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饕餮勸架
第31章 饕餮勸架
走近家門口, 關鐵正看着圍堵在自家門前的老老少少，不禁頭又大了幾分。
“幹什麽呢！家裏的雞鴨豬都喂了？屋裏的活計都幹完了？都聚在這裏做什麽？”
關鐵正熟練的一聲大喝，直直逼出一條道。
隊裏向來喜歡看熱鬧的小媳婦老婆子, 齊齊抱着家裏娃娃往旁邊一讓, 激動地恭迎關家一家之主進門。
陶鐵一馬當先地從關鐵正身邊繞過，急急奔向詭異平靜的院子裏, 怔愣停下。
院中，在家養傷的關磊關義兩兄弟捂着屁股堵在廚房門口, 一副兇狠的小狼崽子模樣。
陶鐵眼神一利, 随即奔跑着過去守住存放糧食的廚房大門, 厲聲說道, “誰要搶咱家糧食？”
關磊關義擡起頭, 一臉莫名加無語地看向把他家當自家的男人, 十分嫌棄說，“誰跟你是咱家了？一點都不知羞。”
陶鐵聞言，低頭望向個子才到自己肩膀的兩個小舅子, 抿了抿嘴，決定大度道，“誰要搶我家糧食了？”
關磊喉嚨瞬間一嗆：“……”
關義心口立時一噎：“……”
兩兄弟腦門齊齊劃過幾道黑線：呸, 真是比剛才還不要臉！
“到底咋回事？”沉穩中帶點急促步入院中的關鐵正, 面容威厲地掃過屋內屋外，最後将目光落在小哥倆身上, 出聲問道。
關磊關義對視一眼，嚴肅地指着阖上的堂屋大門, 聲音微啞說, “都在裏頭呢，爸你自己去看吧。”
關鐵正轉頭望向平常難得關上的大門, 心裏不由沉重幾分：這門都關了，恐怕不是小事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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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側的陶鐵目光跟着偏移過去，腳下不知不覺跟着關鐵正一塊兒移動。
小哥倆看着“不要臉”姐夫那真是一點不把自己當外人的舉動，臉上憋得通紅，心裏氣到不行。
還是幾年前為關小言結婚特地上過新漆的木門，此刻正嚴絲合縫地緊閉着。
關鐵正伸手一推，入目——
就被那些認識的、不認識的滿屋子人吓了一跳。
“這在幹什麽 ？”關鐵正沉沉發問。
聽到熟悉嗓音，王素芬神情一松，緊接着站起身 ，看似面無表情、沉穩從容，心裏卻帶着一絲急迫地走向自家頂梁柱，用只有兩個人聽到的聲音低聲道，“出事了。”
一旁，佝偻着背站在角落裏唉聲嘆氣的關小言二叔關鐵忠，愁眉苦臉擡起頭，在看到自家最有出息的大哥時，眼裏綻出一道希冀的光——閃閃發亮。
“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關大隊長吧？”一道破鑼嗓音突兀打破平靜。
還不等關鐵正答話，懶洋洋倚靠在四方桌前的李大莊繼續說道，“行，既然關大隊長你來了，還是個有頭有臉的幹部，那咱們今天就把事情好好地捋一捋、聊一聊，正好也請你給咱們老實本分的莊戶人家評個理。”
關鐵正聞言眉頭一蹙，兩眼警惕地打量起這幾個略顯臉生的人。
只見一個中年男人攜着兩個年輕小夥子，大搖大擺地坐在他家桌前，眉間不時流露出幾許貪婪與得意，面上卻強行忍耐表現出一副講理模樣。
一時間，關鐵正心裏直呼來者不善。
“什麽事你先說來聽聽，合情合理我自會為你們做主，但若是惡意找茬我肯定也不會放過。”
說到最後，關鐵正眼裏射出一道狠戾兇光，長年當大隊長的威嚴氣勢撲面盡出。
“咳、咳。”
李大莊被迎面而來的雄渾氣勢沖得嗆咳兩聲，呼吸不禁急促起來，臉也白了幾分。
但他很快喘勻氣息恢複過來，重重一推身邊的瘦個兒小夥子，把人推到關鐵正跟前後，一臉熟稔道，“大隊長，咱們以後可都是一家人，別這麽見外呀。實不相瞞，我家這侄兒和你家侄女兒，可是快要訂親的，以後咱們家可不得是親家了，哈哈哈哈……”
關鐵正眸色一暗，目光停留駐足，将那個被推出來男人從上到下審視一番，瞅着那瘦雞猴的微駝身形，再瞧瞧那畏畏縮縮不敢對視的怯生模樣，是越看越不滿意。
哼，這還比不過家裏這個短命鬼呢！
關鐵正迅速扭頭望向角落裏的關鐵忠。
還不得關鐵正開口詢問，被氣得腦門冒煙的關鐵忠氣咻咻地一蹦三尺高，指着被推到人前的李秋國和那個從頭到尾仿佛拿定他家的李大莊，氣急破口大罵道，“你他娘的別在這兒胡說八道，誰答應把姑娘嫁到你們家了？我告訴你，我就是把我家小菊留在家裏當老姑娘、把她嫁到山裏去，也不會讓她嫁給這個人！你們這群騙子，我、我、我要去公安局舉報……”
說着說着，關鐵忠氣狠無奈地放出幾句狠話。
李大莊嘴角斜挑輕嗤一聲，老神在在地坐在椅子上，擡眸暼了眼被氣得滿臉青黑的關鐵忠，極快移開目光看向關鐵正，尾音一挑音調怪異道，“關大隊長，這如今都解放了，咋還能有父母包辦婚姻那一套嘞？我家秋國跟你家關小菊是自由戀愛，可沒有騙人嗷。”
關鐵正聽着眸色越發暗沉，他拉長一張臉，警告地瞟了眼被氣得喪失理智的關鐵忠，威厲呵道，“冷靜點，被人三言兩語就激得失了心智，你還是三歲兩歲的小毛孩嗎？”
“我、他……”
關鐵忠張了張嘴又閉上，兩只眼睛比銅鈴還大地瞪了李大莊幾下，鼻頭不甘地噴出一股灼熱，背過身子，獨自“呼哧呼哧”喘着粗氣。
關鐵正快速從關鐵忠身上收回視線，集中注意力盯着正對自己挑眉得意的李大莊，眉頭一皺，沉聲說道，“同志，這可說不上啥包辦婚姻。兒女成家，父母怎麽也得對小夥子的好與差談談評價不是？”
李大莊咂咂嘴，又用舌頭不耐地頂了幾下臉頰，抽氣一聲幹笑說道，“那這是肯定的，不過我家侄兒可是個老實本分的莊稼漢子，這去周圍打聽打聽，哪個不說他好？就咱們兩家這親事，不用商量也能成。”
“你可拉倒吧！真當我不認識你這老混子和這大傻子嗎？”再也忍不住的王素芬，一嗓子大吼，指着從進她家門就為非作歹的李大莊臭罵起來。
“李大莊，你自個兒這破爛名聲在我娘家那一片都有名的，連着你這從小被燒壞腦子的侄兒，雖說瞞得緊，但還真當我不知道？現在居然想娶我家好好的姑娘，我呸，癞□□想吃天鵝肉，也不撒泡尿照照鏡子，看自己配不配得上！”
“嘿姐，我家死去的老娘咋說以前和你親媽也是認識的老姐妹了，你這般翻臉不認人，還這麽說我們，我可真是傷透心了。”說着，李大莊拿手心痛地拍了拍胸口，俨然一副做熟了的放蕩模樣。
直面李大莊的王素芬看得心裏直作嘔，她往地上重重啐了一口，生氣吼道，“李大莊，別給我做出這副樣子來惡心人，這不要臉的手段你去騙騙村口寡婦還行，在我這兒不好使！我告訴你，帶着你這傻子侄兒滾出我家。”
李大莊一聽，屁股更加沉沉地粘在椅子上一動不動，嘴裏大咧的黃牙一收，冷着聲兒翻臉無情說，“哼，既然你們這般看不上我們，那我也不強求，不過欠的糧食得給我補上，只要五十斤糧食一到，我二話不說，立馬走人。”
“糧食？什麽糧食？”關鐵正眯着眼，氣憤中帶點迷惑。
聽到這個，本就怒氣沖沖的王素芬更加火冒三丈，沖關鐵正發火怒吼，“還不都是你那好侄子幹的好事！哼，關鐵正我告訴你，誰要是敢拿我家一粒米，就從我的屍體上踏過去！”
“媽，哪用得着你呀！”一直充當隐形人的陶鐵，聽到果真有人想搶糧食，立即來了精神，整個人直愣愣杵到王素芬和關鐵正中間，帶點讨好又夾雜點殺意地說，“媽，要是誰敢拿咱家糧食，我就讓他變成屍體。”
說着，陶鐵不忘警告地斜了李大莊一眼，滿含威懾。
李大莊被突然出現的陶鐵激得一驚，看着孔武有力的男人心裏頓時直打鼓，眼神不住往同樣隐去存在感的李老婆子以及她身旁那個年輕男人使去，眼裏兇光乍現，暗含命令——給我解決了，否則別怪我不客氣！
兩手緊緊握住自己寶貝大孫子的李老婆子，被李大莊看得渾身一激靈，腦子一充血激動叫嚷起來，“你們也真是的，小菊跟人家談得感情那麽好，這後生人又不錯，幹啥不同意，現在都是新社會了，你們咋那麽死板呢？”
聽到自家婆婆尖嗓門就頭疼的王素芬，心累地抹了把急出的汗：……感情你剛才沒聽見那小子腦子有問題啊！
知道自家親媽腦子一向不太行的關鐵正嘆氣地擺擺手，對親媽搪塞道，“媽，你別瞎摻和，這事沒你想得那麽簡單。”
随意兩句敷衍完李老婆子，關鐵正重新看向李大莊，揚着怒容問，“要什麽糧食？這事怎麽又摻和上他了？”
關鐵正單手一指，硬是讓埋頭半掩在李老婆子身後的關才駭得冷汗直流，抖了三抖。
李大莊一側嘴角半是邪痞勾起，斜暼了眼此刻一句話都不敢坑的關才，無賴模樣盡現地說，“關大隊長，你這就不知道了，我家秋國和你家侄女是你這侄兒介紹的，他可是收了我大哥家裏的媒人禮，還立了字據。
字據上頭可寫了，要是因為你家主動開口說不成，那可得賠我大哥一家五十斤糧食。本來吧這不關你家啥事，但誰讓關才說他家窮得揭不開鍋，他大伯家有糧食。哼，你家要是不賠，別怪我不留情面到上頭找人做主，讓這小子蹲大牢去 ！”
說着，李大莊神采飛揚地從懷裏掏出一張蓋了兩個紅手指印的舊黃紙，在關鐵正眼前晃了一圈，在他準備伸手去拿時，飛快收回到身上，眉頭一聳不樂意噴道，“幹啥？想毀滅字據啊！”
“你這是訛人！”
關鐵正暴跳如雷地收回手，轉過身，大步沖到躲在李老婆子身後的關才身前，一只大掌迅疾揚起，直接抽了出去。
“啪……”清脆的耳光聲，在每個人的耳邊餘音回蕩。
關才哆哆嗦嗦地從李老婆子身後探出腦袋，看着一臉錯愕伸出手的大伯，又瞄了瞄半邊老臉紅紅的親奶，瞬間心撲通撲通跳個不停，一股濃郁的恐慌從心底升起：完了完了……
“啊啊啊……天老爺吶，不得了呀，兒子打親媽了……”
李老婆子怔愣地擡起打偏過去的臉，嗷嗚一聲，哭天抹淚地一屁股癱坐到地上跺腳大嚷起來。
“天殺的，我不活了，不活了……老頭子吶，這混賬東西今天打我了，他要打死我……救命、救命，快帶我下去，我在這兒的日子過不下去了……”
關鐵正被着實凄厲的嚎哭聲驚醒，艱難地咽了下口水，心慌地放下那只打了親媽的手，一臉無措道，“媽……媽你擋在前頭幹啥，我要打的是關才這個混小子，又不是你，你、你……你幹嘛非要湊上來？”
李老婆子身後，被點到名的關才看着已經擋不住自己身形的親奶，驚恐地站立在原地，兩只手捏緊褲子。
對面怒火滔天又氣勢洶洶，越發感覺驚慌的關才，騰得一下，随着李老婆子一屁股癱坐到地上，捂起腦袋就躲在她身後。
看見關才反應更是氣得七竅生煙的關鐵正，那只打了親娘一巴掌的大手蠢蠢欲動，緩慢擡起，直沖對方而去。
“啊！你個殺千刀的又想幹啥？還想打我，看我不踹死你，踹死你……”
“嗷……”
正好被踢到小腿骨的關鐵正彎腰摩挲了兩下傷處，氣極大吼，“媽你幹啥，快讓開，今天我非打死這個敢坑害自家人的混球不可。”
一提到最寶貝的大孫子，被觸動了敏感神經的李老婆子更加敵我不分地胡亂騷動着兩條腿，嘴裏罵罵咧咧，“你敢打我關才，看我不踢死你、踢死你……”
“嗷……啊……”
王素芬從驚呆中回過神來，火急火燎跑到已經混打作一團的自家男人和攪屎棍婆婆身邊，估摸了一下形勢，立刻熟門熟路地加入到戰場上。
整間屋內，一時間無聲寂靜卻又打得熱火朝天。
關鐵忠傻着臉，回悟過來急忙奔到四人混戰的角落，手足無措地看着戰争一方的親哥親嫂，再瞧瞧另一方的親媽，為難地都不知道該拉誰別打。
“嘿嘿嘿，嘿嘿嘿……”李大莊不懷好意地摸摸下巴，撐起腦袋瞧着窩裏鬥的一家子，臉上滿是看熱鬧的雀躍，毫無掩飾地發出兩道幸災樂禍的笑聲。
除去引發此事的李大莊看熱鬧三人組，屋裏最無關此事的陶鐵，瞪大眼睛看着猝不及防打起來的老丈人一家，眼珠咕嚕一轉，趕忙加入到勸架隊伍中，邊拉邊勸道，“哎呦，媽，別打了、別打了，咋能打奶呢？哎呀，爸，小心、小心，有話好好說。”
“你奶奶的熊，你個早死埋泥裏的短命鬼，居然拉偏架！！”
李老婆子惱火地掙了兩下被陶鐵抓緊的手，掙脫不開。又動了動被壓住的兩條老腿，還是踢不了人。
頓時心裏既憋屈又氣惱，嘴裏噼裏啪啦不服輸地亂罵道，“果然和關小言那個小賤蹄子一樣，都不是啥好貨。不對，你們這一家子都不是好東西，看我不去找人給我做主，把你們一個個逐出我老關家……”
陶鐵一聽，眼神陡然一狠，默默加大了手上和腿上的力道，心裏冷哼不已：居然敢罵他家關小言，看他不弄死她。
“哎呦呦，痛、痛……哎耶媽呀，快快快……快松手，松手！”
