沒事吧?”
一旁最終還是挨了一頓打的關磊關義兄弟倆個,龇牙咧嘴地揉着差點皮開肉綻的屁股,趴在椅子上一臉不服氣地嚷道,“這種臉皮厚的殺千刀,就該讓公安抓去坐牢!”
王素芬轉身抄起藤條,氣勢洶洶地把兩個兒子攆得像鴨子似的氣極罵道,“我讓你們兩個說,讓你們兩個說……一天天的胡作非為,都跟誰學的壞習氣,遇到屁大點事就去報公安,看我不打死你們……”
“報公安怎麽了,不報公安那個混蛋還走不了呢,你們就是膽小!”關磊一邊痛苦地捂着屁股,一邊滿院逃竄得趁機回嘴說。
王素芬用力捏了捏手裏的藤條:“……”看來剛才那頓就是打輕了!
“咚咚……咚咚咚……”
正在打兒子的王素芬一愣,收起手裏的藤條回過頭,一眼看到那個熟悉的人後,臉上刷得陰沉下來,比暴風雨來臨前的黑暗還令人窒息。
“嘿嘿,親家母,忙呢?”
被陶鐵一把推出的丁愛山,警惕地看着王素芬手裏的藤條棍棍,不停讪笑。
王素芬擰起眉,不待見地瞪着一直對自己笑個不停的丁愛山,粗着大嗓門煩躁怼道,“笑什麽笑,誰是你親家母?要找親家母去別地,我家不歡迎你!”
“……”丁愛山一默,心裏咯噔流下一叢冷汗,努力厚着臉皮說,“咋不是呢?陶鐵和小言倆個不是結了婚嘛,咱們不就是親家倆。”
“我呸!”王素芬重重地啐了一口,指着大門毫不留情道,“滾蛋,我家毀約了,咱們不是親家了。”
“呃這……”
丁愛山頭疼地看着油鹽不進的王素芬,深重地長嘆一口氣,扭過身,迅疾揪住站在院門外的陶鐵,将人一把推到前面,自己默默退到了後頭。
這種找罵的事,還是讓本人自己去解決吧!
一個不留神直面兇狠丈母娘的陶鐵,臉上揚起尴尬一笑,撓撓頭氣短說,“那個,媽,我又回來了……”
手裏藤條還在的王素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